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灵与肉体
二、个性的塑造
三、人性的本质
四、人的心理状态
五、个体的优越感
六、个人的追求
一、心灵与肉体
是心灵支配肉体,还是肉体控制心灵?唯物论哲学家与唯心论哲学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争论,尽管双方都做出了诸多论述及提出了相应的证据,但仍然未能争论出个所以然来,且于事无补。
亟待治疗的病人都具有肉体及心灵,如果我们治疗的理论基础是错误的,我们便无法帮助他们。我们的理论必须能经得起实践的考验。
(一)身心动态关系
个体心理学所造成的紧张情势,不再把这个问题看成是水火不相容的。我们研究的是肉体和心灵的动态关系。我们认为肉体和心灵二者都是生活的表现,也都是整体生活的一部分,并且也开始以整体的概念来了解其相互关系。动物与植物有着本质的不同,动物能预见未来,植物不能预见未来。植物是生了根的,只能停留在固定的地方,即使植物能想:“有人来了,他马上就要踩到我,我将死在他脚下了。”可是这能有什么用呢?它仍然在劫难逃。然而所有的动物都能预见并计划它们所要动的方向,因此只发展肉体对人而言显然也是不够的。人都具有心灵或灵魂:“当然你有思虑,否则你就不会有动作。”
预见运动的方向是心灵最重要的功用。认清了这一点,我们就能了解:心灵如何支配着肉体且确定动作的目标,如果没有努力的目标,即使做此动作,也是没什么作用的。因为心灵的功能决定动作的方向。所以它在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同时肉体也影响着心灵,做出动作的是肉体。心灵只能在肉体所拥有的及它可能被训练发展出来的能力之内指使肉体。比方说,假使心灵想要使肉体奔向月球,那除非是它先发明一种可以克服身体限制的技术,否则它便注定要失败。
人类比其他动物更善于活动。他们不仅活动的方式较多(这一点可从他们手的复杂动作中看出),而且也较能利用活动来改变环境。因此,我们可以预料:在人类心灵中,预见未来的能力必将会高速发展,而且人类也必会有目的地奋斗,以改进他们在整个环境中所处的地位。
在每个人身上,我们还能发现:在朝向目标的各种动作之中,还有一个可包含一切的单一动作。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达到一种能使我们获得安全感的地位。所有的动作和表现都必须互相协调而结合成一个整体,而肉体和心灵也努力要成为整体。例如,当皮肤擦伤时,整个身体都忙着要使它自己再复原为一个整体。然而肉体并不只是单独地挖掘其潜能,在其发展过程当中,心灵也会给予帮助。运动训练及一般卫生学的价值都已经被证实,这些都是肉体努力争取其最后目标时,心灵所提供的帮助。
从人类生命第五天开始,肉体和心灵就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的两部分,彼此互相合作。心灵犹如一辆汽车,它利用在肉体中能够发现的所有潜能,将肉体带入一种安全而优越的地位。在肉体的每种活动当中,在每种表情和病症当中,我们都能看到心灵目标的铭记。人活动,即有意义存在。他动自己的眼、自己的舌及脸部的肌肉,而他的脸有一种表情、一种意义,在此给予意义的,则为心灵。总之,心理学的领域是:探讨个人各种表情中的意义,而后找寻了解其目标的方法,并以之和别人的目标互相比较。
在争取安全的最后目标时,心灵必须使其目标变得具体化。他要时时计算:“安全位于某一特定点,我一定要走某一特定方向,才能接近它。”此时当然有发生错误的可能性,但是没有十分固定的目标和方向,则根本不可能有动作。当我抬头时,我心中必然已有此种动作的目标存在。心灵所选择的方向,事实上可能是有害的,但它之所以被选上,正是因为心灵误以为它是最有利者。所有心理上的错误,都是选择动作方向时的错误。安全的目标是全体人类所共有的,但是他们有些人认错了安全所在的方向,而其固执的动作,则将他们带向堕落之途。
如果我们要了解一种表现或病症背后的意义,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要先将它分析成简单的动作。以偷窃的表现为例,偷窃就是把别人的所有物通过罪恶手段据为己有。它的目标是使自己富有,让自己觉得安全。因此,这种动作的出发点是感到自己贫穷或匮乏。其次要找出这个人是处于何种环境中,以及在什么情况下才觉得匮乏。然后我们要看他是否要采取正当方式来改变环境,并消除其匮乏之感。他的动作是否都遵循着正确的方向,或他是否曾经错用了方法,最后我们即能指出他在实现其目标时,是否选择了错误的途径。
(二)情感和功能
情绪的格调就像生活样式一样固定。比方说,懦夫永远是懦夫,尽管他在和比他柔弱的人相处时,可能显得傲慢自大,在别人的护翼下时,可能表现得勇猛万分。但是他会在门上加三个锁,用防盗器和警犬来保护自己,然后坚称自己勇敢异常。没有人能证实他的焦虑之感,可是他懦弱的性格早已暴露无遗。
性和爱情的领域也能提供类似的证据。当一个人想接近他的性目标时,必然会出现性的感情。为了要集中心意,他必须放开有妨碍性的工作和兴趣,只有这样,他才能唤醒适当的感情和功能。缺少这些感情和功能——比如阳痿、早泄、性欲倒错和冷感症——都是拒绝放弃不合宜的工作和兴趣所造成的。不正确的优越感目标和错误的生活方式都是导致此种异常现象的因素。在这类病例之中,我们经常发现有:只期望别人体贴他、自己却不体贴别人,缺乏社会兴趣,在勇敢进取的活动中失败等。
我的一个病人,一个在家中排行第二的男人,因为无法摆脱犯罪感而感觉痛苦万分。他的父亲和哥哥都非常重视诚实。在七岁时,有一次他告诉老师说他的作业是自己做的,而事实上,是他的哥哥代做的。三年后,他向老师供认了那个谎言,老师只是一笑了之,然后他又哭着向他父亲认错。父亲深以他的可爱与诚实为荣,不但没有责骂他,还安慰了他。但是这孩子仍然非常沮丧并强烈地责备自己。从这个事例,我们即可得出结论:家庭道德风气的影响使他在诚实方面的感觉远远超过别人,为此,他便不得不用上述方式来获取优越感。
在以后的生活中,他因其他各种自责而感到痛苦。他犯了手淫,而且在功课中也没有完全忘掉欺骗行为。当面临考试时,他的犯罪感总会逐渐增强,他的负担远较他的哥哥重。因此,当他想和哥哥并驾齐驱而又无法做到时,他强迫性的犯罪感就会变得异常强烈,以至于整天都要祈求上帝的原谅。
后来,他的情况坏得使他被送到精神病收容所。在此,他被认为是不可救药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病况却大有好转,他离开了收容所。在离开前,院方要他答应:万一旧病复发,必须再回来入院。以后,他即改行攻读艺术史。有一次,在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日,他跑到教堂去,五体投地地拜倒在众人面前,大声哭喊道:“我是人类中最大的罪人!”就这样,他又一次被送进精神病收容所。
在收容所又度过一段时间后,他回到了家里。有一天,他竟然赤裸裸地走进餐厅去吃饭!当然他是个身材健美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的犯罪感是使他显得比其他人更诚实的方法,而他也朝此方向挣扎着要获取优越感。然而他从此走上了生活中的旁门左道,对考试和工作的逃避,给了他一种懦弱的标志和高度的无所适从之感。他的各种病症都是有意地避开每一种能使他觉得被击败的活动。显然,他在教堂中的卧拜认罪和他感情冲动地进入餐厅,都是以拙劣的方法来争取优越感。他生活的样式要求他做出这些行为,而他引发的感情也是完全合宜的。
我们说过,在生命最初的四五年内个人正忙着构造他心灵的整体性,并在心灵和肉体间建立起关系。他利用了由遗传得来的材料和从环境中获得的印象,将它们修正,以配合他对优越感的追求。到第五年结束时,他的人格已经形成——他赋予生活的意义、他追求的目标、他趋近目标的方式、他的情绪倾向等,也都已经固定。以后它们虽然也可能被改变,但在改变之前,他必须先从儿童期固定成形时所犯的错误中解脱出来。这正如他以前所有的表现都和他对生的解释互相配合一样,现在他的新表现也会和他的新解释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们可以从这些证据中得到一个结论:生活的样式和其对应的情绪倾向会不停地对身体发展施加影响。假使儿童很早就固定他的生活样式,而我们本身又有足够的经验,那么我们便能预见他以后生活中的身体表现。勇敢的人会把他态度的结果表现于他的体格之中,他的身体会长得与众不同,他的肌肉较为强壮,体态也较为优美。风度对身体的发展可能有相当大的影响,它也可能是肌肉较为健美的部分原因。而他的面部表情也和普通人不一样,结果他的整个外形都会异于常人,甚至他骨骼的构造也会受到影响。
心灵也能够影响大脑。病理学的许多事例显示:由于大脑右半球受损而丧失阅读或书写能力的人,可以训练大脑的其他部分来代偿这些能力。常常有许多中风的患者,其大脑受损的部分已经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性,可是大脑的其他部分却能补偿并承受起整个思维系统的功能,从而使大脑的功能得以再度恢复。当我们想证实个体心理所主张的教育应用的可能性时,这件事实是特别重要的。如果心灵能够对大脑施以这样的影响,如果大脑只不过是心灵的工具(虽然是最重要的工具,但仍然只是工具而已),那么我们就能找出发展或增进此种工具的方法。
心灵将目标固定于错误的方向,对大脑的成长无法施以有益的影响。因此,我们发现有许多缺乏合作能力的儿童,在以后的生活中总是缺乏创造力。因为成人的举止能显出他青少年时所建立的生活样式对他的影响,以及他的知觉和他赋予生活意义的结果,所以我们应该发现他所蒙受的合作障碍,并帮助他在失败中总结教训。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已经朝这门科学迈出了第一步。
(三)身体缺陷
有许多学者曾指出:在心灵和肉体的表现之间,有一种固定的关系存在。但是似乎没有哪一个人曾经试图找出这二者之间的确切关系。例如,克利胥末曾告诉我们,如何从身体的结构中看出一个人是和某一类型的心灵互相对应。这样我们就能把大部分的人类区分成许多类型。比方说,圆脸、短鼻大多属于肥胖的类型。正如恺撒大帝所说:“我愿四周都围绕着肥胖的人,有圆溜溜肩膀的人,能通宵熟眠的人。”克利胥末认为这样的体格与某些心理特征有关,却没有说明其间为什么会有关联。依据我们的经验,具有这种体格的人似乎都不会有器官上的缺陷,他们的身体非常适合我们的文化。在体格上,他们觉得能和别人一较长短。他们对自己的强壮有充分的信心。他们不紧张,如果他们希望和别人竞争,也能够全力以赴。然而他们却没有把别人当作敌人看待的必要,也不需要把生活当作充满敌意般的挣扎。心理学中有一派把他们称为“外向者”,却没有说明为什么如此称呼他们。我们认为他们是外向者,则是因为他们未曾因其身体感到任何困扰。
克利胥末所区分出的另一种相反类型是神经质类型。他们有些很瘦小,通常为身体瘦高、长鼻子、蛋形脸。他相信这种人保守而善于节俭,如果他们患上心理疾病,大多是精神分裂症。他们是恺撒大帝所说的另一类型:“卡修士有枯瘦而饥饿的外形,他的计谋太多。这样的人很危险。”这种人很可能蒙受器官缺陷之苦,而变得较自私、较悲观、较内向。他们要求得到的帮助也许比别人要更多,当觉得别人对其关心不够时,他们会变得怨恨而多疑。不过,克利胥末也承认,我们能发现许多混合的类型,即使是肥胖型的人也可能发展出属于长型者的心理特征。我们不难了解,假使他们的环境以另一种方式加给他们许多负担,他们也会变得胆小而沮丧。若用有计划的打击,我们可能会把任何一个小孩塑造成举止像神经质类型的人。
如果我们有丰富的经验,便能从一个人的各种部分的表现中看出其与人合作的程度。人们一直都不知不觉地在找寻此种暗号。合作的需要总是不断地压迫着我们,而我们也一直想要凭直觉找出许多暗示,来指导我们如何在日新月异的生活中更稳妥地决定自己的合作方针。我们知道,在每次历史大变革之前,人类的心灵都已认识到变革的需要,并努力奋斗想要达成目的。然而这种奋斗如果单靠本能来决定,便很容易犯错误。同样的,人们总是不喜欢身体外貌有严重缺陷的人,如身体畸形或驼背者。人们对这些人还没有十分了解,就判断他们不适合合作,这是一种很大的错误。目前尚未发现有什么方法可以增强蒙受这些特质之害者的合作程度,他们的缺点也因此被过分强调而变成大众迷信的牺牲品。
现在,让我们做一总结。在生命最初的四五年间,儿童会在心灵和肉体之间建立起最基本的关系,他会采用一种固定的生活样式及其对应的情绪和行为习惯。它的发展包括了数量或多或少、程度或深或浅的合作,从中我们能判断并了解一个人。所有失败者的共同点都表现为在合作方面的无能。现在我们可以进一步来完善个体心理学的定义,即个体心理学是对合作缺陷的了解。由于心灵是一个整体,而同样的生活样式又会贯穿其所有表现,因此个人的情绪和思想必定会全部和生活样式协调一致。如果我们看到某种情绪很明显地造成了某种困难,而且违反了自己的利益,仅仅想改掉这种情绪是完全没有用的。因为它是个人生活样式的正当表现,也只有改变其生活方式,才能将之斩草除根。
个体心理学为教育和治疗开辟了广阔的领域。我们绝不能只治疗一种病症或一种单独的弱项。我们必须在整个生活的轨迹中,在用心灵解释其经验的方式中,在它赋予生活的意义中,在它为答复由身体和环境接受到的印象而做的动作中,找出其病症和错误所在,这才是心理学真正应该做的工作。至于拿针刺小孩而试他跳得多高,或搔他痒看他的笑声多响,实在不宜被称为心理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这种做法在现代心理学界中非常普遍,尽管这种做法也能告诉我们和个人心理有关的一星半点的东西,不过这也只限于提供证明固定或特殊生活模式存在的证据而已。生活的模式是心理学最适当的主要题材和研究对象,采用其他题材的学派,其主要部分事实上都是源于生理学和生物学。对那些研究刺激和反应的人,企图找出令人震惊的经验所造成效果的人,以及检视由遗传得来的能力,想看它们如何发展出来的人,这种说法都是正确的。然而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考虑的是灵魂本身,是统一的心灵。我们研究的是个人赋予世界和自身的意义、目标的努力方向,以及对生活问题的处理方式。迄今为止,检视人合作能力的高低仍是我们拥有的了解心理差异之最好方法。
二、个性的塑造
我们会看到一株长在峡谷里的松树跟一株长在高山顶上的松树不同,它们都是同一种树——松树,但是它们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长在高山顶上和长在峡谷里。松树的生活方式是表达它自己,并在一个环境中塑造自己的个性。当我们看到它长在一个与我们所期望的环境背景不同时,我们就能认出它的方式,因为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认识到每一株树都具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且不只是对环境的机械式反应。
人类的情形亦然。在某些环境之下,我们发现生活方式千变万化。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分析其与所处情境的真正关系,正如心灵跟着环境的转换而变化一样。只要一个人处于一个有利的环境之下,我们便不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生活方式。而在一个新的情境之下,特别是当他面对着困难之时,他的生活方式就显现得清清楚楚。一个受过训练的心理学家可以了解一个处于有利情境的人的生活方式,但是当这个人处于不利或有困难的情境时,我们每个人就都可以了解了。
我们对探索将来比寻找过去感兴趣多了。但是为了要了解一个人的将来,我们必须了解他的生活方式。即使我们了解了本能、刺激、欲望等,也无法预知什么会发生。一些心理学家确实试图借着注意某些本能、印象或创伤来得到结论,但其实都找不到较精确的测验结果,因为所有这些元素都预示着一种持续的生活方式。因此,不必管什么东西刺激了我们,刺激仅仅是解放或固定了一种生活方式。
(一)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的各种见解如何与我们前面所说明的一切发生关系呢?我们已经看到具有羸弱器官的人——因为他们面对困难时感到不安全——感到痛楚或具有自卑情结。既然人们不可能长期忍受,自卑感就如我们所看到的,刺激他们去采取行动。这样的结果促使一个人产生目标。现在,个体心理学早已称这种朝向目标的持续行动为生命的计划。但是因为这个名称在学生当中有时候会引起误会,所以现在特称为“生活方式”。
因为个人具有生活方式,所以有时候靠着与他谈话并让他回答问题,就能够预知其将来,就好像观看一出戏剧的最后一幕,一切神秘事件都解开了。因为我们知道生命的阶段、困难和问题,所以能够以这个方式来预知。从一些事实的经验和知识,便可以知道一个经常与别人隔绝的、寻求支持的、被纵容的、迟疑的小孩,将会发生什么事。
在一个人的目标是要别人支持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他会迟疑不决、止步不前或逃避对生活问题的解决。我们知道他会如何迟疑不决、止步不前或逃避,因为我们看过这种情形已经有一千多次了。我们知道他不愿单独进行,而希望被纵容;他希望远离生活的大问题,他老是做些没有用的事,也不愿去争取有用的事物;他缺乏社会兴趣,结果他发展成为一个问题小孩、一个神经症患者、一个罪犯或自杀者——这便是最后的逃避。这些事情,我们现在比从前了解得更清楚了。
举例来说,我们体认到要寻找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可以利用生活的正常方式作为测量的基础。我们利用能够适应社会的人作为标准、规范,并依照规范来衡量各种人的不同情况。
在这点上显示出我们决定生活的正常方式,并且在此基础上我们了解错误和个别性是很有助益的。但是在讨论之前,我们应该提出我们这样的研究并不算“类型”。我们不考虑人类的“类型”,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个别的生活方式。正如我们不能发现两片叶子完全一样,我们也不能发现两个人绝对相同。自然是如此丰富,而刺激、本能和错误的可能性也是如此之多,所以两个人绝对相同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我们说到类型,那只是作为智慧上的发明,以更加了解个人的相似性。如果我们阐述智慧上的分门别类,并研究其特殊性,我们就可以评定得更佳。然而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并不一直都使用同样的分类法,而是使用更能够找出特殊相似性的分类法。如果有人喜欢认真地分门别类,一旦他们把一个人放进一个熊洞里时,他就只会被归为熊类了。
举例说明会使我们的论点更为清楚。譬如说,当我们说到一个无法适应社会的人时,我们总会指认他就是属于那些过着冷漠生活,且没有任何社会兴趣的人。这是区分个人的一种方法,也是最重要的方法。有一种完全注重视觉事物的人,虽然他们的兴趣是有限制的,但是这种人与完全将兴趣集中在口欲满足上的人大大不同。这两种人都可能无法适应社会,并且很难与伙伴们建立关系。如果我们没有体认到类型只是方便的抽象事物时,借用类型来分门别类极易造成混淆不清。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常人身上,他们是我们衡量各种不同类型人物的标准。正常人生活在社会中,其生活方式能够适应社会。不管他要或不要,社会从他的工作中都能得到某些利益。同时,从心理学观点看来,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来应付问题和困难,而当这些事物临头的时候,患心理症的人则缺少这些特质:他们既无法适应社会,又无法在心理上调适每日的生活与工作。
有些派别的心理学家提出不同的假定。他们相信一个人忘记的事物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事实上这两种概念并没有很大的区别。或许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他的意识回忆,但他不知道其意义,也不知道它们与他行动的关联。因此,结果总是相同的,不管我们强调意识回忆的隐藏还是忘记的意识,或忘记了的记忆的重要性。
对早期回忆的一点描述是很具有启发性的。因为一个人可能会告诉你当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带他及他弟弟去市场。这就足够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他的生活方式。他描述了他自己和他弟弟。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有一个弟弟对他来说是有影响的。我们可以再引导他一下,你就会发现这个情景与某一个人说那天开始下雨的情景相似。他的妈妈牵着他的手,但是当妈妈看到较年幼的儿子时,就放下他的手而去牵他弟弟的手。因而我们可以描述出他的生活方式:他总是具有这样的预期,认为别人会比他受宠。所以我们可以了解何以他在众人面前不能说话,是因为他总是四处搜寻比他受欢迎的人物。而友谊的情形也是一样的,他总是认为他的朋友会更喜欢另外一个人,结果他总没办法获得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总是焦虑不安,寻找着骚扰友谊的琐碎事物。
我们也可以看出他所经历的悲剧如何阻挠了他社会兴趣的发展。他记得母亲抱着弟弟,我们看见他感觉到这个小孩子比他获得母亲更多的关照。他感觉到弟弟受宠了,并且不断寻求肯定这个概念的证据。他完全相信他是对的,因此他总是处在一种紧张之中——当别人更受欢迎时,他总是处于试图完成事物的巨大困难之中。
现在,对这种怀疑不安的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完全孤立,如此他就不必与别人竞争,并且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人。事实上,这种小孩子有时候有这样的幻想:全世界都崩溃了,他是唯一留下来的人,因此没有人会比他更受欢迎。我们看到他开辟所有的可能性来解救他自己。但是他无法朝着逻辑、一般常识或真理的路线去发展,而只朝着怀疑的路线迈去。他活在一个有限制的世界里,有逃避的私有概念,完全与别人没有联系并且对别人也毫无兴趣。但是我们不能责怪他,因为我们知道他不是十分正常。
(二)校正生活
给予这种人一个适应得很好的人所应该有的社会兴趣,是我们的工作。要如何做呢?这些人的巨大困难在于他们过度地约束自己,并且总是寻找着他们固定观念的依据。因而除非我们渗透到他们的人格中,解除他们的偏见,其他很难改变他们的观念。要完成这个工作,需要使用某种意识和某种机智。如果这个忠告者和这个病人没有紧密的关系或者缺乏浓厚的兴趣,那将会是最好不过的。因为如果这个人直接对这个病例有兴趣,那么我们会发现他只是在为他自己的兴趣而不是为病人的兴趣行动,病人注意到这点则会变得疑惑不安。
重要的事是减少病人的自卑感。自卑感无法根除,事实上我们也不愿去根除它,因为自卑感可以作为建构某些事物的基础。我们所应该做的是改变目标。我们已经看到他的目标是逃避,只是因为某个人比他更受欢迎。而我们所要下功夫的也就是这个观念情结。我们必须减少他的自卑感,向他证明他其实过度地低估了自己。我们可以向他证实他的一举一动的毛病所在,并向他解释他过度紧张的倾向,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深渊前面一样,或者像是住在一个被危险包围着的敌国一般。我们可以向他提示他害怕别人受到欢迎,实际上阻碍了他做好工作并且妨碍了最美妙的自然的印象。
如果这样的人在宴会中能够做一个主人,对他的朋友们友好,关注他们的兴趣,从而使他们怡然愉悦,那么他就会大大地进步。但是在一般的社会生活中,我们看见他无法使自己愉悦,对愉悦没有任何概念,结果他会说:“愚蠢的人们——他们不能使我愉悦,他们不能使我感兴趣。”
这种人的毛病在于他们并不了解情况,在于他们固执的想法和缺少一般常识。正如我们所说,仿佛他们面对着敌人,过着孤独的狼一般的生活。在人类的情境中,这种生活其实是一个不正常的悲剧。
现在让我们来研讨另外一个特殊的个案——一个抑郁沮丧的人表现一种非常普遍的不适,但是它可以被治疗,而这种人在早期生活中非常出色。事实上,我们注意到很多小孩在接触一个新情境时,总是显得抑郁沮丧。我们所要谈到的这个抑郁沮丧的人几乎有十次都是这种情形,并且总是在当他处于新位置的时候发生的。只要他处在旧位置上,他就几乎是正常的。但是他不愿出门去,与别人在一起,并且想要统御别人。结果,他没有朋友,并且都五十岁了还未结婚。
每一个抑郁沮丧的人几乎都使用同样的话:“我的整个生命都毁灭了,我失落了一切。”经常地,这种人总是被纵容、被宠爱,但不久就不得宠,而这又影响了他的生活方式。
人类的反应情境很类似于各种不同的动物。对同一个情境,一只野兔或是狼或是老虎,反应都不同。人类也不同。
三、人性的本质
人性的本质与心理生命是密切相关的,它支配着人朝向一个目标,因此我们不能说人类灵魂是一种静止的体系,而只能将它想成是诸种活动力量的合成。可是,这些力量只是一个原因的结果——它们一直都奋力要求某一目标的完成,这个奋力奔赴目标的目的论,是“适应”的观念中所固有的。我们只能想象心理生命有一个目标,而存在于这个心理生命中的行动,也都一一指向它——灵魂生命。
(一)灵魂生命
人类的心理生命是由其灵魂决定的。倘若这些朝向常在目标的活动没有经过决定、持续、修正及导引,就没有人能够思考、感觉、盼望、梦想,这个结果是起于有机体适应环境、反应环境的需要。人类生命的生理及心理现象,会以我们前面呈现过的那些根本为基础,如果不局限于常在目标的模式,我们就无法想象由生命动力在作决定时的那个心理演化。
从这个基础去看,灵魂生命的一切现象便可以当作为未来情境所做的准备。然而承认心理机制中的灵魂只是一般朝向目标的力量,这似乎不太可能,但个人心理学确实只从“一概朝向一个目标”这个方向去思考人类灵魂的全部表现。
要知道个人的种种目标,我们就必须了解他生活的行动及所表达的意义,并且要了解作为目标的准备,这些行动及表达会有什么价值。此外我们还要明白,这个人要达到他的目标应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就好比我们如果让石头落地,会知道石头的路径一样,虽然灵魂并不晓得自然的法则,因为常在目标经常在变动。可是如果某人有了一个常在目标,那么他的每一个心理倾向都必然宛如遵守一个法则一般,追寻着某一个驱迫力量。
灵魂生命确实有一个统御的法则存在,但那只是人造的法则,如果人总是觉得谈论心理法则的证据已经足够,那他其实是被表象欺骗了,因为他一旦相信自己已经展露了不移的天性,也确定了周围的环境,也就是走偏了。好像一名画家很想画一幅画,有人把抱有这样一个目标应具有的态度都给他,他就会仿佛有一个自然法则在作用一样,依序进行所有必需的活动。但是他所以画这幅画,是真的受了某种驱使吗?
(二)目标确定
每个人活动朝向的目标,都是由环境给予孩童时期的影响及印象决定的,每个人的理想——也就是目标——可能在生命的前几个月便形成了,即使那么年幼,某些感受仍能激发孩子快乐与难受的反应,生命哲学的第一个痕迹即在此显现,虽然它表达的方式极其原始。影响灵魂生命的基本因素在孩子仍属婴儿时就已确定,后来在这个基础上再加盖别的结构,而那些上层结构便可能经过修正、受到影响或转变。种类繁多的影响很快迫使孩子对生命产生固定的态度,而且也会调节他对生命给予的问题所采取的独特的反应。
那些相信成人性格在他婴儿时期即已依稀可见的研究者所说的并不算错,这一点也说明了一般人大多认为性格乃遗传的想法。但是认为性格和个性遗传来自父母的观念,实在大有弊害,因为这种观念阻碍了教育人员的工作,也打击了他们自己的信心。性格乃遗传的真正理由其实在别的地方,但这个借口使负有教育任务的人有了逃避责任的机会,因为对于学生学习方面的不良,只要责备是遗传使然就可以了,这种借口当然完全违反了教育的目的。
我们的文明对这项目标的决定有重要的贡献,它开辟一些疆界,让孩子自己去闯,直到他找到实现愿望——可以保证给他安全及适应的愿望为止。人类与我们的文明现状建立关系共需要多少安全,可能在每一个生命的初期就已习知了,所谓“安全”,我们想的不是免于危险的那种安全,而是“安全”地进一步统合,这种统合保证了人类有机体可以在最适宜的环境中继续存在。比如在策划完全机制的运作中,我们也是这样谈到“安全的统合”。小孩需要这种安全统合,所以他要求比仅满足天生本能的发展的更大的安全。因此,他的灵魂生命便产生一项新的活功,而这个新活动,直接讲就是:“朝向支配及超越的倾向。”
小孩子和成人一样,都想优越于别人,他一心一意努力超越,这样才能给他与他的自定目标相仿的安全与适应。因此,他心理生命涌现出的某种不安状态,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明显起来。假设现在的环境需要比较精深的反应,可是这孩子并不相信他具有克服困难的能力,我们就会看见他努力地逃避,不断地找复杂的借口,而这些只会使他潜在的对荣耀的渴求更加明显罢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眼前的“目标”常常就是逃避所有较大的困难,或暂时躲避生活的要求,他觉得这样做可以慢慢地脱离困难。我们必须明白,人类灵魂的反应都不是最终的或绝对的,每一个反应其实都只是部分的、暂时的,绝不可当作对问题的最终解决,尤其是孩童的灵魂发展。我们要提醒一下,那是“目标概念”的暂时具体化而已,我们不可以把衡量成人心理的标准用在儿童心理上面。对于小孩子,我们必须看远一点,并且要对他倾力去完成目标的能力表示怀疑。如果我们能透彻地诠释他的灵魂,就能明白,在最后的生活适应具体呈现时,他所表现的力量是不是恰当。
如果我们想知道他活动的原因,就必须站在儿童的角度看。与儿童视角有关的感情状态以许多方式指引着儿童,其中有一种是乐观。乐观的小孩对轻松地解决所遭遇的问题有信心,并抱持这种态度。他长大成人以后,性格上将认为生活的使命大多在他的力量所及范围内,在这种例子当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勇气、开放、坦率、责任、勤勉等等的发展。与此相反的一个发展就是悲观,大家想象一下对于解决自身问题没有信心的孩子,他的目标是什么?这个世界对这样的孩童将显得多么阴郁!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怯懦、内向、不信任以及一切弱者寻求保护自己的其他性格和特质,他的目标远在可以达到的范围以外,同时又远落在生命的前线之后。
为了知道一个人的思想,我们必须察看他与同类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一方面由宇宙的本质决定,所以是变动不定的;而另一方面它也由固定的制度或习俗所决定——比如社会或国家内的政治传统。如果没有同时了解这些社会关系,我们便无法领会心理的活动。
(三)群体生活
在人类的文明史中,从来没有一种生活形态的基础不是建立在群体基础之上的,而整个动物王国也都证明了这个基本法则:凡是其个体成员不能面对自我保存之战的物种,一定会通过群居来集结成新的力量。
这个群集本能已对人类做出了终极贡献,它发展出一种抵御严酷环境的知名工具——那就是灵魂,而灵魂的本质则处处透显着群体生活的需要。达尔文很早以前就叫大家注意一个事实:凡软弱的动物从来没有单独生活的。我们不得不把人类也列入这些软弱的动物当中,因为他也不具备能单独生活的那种强壮,他对大自然只有一点点抵抗能力,为了能在这个行星上继续生存,他必须为他软弱的躯体补充许多人造的东西。
想象一个单独生活的人,在无一文明工具的原始森林内是什么情况!他一定会比别的活的有机体更不适合生存,因为他没有其他动物的速度和力气,没有肉食动物的利齿,没有好的听力与敏锐的双眼,这些是在生存战斗中必备的条件。人为了保障其生存,必定需要大量的器具,他的营养、性格和生活形态,都需要密集的保护计划。
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人只有处在特别有利的情况下才能维持其生存的道理了。这些有利的情况要通过社会生活才能提供,社会生活变成一种需要,因为只有通过社群及分工,人才能继续生存。单是“分工”一项(它主要的意义就是文明),已足以使人类便于得到防卫及攻击的工具了,而人类也只有在学会分工以后,才懂得怎么维护自己。
大家想想,生产的困难及婴儿诞生之初,要使他活下去得多么小心翼翼!这种照料与防备只有在分工状况下才能实现。再想想人类血肉之躯继承的病痛及虚弱有多少,然后你就会对人类需要多少照顾有些概念,也会对人类之需要社会生活有些理解了!社会是人类继续生存的最佳保证!
(四)群居与适应
根据前面的说明,从大自然的角度来看,人是一种次等的有机体,这种自卑及不安全感经常出现在人的意识当中,变成一个恒常的刺激,督促人去发现适应大自然的更好方式及技巧;而这个刺激迫使人去寻找可以消除或尽量减少生活中的不利情况的方法,因此才产生由心理机制来处理适应及安全问题的需要。如果不是这样,就算再加上角、爪、齿等这些能与自然战斗的身体防卫,也很难让人类脱离原始的状态。
心理机制能够迅速提供救急之道——弥补人类器官上的缺失。这一个起自不曾间断的无力感的刺激,发展出人类的预见力及警戒力,并且使人的灵魂发展成今天这个负责思考、感觉及行动的状态。由于社会一直在适应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所以心理生命从一开始便需要与群体生活打交道。心理生命的全部能力都在一个基础上发展,那就是群体生活的逻辑。
在这个天生需求的逻辑起源内,我们会发现人类灵魂发展的下一步(因为只有对全人类都适用的才合乎逻辑)。群体生活的另一个工具在于清晰的语言,这个奇迹使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语言现象(它的形式明白指出其社会起源)不能与适用于全人类的概念分离,因为一个单独生存的个体根本不需要语言,语言只在社群中才会有作用;它是群体生活的产物,是群体中个体间的联系工具。要想证明这一说法的正确,可以看看在与他人接触有困难或不可能有接触的环境下成长的人,这些人有的会因这个个人理由而逃避一切与社会发生的关联;而另外的一些人就成了这种环境下的牺牲者。不论是哪一种情形,他们都吃了语言不足或语言困难的苦头,而且他们永远不能获得学习外语的机会。仿佛只有在与人类接触不发生问题时,语言才可能形成并保持。
语言在人类灵魂发展中,有其无比重要的价值,只有以语言为一前提,才可能有逻辑思考,而逻辑思考则是帮助我们建立概念及了解各种价值差异所必需的。然而概念的形成不是私密的事,它与整个社会都有关系,我们的思想和感情只有在适用于全人类时,才是可以的。我们对美丽事物的欢欣感,其基础在于对美丽事物的认同、领会及感受,而这些是普遍性的,由此推知,思想及观念,比如理性、领悟、逻辑、伦理学、美学等,都可以在人类群体生活中找到根源,它们同时也是个体与个体之间(这些个体的目的在于防止文明崩溃)的联系。
欲望和意志或许也可以当作一个人的处境来了解。意志不过是一种用于帮助改善不适应感的倾向,它只是一项获得满意适应的工具。“行使意志”即去感受这种倾向,然后付诸行动。每一项自发的行动,起初都是一种不适之感,它的解决即在于走向满足的状态。
现在我们或许可以了解,所有用来保卫人类生存的规则,比如法律、图腾和禁忌、迷信、教育,都应该受社会观念的统辖,并且一定也都要切合于社会观念。我们前面已经讨论过这个见解,而且也发现,适应社会是心理机制最重要的功能,这一点对于个人如此,对于社会亦然。
我们所称的公正和正义,还有人类性格中最有价值的那一些观念,不外乎都是满足了起于人类社会之需要的状况,这些状况因而塑造了灵魂,并且指挥它的活动。负责、忠诚、坦率、爱真理等等,都是在社会生活适用于全人类的原则下建立并保持的。
我们判断一种性格是好是坏,也只能从社会的角度去判断。性格一如科学、政治或艺术的成就,只有经过被证明具有普遍的价值才会受人关注。我们可以用来衡量一个个体的标准,是由他对全体人类的价值决定的。我们比较一下一般人和理想人(也就是把他的社会感发展至最高程度的人),就可以渐渐看出,没有培养其人类同胞感的人,不能长成为一个恰如其分的人。
(五)调整自己适应环境
我们已经花了一番工夫,来揭示怎么样凭借观察一个人的周围关系来判断他在世界上的独特地位,来了解一个人的个性。在这里我们所称的“地位”,是指他在宇宙中的位置,他对环境和生活问题(比如职务的挑战、接触,与他人的结合等)所抱的态度等,这些都是与他的种种存在并生的。由此我们也就能指出婴儿时期每个人经历的感受印象,如何影响他一生的态度。
小孩出生几个月后我们就可以确定他在与生命的关系中所处的位置。降世几个月之后,两个婴孩的行为就不可能相互混淆,因为他们已经显示了明晰的发展模式,而这一模式又绝不会发生改变。孩子的心理活动借着社会关系日益扩大,天赋社会感的第一个证据,在于他很早即寻求温柔,这一点导致他寻求成人的接近。小孩的“爱的生活”通常导致他亲近别人,而不是像弗洛伊德说的,亲近自己的身体。这种肉体之爱的争取、紧张度和表现,因人而异。
如果是两岁多的小孩,这种差异可能表现在他们的言语之中。人只有在最严重的精神病退化压力之下,才会使已经固着于灵魂中的社会感弃他而去,这个社会感几乎终生都保持着,直到他除了家人以外,还接触到亲友、国家乃至人类全体,它才偶尔改变、换色、受限,或者扩大、加宽。社会感还可能延伸到上述范围以外而及于动植物、微生物,最后到达整个宇宙。把人当作一种社会性存在是一种必要的理解,也是我们研讨的主要结论:一旦领悟了这一点,对于了解人类行为,我们才算是获得了一项重要的工具。
因为每个人都必须调整自己以适应环境,所以他的心理机制中都具备从外界吸收印象的能力。不但如此,那个心理机制还会根据对世界的诠释,因循着幼儿时代就开始的理想行为模式,去追求一个固定目标。虽然我们不能用一个固定且适当的名词来表达这个宇宙诠释和那个追求目标,但我们可以把它形容成一股常在的气氛,而且它经常是“缺欠感”的一个对比。唯有怀着固定目标,其心理活动才可能发生,因为如我们所知,目标的构成提供了改变的能力与相当的行为自由,人类由行为自由而得到的精神富足,是珍贵而无价的。
刚从地面站立起来的小孩在第一次进入全新世界的瞬间,都会隐隐感觉到一种敌对气氛,他第一次尝试行动——尤其在学步时——就经历到各种程度的困难。这些困难可能强化他对未来的希望,也可能摧毁他对未来的希望。大人以为不重要或平常的印象,极有可能对孩子的灵魂产生巨大的影响,塑造他对所居住的世界的看法。
据此,凡行动上有困难的小孩都会给自己塑造一个充满暴力及匆促行动的理想;我们只要问小孩他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或者问他长大后要干什么,就可以发现这个理想。小孩通常回答,他想当汽车驾驶员或修理火车头的机械工程师等,这些都明显象征着他们亟欲征服妨碍其自由活动的每个困难。他的生命目标就是达到一个终点,使他在那个终点可以通过完全自在的行动,而消除自卑感及障碍感。
我们不难了解,这种障碍感可能很容易在发育迟缓或多病的孩童的灵魂中滋生。同样,生来两眼有缺陷的小孩大概会有把全世界看成比一般人更明暗分明的视觉概念,听觉有缺陷的孩子则对某些可以让他们愉快的音调特别有兴趣。简而言之,这使他们有“音感”。
在小孩用来战胜世界的所有器官中,感觉器官在决定他与所居世界的主要关系中是最为重要的。人利用感觉器官构成他的宇宙图,其中尤其重要的就是用来接触环境的眼睛。个体强迫自己留心每个人,并且构成经验中主要资料的,大半是眼睛。与耳、鼻、舌、皮肤等其他只接受短暂刺激的器官相比较,因为眼睛是接触一些不变的、持久的基础事物,所以视觉构成的世界图景的意义非凡。
然而有的人却以耳朵为主要器官,这时候,他心里的信息库就大多仰赖听觉,像这种情形,此人的灵魂便可被称为具有绝佳的听觉优势;而对嗅觉及味觉刺激有极大兴趣的人,又会是另外一种类型。对嗅觉比较敏感的那一类型,在我们的文明中比较少见。也有一些小孩,他们的肌肉扮演着重要角色,这群人来到尘世,特征就是比较好动,这个特征使他们在儿时就不停地活动,长大成人后活动量也一样较大。这种人只对身体的肌肉可以派上用场的活动有兴趣,他们连睡觉时也展现活动,任何人都可以凭借观察他在梦中不断翻来覆去的睡态而证明。我们还需将“坐立不安”的小孩(他们的好动常被当成一种病)也纳入这种类型。
大致上,我们可以说,不特以某一器官或器官群为兴趣(不管是感觉器官还是运动器官)去接近世界的人,几乎不存在。小孩根据他比较敏感的器官所收集的印象,去构造他的世界图景。因此,我们只有先知道一个人用什么感觉器官或用什么器官系统去接近世界,才有可能去了解他,因为他的一切关系都因这个事实而改换色彩。他的活动与反应的价值,则要根据他的器官缺陷对儿时及日后发展所构成的宇宙图景的影响,以及我们对这些影响有什么看法而定。
四、人的心理状态
一个个体从小到大如何游戏,他关心的内容、梦的内容及其各方面的才能等等,这些重要的心理现象都是朝向某一特定目标所做的准备。
个人心理学的基本信条之一是,所有的心理现象都可以当作针对特定目标所做的准备。在前面讲述过的灵魂生命的轮廓里,我们看到灵魂不断地在为将来做着准备,这个准备显然是希望满足个人愿望的。这是人类普遍的经验,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而所有谈到理想的未来、神话、传说、冒险故事等,它们所关心的正是这个过程。
我们在所有宗教里也都可以发现一种坚决的信仰:所有人均认为曾经有过一个乐园。而且我们也可以在所有宗教里发现前述那个过程的进一步回响,亦即期待着一个所有困难均被克服的未来的人性渴望。灵魂不灭或灵魂化身的教义,就是相信灵魂能达到一个新形貌的确切证据。盼望一个快乐的未来这个事实,一直都没有在人类中消失,而世间每一则童话故事也都是这项事实的见证。
(一)游戏的作用
在完美的生活里面,有一个重要的现象很清楚地显示了为将来做准备的过程,这个现象就是“游戏”。大家不要把游戏看作父母或教育者信手拈来的念头,而应把它们看成是教育的辅助,也是对孩子的精神、幻想、生存技巧的刺激。
小孩接近游戏的态度、他的选择,还有他赋予游戏的重视程度,即暗示了他对环境的看法和环境的关系以及和同伴的联系情形。他是否含有敌意、是否友善,特别是他有没有当统治者的倾向,在玩耍时都显而易见。观察玩耍中的孩子,可以看出他对生命的全部态度,可见玩耍对每个小孩都有无比的重要性。以上这些事实告诉我们,应将孩子的玩耍视如为将来所做的准备。而上述这些事实的发现还得归功于一位教育学教授葛拉斯,葛拉斯在动物的玩耍中也发现了相同的倾向。
但我们还没有举尽所有把游戏性质当作准备的观点,在这些观点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游戏是社交的练习,它们让孩子能满足并成全其社会感。凡规避游戏和玩耍的孩子,总会使人怀疑他们会不太适应人生,这种孩子乐于从所有游戏中撤退,如果碰到与别的孩子一同的时候,他们常常破坏其他孩子的玩兴,骄傲、自尊感不足及害怕不会扮演角色的恐惧,是这种行为的主要成因。大体说来,观看玩耍中的小孩,我们就能很肯定地判断他具有多少社会感。
游戏时另一个明显可见的因素,便是追求超越的目标,也可以从孩子想当指挥者、统治者的倾向中瞧出端倪。我们只要观察孩子如何出风头,以及对那些能给他机会满足扮演领袖欲望的游戏所表现的喜欢程度,就可以发现这个倾向。游戏很少不蕴含下列因素中的一个:为人生准备、社会感以及操纵与服从。
可是,游戏中还呈现了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孩子能在游戏中表现自己的可能性。游戏时,孩子多少是呈现了自己,并且他的表现受到他与同伴的关系的刺激。有一些游戏本身就特别强调这种创造倾向,若论替未来职业做准备这一点,那些含有给孩子创意练习机会的游戏就特别重要,在很多人的生命历史中,确有孩提时代替玩具娃娃做衣服,而后来就替成人做衣服的事例发生。
游戏与灵魂的关系密不可分,说起来它也是一种专精的工作,大家应该像这样去看待玩耍。因此,打扰一个游戏中的小孩并不是一件小事,我们绝不应把游戏当作消磨时间的方法。若论为将来做准备这个目的,则每个小孩都具有一些他日后要成为的那种人物的特质。因此,在评量一个人的时候,如果对他的幼年有所认识,我们要下的结论也就会比较容易一些。
(二)专注的培养
专注是灵魂的特性之一,也是人类才能中的重要因素。当我们用知觉器官来关注我们体内或身外的某种特殊事件时,就会有一种特别专注的感觉。它不是遍布我们全身,而是限于某一个知觉器官中——比如眼睛,这时我们觉得有什么是正在准备中,而以眼睛这个例子来说,视轴的方向会给我们这种特别紧张的感觉。
如果“专注”唤起灵魂或有机体任何一部分的紧张,则此时这一部分以外的其他紧张就都会被剔除在外。因此,每当我们想注意任何一件事物时,都渴望排除所有其他的干扰。就灵魂所牵涉的注意而言,它指的是在我们和特定事实之间搭起桥梁的意愿态度,也是一种为攻击所做的准备。它是基于我们的需要而生,或者是基于需要我们全部力量朝向那一特殊目标的不寻常情况而生。
“不专注”其实是说,这个人想从一个状况中退出,改往他想要注意的方向去。因此,我们若说“某人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这是不正确的,要证明他可以集中注意力很简单,其实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常在别处罢了。意志力缺乏和精力缺乏,与注意力缺乏的情形类似,在那些意志力缺乏和精力缺乏的个案当中,我们常发现他们在不同的方向表现出坚决的意志和强悍的精力。要治疗这种情形可就不简单了,大概只能借改变这个人整个生命格调来试试看。在这种个案当中,我们可以确定,每一个个案的问题症结都只是因为追求错了目标。
不能集中注意力而成为固定性格的例子相当常见,我们常常碰到一些人,你给他们一个任务,他们或者拒绝,或者只完成一部分,或者根本逃避,以至于他们总是成为别人的负担。这种经常性的散漫是一种固着的性格特点,只要碰到别人要求他们做事时,就会显露出来。
如果一个人的安全或健康在必要的预防方面因为疏忽而遭到了威胁,我们通常称这种疏忽为“恶意的疏忽”。恶意的疏忽是不注意到极点的现象,而这种注意力的缺乏,其基础是对同类缺乏兴趣。我们若观察孩子在游戏中的疏忽特性,就能确定孩子是只想到了他们自己,还是会考虑到别人的权利。疏忽现象确实是一个人的社会意识与社会感的衡量标准,如果社会感发展得不充分,即使是在处罚的威胁之下,要使这个人对他的同类产生充分的兴趣也有极大困难;同理,倘若社会意识发展良好,则这种兴趣亦不证自明。
因此,恶意的疏忽就是社会感缺乏,但是我们也不能太过偏颇,免得忘了去探察一个人为什么不具备人类所该有的对同类的兴趣。
正如可能错失有价值的东西那样,我们也可能因为注意力的褊狭而造成遗忘。尽管原本有着较大的兴趣,但这兴趣可能被不快的经验所遏阻,以至于产生错失或记忆的失误(或者至少方便了错失或记忆的失误)。比如学童遗忘课本就是这类的案例,通常可以证明这些学生还不习惯学校的环境。常常遗失或误置锁匙的家庭主妇,通常是还不熟悉家庭主妇这一角色的女性。健忘的人通常不公开反抗,但是他们的健忘说明了他们对任务缺乏兴趣。
(三)潜意识与梦
人类大致可以区分为两类:一种是对他们的潜意识生命的认识比一般人多的人,还有一种是认识比一般人少的人——这是就他们意识领域的范围来说的。在许许多多例子当中,我们都恰巧发现第二种人所投入的活动范围比较小,而第一种人则多方面接触,并且对人、事、物、观念等有很大的兴趣。凡是觉得自己被遗忘的人,都自然地满足于一个狭小的生活圈,因为他们不能融入生活,不能像那些根据角色玩游戏的人那样清楚地看出问题,他们不是好的团队伙伴,不太有能力了解生活中较美好的事物。由于对生活的兴趣有限,他们便只能理解了生活问题中不重要的片段,害怕较宽广的视野,那等于是个人力量的丧失。
若论生活中的个人事件,我们常可以发现有的人因为低估了自己,导致对他的生活能力毫无所知。我们也会发现,有的人对自己的短处很不适应,他会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不错的人,但实际上,他做每样事情都出于自私;或者相反的,有的人自认为有点骄傲自大,但是仔细分析的结果显示他实在是个好人。所以你自己怎么想或别人对你怎么想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个人对人类社会的整体态度,因为每个人的每项愿望、兴趣、活动都是由这个态度决定的。
现在我们又要把人分为两种了:第一种人是过着比较有意识的生活的人,他们以一种客观的态度,耳聪目明地去接近生活的问题;而第二种人是以偏见的态度去接近生活,因此便只看见了生活的一部分,这种人的行为和言谈总是受无意识的指挥。这两种人若共同生活的话可能会觉得有困难,因为他们彼此总是站在对立的位置,而且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方对对方都一无所知,他们只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因而大发议论以显示自己是和平与和谐的斗士,然而事实却与他们的话语不合。
在判断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并不能只受其有意识的行动及表现的指引。他自己没有觉察的思想及行为上的细节,往往可以给我们较佳的线索去了解其真实的人格。比如有咬指甲或挖鼻孔等不雅习惯的人,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时候即透露了一项事实——他们是固执的。他们不明白所以导致这些特性的前后关系,然而我们却很清楚,小孩子若有这种习惯,一定曾经被再三责骂过,而如果他挨骂归挨骂,却仍然不放弃这些习惯,就可见他必是一个固执的人!假如我们的观察越来越专业,我们就能借着观察这种不太重要的细节(然而这却是他整个存在的反映)而得出关于这个人的相差不远的结论。潜意识的事保留在潜意识当中,对于心理能量的节省是多么重要的事。人类灵魂具有指挥意识的能力,也就是说,从某些心理活动的立场来看,如果需要有意识时,它就会先指挥意识;或者反过来,如果让某些事保留在潜意识中,会使人不知不觉,但对于维持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比较好的话,灵魂就会自动这样做。
我们如果明白地告诉这样的人他人生态度的主要源泉,并且向他明示他所不敢正视的倾向,免得他失去了行为模式的话,我们就免不了干扰了他整个心理机制的运转——这个人一直努力以一切代价防止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潜意识的思考过程变得既清楚又澄明!那些一直没有想过的想法,一直不敢收留的观念,那些如果有所察觉必会滋扰我们全部行为的倾向,将统统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每个人只想抓住能安定其态度的想法,而排斥可能拦住他往前走的观念,这乃是普遍的人性现象,人类敢做的事也只有那些在他们对世界的诠释中含有价值的事。凡有助益的,我们都有所知觉;凡可能干扰我们的,我们便把它们推进潜意识里面。
长久以来,世人一直认为从一个人所做的梦里,可以得出关于此人人格的结论。与歌德同时代的李克登堡说过:从一个人的梦去猜测他的性格和本质,比从他的行为及言谈去猜测更好。这话说得有点太过了,而我们的看法是,必须以最审慎的态度去处理心理生命的“单一现象”,而且只能在单一现象与其他现象相连贯时才能加以处理。因此,我们若要从一个人所做的梦去推出有关其性格的结论,只有在其他特性里面找到其他的支持证据,证实了我们对梦的解析之后才能做。
我们也不妨回想一下歌德在《婚姻之歌》里所描述的梦中梦:一名武士从乡下回来,见到他的城堡已经荒废,由于疲倦他倒头便睡。睡梦中他梦见床底下跑出一些矮人来,而且还看见他们在举行婚礼。做这个梦他相当高兴,就仿佛他想确定自己需要讨个老婆一样。后来在他举行自己的婚礼时,梦中所见的情景也确实在现实中发生了。
我们在这个梦里见到许多大家熟知的因素。首先,这个梦的背后藏着诗人歌德对自己婚姻的成见,此外我们可以再进一步看到的是做梦的武士,在自己全然的需要中受当时生活状况所引发的态度。因为这个生活状况需求婚姻,所以他的梦里便萦绕着婚姻问题,以至于次日醒来便决定:如果他也结婚的话,一定会使现状有所改善。
我们还必须考虑的另外一件事是,所有的梦都不是这么好理解的,人能理解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很多梦我们一做过立刻就忘记了,而且也不能了解它们背后的意思,除非我们精通解梦。不过,这些梦都不过是一个人活动与行为模式的象征反映或隐喻反映罢了。
梦的主要意义在于,它给我们机会去接近我们急于发现的自己的情境,如果我们正在操心一个问题的解决,而且我们的人格指出了接近那个问题的方向,那么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寻找一个能推动我们进入的力量罢了。而梦就非常适合强化情绪,或者是制造解决问题所需的活力。虽然做梦者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系,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他只要发现某种形式的材料与推力就够了,梦本身自会给予方法,好让做梦者在其中表达自己,一如它会暗示做梦者的行为模式那样。梦宛如一道烟,显示某处燃烧的火焰,有经验的伐木工人不但能观察到冒烟,并且能说出是哪种树木在燃烧,就像心理学家能由解梦道出一个人的天性一般。
总结而言,我们可以说,一个梦不仅显示做梦者操心着某个人生问题的解决,并且显示出他怎么去接近这些问题,再详细一点说,影响做梦者与世界、现实之间关系的两个因素——社会感和奋求力量——会在梦中自然现身。
人类生活在“意义”的领域之中,在看待“自卑与超越”的问题时,人们能够战胜自卑心理,超越其狭隘思维,便能体悟到生活意义之所在。我们能体验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生活环境,而是环境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即使是环境中最单纯的事物,人类的经验也是以其目的来加以衡量的。
我们一直是以赋予现实的自卑与超越来感受生活之意义的,我们所感受到的,不是现实本身,而是它们生活过解释后的事物。因此,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说:这些自卑与超越的意义多多少少总还是不完全的,或者也是不完全正确的,其本身也充满了错误。所谓的错误并不是绝对的,它只存在于正确之间的各种变化之中。
五、个体的优越感
个体心理学的重大发现之一“自卑情结”似乎已经闻名于世了。许多学派的心理学家都采用了这个名词,并且依其各自的方式付诸应用。然而我却不敢断定:他们是否确实了解或正确无误地应用了这个词。例如,告诉病人他正蒙受着自卑情结之害,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加深他的自卑感,而不是让他知道如何才能去克服它们。我们必须找出他在生活方式中表现出的特殊气质,必须在他缺少勇气之时鼓励他。
每人都有其优越感目标,这是属于个人独有的。这决定于他自己赋予生活的意义,而此种意义又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它建立在他的生活方式之中,并像他自己独创的奇异曲调一样地布满其间。然而在他的生活方式里,他并没有把他的目标表现得使我们能够简捷而清晰地看出来。他所表现的方式非常含糊,所以我们也只能凭他的举止动作来进行猜测。了解一种生活方式就像了解一位诗人的作品一样。诗虽然是由字组成的,但是它的意义远比它所用的字要多,我们必须在诗的字里行间推敲其大部分的意义。个人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最丰富和最复杂的作品,因此心理学家必须要学习如何在其表现中推敲。换句话说,他必须学会欣赏生活意义的艺术。
(一)自卑情结的表现
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因为我们都发现所处的地位是我们希望加以改进的。如果我们一直保持着勇气,便能通过直接、实际的方法来改进身边所处的环境,脱离这种感觉。没有人能长期地忍受自卑感,人类正是通过思维来采取某种行动以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假如一个人已经气馁了,假如他认为脚踏实地的努力能够改进他所处的环境,但他仍然无法忍受他的自卑感,仍然会努力设法要摆脱它们,这就是他所采用的方法不能使他有所收获。他的目标仍然是“凌驾于困难之上”,可是他不再设法克服障碍,反倒用一种优越感来自我陶醉,或使自己麻木。同时,他的自卑感会愈积愈多。如果造成自卑感的情境一成不变,问题也依旧存在,其所采取的每一个步骤都会逐渐地将他导入自欺之中,而他的各种问题也会以日渐增大的压力逼迫着他。如果我们只看他的动作,而不设法予以了解的话,我们会以为他是漫无目的的。他在给我们的印象里,并没有要改进其环境的征兆。我们所看到的是:尽管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全力以赴要使自己活得洒脱,可是放弃了改变客观环境的希望,他所有的举动都令人无法理解。他如果觉得自己软弱,宁愿跑到能使他觉得强壮的环境里去寻求庇护,也不是想办法把自己锻炼得更强壮、更有适应能力,他认为自己若是付出努力也只能获得部分的成功;如果他对这类问题觉得应付乏力,可能会变成独裁的暴君,以重新肯定自己的重要性。他可能用这种方式来麻醉自己,但是真正的自卑感原封未动,它们会变成精神生活中长久潜伏的暗流。对这种情况,我们便可称为“自卑情结”。
现在,我们应该给自卑情结下一定义。所谓自卑情结,是指一个人在面对问题时无所适从的表现。由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出,愤怒、眼泪或道歉都可能是自卑情结的表现。因为自卑感总是造成紧张,所以争取优越感的补偿动作必然会同时出现。然而争取优越感的动作总是朝向于生活中无用的一面,真正的问题却被遮掩起来或避而不谈。假如一个人限制了自己的活动范围,苦心孤诣地要避免失败,而不是追求成功,那么他在困难面前便会表现出犹疑、彷徨甚至是退却。
这种态度可以在对公共场所怀有恐惧的事例中暴露出来。这种病症表现出一种信念:“我不能走得太远,我必须留在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中充满了危险,必须回避它们。”当这种信念被付诸行动时,便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待在床上小憩。在面临困难时,退缩的最彻底的表现就是自杀。此时,他在所有的生活问题面前,都已放弃寻求解决之道,他对改善自己身边的环境已经完全无能为力。当我们知道自杀必定是一种责备或报复时,我们便能了解到在自杀中对优越感的争取。在每个自杀案中,我们发现,死者一定会把他死亡的责任归于某一个人。甚至会说:“我是人类中最温柔、最仁慈的人,而你却这么残忍地对待我!”
每一个神经病患者多多少少都会限制自己的活动范围以及跟整个情境的接触。他想要和生活中必须面临的现实问题保持距离,并将自己局限于他觉得能够主宰的环境之中。以此方式,他为自己构筑起一座窄小的城堡,关上门窗并远隔清风、阳光和新鲜空气,虚度一生。至于他是用怒吼、呵斥还是用低声下气来统治他的领域,则视他的经验而定。如他会在他试过的各种方法里,选出能够最有成效地达成其目标的一种。如果有时间,他对某一种方法觉得不满意,也会试用另一种。然而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他的目标却是一致的——获取优越感,而不是努力改进其情境。
我们把眼泪和抱怨这个极力破坏合作的武器称为“水性力量”,经常运用眼泪和抱怨的方式来唤起人们的注意的人,与过度害羞、忸怩作态及有犯罪感的人不相上下,他们都在其举止上表现出自卑情结:已默认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他们隐藏起来而不为人所见的,则是超越一切、好高骛远的目标和不惜任何代价以凌驾别人的决心。相反的,一个喜好夸口的孩子,即会表现出其优越情结,可是如果我们观察他的行为而不管他的话语,那么很快便能发现他其中的自卑情结。所谓“俄狄浦斯情结”,事实上只不过是神经病患者“窄小城堡”的一个特殊例子而已。
不敢随心所欲地应对爱的问题的人是无法成功的。假如他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自己的家庭中,那么他的性欲问题也必须在这范围内设法解决。由于他的不安全感,他从未把自己的兴趣扩展至他最熟悉的少数几个人之外。他怕跟别人相处时,就不能再依照他习惯的方式来控制局势。俄狄浦斯情结的牺牲品多是被母亲宠坏的孩子,他们所受过的教养使他们相信,他们的愿望是天生的,根本不需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家庭的范围之外获取温暖和爱情。在成年期的生活里,他们仍然牵系在母亲的围裙带上。他们在爱情里寻找的,并不是平等的伴侣,而是仆人,而能使他们最安心依赖的仆人则是他们的母亲。任何孩子都可能形成俄狄浦斯情结。他们所需要的,是母亲的宠爱,不准自己把兴趣扩展至别人身上,并要自己父亲对自己冷漠而不关心。
各种神经病病症都能表现出受限制行为的影像。在口吃者的语言中,我们能看到他犹疑的态度。他残余的社会感觉迫使他和同伴发生交往,但是他对自己的鄙视、对这种尝试的害怕,却和他的社会感觉互相冲突,结果他在言辞中便显得犹豫不决。一些总是甘居人后,三十多岁仍然找不到职业,或一直拖延婚姻问题的人都有自卑情结。手淫、早泄、阳痿和性欲倒错,也都是自卑情结的表现。
(二)自卑感与人类文化的生成
自卑感本身并不是变态的,它是人类地位增进的原因。例如,科学的兴起就是由于人类感到自己的无知,和他们对预测未来的需要。它是人类在改进自己的整个情境,在对宇宙做更进一步的探知,在试图更妥善地控制自然时,努力奋斗的成果。依我看来,人类的全部文化都是以自卑感为基础的。假如我们想象一位兴味索然的观光客来访问我们人类的星球,他必定会有如下的观感:“这些人类呀,看他们各种的社会和机构,看他们为求取安全所做的各种努力(防雨的屋顶、保暖的衣服、交通便利的街道),很明显,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地球上所有居民中最弱小的一群!”其实在某些方面,人类确实是所有动物中最弱小的。我们没有狮子和猩猩那么强壮,也不比许多种动物更适合单独地应付生活中的困难。人类的婴孩是非常软弱的,他们需要多年的照顾和保护。因为每一个人都曾经是人类中最弱小的最幼稚的婴儿,人类缺少了合作便只能完全听凭其环境的宰割,所以我们不难了解,假如一个儿童未曾学会合作之道,他必然会走向悲观之途,并萌生牢固的自卑情结。我们也能了解,即使是对最善于合作的个人,生活也会不断地向他提出等待解决的问题。没有哪一个人会发现自己所处的地位已经接近能够完全控制其环境的最终目标。生命太短,我们的躯体也太软弱,可是生活的问题却不断地要求更丰硕及更完善的答案。我们不停地提出我们的答案,然而却绝不会满足于自己的成就而止步不前。无论如何,奋斗总是要继续下去的,但是也只有合作的人才能真正地增进我们共同的情境。
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生命的最高目标,这个事实我想是没有人会怀疑的。假如一个人或人类整体已经达到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困难的境界,那么在这种环境中的生活一定会是非常沉闷的。每一件事情都能够被预料到,每桩事物都能够预先被算计出,明日不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机会,对未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寄望。我们生活中的乐趣,主要是由于缺乏肯定性而来的。如果我们对所有的事都能肯定,如果我们知道了每件事情,那么讨论和发现便不复存在:科学已经走到尽头,而环绕着我们的宇宙只是值得述说一次的故事;曾经让我们想象我们未曾获致的目标,而给予我们许多愉悦的艺术和宗教,也不再有任何的意义。幸好,生活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消耗殆尽的。人类的奋斗一直持续未断,我们也能够不停地发现新问题,并制造出合作和奉献的新机会。神经病患者在开始奋斗时,即已受到阻碍,他对问题的解决方式始终停留在很低的水平,他的困难则会相对地增大。而正常的人对自己的问题会怀有逐渐改进的解决之道,他能接受新问题,也能解出新答案,因此他有对别人贡献的能力。他不会落于人后而增加同伴的负担,他不需要也不要求特别的照顾,他能够依照自己的社会感觉独立而勇敢地解决自己的问题。
(三)优越感的目标
生活的意义是在生命开始后的4~5年间获得的,获得的方法不是经由精确的数学计算,而是在黑暗中摸索,像盲人摸象般地只凭感觉捕捉到一点暗示后,即可做出自己的解释。优越感的目标也同样是在摸索和测绘中固定下来的。它是生活的奋斗、是动态的趋向,而不是绘于航海图上的一个静止点。没有哪一个人对他的优越感目标清楚得能够将之完整无缺地描述出来。他也许知道他的职业目标,但这也只不过是他努力追求的一小部分而已。即使目标已经被具体化,抵达目标的途径也是千变万化的。例如,有一个人立志要做医生。然而立志要成为医生并不意味着仅是希望成为科学或病理学的专家,他还要在他的活动中,表现出比别人更特殊的兴趣。从中我们便清楚地发现这是他用来补偿自卑感的一种方法。例如,我们常发现医生在儿童时期大多很早便认识到了死亡的真面目,而死亡又是给予他们最深刻印象的人类不安全的一面。也许是兄弟或父母过早去世了,所以他们以后学习的发展方向,便在于他们能够为别人找出更安全、更能抵抗死亡的方法。另一种人也许以立志做教师作为他的具体目标,但是我们也很清楚教师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大的。假如一个老教师的社会感很低,他以当教师作为优越感目标的目的,可能也就是想统治知识较他低下的人,他可能只有在和比他弱小或比他缺乏经验的人相处时,才会觉得安全。只有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教师会平等地对待他的学生,他真正是想对人类的福利做一番贡献。在此,我们还要特别提起的是,教师之间不仅能力和兴趣的差异非常大,而且他们的目标对他们的外在表现也有着很重要的影响。当目标被具体化之后,他们都会找出方法来表现他赋予生活的意义和他争取优越感的最终理想。
一个人可能改变使其目标具体化的方法,正如他可能改变他具体目标的表现之一——他的职业一样。所以我们必须找出他潜在的一致性,即其人格的整体。这个整体无论是用什么方式表现,总是固定不变的。如果我们拿一个不规则三角形,依各种不同的位置来安放它,那么每个位置都会给予我们不同三角形的印象。但是假如我们再努力地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三角形在概念上始终是一样的。个人的整个目标也是如此,它的内涵不会在一种表现中表露无遗,但是我们能从它的各种表现中认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来。我们绝不可能对一个人说:“如果你做了这些或那些事情,你对优越感的追求便会满足了。”对优越感的追求是极具弹性的,事实上,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当他的努力在某一特殊方向受到阻挠之时,他便能另外找寻新的门路。只有神经病患者才会认为他的目标的具体表现是:“我必须如此,否则我就走投无路了。”
我们不打算轻率地描述任何对优越感的特殊追求,但是我们在所有的目标当中,却发现了一种共同因素——想要成为神的努力。有时,我们会看到小孩子毫无顾忌地以这种方式来表现他们自己。他们说:“我希望变成上帝。”许多哲学家也有类似的理想,连教育家们也希望把孩子们塑造得如神一般。在古训中也可以看到同样的目标:教徒必须把自己修炼得近乎神圣。变成神圣的理想,曾以较温和的方式表现在“超人”的观念之中。据说,尼采在发疯之后,在写出的一封信中,曾经署名为“被钉于十字架上的人”。发狂的人经常不加掩饰地表现他们的优越感目标。他们会断言“我是拿破仑”,或“我是中国的皇帝”。他们希望能成为整个世界最引人注意的中心,成为四面八方顶礼膜拜的对象,成为掌握有超自然力量的主宰,并能预言未来。
变成神圣的目标也许会以较合乎理性的方式,表现在变成无所不知而拥有宇宙间所有智慧的欲望中,或在使其生命成为不朽的希望里。无论我们希望保存的是我们俗世的生命,还是我们想象我们能够经过许多次轮回,而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人间来,或是预见我们能够在另一个世界中永存不朽,这些想法都是以变成神圣的欲望为基础的。在宗教的训诲里,只有神才是不朽的东西,才能历经世世代代而永生。我不打算在这里讨论这些观念的是是非非;它们是对生活的解释,它们是“意义”;而我们也各以不同的程度采用了这种意义——成为神,或成为圣。甚至是无神论者,也希望能征服神,更希望能比神略高一筹。我们不难看出,这是一种特别强烈的优越感目标。
优越感的目标一旦被具体化后,在生活的模式当中,个人的习惯和病症,对达到其具体目标而言,都是完全正确的。无可非议,每一个问题儿童,每一个神经病患者,每一个酗酒者、罪犯或性变态者,都会采取适当的行为,以达到他们认为是优越地位的目的。他们不可能抨击自己的病症,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目标,就应该有这样的病症。
(四)优越感的害处
在一所学校里,有个男孩子是班上最懒惰的学生。有一次,老师问他:“你的功课为什么老是这么糟?”他回答道:“如果我是班上最懒的学生,你就会一直关心我。你从不会注意好学生的,他们在班上又不捣乱,功课又做得好,你怎会注意到他们?”只要他的目标是在吸引别人注意或使老师烦心,他便不会改变现状,要他放弃他的懒惰也是丝毫不生效的。他这样做是完全匹配他的目标的,如果他改变行为,他便是个笨蛋。
另外,有个在家里非常听话却显得相当愚笨的男孩子,他在学校中总是落于人后,在家中也显得平庸无奇。他还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哥哥,而生活方式和他迥然不同。他哥哥又聪明又活跃,可是生来鲁莽成性,不断地惹出麻烦。有一天,弟弟对哥哥说道:“我宁可笨一点,也不愿意像你那么粗鲁!”假如我们认清他的目标是在避免麻烦,那么他的“愚蠢”实在是非常明智之举。由于他的愚蠢,别人对他的要求也比较少,如果他犯了过错,也不会因此受到责备,而从他的目标看来,他不是愚笨,而是装傻。
直至今日,一般的治疗都是对症下药,不管是在医疗上或是在教育上,个体心理学与这种态度都是完全相反的。当一个孩子的数学赶不上别人,或学校作业总是做不好时,如果我们想改进他,那将是完全没有用的。也许他是想使老师感到困扰,甚至是使自己被开除以逃避学校。假使我们在一点上纠正他,他也会另找新途径来达成他的目标。这和成人的神经病是相同的。例如,假设他患有偏头痛之疾病后,这种头痛会对他非常有用,当他需要时,头痛便会适逢其时地发作,并可以免去许多社交问题。同时,它们还能帮他对他的下属或妻子和亲属乱发脾气。我们怎么能够期望他会放弃如此有效用的方式呢?从他的观点看来,他的这一举措仍不失明智之举。毫无疑问地,我们可以用能够震惊他的解释来“吓走”他的这种病症,正如用电击或假的手术偶尔也能够“吓走”战场神经病的病症一样。也许医学治疗也能使他在这一点上获得解脱,并使他难以再沿用所选择的特殊病症,但是只要他的目标保留不变,即使是放弃了一种病症,他也会再选用另一种。“治疗”自己的头痛,他会再害上失眠症或其他新病症。只要他的目标不变,他就必须继续找出新毛病。有一种神经病患者能够以惊人的速度甩掉他的病症,他们变成了神经病症的收藏家,并不断地扩展他们的收藏目录。阅读心理治疗的书籍,只是向他们提供许多他们还没有机会一试的神经病困扰而已。因此,我们必须探求的是他们选用某种病症的目的,以及此种目的与一种优越感目标之间的关联。
假若我在教室里要来一架梯子,爬上它,并坐在黑板顶端。看到我这样做的每个人很可能都会想到:“阿德勒博士发疯了。”他们不知道梯子有什么用,我为什么要爬上它,或我为什么要坐在那么不雅观的位置上。但是如果他们知道:“他想要坐在黑板顶端,因为除非他身体的位置会高过其他人,否则他便会感到自卑。他只有在能够俯视他的学生时,才感到安全。”他们便不会以为我是疯得那么厉害了。我是用了一种非常明智的方法来达成我的具体目标。梯子看来是一种很合理的工具,我爬梯子的动作也是按照计划而行的。我疯狂的所在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对优越地位的解释。假如有人说服我,让我相信我的具体目标实在选得太糟,那么我便会改变我的行为。但是假如我的目标保持不变,而我的梯子又被拿走了,那我就会用椅子再接再厉地爬上去。假使椅子也被拿走,我会用跳或运用我的肌肉和四肢来攀爬。每个神经病患者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选用的方法都正确无误,无可厚非。他们需要改进的是他们的具体目标。而目标一改变,心灵的习惯和态度也会随之改变。他不必再用他旧有的习惯和态度,适合他的新目标的态度会取代它们。
另外还有一个例子,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自卑情结和优越情结。有一个16岁的女孩子被送到我这儿来,她从7岁起,便开始偷窃,12岁起,便和男孩子在外面过夜。当她出生时,她父母间的争执正处于最高潮,因此她的母亲对孩子的降临并不表示欢迎,也从未喜欢过自己的女儿,在她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紧张状态。在这个女孩2岁时,她的双亲经过长期激烈的争吵后,终于离婚了。她被母亲带到外祖母家里抚养,外祖母对这个孩子非常宠爱。当这个女孩子来看我时,我用友善的态度和她谈话,她告诉我:“我不喜欢拿人家的东西,也不喜欢和男孩子到处游荡,我这样做,只是要让我妈妈知道——她管不了我!”“你这样做,是为了要报复吗?”我问她。“我想是的。”她答道。她想要证明她比她母亲强,但是她之所以有这个目标,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比母亲软弱。她感到母亲并不喜欢她,而受到自卑情结之苦。她认为能够显示她优越地位的唯一途径就是到处惹是生非。儿童犯偷窃或其他不良行为,经常都是出自报复心理。
我们要怎样做才能帮助这些用错误方法来追求优越感的人呢?追求优越感是每个人的共性。懂得这个道理,我们便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并设法去帮助他们。他们所犯的唯一错误是他们的努力都指向了生活中毫无用处的一面。人类的整个活动都沿着由下到上、由反到正、由失败到成功这条伟大的行动线向前推进。然而真正能够应付并主宰生活的人,只有那些在奋斗的过程中能表现出利人倾向的人,他们超越前进的方式,使别人也能受益。如果我们以这种正确的方式来对待人,便会发现:要他们悔悟并不困难。人类所有对价值和成功的判断,最后总是以合作为基础,这是人类种族最伟大的共同点。我们对行为、理想、目标、行动和性格特征的各种要求,都是它们应该有助于人类的合作。我们绝不可能发现一个完全缺乏社会感的人、神经病患者和罪犯也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这一点,可以从他们拼命想替他们的生活模式找出合适的理由和把责任往别处推等行动中看出来。可是,他们已经丧失了往生活中有用的一面前进的勇气。自卑情结告诉他们:“在合作中获取成功是没有你的份的。”他们已经避开了真正的生活问题,而和虚无的阴影作战,以使他们重新肯定自己的力量。
生活,远比一场游戏要丰富多彩,它并不缺乏困难,困难的情况有很多。当人们发现自己处于困难的情况之下时,我们可以研究它,并找出不同困难的特性,这就是在早期生命中战胜困难、争取实现目标的人类成长和发展的情态。这也是人们为了获得更理想的生活,使生命延续,战胜自卑心理的一种表现。
在生活中,产生自卑的人我们不能说他是柔弱、安静、拘束或与世无争的,自卑表现的方式有千万种,我仅用三个孩子初次被带到动物园的故事来说明这一点。当他们站在狮子笼前时,一个孩子躲在他母亲的背后全身发抖地说道:“我要回家。”而第二个孩子则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一点都不怕。”第三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狮子,并问他的妈妈:“我能不能向它吐口水?”而事实上,这三个孩子都已经感到自己所处的劣势,但是每个人都依自己的生活模式表现出自己的感觉。
六、个人的追求
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上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对于自己的力量、能力有着一定的看法,而且从一开始,对于自己在任何情况下行动的困难或者可行性就已有了很清楚的见解。换而言之,我确信人的行为出自于他的观念。请不要对此感到惊奇,因为我们的感官感受到的不是实际事实,而只是它的主观形象,也就是外在世界的反映。
(一)创造力的产生
当我们做心理学研究时,不要忘掉塞内加的话。如何解释存在的重大事实要看我们的生活风格。只有在直接面对和解释相冲突的事实时,我们才会愿意在直接经验中的细节方面改变对事实的看法,在不改变人生观的情形下,容许因果律影响我们的判断。事实上,人看到一条毒蛇过来,是真的毒蛇,还是只是相信那是一条毒蛇,对他的效果都是一样的。骄纵的孩子在母亲离开时就会焦虑,他怕小偷,那么不论是否真的有小偷,他都会同样怕,甚至在向他证明没有小偷之后,他还是会怕。患广场恐惧症的人不敢到街上去,因为会觉得地在摇;在没有病的时候,如果地真的摇动起来,他的行动也不会两样……这些人有时都会按照信念行动,如果信念没有问题,他们的行为从客观的角度说就是正确的。
以一个36岁的律师为例。他已经对工作完全失去了兴趣。事业很不顺利,他自己说是因为没有能带给那些来咨商的顾客好印象。他总觉得自己很难和别人融洽相处,尤其是和女孩子相处,会非常害羞。他勉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地结了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过着隐士般的生活,生活费用大部分由父母负担。
他是独子,母亲非常溺爱他,总是和他在一起,同时也说服了他的父亲,使得他们都相信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很不平凡的人。这个律师一直都这样期待自己,他成绩优异,似乎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大部分被惯坏了的孩子都不能对任何事情说不,就像许多那样的人一样,他染上了手淫的习惯,解脱不掉,而且不久使他成为学校女孩子们的笑料。他因此完全不和她们来往,但是想象自己在爱情与婚姻方面能获得最光辉的成就。不过感觉只有母亲能吸引他,而母亲也完全被他支配,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把性方面的幻想和母亲联系在一起。从这一案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所谓的俄狄甫斯情结不是一个“基本事实”,而只是母亲纵容的、恶性的、不自然的结果。这一点,在这位充满虚荣的青年觉得自己被女孩子出卖时,和在他没有能发展出足够的社会兴趣,而不能和其他人相处在一起时,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
完成学业不久,在面临独立谋生的问题上,病人感染了抑郁症,因此再次打退堂鼓。就像所有被惯坏的孩子一样,他从小就很胆怯,怕面对陌生人。以后在处理和男人或女人的关系方面,情形也一样。同时,他也不敢再面对他的事业,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现在。
上面的叙述把许多与之相配合的其他事实省略掉了,我觉得这样也就够了。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这个人一生始终都没改变,总是想出人头地,可是在对成功没有把握时又一定逃避。他的人生理念——他自己不知道,由我们推想出来的——可以用下面的方式表达:“既然世界不肯把我的胜利给我,那我就撤退。”他把打败其他人看作自己奋斗的最后目标,从这样一个角度出发,不能不承认他的做法是正确的、聪明的。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道理”,也没有“常识”,有的只是我所谓的“私有聪明”。如果他在这样的人生中有什么想法在客观事实上被否定的话,他仍旧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下面的例子也是常常看到的,显示同样的错误程序也可以在动物里见到。一条小狗接受在街上跟随主人的训练。在技巧有了相当进步之后,有一天,它突然跳上一辆开着的车子,然后被从车子上抛下来,但是没有受伤。这当然是罕有的经历,小狗几乎不可能对这件事有本能的反应。它以后在训练方面有更多的进步,可是无法诱使它接近失事的地点。因此,也很难用“制约反射”一词来形容。不怕街道,不怕车辆,但是怕出事的地点,做了一次人常做的那种一般推论:该责备的不是自己的不小心、没有经验,而是那个地方,在那个地方总是有危险威胁着它。它和许多其他采取类似程序的动物很相似,都紧紧执着于那样的解释,这样做至少可以保证一点:再也不会在“这个地点”被伤害。
类似的结构常常可以在神经症里见到。患者害怕失败,害怕丧失自己,于是便把身体与心理的症状,误以为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而精神激动。这些症状又被他们拿来做最好的利用,保护自己从生活中撤退。
很明显的,影响我们的不是“事实”,而是对事实的解释。在解释这些实际事件时我们所表现出的或多或少的信心,是永远不够的,而是要看解释是否有矛盾,看解释产生的行动是否成功。对于没有经验的孩子以及不合群的成人这一点尤其重要。不难看出,因为我们的活动领域常常很有限,也因为小的错误、矛盾常常在没有任何努力或是别人的帮助之下,在不太难的情形下得到调整。这也使得我们在生活样式一旦形成之后更容易抓住它。只有那些明显而重大的错误才会逼迫我们去仔细考查,而这也只有在那些愿意通过合作方式解决人生问题,不以个人优越感为追求目标的人身上才会发生。
因此,我们得到了下面的结论:每个人对于他自己、对于人生的问题都有一个“观念”——一个生活样式、一个运动律——会把他牢牢抓住,虽然他不了解这个观念,也不能说明。这个运动律是在童年的狭小范围内出现的,在没有多少分辨选择的情形下,自由地动用人天生的能力以及外在世界的影响发展出来的。这一过程不受任何可以用数学程式表达的行动的限制。它是孩子的艺术品,用来为达到他的目的,指导与使用所有“本能”、“冲动”,以及从外在世界与教育中获得印象。它不能从“有的心理”的角度去了解,必须从“用的心理”的角度去了解。差不多相同,这类字眼常常只是因为语言的贫乏才有的(语言没法用简单的字眼表达永远都存在的微妙差异),或者说只是统计学上的可能性。如果因为看到它们存在的证据,而就定下不变的规则,那就是误用了,不可以这样做。这种规则对个别案例的了解不会有任何帮助,只能用来帮助对整个视野——独具特性的个别案件存在于其中的整个视野的了解。举例来说,对强烈自卑感的诊断,对于个别案例性质的了解,到诊断的这一时候为止,没有任何帮助,也不表示教育或社会环境方面有任何缺点。这些缺点以永远都在变化的形式在个人对外在世界的态度上表现出来。因为孩子创造力的干预以及由创造力产生的解释的干预,形式人人不同。
很明显的,这许许多多的解释,可能真的和现实世界以及它的社会要求有所冲突。个人对自己与人生要求的错误想法迟早会使得他和冷酷的现实相冲突:现实要的是和社会感一致的解决办法。冲突的结果可以被比拟成电击。失败者会认为他的生活风格还不能接受人生要求(外在因素)的考验,但这一意见不会因为电击而消失或改变,对个人优越的追求仍旧会继续。震撼的结果是只能看到下面的现象:首先,当事人的行动领域会变得更加狭隘,而狭隘领域 也多少受到限制;其次,当事人会把让他的生活受到失败威胁的任务除去;最后,他会从自己还没有做好正确应付准备的问题前撤退。不过,震撼的效果有心理的,也有身体的。它贬低了剩余的社会感,从而造成人生的各种错误,因为它迫使人逃避,神经症的情形就是如此;再有就是迫使人走上反社会的歧途。在这条路上,他仍旧会在剩余的行动领域内采取行动,但是这绝不表示他是在勇敢地行动。每一个案例都很清楚地证明,“解释”在个人的世界观里是很基本的,决定他的思想、感觉、意志和行动。
(二)人生的意义
人生是问题,寻找人生的意义也是问题。我们不会随便拒绝任何发现它们的方法与途径。个人对人生意义的解释可不是小事,因为它是测试思想、感情、行动的终极标准。不过,真正的人生意义是在行动错误的个人所遇到的障碍中表露出来的。指导、教育、治疗的任务是要克服真正的人生意义与个人的错误行动之间的差距。
心理分析的出现使得心理学经历了一次文艺复兴。无所不能的人类命运之主,在力比多的名义下复活了,地狱的痛苦在下意识中得到小心而全面的描述,原罪也在罪恶感中得到同样的表现。唯独天堂没有列在单子里,但是以后创造的“理想自我”——个人心理学的完美“理想”目标也支持了这一观念、改正了这一省略。尽管如此,这一创造是一个要在意识的字里行间看出意义的值得注意的尝试,是往生活风格、个人的运动路线、人生意义的重新发现方向走了一步,尽管心理分析的创始人,沉迷于他的性隐喻,却没有能觉察到在人类前面盘旋的这一目标。此外,心理分析被骄纵儿童的世界拖累得太厉害了,使得它总是把这一类型看作心理结构的永恒样式,也使得它看不到作为人的进化一部分的精神生活的较深层次。它暂时的成功是因为无数骄纵放肆的人的倾向的缘故,这些人高兴地接受了心理分析的观点,认为是可以普遍应用的规则,也因此而强化了他们自己的生活风格。使用心理分析技巧的人以很大的能量、耐心,想用它显示人的表现姿态、症候是和性欲联系在一起的,使得人的行动看上去像是依赖一个在本质上是虐待狂的冲动。个人心理学第一次清楚地指出,后面的这些现象是骄纵儿童的愤恨人为地制造出来的。不过,心理分析也有一条认识进化冲动的途径——对冲动的暂时适应。可是这一努力并没有成功:它以常见的悲观样子把死亡意愿这一观念看成是要完成的目标。这不是积极的适应,只是期待一个拖拖拉拉的死,依据的则是有些问题的物理第二基本律。
个人心理学会坚决地站在进化的立场,而且从进化的观点把所有人的奋斗看作追求完美的奋斗。对生命的渴求,物质的、精神的,都是不可改变地和这一奋斗连在一起的。因此,到目前为止,就我们所知,每一心理表达形式出现时,都是由负面情况向正面情况的运动。每一个人在他生命开始时,都为他自己采纳了一条运动规律,而为了顺应这条规律,他有相对的自由利用他内在的能力、缺陷以及他对周围环境的最初印象。运动规律人人不同,有不同的节拍、旋律、方向。每一个人都总是在那里拿自己和那无法达到的完美理想比较,总是受到自卑感的控制,因此被它驱策而前进。从此我们可以推论说,从永恒的观点说,或者从想象的绝对正确的观点说,每一运动规律都是有问题的。
因此,个人心理学用来发现人生风格的技巧,首先就必须拟定为对人生问题的知识,以及人生问题对个人要求的知识。很明显,人生问题的解决需要一定程度的社会感,和整个人生的紧密结合,以及与其他人合作、相处的能力。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强烈自卑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自卑感品类繁多,但闪避与“迟疑不决”是其主要形式。和自卑感同时出现的那些相互关联的肢体与精神现象,可称为“自卑情结”。不断地追求优越、要超人一等,可被称为“优越情结”;这东西不顾人的社会感,总是向往个人表现,以遮盖“自卑情结”。一旦清楚地了解了一个失败案例中的各种现象,准备不足的理由就应该在童年早期去找。用这个方法,可以成功地得到一个内部一致的生活风格的真实图像,同时也可以在失败的案例当中,成功地评估生活风格与社会感之间的差异程度。在这类案例中看到的人总是缺乏与其他人交往的能力。因此可以说,教育家、老师、医生、牧师的任务是要增加人的社会感,加强他与人合作的勇气。要怎样来做呢?告诉他失败的真正原因,同时让他信服;把他对人生的错误想法告诉他,使他能更加清楚地看到生命带给人类的意义。
要完成这一任务,必须有关于人生问题方面的详尽知识,必须了解社会感方面的细小缺失、自卑与优越情结里的缺失,以及所有人错误里的缺失。同样的,辅导人士也必须对童年时期可能阻碍社会感发展的环境与情况有广泛的经验。
(三)人生问题和任务
长久以来,我们确信所有人生问题可以归类为三个主要方面:社区生活、工作、爱情。这些不是随便的问题,而是不断面对我们、逼迫我们、向我们挑战的问题,而且不给我们一点逃避的路。我们在生活风格的基础上对这三个问题所做的答案,可以在我们对它们的整个态度中看出。三个方面彼此之间有着紧密关系,因为要恰当地解决它们都需要有足够的社会感。不难了解每个人的生活风格都或多或少地反映在他对每一方面问题的态度上。对于那个目前还遥远的问题,或是看上去情况有利而不难解决的问题,这个态度不那么清楚;当个人的资源受到比较严格的考验时,态度就会比较清楚。宗教、艺术的问题,是超越一般解决办法的,在这三个方面都可以见到。三个方面的问题是如何产生的呢?为了相互联系、提供生活必需品,以及照顾儿女,人们就不得不结合在一起。人生存在这个地球上,就必须面对这些问题。人是地球的产品,他要在宇宙关系中活下去、求发展,就只有和社会结合在一起,给它提供物质、精神的食粮,分担它的事务,勤勉工作,以及在传宗接代方面做出贡献。人在身体上与精神上能够担负起这些任务,因为他在进化过程当中,追求身体与精神方面的发展。所有的经验、传统、戒律都是人在克服困难的奋斗中所做的努力,不论对的、错的、暂时的、永久的。人在奋斗中现在达到的阶段——当然,是一个很不够的阶段——可以在今人的文明中看出。个人的运动以及群众的运动都表现在由负而正的成就上,因此,我们可以说,不论在个人还是群体方面都有一种永久的自卑感。进化的大潮流不会停止,完美的目标拉着我们向前。
无论如何,这三个方面以社会感或社会兴趣为基础的问题是无可避免的,所以很明显的,只有有足够社会感的人才能解决它们。人也许会大胆地说,到目前为止,每一个人都能够获得那些数量的社会感,可是人类的进化还不够深远,人对社会感的吸收还不够完全,它还不像呼吸或者立姿那样在人的身上自动地发挥着作用。我不怀疑有一天——也许还很遥远——人会达到那一阶段,除非人在那方面的发展遭到破坏;在我们的时代,有少许理由,不免使我们想到可能出现那样的情形。
所有其他问题的目的都是要解决这三个主要问题的。次级问题可能和友谊、同志感情,与对国家、民族、人类的兴趣有关;解决问题的准备工作,不论其对错,在他生下来的第一天就在和母亲的关系上开始了。孩子需要有和周围人生活的经验。母亲,因为母爱的进化发展,在性质上是最适合带给孩子这一经验的伙伴。母亲是一个人社会感开始发展时的第一个伙伴。她要他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整体的一部分,要他和他的世界里的其他人建立正确的关系,他最早的冲动就是从母亲那里得到的。
被溺爱的孩子也用无数不同的方式,拒绝让满足他希望的情况有任何改变,如果变动真的发生了,总是可以看到孩子的抵抗行动或反动,看到他利用这些行动较主动或较被动地达到其目的。不论问题是向前还是退却,完全发展的程度主要在于孩子的活动态度,虽然要求解决的外在情况(外在因素)也必须考虑到。在类似的病例里,体验到的成功提供了后来遵循的范例。
骄纵的孩子,走出了骄纵的圈子时,就会觉得经常受到威胁,行动就像在敌国一样。他个性的种种特色——尤其是他经常让人难以想象的自我怜爱、自我仰慕——都必须和他的人生意义相配合。由此可以看出,所有这些特色都是人为的成品,是后天得来的,不是天生的。
童年时期还有其他的障碍,也像骄纵一样,会阻碍社会感的成长。在考虑这些障碍时,必须再次排除任何基本的、统御的、因果的原则;我们在这些障碍的成效中,看到的只是一个可以用统计学上的概率加以表达的误导冲动。此外,每个人所展示的品种与独特性并不可以被忽视。这是孩子在形成他的运动规律的过程中,近乎任意的创造力的表现。这些障碍包括父母忽视孩子,以及功能低劣的器官。这两项也好像骄纵一样,使得孩子对世界的看法以及他的兴趣偏离“共同生活”,而把注意力转到自己的危险与福利上去。
关于童年的这三个障碍可以说的是,孩子的创造力在努力克服它们的过程中获得不同程度的成功。一切成功、失败要看生活风格,看个人对人生的态度,这一点他大部分都知道。我们谈到决定三项障碍结果的统计学概率,同样现在也必须证明,人生的问题无论大的小的,都展示了一个单一的但是重要的统计学概率。那是问题造成的测验个人对问题态度的震撼概率。人无疑可以以某种程度的确定性预言在一个人和人生问题接触时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发生,但是必须记得,任何假设在没结果证实它之前,都不可以视为正确的。
个人心理学,凭借其经验和概率法则能够测知人的过去。这是其他任何心理学方法做不到的。这毫无疑问是它的科学基础的一个有力证据。
孩子到幼儿园去、到学校去,所表示的意义是什么?是使自己在家里成为有用的一员,在游戏中扮演一个恰当的角色,能像同志一样和人相处。除了这方面的意义以外,上学也是对他的合作能力的进一步考验,在那里可以观察到他与人在一起工作的能力。
显然,学校从效果上看,像一个考试,一开始就可以显示孩子的合作能力。学校是用明智的办法增进孩子社会感的适当地方,使得他在离开学校时不会是社会的敌人。也正是因为了解到这些事实,才使我在学校里成立个人心理学顾问会,协助老师找寻适当办法教育落后的孩子。
到目前为止,一直在人生后台的孩子现在更加接近人生的前线了,他看到了人生的三大问题——社会、工作和爱。要解决这些问题,都需要对其他人有兴趣——经过发展的兴趣,关键就在于这方面的准备工作。而在这个时期,可以看到不合群、疑心、幸灾乐祸、各种的虚荣、过度敏感,见人时的激动状态、怯场、欺骗、撒谎、诽谤、过度的野心,以及许多其他特色。那些接受过以社会为目标的教育的孩子会很容易获得朋友,也会对所有影响人类的问题产生一定的兴趣,而且愿意为它的福利调整自己的观点与行为。他们不会用不公平的吸引人注意的办法来求取成功。他们总是很友善地在社区中生活,虽然也会起来反对那些对社会有危险的人——即使是最人性化的人也没有办法消除这种被鄙视的感觉。
现在要提一项最后的考验:衰老和死亡。一个人如果确实觉得自己可以不朽,因为有后代,因为对文化的进步有贡献,那么就不会被那样的考验吓倒。不过,许多人都害怕被完全毁灭,迅速的身体恶化与神经崩溃就是证据。更年期危险的迷信把许多女人弄得极端困惑,特别是那些认为女人的价值在于年轻美貌的人会在这一时期感到相当痛苦。常常采取防卫性的敌对态度,总像是要面对不公正的攻击,因而被弄得心情沮丧,最后有可能发展成为抑郁症。我们今天的文化,毫无疑问,并没有给予年长的男女应该得到的地位。他们应该有这样的地位,至少有机会为自己创造这样的地位,那是他们不可侵犯的权利。不幸的是,在这个阶段,他们的合作意愿受到很大的限制。他们夸大自己的重要性,坚称自己对一切的知识要比其他人高,埋怨自己的各种不便。结果,处处给人麻烦,也给自己创造了那种也许长久以来一直是他们害怕的气氛。
有过相当经验的人,在平静、同情地反省过后,应该明白:人生问题经常在考验我们的社会感程度,或是接受我们,或是拒绝我们。
(四)奋斗的目标
向目标的奋斗永远都到不了一个和平的终点,因为很明显,外在世界的力量对它所创造的存在、所设定的要求与问题永远都没有办法获得完全的满足。在奋斗当中,一定也发展出我们所谓的灵魂、精神、心智、理性的能力,以及所有其他的“心理力量”。虽然在考虑心理过程时,已经进入了超越的领域,我们在不放弃自己观点的前提下,仍旧可以宣称:灵魂,作为生命过程的一部分,一定在基本特性上和母体,即它所由之而来的活细胞相似。这一基本特性特别可以在完成下列任务的不停的努力中见到:在外在世界的要求下,达成有利的安排,克服死亡,在不忘克服死亡的情形下努力奋斗,来求取一个理想的最后形式,以及和进化为求取最后形式所准备的身体力量采取共同行动,借相互的影响与协助,达到优越、完美与安全的目的。
因此,生命的基本法则就是克服、征服。人奋斗,求自保,求身心平衡,求身心成长,求完美,也都从不同层面说明了这一点。
在求自保的奋斗中,可以见到下面现象:对危险的了解与避免、繁殖、合作,以及每一个对上述现象有贡献的人的社会性成就。繁殖是一条进化的途径,其目的在于使身体的一部分在个人死后仍能继续下去;而合作指人类发展方面的合作,在这方面,共同工作的精神是不朽的。
人的身体总是在那里不断地努力,要在同一时候,维护、成全、补足它的所有重要部分。这是进化的奇迹。人在受伤流血时,血液会凝结,水、糖、石灰、蛋白的供应也会维持下去——在很大程度是得到保证的:血液与细胞会重生,内分泌腺也会同时采取行动,这些都是进化来的,显示有机体有力量抵抗外来的伤害。这种抵抗力的维持与加强乃是许多血脉广泛混合的结果,它使得缺失减少,使优点继续并且扩大。在这一点上,人的结合,也就是说社会,也采取了有帮助的、成功的行动。因此,在追求共同存在的奋斗中,乱伦的禁止就几乎完全被看作是当然的事。
人的心理平衡经常受到威胁。在追求完美的奋斗当中,人总是处在一种心理不安的状态里,在完美的目标之前,自己会感到无奈。只有当他在向上奋斗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一个满意的阶段时,才会有安静、价值与快乐的感觉。在下一刻,他的目标又把他继续向前推进。因此可以看出,作为一个人,就一定会有那种对他不断施压要求克服它自己的自卑感。胜利之途,成百上千,各个不同。体验的自卑感越强,克服的冲动也就越有力,情感上的不安也就越强烈。不过,感觉方面的攻击,包括情感的以及情绪的,对身体的平衡也并不是没有影响。身体通过自律神经系统、迷走神经,以及内分泌系统的途径,给自己带来了变化:血液循环、分泌物、肌肉紧张度,以及几乎所有器官都出现了变化。作为暂时的现象,这些变动是自然的,仅仅是根据人的生活风格产生的不同表现而已。可是如果持续下去,就成了功能性的器官神经症。这种病就像神经病一样,起因于人的生活风格。在因强烈的自卑感而失败的案例中,生活风格显示逃避问题的趋向,以及用延续已经出现的身体或心理的震撼症候的办法,以使自己继续逃避的趋向。心理过程以这样的方式对身体产生作用,也对心灵本身产生作用,因为在那里引起各种心理的失败,以及和社会要求相敌对的疏失与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