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的动物皆仅仅热衷愉悦自己,因而自然会遵从其自身的天然性向,并不考虑其愉悦势必带给他人的利与害。因此,处于自然野生状态下的生灵,最适于大量聚集在一起,平静地生活,最不需要知解力,其必须满足的欲望则更少。所以,倘无政府的辖制,没有一个动物物种比人类更缺少长期达成群体一致的能力。然而,这恰恰就是人的性质。至于这种性质究竟是优是劣,我不打算做出判断,因为除人类外,没有任何生灵能被赋予社会性;不过,人既是一种精明的动物,亦是一种格外自私而顽固的动物。无论人如何为更高的力量所压制,都不可能单单依靠强力使人变得易于管教,并且获得切实的改进。28
因此,立法者及其他智者为建立社会而殚精竭虑、奋力以求的一件最主要的事情,一向就是让被他们治理的人们相信:克服私欲,这比放纵私欲给每个个人带来的益处更多;而照顾公众利益亦比照顾私人利益要好得多。这一直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因此,为完成这项任务的一切机智与雄辩均被尝试过了,而一切时代的伦理学家和哲学家皆使出浑身解数,去证明这个如此有用的命题乃千真万确。然而,无论人类是否曾经相信过这一命题,任何人若不同时向人们提供一种能为他们享用的替代品,作为对冒犯他们天然性向的奖励,那么,他依然不大可能说服人们对抗自己的天然性向,或将他人利益置于自身利益之上,因为人们若这样做,势必会悖逆自己的天性。以使人类文明化为己任者并非不晓得这一点,尽管如此,他们却无法为每一种个人行为提供如此众多的切实奖励,以满足所有的个人,因此,他们便不得不发明一种想象的奖励,作为一种通用的替代品,用于奖励一切场合下的克己所造成的麻烦。这种替代品不必使他们自己或者其他人付出丝毫代价,却仍可作为一种最能被接受者认可的补偿。29
他们彻底勘验了人类天性中所有的力量及弱点,于是发现:再野蛮的人亦会为赞扬所陶醉;再卑劣的人亦绝不会容忍轻蔑。他们由此做出了正确结论,即恭维必是一种最有力的理由,能够用诸人类。于是,他们便利用这部令人着迷的引擎,高赞人类天性的卓越,说它高于其他一切动物,并用漫无边际的赞美,讲述人类传奇般历史上的奇迹,阐明人类知解力的广阔无垠,将千种赞誉加在人类心灵的理性上,说人类依靠它们的帮助,才取得了那些最高尚的成就。他们以这种精心构造出来的恭维,使自己悄然溜入了人心。继而,他们开始向人们灌输关于荣辱的观念,说其中一种乃是万恶之首,而另外一种则是人类能指望达到的至善。做了这一切之后,他们便向人们展示:以如此崇高的生灵之尊贵,去追求满足他们那些与禽兽共有的欲望,却不看重那些更高级的品质,而这些品质使他们比一切可见的生物都要卓越,这样的情况与人类的这种地位又是何其不相称。诚然,他们亦承认:人类天性的那些冲动乃是非常迫切的;抵抗那些冲动会引出许多麻烦,而彻底扑灭它们亦极为困难。不过,他们仅仅将这一点当作一个论据,以证明战胜这些冲动是何等光荣,而不试图削弱它们又是何等令人反感。30
不仅如此,为给人类树立榜样,他们还将整个人类划分成彼此大相径庭的两类:一类由卑劣的、思想鄙俗者组成。此类人总是追逐即刻的享受,全无自我克制,亦全不考虑他人的利益,除了其私利之外,没有任何更高目标。此类人乃是各种肉欲的奴隶,对各种粗俗欲望都毫不抵抗地屈从,根本不去利用其理性机能,却推崇自己的感官快乐。他们说:此类卑鄙粗俗、俯伏于地的坏蛋乃是人类中的渣滓,仅仅具有人形,除外表之外与野兽无异。然而,另外一类人则由高尚的、情志高洁者组成。此类人摆脱了龌龊的自私自利,推崇获致改进的头脑,将它看作自己最为正大的财产。此类人对自己具有真实的估价,除砥砺那些使自己卓越的品质外,别无快乐。此类人鄙视自己与无理性的动物所共有的一切,并依靠理性的帮助,对抗自己最强烈的天然性向,不断与自己做斗争,以维护他人的太平。此类人的目标除公众福祉及战胜自身激情外,别无他求。31
Fortior est qui se quàm qui fortissima Vincit
Moenia……
(治服己心的,强如取城……)注18
他们将此类人称作人类这一最高物种的真正代表,其价值不但大大高于前面提到的那一类人, 而且大大超过那类人高于野兽的程度。
我们发现:在所有尚未完美到不产生骄傲的动物当中,最完善,因而亦最美丽、最有价值的动物,通常皆为最骄傲的动物。因此,在人这种最完美的动物中,骄傲之心与人的本性便如此密不可分(无论有些人如何巧妙地学习隐藏与掩饰骄傲),乃至没有骄傲,构成人的复合物中便会缺少一种最主要的成分。我们若悉心考察,便会发现:几乎无须怀疑,这种成分只是些教训及责备而已。它们如此巧妙地适应着人的自我嘉许(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过那些好评了),乃至若将它们散布到众人中,它们不仅必定会获得敏于思辨者及大多数人的赞同,而且很可能会劝导一些人,尤其是人群中最激进、最果断,亦最优秀的人,去忍受上千种不便,去克服上千种困难,乃至使他们可能乐于将自己归为上述第二类人,由此认为自己具备了那类人的一切卓越之处。32
因此我们说:首先,由于英雄们承受了不同寻常的痛苦,以控制自己的天然欲望,将他人的幸福置于自己一切可见的幸福之上,我们便应当希望:他们绝不放弃他们获得的有关理性动物尊严的良好观念,希望政府的权威永远站在他们一边,希望他们拥有全部可以想象出来的活力,用以张扬正确加诸那第二类人身上的尊崇,张扬他们高于其余人的优越之处。其次,由于一些人缺乏足够的骄傲或果敢,无法通过克制自己最珍爱的欲望去提高自己,而屈从于天性种种耽于感官的强令,我们还应当希望:他们毕竟会羞于承认自己属于那个低等类别的卑鄙坏蛋之流,并且通常被人看作与畜生相差无几。希望他们会像其他人那样,在自我辩解时竭力隐藏自己的缺陷,极力赞美自我克制和心向公众的高尚情操。希望他们会说: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极可能被自己目睹的毅力与自胜的真实证据所说服,极可能去赞美他人身上那些自己所不具备的品德。由于另有些人惧怕第二类人的果敢与英勇,我们希望他们全为其统治者的力量所慑服。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无论他们如何看待自己)胆敢为被其他一切人视为犯罪嫌疑的行为进行公开辩解。33
这就是击溃野蛮人所采取的方式,至少可能是已经采取的方式。因此,道德的最初基础,显然是由老练的政客们策划出来的,旨在将人们变得互为有用,变得易于管理。这个基础的主要意图是:使富于雄心者从中获得更多收益,即能够更从容、更安全地治理大量的人群。一旦奠定了这样的政治基础,人类便不可能长期处于不文明状态。这是因为:仅仅追求满足个人欲望者,尽管不断受到其他具有同样追求者的阻挠,但即使是他们也完全会看到:每当他们遏制了自己的天然性向,或以更为曲折迂回的方式去顺从这些性向时,他们便不会招致数不清的麻烦,并常能避免许多灾难,灾难通常发生在过分急于寻欢作乐者身上。34
首先,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得到了由社会公益行为带来的实惠,因此,对做出这种行为的、属于更高类别的人,他们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良好的愿望。其次,他们愈致力于寻求自身利益,不顾他人利益,他们就愈会时时刻刻地相信:挡住他们道路的,并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最可能正是他们自己。
所以说,正是他们当中的最恶劣者对提倡为公众精神的兴趣,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使他既获得来自他人的劳动与他人的克己的成果,又在放纵自己种种欲望时更少受到干扰。因此,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将一切不顾及公众的、用来满足种种私欲的东西称为恶德。倘若他能从这种做法中看到一丁点前景,那便可能或是对任何一个社会成员有害,或是使自己更少服务于他人。若要将人对抗自身天然冲动的表现都称作美德,那就应当极力造福他人,或者出于为善的理性抱负去战胜自己的激情。
有人会反驳我说:无论哪个社会,只要大多数人尚未一致崇拜一种统治力量,它便无论如何都不是个文明化的社会;因此,善与恶的概念以及美德与恶德的区别,便绝不是政客们的诡计,而完全是宗教的纯粹影响。在回答这个反驳之前,我不得不重复我已经说过的那句话,即在这篇《道德美德探源》中,我所谈的既非犹太人,亦非基督徒,而是处于自然状态、并不具备真正神性的人。然后我要强调:所有其他民族的种种偶像崇拜的迷信,以及他们对最高存在的那些可怜概念,皆不足以激励人去追求美德。这些东西毫无用处,只能去恐吓或者愉悦粗鄙而没有头脑的大众。历史证明:在一切值得重视的社会里,无论其民众接受的观念有何等愚蠢、何等荒谬(例如他们关于自己崇拜的神明的观念),人类天性永远会尽力伸展出自己的全部分支;并不存在关于财富及权力的、多少能够引起注意的世俗智慧或道德美德,只是有些时候,在一切君主政体及联邦政体中,也会涌现出一些在这方面较他人突出的人。35
古埃及人并不满足于将他们能想象出的所有丑陋妖魔统统奉为神明,愚蠢地去崇拜他们自己播种的洋葱头,而与此同时,他们的国家却是世上艺术与科学最著名的苗圃,而埃及人本身,亦比其他任何民族的人都更精通自然的种种最深邃的神秘现象。36
在产生道德美德的模式方面,天下没有任何国家或王国能比古希腊和古罗马帝国产生的更多、更伟大,尤其无法与古罗马帝国相比。然而,古罗马人对于神圣事物的感情却何等自由随便,何等荒谬可笑!这是因为,若不考虑古罗马人的那些神明被夸大了的数字,而仅仅考虑他们给这些神明编造的那些可耻故事,我们便无法否认:他们的宗教远远不是教导人们去战胜个人激情,远远不是为人们指明通向美德之路,而似乎相反,即极力为人欲辩护,并鼓励人的恶德。不过,若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古罗马人的坚毅、勇气和宽宏胜过他人,我们就必须将目光投向他们壮观的凯旋仪式,投向他们雄伟的纪念碑和拱门,投向他们那些战利品、雕像及碑刻铭文。我们还要看到他们对军功的各种奖赏、赋予死者的荣誉,公众对生者的赞美,以及他们给予有功者的其他能想到的奖励。于是我们便会发现:使古罗马人做出最高程度的自我克制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一种政策,即充分利用能最有效地迎合人类骄傲之心的手段。
所以,最先使人类克制私欲、扑灭自己最珍爱的天然性向的,显然不是什么野蛮人的宗教或其他什么偶像崇拜的迷信,而是精明政客的老练管理。愈仔细探究人的本性,我们就愈加深信:道德美德皆为逢迎骄傲的政治产物。37
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抵御阿谀逢迎的妖法,无论他如何能力过人,如何洞察秋毫,只要这种妖法施行得技巧高妙,适于他接受即可。儿童与傻瓜往往会囫囵吞下对他们个人的赞美,而对更为精明者,则必须使用更加隐晦曲折的赞美。阿谀愈带概括性,被阿谀者便愈少起疑。你对全城人的嘉许,会被全体居民愉快地接受。你对普遍意义上的文人的嘉许,每一位饱学者都认为他自己尤其要感激你。你可以毫无风险地赞扬一个人的职业,或是夸奖一个人出生的国家,因为你给了此人一个机会,使他能用自己对他人装出的尊重,掩盖他对自己产生的快乐。
精明者普遍懂得阿谀作用于骄傲的力量,生怕自己受骗上当,对夸大(尽管这往往十分违逆他们的良心)荣誉,公平交易,家族、社会、有时是他职业的清正廉洁心存疑虑;因为他们知道:人经常会改变自己的决心,做出违逆天然性向的行为;虽然他们可能继续让自己的行为与某种观念相契,却意识到其实自己并非志在于此。这样一来,贤明的伦理家便将人拉向了天使,至少是希望某些人的骄傲会促使他们去仿效其应当代表的那些美好原型。38
无与伦比的理查德·斯蒂尔爵士注19以其惯有的优雅文风,滔滔赞美人这一最高物种,并以华美辞藻阐述人类天性之卓越时,人们不可能不陶醉于他的乐观思想及文雅词句。然而,尽管我时常为他的雄辩力量所打动,并随时准备愉快地接受他狡黠的诡辩,但我却绝不会如此当真,而要反思他的巧妙赞誉,并想到了那些圈套,女人们利用那些圈套去教导孩子们要彬彬有礼。一个刚刚度过童稚期的小姑娘尚未学会如何得体地说话和走路,在百般恳求之下,第一次开始笨手笨脚地尝试着行了个屈膝礼,而保姆却立即狂喜地赞美她道:这个屈膝礼行得太优雅啦!哦,文雅的小姐哟!活脱就是位窈窕淑女嘛!妈妈,小姐行的屈膝礼比她姐姐莫莉的强多啦!众使女也随声附和,而那位妈妈则紧搂着那孩子,几乎要把她挤成碎片。惟有莫莉小姐,她比妹妹大四岁,知道如何行个非常优美的屈膝礼,因此弄不明白那些人的判断何以如此不合情理,遂满腔愤怒,几乎要为加诸自己的不公而大哭一场,直到有人在她耳边悄声地告诉她:那只不过是为哄那婴儿高兴罢了,而她已经是个女人了,她才会因为大人允许她参与这个秘密而渐渐骄傲起来,并为了自己居高临下的善解人意而格外开心,还添油加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大人告诉她的话,对妹妹的弱点大加羞辱。在这段时间里,她妹妹却正在幻想着自己是众人当中唯一的宠物。任何人,只要其能力在那幼儿之上,皆会将这些言过其实的赞美称为过分的阿谀奉承。你若愿意,亦可以将它们称为令人厌恶的谎言。然而,经验却告诉我们:正是依靠这种不折不扣的溢美之词,才使年轻小姐们学会了漂亮的屈膝礼,而在养成淑女风度方面,她们比不被滥捧的小姐要快得多。男孩子在这方面也一模一样。大人们极力去说服男孩子:所有良好绅士都很听话,只有乞丐的孩子才粗俗无礼,才弄脏自己的衣服。不,只要那个没有教养的野小子开始笨拙地抚弄自己的帽子,他的母亲为了让他把帽子摘掉,便会立即告诉这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说,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倘若她想让这孩子反复做这个动作,便会说他是个海军军官,是个大城市市长,是个国王,或者是某个更高级一些的人物,只要她想得出就行。结果,那个小淘气便会受到赞美力量的怂恿,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使自己显得像其浅薄头脑以为大人认为他是的那种人物。39-40
最卑鄙的坏蛋也会认为自己价值无比;而富于雄心者的最高愿望,乃是让整个世界赞同自己的观点,如同前者的一样。所以说,永远激励着每一位英雄的最难满足的渴望,乃是对声誉的渴望;这种渴望,完全是一种无法驾驭的贪婪,即希图享有未来时代里的其他人对他的尊崇与赞美,就像享有其同代人的那样。并且(无论一位亚历山大或一位恺撒事后会对这个真理如何痛心疾首),巨大的报偿就在眼前,为得到它,连心地最高尚的人也如此乐于牺牲他们的安宁、健康、感官快乐以及自己的一切。这巨大报偿从来都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只能是人类的气息,即赞誉的空幻钱币。一切伟人都曾如此郑重地看待那位马其顿狂人注20的目标,看待他宽宏的灵魂以及他那颗强有力的心脏。按照罗伦佐·格拉提安的说法,这个世界坐落在那伟人心脏的一角,而那心脏仍显得十分宽敞,以致还能够放下六个世界。注21想到这些,有谁能不笑呢?我是说,想到那位作者将对亚历山大的赞誉之辞,与亚历山大为自己的远征制定的目标相比时,有谁能不笑呢?亚历山大自己的话便说明了他远征的目标。他千辛万苦地通过海达斯佩斯注22时,曾痛苦地大喊:啊,雅典人,你们可曾想到:为了获得你们的赞美,我将自己暴露在什么样的危险前啊!注23因此,若要界定作为奖赏的、表现得最充分的光荣,要廓清对光荣最多见的说法,那便应当说:光荣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快乐,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做出了高尚的行为,便会在自恋(Self-Love)注24当中享受这种至乐,而他亦同时期待来自他人的喝彩。41
然而,在此会有人告诉我:除了雄心勃勃者的显赫战功及公开喧闹之外,尚有些默默做出的高尚慷慨之举;美德即其回报,真正善良者仅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便满足了。这便是他们希望从其最有价值的表现当中获得的报偿。众多野蛮人当中尚有另一些人,他们对别人做好事,却绝不希图感激与喝彩,竭力不使受惠者知道他们;因此,骄傲根本不能激励人达到最高程度的自我克制。42
对此,我的回答是:若不彻底了解一个人的行为所依据的原则及动机,我们便不可能对其表现做出判断。怜悯乃是我们所有激情中最温和、最无害的感情,尽管如此,它依然是我们本性的一个弱点,如同恼怒、骄傲及恐惧一样。最弱者通常最具怜悯心,因此,没有人比女人和儿童更富于同情心了。必须承认:在我们的所有弱点当中,怜悯乃是最令人亲近的弱点,乃是与美德最为相似的弱点。不,一个社会中若没有混以相当数量的怜悯,便几乎无法存在。不过,怜悯是一种天性冲动,它既不顾及公众利益,亦不顾及我们自身的理性,因此,怜悯既能导致善,亦可造成恶。怜悯促使毁坏处女的名誉,亦促使败坏法律的公正。无论何人,若依据怜悯原则行事,那么,无论他会给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都绝不值得夸奖,因为他仅仅是沉溺激情而已,而那种激情碰巧于公众有益。救一个将要掉入火中的无辜婴儿,这绝非什么功绩,因为此举既不好亦不坏,无论那婴儿得到多大恩惠,我们亦只不过是身不由己地做出了那个行为。这是因为,看见那婴儿掉落下去而不奋力阻止,这将造成一种痛苦,而我们的自卫意识却迫使我们避免这种痛苦。同样,一个富有的挥霍者若碰巧具有恻隐之心,喜欢满足自己的这种激情,用被自己视为鸡毛蒜皮的东西去救助一个同情对象,这也绝不算值得夸耀的美德。43
然而,有些人却由于不屈从自己的任何弱点,所以能出于对自己的评价,并仅仅出于热爱善举的动机,默默地做出值得称道的举动。我承认,此类人比我曾提到的那类人更通晓一种更高级的美德概念。然而,即使如此(世上这种情况尚属少见),我们仍会从中发现骄傲的明显表现。连最谦逊的活人也必定会承认:对善举的报偿,即因善举引起的满足,就是某种快乐,即他想到自己的价值时对自己产生的快乐。这种快乐,连同造成这种快乐的机会,均为骄傲的确切标记,这就如同面对任何迫近的危险时脸色苍白、浑身战栗,乃是恐惧的表现一样。
过分仔细的读者最初若会谴责这些有关美德起源的见解,也许会将它们视为对基督教的冒犯,我希望他在考虑到一点时克制自己对这些观点的责难,那就是:在表现深不可测的神圣智慧方面,任何东西都不及人类那样出色。上帝为社会所设计的人,不仅会被其自身的弱点及缺憾引向短暂幸福之路,而且同样会出于种种似乎是自然原因的必然性,多少了解自身的弱点及缺憾,而凭借这种知识,人将在以后为那种真正的宗教所完善,被引向他的永恒幸福。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