他们离开城市的那个早晨,在寂静的街头行走,女孩子心里常常被一种希望和恐惧交织成的感情所震荡,每当她从远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幻想那很像是忠实的吉特。尽管她想把手递给他,谢谢他在最后一次会晤中所讲的那些话,但是总是在他们彼此距离很近的时候,才发现来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一位陌生人,也就松了口气;因为即便她不怕他真的来了会对她的旅伴发生影响,在目前叫她向随便哪一个人道别,特别是向一个这么忠厚真诚的人道别,也是她所忍受不了的。把不会说话的东西以及对于她的爱和愁没有感觉的事物留了下来,已经够她难过了。要她在流浪的当口和另一位独一无二的朋友分别,那可真要使她心碎了。
为什么我们精神上较肉体上更能忍受离别,尽管我们能够坚持地做出了告别的举动,却没有把它说出口来的勇气?在远途航行或者将要长年分离的前夜,最亲热的朋友还是神色自若,手握得不比平时更紧,计划明天再来一次最后的会晤,实际上每个人都很清楚地了解,这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伪装,避免说出那一个字的苦痛,而他们从此不会再相见了。难道“可能”比“必然”还难忍受吗?我们不会躲避将死的朋友,如果偶然没有同其中一位清清楚楚地告别,欠着他的好意和深情,常常要使我们感到终生遗憾的。
晨曦给全城带来了欢乐;在夜间表现得丑恶和可疑的地方现在也泛起了笑容;闪烁的阳光在卧室的窗子上跳舞,透过帘幕和帐幔直射到睡眠人的眼睛上,甚至射入他们的梦里,把夜的黑影驱散。暖房里的小鸟,虽然给盖得紧紧的黑黑的,也感觉到了早晨,在它们的小小的房子里发了脾气,不肯安定下来;眼睛亮晶晶的老鼠爬回它们的洞窟,怯生生地蜷伏在一起;全身油光光的猫儿,早把它的猎物丢在脑后,蹲在地下,眨着眼睛,望着从钥匙洞和门缝里渗进来的阳光,急于想溜到外面去取暖。圈在马厩里面那些高贵一点的动物,静静地立在木栏后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摇动着的枝叶,凝视着从小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眼里闪出老树林来;然后不耐烦地践踏着它们自己跺出来的蹄窝——于是又停下,又凝视。在监牢里面的人们伸展他们那被桎梏着的冰冷四肢,咒骂着晴天不能温暖过来的石地。夜间睡眠的花睁开了温柔的眼睛,抬起头来望着白昼。到处都是成为造物之心的光辉,万物都承认了它的伟大力量。
两位旅客,常常彼此紧紧地握着手,交换一个笑容或者愉快的面色,沉默地赶路。尽管一切是光明的、幸福的,但是又长又荒凉的大街显出严肃的样子,好像是没有灵魂的身体,平常的性格和表情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死一般的安息,使它们模样全都一致。在那样一个大清早一切都很静寂,他们所碰到的几个苍白面孔的人,也像这里那里一些尚未熄灭、带有病容的路灯,同这个景象很不相称,在太阳的光辉中显得软弱而没有气力了。
在他们刚刚进入接近城郊的繁密住宅区时,这种现象渐渐看不到了,嘈杂纷乱的声音侵了上来。首先是一些零零落落的大车小辆冲破了沉静,接着又来了另外的一些,接着来得更活跃了,最后结成了大队。起初感到新奇的是看到一个商店的窗户打开,后来是看到有的窗户还关闭着而觉得不顺眼。接着炊烟从烟囱里冒起,天窗推了上去透入空气,大门打开;女用人懒洋洋地望着四方,只是不看她们的扫帚,把黄褐色的灰尘散扬到唯恐避之不及的过路人的眼睛里,或者无精打采地静听送牛奶人讲乡间的市集,听他们谈大车排列在马厩里,车篷和各种设备都是整套,自然还有漂亮的乡村少年到那里赶热闹,这情形再过一小时就可以在路上看到了。
走过这一个区域,他们来到商业和交通繁忙的地带,那里有许多人集合,已经到了营业的时间了。老人张皇失措地四下望着,因为这种地方是他打算避开的。他把手指压在他的口唇上,拉着女孩子穿过狭路和曲径前行。他一直心神不定,离开很远了,他还在不断回头张望,叽叽呱呱地说毁灭和自杀潜伏在每一条大街上,如果被他们发觉就会跟踪而来,他们飞也飞不掉的。
这一个地区也走过了,他们来到一个零落的邻近地区,残破了的大房子分隔成小的屋子,窗上糊着碎布烂纸,表示出住在里面的全害着普遍的贫穷病。商店出售只有穷人来买的物品,卖主和顾客同样过着窘迫和苦恼的日子。在这一带的可怜的街上,家道中落了的上流人,凭着狭小的空间和劫余的财物,企图建立最后一个脆弱的立足地,但是这儿照样也有税吏和债主前来光顾,因此尽管他们还在有气无力地挣扎,穷困的境况并没有减轻,比起好久以前就听天由命而放弃了斗争念头的人们,也不曾好多少。
这是一个很宽很宽的地区——因为阔佬阵营里的下级随员们,在它的周围许多里中扎下了篷帐——但是它的性格仍然没有改变。潮湿腐朽的房子,有的在招租,有的在建筑,有的建造了一半就开始崩塌了——在这样的住房里,很难说出哪一家更需要怜悯,是出租房子的还是来住房子的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散布在每一条街上,在尘土里乱爬——母亲们一面叫骂,一面用那穿着破鞋的脚在便道上跺着乱喊乱叫——衣服褴褛的父亲们,带着满脸沮丧的神情,匆匆地赶往那仅能供给他们“每日粮食”的地方工作——烫衣服的女人、洗衣服的女人、修鞋匠、成衣匠、杂货商,在客厅、厨房、亭子间和阁楼里经营他们的业务,有时所有这些人都集中在一个屋顶下面——制砖场包围着的花园,四周用旧木桶板子或者从烧掉了的房子中劫掠来的木片扎成了篱笆,还露出熏黑和灼伤的痕迹——羊蹄草[1]、蒺藜、野草和贝壳,乱七八糟地堆成小丘——背叛国教的小祷告堂引证并不缺乏的实例宣传人间的痛苦,同时也有很多用了一些余钱刚在修建起来的新教堂,指示着升入天堂的道路。
最后这些大街越来越零落,越来越缩小,直到最后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花园草地贴近路旁,有许多没有油漆的避暑别墅林立其间,全是用旧木或者从破船上拆下来的碎片建造,绿得像长在四周的菜梗,板缝上集满了毒菌和贴牢着的蜗牛。接下去便是一些冒冒失失的村舍,两座一起,屋前有一片土地,区分成有角度的畦垄,中间分布着箱形的花坛和小径,很少人到那里行走。然后就是一家客店,它新涂上了白绿油漆,附设着露天茶座和地球场,睥睨着它那装有马槽作为停车场的老邻居;然后是一片田野;然后是一些房屋,一座接一座,面积相当广阔,还附有草坪,有的甚至附设守门人和他老婆居住的小屋。然后来到关卡前面;然后又是生长着树木和堆着干草的田野;然后是一座小山;旅客可以在山顶上休息,回头一望可以看到圣保罗教堂[2]依稀矗立在烟雾弥漫中,如果天气晴和,还可以看到它的十字架耸上云霄,在阳光里闪烁;如果眼睛再向着那个上面有十字架的尖塔注视,一直下溯到砖泥大军最远的前哨,哨兵站目前几乎就在脚下——这样才会感到已经远远地离开了伦敦。
在这一个地方的附近,在一片快人的田野上面,老人和他的小向导(纵然她是向导,她却不知道他们要走往什么地方)坐下来休息。她有准备地在她的篮子里装上了几块面包和肉,在这里他们进了俭约的早餐。
白昼的清新,小鸟的歌唱,野草上吹起的美丽波纹,深绿色的树叶,野花以及千百种飘荡在天空中的芬芳和声音——对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很大的快感,特别是对那些在繁华世界中生活的人,或者对那些在大城市过着孤寂生活,好像闷在井底下吊桶中的人——浸入了他们的心胸,尤其使他们感到欢喜。在那天早晨,女孩子已经做过朴直的祈祷,大概比一生中任何一次的祈祷都诚恳;但是当她想到了这一切时,祈祷又来到她的唇边了。老人脱下帽子——他记不得祷词了——但是他说“亚门”,并且说那些话是很好的。
他们家里的书架上有一部附有新奇插图的古本《天路历程》[3],她常常整晚地阅读,怀疑是否每个字都够真实,更不知道那些名称怪异的远方国度究竟是在哪里。当她回过头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时,书中一部分的情节强烈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亲爱的外公,”她说,“如果书里所写的那个地方,并不比一个真正的地方更美丽更好的话,我感到我们好像都成了克利斯贤[4]了,就把我们带出来的烦恼和痛苦送给这些野草好了,再不要把它们拾起来。”
“不——再不要回去——再不要回去,”老人答道,向着城市挥手,“你同我现在都脱离它了,耐儿。他们再不能引诱我们回去了。”
“你疲倦了吗?”女孩子说,“你敢说你不是因为走了这么久而感到不舒服吗?”
“一旦走了出来,我再也不会感觉不舒服了,”他这样回答,“我们走吧,耐儿。我们必须再走远些——再往前走一段长长的路。现在我们离城太近,还不能停下来和安定下来。喂,走吧!”
田地里有一个清水池,女孩子在那里洗了洗手和脸,在他们再度出发之前又把她的脚在水里浸了一下。她很想让老人也用同样的办法恢复恢复精神,让他坐在草地上,她再用手向他泼水,然后用她那简单的衣服替他擦干。
“我自己什么也做不来了,我的乖,”外祖父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我能做,可是那个时间过去了。不要离开我,耐儿;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我一生一世地爱你,真的我爱你。如果我失去你,我的宝贝,我一定要死的!”
他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可怜地呜咽了起来。在不多几天以前,女孩子看到他这种样子,一定制止不住眼泪,和他一同大哭。但是现在她用温柔的话安慰他,笑他怎么想到两个人竟会分离,并且就拿这话当作笑柄轻松地奚落了他一番。一下子他就平静了,睡着了,低声地像小孩子一样自己唱起歌来了。
他睡了一觉精神复元了,他们便继续赶路。这条道是快人的,一边是美丽的牧场,一边是种满了庄稼的田地,在上面,在蔚蓝的天空里,云雀啭出快乐的歌曲。空气里弥漫着到处喷放出来的芬芳,嗅到香气的蜜蜂一面飞一面发出了懒洋洋的满意的叫声。
他们现在到了旷野;房屋越来越稀少,很远才有一座,有时远到几里路。偶然他们也碰到一簇簇的贫苦村舍,有的在大开的门口挡上一张椅子或者一块矮板,免得孩子们爬到大路上去,有的全家到田里工作去了,把门紧紧关闭着。这情形常是一个小村庄的开端:再走一段便是一个车匠棚,或者是一家铁匠作坊;再后又是一个兴旺的庄户,瞌睡的母牛倒在院子里,马匹望着短墙外面,看到满身缰络的马匹在大路上走过便急忙跳开,好像庆幸它们有自由似的。还有一些蠢笨的猪,用鼻子拱地寻找好吃的食物,一面巡行一面哼出单调的抱怨声,或者在搜寻时互相挡着去路;肥肥的鸽子在屋顶上飞过,或者昂首阔步地在屋檐上行走;鸭子和鹅摆出了自高自大的架子,越发显得优游自在,在水塘边上笨拙地摇摇摆摆,或者到水面上敏捷地航行。走过农庄,接下去便是小旅店,小酒馆,乡村店铺;然后又是律师和牧师的住所,他们那可怕的招牌能够使酒店发抖;接着教堂从一丛绿树中含羞似的探出头来;接着又是几个农家;接着又是棒球场,养鱼塘,并且往往在道旁一个堤岸上看到一个积满灰尘的深邃的古井。最后两旁都是篱笆整洁的田园,又到了空旷的大道上了。
他们走了一整天,那天晚上睡在一家出租床位的农家里。第二天一早他们重新上路,最初虽然又乏又疲倦,但是不久就恢复了,精神振奋地前进着。
他们常常停下来休息,但是每次只停很短的时间,便又继续前进,仅仅在早上吃了很少的点心。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了,他们走到另一个劳动人民的棚户区,女孩子沉思地向每一家张望,拿不准是否可以到里面休息一下,买一口牛奶喝喝。
做这一个决定倒不容易,因为她有些怯生生的,害怕遭受到拒绝。这里有一个号哭的孩子,那边有一个叫喊的女人。这一家似乎很穷,那一家人口又太多。最后她停在一家门口,全家正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她这样做,主要是因为一位老头儿正在靠近火炉的一张有坐垫的椅子上面休息,她想他一定是家中的祖父,他可能对她的外祖父表示同情。
此外就是户主和他的老婆,三个强壮的孩子,皮肤红得像杨梅。她的要求一提出就被答应了。大的男孩子出去取牛奶,老二把两张凳子拖到门口,最小的一个伏在他妈妈的衣服里,用他那晒黑了的手遮住眼睛,偷偷地望着陌生客人。
“上帝保佑你,老板,”老村民说,声音又细又尖,“你们要走很远的一段路吧?”
“是的,先生,很远的一段路呢。”女孩子答道。因为她的外祖父望着她,请她决定如何去回答。
“从伦敦来吗?”老人又问了。
女孩子说是的。
啊!他也去过伦敦好多次——常常是跟着许多四轮大车去的。最后一次进城已经是三十二年前的事了,他听说城市有了很大的变化。很可能的!从那时候起他自己也改变了很多。三十二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八十四岁又是一个很大的年纪,尽管他认识的人中有的活到将近一百岁的,却不如他那么强健,而且——不,简直一点也不行。
“您请坐,老板,坐在靠背椅子上,”老头儿说,手杖戳着砖地,试着做得很利落,“从鼻烟壶里倒一撮;我自己用得很少,因为价钱越来越贵了,但是有时候它能提提神,和我比起来,您不过是一个孩子呢。如果我的儿子活到今天,他差不多像你的年纪了,但是他们拉他入伙[5]——不过他还是回到家来,因为他的整个家当就是一条腿了。他老是说要把他埋在他小时候爬上爬下的日晷旁边,他的话应验了——你可以亲眼看到那个地方;从那时起我们就让草长起来了。”
他摇摇头,含着眼泪看着他的女儿,叫她不要担心他会把这一套话再对别人去讲。他不愿意向谁噜苏,让人家难过,如果谁听了他的话难过,他要请他原谅,也就算了。
牛奶拿来了,女孩子提起篮子,为她的外祖父选择最好的零碎食物,他们开心地吃了一顿。房子里的家具十分简陋,那是当然的——几张粗糙的椅子和一张桌子;一只三角橱,装着家中所存的少量陶瓷器;一个华丽的茶盘,画着一个穿着鲜红衣服的女人,她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阳伞,在散步;几幅平常的《圣经》故事的彩色画片,配了镜框,挂在墙上;一只又旧又小的衣柜;还有一架能走八天的时钟、几个明亮的锅子和一把壶:这便是全部。但是每一件东西都是又干净又清爽。女孩子四下望了望,她感到那里弥漫着一种充满安慰和满足的平静气氛,她对此早就不习惯了。
“这里距离城市或乡村有多远?”她问那位户主。
“大约足有五里路呢,亲爱的,”他答道,“但是你们今天晚上不要再往前走了吧?”
“要走,要走,耐儿,”老人匆匆地说,一面打着暗号劝告她,“要再往前走,要再往前走,乖乖——哪怕走到半夜,还是要走。”
“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很好的仓房,老板,”那个男人说,“不然的话,我知道在普楼—哈勒地方也有一家小客店。请原谅我这么说,但是你们似乎有些疲倦了,除非你们急于赶路——”
“是的,是的,我们急于赶路,”老人暴躁地答道,“再往前走,亲爱的耐儿——一定要再往前走。”
“我们必须赶路,真的,”女孩子说,顺从了他那不安定的愿望,“我们非常感谢你们,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早就停下来。我准备好了,外公。”
但是那位女人说话了,她从那个小流浪者走路的样子看出,她的小脚心里一定走出泡来,很痛;她自己是一个女人,又是一个母亲,她不能让她这样走了,必须替她把那个地方洗一洗,涂上一些简单的药。她做得很细致,手来得很轻——尽管她的手因为工作关系又粗又硬——女孩子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很热情的“上帝保佑你!”同时直到他们走了好远,她才敢回头看看,才能说出话来。当她回过头去的时候,她看到那全家的人,甚至年老的祖父也包含在内,一齐站在道路中间,注视着他们走去,不断地挥手,愉快地点着头,至少一方是不能没有眼泪的,他们就这样分别了。
他们脚步沉重地前进,比以前更慢更吃力了,这样又走了约莫一里路光景,这时他们听到后面有车轮声,回头看到一辆空车疾驶而来。车夫追上他们,勒住马,诚恳地望着耐儿。
“你们是在那里一个农家休息过吧?”他说。
“是的,先生。”女孩子答道。
“啊!他们叫我来追你们,”那个人说,“我正和你们同路。把手伸过来——跳上车子,老板。”
这是一个很大的解脱,因为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几乎再也爬不动了。对于他们,这辆颠簸的大车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华贵的交通工具,坐在上面真是世界上一桩最舒服的享受了。耐儿刚刚坐到车厢角落的一小堆干草上,就睡着了,这是那一天的第一次的睡眠。
车子一停把她惊醒,它要转入小岔路了。车夫很客气地下车帮她下来,指着前面不远的树木,说那里就是城市,他们最好循着那条路穿过教堂公墓前往。于是他们便拖着疲乏的脚步向着这个地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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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羊蹄草(dockweed),一种野草,一称dock。
[2] 圣保罗教堂(Saint Paul’s),在伦敦商业中心区,高达五百二十尺,历史甚为悠久。以规模论,仅次于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和米兰的大教堂,为全世界第三大教堂。
[3] 《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 ),是英国作家班扬(John Bunyan)所著的一部以宗教为背景的小说。
[4] 克利斯贤(Christian),《天路历程》中的主角,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圣地。
[5] “他们拉他入伙”(They listed him for a so’ger),“入伙”(so’ger)系“入伍”(solder,当兵)的讹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