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安排好了,斯威夫勒先生心里忽然想起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唯恐肚子再饿下去,可能使他的健康受到损害,便打发人送信给一家距离最近的饭馆,要求立即备办两客炖牛肉和青菜。但是饭馆对于这位顾客深有经验,拒绝照办,没有礼貌地带回话来,说如果斯威夫勒先生需要牛肉,最好他能到饭馆里来吃,和饭前祈祷一样要紧,请他把拖欠了很久的一笔小小的账款带来。这一个挫折不但没有把他吓倒,反而把他的智慧和胃口磨锋利了,斯威夫勒先生便把那个便条转到另外一家较远的饭馆,又加上了几句话,说那位绅士之所以把信送得那么远,不只由于他们的牛肉已经远近驰名,更是由于附近那家饭馆出卖的牛肉极端粗劣,不仅不配充作上等人的食物,对任何一等人的胃口都不相宜。这一个客气的办法果然发生了好效果,很快地送来了一个制造精巧、有底有盖的小白镴金字塔[1],底层是炖牛肉的盆子,尖顶是一个小气锅。本身又分作许多格子,装来了一顿饱餐所不可缺少和必备的东西,于是斯威夫勒先生和他的朋友吃了个又香甜又过瘾。

“希望当前是我们一生最坏的时候!”[2]狄克说,叉住一块大红宝石一般的番薯,“我喜欢连皮吃;吸收番薯天然的本质(如果我可以这样表达我的意思的话)才够美呢,这是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所不了解的。啊!‘人生所需少,所需难长久!’[3]这多够真实!——吃完了。”

“我希望饭馆老板所需要的也少,这一点小数目他也不会常来噜苏,”他的同伴说,“但是我猜你没有办法会账!”

“我不久会经过那里,我要到那里打个招呼,”狄克说,有意思地眨了眨眼睛,“伙计是毫无办法的。福来德,反正东西给人吃下肚子了,这事情也就算完了。”

实际上那位伙计也似乎感觉到有点上当;因为在他回来收拾空盆空碗时,斯威夫勒先生用一种尊贵而又满不在乎的神气通知他说,马上他会走过他们那里,自然要进去打个招呼,结清账目。伙计表示出为难的样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银货两讫”[4]“概不赊欠”以及旁的一些使人不快的话,但是也愿意找个台阶下,便问那位绅士要在什么时候到店里来,亲自偿付牛肉、青菜和杂件的账,以便他在店里等候。斯威夫勒先生心里暗自把他的约会计算得十分精巧,回答说他将在六点差两分到六点过七分之间前往。那个伙计带着这个不幸中之幸去了,理查·斯威夫勒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油垢的记事簿来,记上一笔。

“你是害怕忘记去会账吗?”吐伦特鄙夷地说。

“不完全是那么回事,福来德,”沉住气的理查说,一本正经地继续写着,“在这本小书里我记的一些街道名字,是在商店开门的时候,我就不能从那里经过。这顿午餐又把长亩[5]封锁住了。上星期我在大皇后街买了一双皮靴,断绝了那里的去路。现在去河滨大道[6]还只有一条路通着,今天晚上我还要到那里赊一副手套,也要把那个口子堵死。四面八方的通路很快地都断了,除非在一个月内,我的姑母汇给我一笔钱,我将要走出城市三四里[7]才能把这圈子兜回来。”

“你还用害怕她到底不寄钱来吗?”吐伦特说。

“怎么,我希望不用怕,”斯威夫勒先生答道,“但是本来平均每六封信就能使她心软,这次已经写了八封,还没有一点效力。明天早上我要再写一封。我打算把它涂个一塌糊涂,洒上几滴水,再敷上一层胡椒粉,使它表现得像是一个悔罪的人写的。‘我的心情很坏,几乎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乱涂一下——‘如果你能在这会儿看到我在为我过去的错误流泪,’——胡椒粉——‘我一想到这里我的手就发抖,’——再涂一些——如果这样还不能发生效果,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这时斯威夫勒已经记完了,他重新把铅笔装上套,心境十分严肃而沉重地把记事本合上,他的朋友忽然想起他另外什么约会的时间到了,于是只剩下理查·斯威夫勒一个人,面对着玫瑰色的酒,幻想着莎菲亚·瓦克尔斯小姐。

“看起来有些突然,”狄克说,像有无限智慧的神气似的摇摇头,把一些片断的诗句刺刺不休地(他是惯于这样的)当作散文匆匆地念着:“当一个人的心为恐惧所压抑时,瓦克尔斯小姐一出现,云雾就会消逝了。她是一位可人意的姑娘。她像是一朵红红的玫瑰[8],在六月里开得又鲜又美——那是无可否认的;她还像是一首歌曲,唱起来真够和谐甜蜜。的确十分突然。因为福来德小妹的缘故,不是不需要立刻冷淡,但是最好不要走得太过火了。如果我真的要冷淡,我就该立刻冷淡,我看清了这点。这里有一个破裂的机会——那是一种理由。莎菲亚也有另外找到丈夫的机会——那是另外的一种理由。还有一个机会——不,那不算什么机会,但是最好还是走稳当的一边。”

这一个没有说出口来的顾虑,乃是理查·斯威夫勒企图(甚至对他自己)掩盖的一种可能,可能他抵抗不住瓦克尔斯小姐的魔力,在没有设防的当儿,把他同她的命运永远结合在一起,使他自己无力来推动那个他乐于成为同谋之一的伟大计划。基于这许多理由,他决定立即和瓦克尔斯小姐寻衅,决定最好找一种没有根据的嫉妒作为借口。心里拿定了这个重要主意,他便自由自在地拿着玻璃杯转圈子(从右手转到左手,然后再把它转回),这样可以更慎重地想一想如何行动;于是在梳妆上略加修饰之后,开步向着被他意中人神圣化了的地方出发。

这地方是在柴尔西[9],因为莎菲亚·瓦克尔斯小姐同她的寡母和两位姊妹就住在那里,她们共同维持着一个很小的日校,招收体态端庄的少女;这情形之所以被附近知道,乃是由于二层楼的窗户上面钉着一块椭圆形的木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女子学堂”;更由于在早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总有一位孤零零的弱龄少女,踮着脚尖立在门口的刮脚板上,高举着拼音课本劳而无功地试着叩动门环,名气便进一步宣传开了。这里的教学职务是这样安排的:英文文法、作文、地理和操练哑铃,由麦丽萨·瓦克尔斯小姐担任;书法、算术、跳舞、音乐以及一般属于社交仪范的科目,由莎菲亚·瓦克尔斯小姐担任;针线、描样、刺绣,由珍茵·瓦克尔斯小姐担任;体罚、禁食以及其他苦痛和恐怖的制造,由瓦克尔斯太太负责。麦丽萨·瓦克尔斯小姐是长女,莎菲亚小姐行二,珍茵小姐最幼。麦丽萨小姐约已度过三十五个夏季,逼近了秋天的边缘;莎菲亚小姐年方二十岁,是一个鲜妍、和善、娇媚的姑娘;至于珍茵小姐却还不满十六岁。瓦克尔斯太太是一位才能出众但也相当狠毒的老太太,她已经六十岁了。

于是理查·斯威夫勒带着破坏莎菲亚安宁的计划前往这个女子学堂。她打扮成一身纯白,除了一朵红色玫瑰外,没有别的装饰品,在他到来的时候立即把他迎接进去,里面一切布置得很够文雅,也很堂皇富丽,比如,房间里陈列着许多小花盆,除了风季到来,它们一直是放在窗口外面的;准许参加盛会的日校学生,也穿上特别考究的衣服;珍茵·瓦克尔斯小姐披着不常见的鬈发,在头一日,她把头发用一张黄色戏单卷得紧紧的,直卷了一整天;老太太和她大女儿的庄严架子和高贵气魄,使斯威夫勒先生感到有些不寻常,但是倒不以为有什么了不起。

事实是这样——因为人的趣味是没法说得准的,即便像这一种很奇特的趣味也好记录下来,而不至于被看作是有心和恶意的捏造——事实是这样,瓦克尔斯太太也罢,她的大女儿也罢,从来就不大看得起斯威夫勒先生那种骄狂的神气,她们总是把他说作“一个年轻的浪荡子”,一提起他的名字总是不赞成地叹口气,摇摇头。斯威夫勒先生对于莎菲亚小姐的行为是属于渺茫和拖拉的一种,常常被看作没有一定的结婚意图,那位年轻的小姐本人这时倒很希望不论怎样要有个结论。因此最后她答应找一个人来同理查·斯威夫勒竞争,他是一位不得意的市场菜贩,谁都知道只要有很小的鼓励他便会向她求婚。既然这场合经过了一番特别安排,在她,因为是渴望理查·斯威夫勒到场,才发生亲自送信的一幕。“如果他有财产,或者任何足以维持一位妻子生活的办法,”瓦克尔斯太太对她的大女儿说了,“他应当现在对我们说明,否则以后永远不要再谈。”“如果他真的对我有意,”莎菲亚小姐心想,“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告诉我听。”

但是这些话,这些做法和想法,斯威夫勒先生完全不知道,因此对他也就丝毫没有影响。他心里正在盘算用什么方法才能表示出他的嫉妒,并且私心祈祷,莎菲亚(只是在这个场合上)远不像以前那样美,或者她变成了她自己的姊妹,这样对他更好。他正在盘算着,客人到来了,市场菜贩也在内,他的名字叫柴格斯。不过柴格斯先生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同伴,因为他很周到地把他妹妹带来,柴格斯小姐立即走到莎菲亚小姐面前,双手把她抱住,吻了她两个腮帮,用一种可以听到的低声说,希望他们来得并不太早。

“太早了?不!”莎菲亚小姐答道。

“唔,亲爱的,”柴格斯小姐应声说,声音和先前一样低,“我真受够罪了,苦恼透了,幸亏我们没有在下午四点就到这里来。阿立克一直着急着要来!你不会相信他在午饭以前就穿好了衣服,不住地看钟,一直磨着我。这全怪你,你这个调皮精。”

说到这里莎菲亚小姐脸红了,柴格斯先生(他在女人面前是害羞的)也红了脸,莎菲亚小姐的母亲同姊妹们,为了不让柴格斯先生的脸再红下去,便对他滥用客气和殷勤,丢下理查·斯威夫勒不管了。这正是他所求之不得的;这正是假装愤怒的原因、理由和根据;但是有了这些原因、理由和根据(都是他要找寻没有料想能够找得到的),理查·斯威夫勒真的愤怒了,他奇怪柴格斯为什么竟会这样无耻。

不过,在第一次四组舞(乡间舞太低级,绝对禁止)时,斯威夫勒先生还是拉到了莎菲亚小姐的手,显然比他的情敌占了上风,那位情敌很沮丧地坐在屋角,注视着年轻小姐的华丽身子在眼花缭乱的舞蹈中移动。这不过是斯威夫勒先生占了上风的开端;因为,他决定让那一家人瞧瞧被他们小看的人究竟有什么本领,也许刚刚喝了两杯的影响,他表演的技术轻快敏捷,旋转得那么灵活,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感到惊奇,特别是一位高个子绅士,他正同一位很矮小的女学生跳舞,也由于惊奇和赞羡立定在那里不动了。连瓦克尔斯太太在那一刻也忘记把三个很想快乐一下的小姑娘辱骂一番了,同时她不由得这样想:她们家里如果能有这样一位善于跳舞的人,说起来也的确值得骄傲呢。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柴格斯小姐要证明她自己是一位又干练又有用的帮手了;她不只对斯威夫勒先生的成就表示轻蔑的微笑,甚至利用每一个机会向莎菲亚小姐耳朵里灌输些惋惜和怜悯的意见,认为她不应该为那样一个可笑的人物所纠缠,并且声言,她害怕阿立克发了脾气,向他进攻,并且把他痛殴一顿,因此她请求莎菲亚小姐要注意阿立克的眼睛如何在闪出了爱和怒的光芒——同样应该注意,这种感情使他的眼睛容不下了,又冲到他的鼻子上去,因此鼻头泛起了紫红的颜色。

“你必须同柴格斯小姐跳一次,”莎菲亚小姐对狄克·斯威夫勒说,她已经同柴格斯先生跳过两次,大大地鼓励了他,“她是那样一位可人意的姑娘——她哥哥也十分快人[10]。”

“十分快人,真的吗?”狄克嘟囔着说,“我应该说从他的神情上看,也十分自快呢。”

这时,珍茵小姐(是预先安排好的)伸过她那满头的发环,低声告诉她姐姐,看柴格斯先生嫉妒成什么样子了。

“嫉妒!正像他的无耻一样!”理查·斯威夫勒说了。

“他的无耻,斯威夫勒先生!”珍茵小姐说,摇着头,“小心不要让他听见了,先生,不然你会后悔的。”

“唔,珍茵,请你——”莎菲亚小姐说。

“无聊!”她妹妹答道,“如果柴格斯先生高兴,他为什么不可以嫉妒呢?亏你说得出,真的。柴格斯先生同别人一样有权嫉妒,如果他现在没有权,或者不久他会有个更大的权呢。你知道得很清楚呢,莎菲亚!”

虽然这是经过莎菲亚小姐和她妹妹协议好了的计划,动机也很富人情味,目的是引诱斯威夫勒先生及时表示态度,但是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因为珍茵小姐毕竟年纪轻,尖锐泼辣得有些过火,不合时宜地自以为了不起,使得斯威夫勒先生异常愤怒,准备把情人让给柴格斯先生,面容上显出一种不屑的神气,也立即被另外那位绅士怒气冲冲地还击过来。

“你对我讲话吗,阁下?”柴格斯先生说,跟着他走到屋角上,“请你能露出笑容来,阁下,免得有人怀疑我们在干什么。——你想对我讲话吗,阁下?”

斯威夫勒先生傲慢地微笑着,看着柴格斯先生的脚趾,然后他的眼睛从脚趾抬到脚踝,从那里抬到胫骨,从那里抬到膝盖,一步一步地慢慢上升,对着他的右腿注视了一会儿,最后到达他的背心,于是他的眼睛顺着一只只纽扣向上翻,直到最后翻到他的下巴,再沿着鼻子中间向上旅行,最后碰到他的眼睛,这时他突然说道——

“不,阁下,我没有。”

“哼!”柴格斯先生说,眼睛从他的肩膀上斜过去,“劳驾你再露出笑容来,阁下。也许你愿意同我谈话吧,阁下?”

“不,阁下,也没有那个意思。”

“也许现在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阁下?”柴格斯先生说,汹汹然地。

听了这些话以后,理查·斯威夫勒把眼光从柴格斯先生的脸上撤退,沿着他鼻子中间向下旅行,降到他的背心,降到他的右腿,重新到达他的脚趾,仔细地观测了一番;观测完了,眼光又横过去,沿着另外一条腿向上走,也像上一次那样到达了背心,当他又碰到他的眼睛时便说了:“不,阁下,我没有。”

“唔,真的,阁下!”柴格斯先生说,“我高兴听到你这话。我想,阁下,如果你一定有什么话对我说,你大概知道在哪里找我吧?”

“如果我想知道,阁下,那是很容易问出来的。”

“我想,阁下,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阁下。”这样,他们在怒目相向的情形下结束了一场可怕的对话。柴格斯先生很快地把手递给莎菲亚小姐,斯威夫勒抑郁地一个人坐在旮旯里。

瓦克尔斯太太和瓦克尔斯小姐们也坐在这个旮旯附近,看跳舞;柴格斯小姐总是乘她的舞伴单独跳的时候,冲到瓦克尔斯太太和小姐面前,讲两句使斯威夫勒先生的灵魂又难过又苦恼的话。两个日校学生笔直地、不舒服地坐在一对硬木凳上,望着瓦克尔斯太太和小姐们,等待着鼓励;当瓦克尔斯小姐们微笑或者瓦克尔斯太太微笑了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为了表示谄媚,便也同样微笑,老太太总是立即对她们怒目而视,答谢她们的盛情,并且对她们说,如果再敢这样无礼,她们将分别被遣送回家。这个恫吓使得其中一位性情软弱的姑娘流下眼泪;流泪是一种犯罪,于是两人立即被贬斥了去,执行的迅速使全体学生的灵魂蒙上了一层恐怖。

“我给你们带来了了不起的新闻!”柴格斯小姐说,又来到她们面前了;“阿立克竟向着莎菲亚说出那些话来。我敢担保,你们知道,是十分严肃十分诚恳的;那是很显然的。”

“他说什么来着,亲爱的?”瓦克尔斯太太发问。

“各种各样的话,”柴格斯小姐答道,“你真想不到他怎么说得出来!”

理查·斯威夫勒心想最好不再听下去,乘着跳舞停顿、柴格斯先生走到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他大模大样若无其事地向着门口走去,掠过珍茵·瓦克尔斯小姐的身边,她仗着一头出色的发环,正在同一位住在客堂间里的瘦弱的老绅士调情(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也不妨同他练习练习了)。莎菲亚小姐坐在靠近门口,正在为柴格斯先生的殷勤而感到惶惑不安,理查·斯威夫勒在她身边逗留了一下,预备交换两句告别语。

“我的木船靠了岸,我的帆船在海中[11],但是在我走出这个门口之前,我一定向您道别。”狄克嘟嘟囔囔地说,阴沉沉地注视着她。

“你要走吗?”莎菲亚小姐说,一想到她那个战略的结果,她大大失望了,但是还装出一种不在乎的样子。

“我要走吗?”狄克痛苦地回应道,“是的,我要走了。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时间还早,”莎菲亚小姐说,“但是,自然你是你自己的主人呀。”

“在我动你的念头之前,”狄克说道,“我倒愿意我是我自己的女主人呢[12]。瓦克尔斯小姐,我相信你是忠实的,而这样相信也使我感到幸福;但是现在却因为我认识了一位长得这样秀媚的姑娘,竟是这样善于欺骗,而感到伤心了。”

莎菲亚小姐咬着嘴唇,假装很关心地寻找柴格斯先生,那个人正在很远的地方大喝柠檬汁。

“我来这里的时候,”狄克说,有些忘了他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胸在扩展,心在开放,我的感情也符合这样的情况。如今我要去了,怀在我心里的是一种描写不出来的滋味,自己深深体会到一种可悲的真理:我的崇高爱情今天晚上被扼杀了!”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意思,斯威夫勒先生,”莎菲亚小姐说,眼睛向下垂着,“我很难过,如果——”

“难过,女士!”狄克说,“是因为得到一个柴格斯而难过吧!但是我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晚上;在结尾,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声明,就是正有一位年轻的小姐此刻在为我成长,她不只长得动人,还有很大的财富,她要求她的最近亲属向我求婚,因为我尊重她家的一些人,我已经答应下来。这种好消息你一定高兴听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显然是在为我而成长,为我贮藏着。我想我该把这事提一下。打扰了你这半天的清神,现在我只有向你抱歉了。再会吧!”

“这一切倒产生了一件好结果,”理查·斯威夫勒到了家以后对自己说,拿起熄灯帽准备把蜡烛盖上,“那就是今后将全心全意,彻头彻尾,跟随福来德争取小耐丽的计划前进;他看到我这样坚决,一定也会高兴。明天我要让他知道这一切的;此刻时间太迟了,我要试着温馨地闭一闭眼睛。”

“温馨”不久就应召而来了。几分钟之后斯威夫勒先生酣然入睡,梦到他和耐丽·吐伦特结了婚,成为富人,他第一个表示权力的行为就是荒掉柴格斯先生的菜园,把它变作一座砖窑场。

* * *

[1] 白镴金字塔(pewter pyramid),金字塔形式的食盒。白镴是锡与铅的合金。

[2] 这句话套用莎士比亚《亨利第四》下篇中的:“过去和未来都是好的,只有目前的一切最糟。”

[3] “人生所需少,所需难长久!”(Man wants but little here below,nor wants that little long.)系哥尔斯密(Goldsmith)《隐士》(The Hermit )一诗中的两句。意为“人生苦短”。

[4] 银货两讫(payment on delivery),就是货到付款。

[5] 长亩(Long Acre),伦敦街名,东北端接朱瑞巷,穿过朱瑞巷斜接大皇后街(Great Queen Street)。

[6] 河滨大道(The Strand),伦敦街名,在长亩之南,沿泰晤士河,是伦敦最重要的交通线之一。

[7] 本书中的里、尺、寸,均指英里、英尺、英寸。

[8] “她像是一朵红红的玫瑰……”这几句话,系引自彭斯的诗,题为《我的爱像是一朵红红的玫瑰》。全诗四节,第一节译如下文:

“我的爱像是一朵红红的玫瑰,

在六月里盛开得又鲜又美;

我的爱又像是一首歌曲,

唱起来真够和谐甜蜜。”

斯威夫勒把它改头换面,并且当作散文来读,中间还加上他自己的意见,原诗就失去固有的神韵了。

[9] 柴尔西(Chelsea),是伦敦的郊区,在泰晤士河北岸,这一带的名建筑和古迹很多。

[10] “快人”(delightful)和下文“自快”(delighted)是同源字。

[11] “我的木船靠了岸,我的帆船在海中”(My boat is on the shore and my bark is on the sea),系英国诗人拜伦赠汤麦斯·穆尔(To Thomas Moore) 一诗的开端。接下去是:“但是在我离开之前,我要同你连干两杯。”

[12] “我倒愿意我是我自己的女主人呢”(I would that I had been my own mistress too),是上面But you are your own master of course(“自然你是你自己的主人”,意为:“自然一切由你自己做主”)一句的答复。纯系卖弄字句,也有“我自己把女主人的事全做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