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平庸无奇,我认为他们不适合永生这样伟大的事。人类仅有些许热情、些许善良和些许邪恶,只适合世俗世界,对于这些井底之蛙来说,“不朽”这个概念实在是太宏大了。我不止一次目睹人的死亡,有的平静、有的悲惨,但在他们的临终时刻,我从没看到过有什么可以预示他们的灵魂将会永存。他们的死和一条狗的死没什么两样。
提香[1]的《基督葬礼》。我没有感到这场面的悲切,没有感到死的恐怖,也没有感到生者的悲痛,只感觉到生的温暖气息和意大利热烈的美。即使是在死亡那一刻,在恐怖的那一刻,生命的壮丽也势不可当,压倒一切。也许所有的艺术中都应该这样表现它,美能改变每一个悲惨的场面,甚至能从死亡和悲痛中发掘出生命的欢欣。
最高级的意识活动,其根源都在大脑的物理活动,就像最优美的旋律,即使再高雅绝伦,也需要通过音符来表达。
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活是否自知自觉,这或直接或间接地取决于他在世间是什么位置,还有他需不需要认清自己的生活环境,以及他是需要让环境适应自己,还是要让自己适应环境。
想知道道德意识是建立在何等奇怪的基础之上,只需看看从古到今的虔诚信徒是怎么看待缺德的《圣经》的。他们谴责过雅各[2]的伪诈和约书亚[3]的残忍吗?没有。当约伯[4]的孩子们受到无情的虐待时,他们感到震惊吗?一点儿都没有。对不幸的瓦实提[5],他们有同情之心吗?我从没有看到过他们有一点同情的意思。
我认为,立身处世,最轻松的态度是保持幽默,听之任之。
如果确认某一悲剧无可避免,那么痛苦就会减轻。我想,如果人能为自己的痛苦找到一个物理原因,自己的不少忧苦就能得到更好的控制。康德有疑病症,早年几乎因此而厌世,但他最终战胜了病痛,因为他认识到这是由于他胸廓扁平窄小所致[6]。
性格的形成可以追溯到个体器官的形成。人出生后,影响它的是身体条件和生活环境。一个人若是有固执刁蛮的性格,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错,他却因此不能过上幸福生活,这对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每个年轻人都像夜里出生的孩子,睁眼便看见日出,认为昨天根本不存在。
现代文明中一个很愚蠢的做法(英国就是一个典型),就是对人的某些自然官能遮遮掩掩。“严禁不雅行为”的字样不仅仅贴在墙边街角,更是贴在每一个英国人的灵魂上,于是许多无害且必要的行为都被涂上了近乎色情的色彩。我们应该把自己的态度和其他时代的人比比,那时最高雅的人对待这类事情都率真、质朴。
人类机体较为高级,这使人更容易感受痛苦:由于他有复杂的神经系统,他承受的肉体痛苦便更为敏锐,且有更多种类,同时,他还会有道德、心理等方面的苦恼,而低等动物就没有这方面的麻烦。
生是痛苦且空虚的,这是宗教的基本观点。也许宗教能带来的所有好处都被这消极的生活观抵消了。把生看做追求来世幸福的朝圣之旅,是对它现世价值的否定。
床。没有哪个女人值五英镑以上,除非你爱上她。到那时,她的价值就是你在她身上所用去的全部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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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提香(Titian,1485?—1576),意大利文艺复兴鼎盛期威尼斯的画家,擅长肖像画、宗教和神话题材画,作品有《乌尔宾诺的维纳斯》、《圣母升天》、《文德明拉全家肖像》等。
[2] 据《圣经·旧约》记载,雅各(Jacob)是希伯来人族长,祖父是亚伯拉罕(Abraham),父亲是以撒(Isaac)。以色列人传统上以他为祖先。据《创世记》记载,他是以扫(Esau)的孪生弟弟,以欺骗的手法,从他父亲那里获得祝福,窃取了以扫的长子名分。
[3] 约书亚(Joshua)在摩西(Moses)死后成为以色列人的领袖。根据《旧约》中《约书亚书》的记载,他带领以色列人民越过约旦河入侵迦南。在他的领导下,以色列人征服了迦南人,并控制了上帝应许之地。
[4] 约伯(Job)是《圣经·约伯记》中的人物。最初,约伯是一位富裕且拥有庞大家族的人。撒旦作为坐探提出,应当让他收回对约伯的神恩以考验约伯。不久,他遭受到丧失财富、子女乃至个人健康等可怕的厄运。但即使遭遇许多不幸,他还是敬畏上帝。
[5] 瓦实提(Vashti)是《圣经·旧约》中波斯国王之妻。国王在登基第三年之际,大设宴席招待所有的首领臣仆,她拒不应召赴宴,使国王的宾客无缘一睹其美貌,因而被废去后位。
[6] 英语中表示“疑病症”的单词hypochondria同表示“季肋部”(腹部的上方侧区,由下面的肋骨所限制)的词汇hypochondrium是同源词,其拼写与后者的复数形式相同。hypochondria由拉丁语中表示“腹部”的词语转化而来,因为当时人们认为忧郁症病灶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