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由上下起伏的登陆艇组成的长长的船队,距奥马哈和犹他海滩已经不到一英里,第一波将于H时登陆的3000名美军官兵,离岸边只有15分钟的路程了。

登陆船队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拖着长长的白色浪花疾速驶向岸边。浪花飞溅到颠簸起伏的登陆艇上,官兵们必须大声喊叫才能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让别人听到自己;头顶上,军舰发射出的炮弹如同一把巨大的钢制保护伞,仍在雷鸣般地持续着;岸上也传来盟军空军地毯式轰炸的隆隆爆炸声。奇怪的是“大西洋壁垒”中的火炮却鸦雀无声,官兵们看着前方延伸的海岸线,思忖着敌人为什么不开火,许多人估摸着登陆最终可能不会那么艰巨。

登陆艇巨大的方形前舷吊桥破开层层海浪,冰冷的绿色海水泛着泡沫飞溅到每个人身上。艇上没有英雄:他们个个苦不堪言、浑身发冷、心绪不宁,背负着沉重的装备紧紧地挤在一起,晕船者连呕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吐在别人身上。《新闻周刊》的肯尼思·克劳福德(Kenneth Crawford)身处对犹他海滩发动首轮攻击的队伍之中,当看到第4步兵师的一名年轻士兵浑身沾满自己的呕吐物时,他带着极其痛苦与作呕的表情缓缓地摇着头说:“那个叫希金斯[1]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为他发明的这种该死的船骄傲。”

有些人则连感受痛苦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在为生存而奋力舀水。许多登陆艇基本上从离开母舰的那一刻起,船舱里就开始积水。起初人们对漫过膝盖的海水毫不在意,这不过是又一种必须忍受的痛苦而已。第2游骑兵营D连2排排长乔治·克希纳少尉看着突击登陆艇里的水位慢慢升高,琢磨着会不会有严重后果,他早先听说过突击登陆艇是不会下沉的。然而,就在此时克希纳的部下从步话机中听到了呼救声:“这里是860号突击登陆艇!……860号突击登陆艇!……我们正在下沉!……我们正在下沉!”随后是最后一次呼叫:“我的上帝,我们沉了!”克希纳和他的部下立即开始往外舀水。

就在克希纳的突击登陆艇后面,第2游骑兵营F连的里吉斯·F.麦克洛斯基(Regis F.McCloskey)中士也遇到了麻烦,他和战友们已经舀了一个多小时的水。他们的艇上装载着为进攻奥克角准备的弹药和游骑兵们的装备,艇内浸满了水。麦克洛斯基认为它肯定会沉掉,他的唯一希望是减轻这艘笨重的登陆艇的负重。麦克洛斯基命令士兵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装备,口粮、额外的军装和背包都被堆到一边,麦克洛斯基把它们都扔进了海浪之中。其中一个背包里装着查克·韦拉(Chuck Vella)二等兵赌骰子时赢来的1200美元,另一个背包里装着查尔斯·E.弗雷德里克(Charles E.Frederick)二级军士长的假牙。

在奥马哈和犹他登陆区域都有登陆艇沉没:在奥马哈沉了10艘,在犹他沉了7艘。一些士兵被随后开过来的救生艇救起,有些人被救起前在海水里漂了几个小时,还有的人由于呼救声没被人听到,最后被自身携带的武器和装备拖入水底。他们在岸边不远处溺亡,连一颗子弹都没来得及射出。

战争突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对个人的攻击。驶往犹他海滩的部队看到,一艘冲在前面的指挥艇突然船头竖起,跃出水面爆炸。几秒钟后,人头突然露出海面,幸存者拼命抓住船体残骸以保住性命。第二次爆炸几乎随即响起,一艘坦克登陆艇上的水手正在设法将运至犹他海滩的32辆两栖坦克中的4辆放入水中,落下的跳板却恰好撞上海水中的水雷。登陆艇的船头猛地翘起,在附近另一艘坦克登陆艇上的第70坦克营A连的奥里斯·H.约翰逊(Orris H.Johnson)中士,恐惧地呆望着一辆坦克“冲向100多英尺高的空中,慢慢地翻着筋斗,再落进水中消失”。约翰逊后来得知,在众多的牺牲人员中,有他的好友坦克手唐·尼尔(Don Neill)下士。

驶往犹他海滩的部队中,有数十人看到了尸体,听到了溺水者的呼救与尖叫,海岸警卫队的弗朗西斯·X.赖利(Francis X.Riley)中尉对这个场面记忆犹新。这位24岁的军官指挥着一艘步兵登陆艇,只能听着“伤员及受惊的士兵与水兵们痛苦的呼救声,他们恳求我们把他们从水中救起”,可赖利接到的命令是“不顾伤亡,确保部队准时登陆”。赖利尽量不去听那些尖叫声,命令登陆艇从落水者身边驶离,他别无选择。攻击编队快速驶来,一艘运载着第87化学迫击炮营营长詹姆斯·赫伯特·巴特(James Herbert Batte)中校和第4步兵师8团的登陆艇从海面上漂浮的尸体中穿过时,巴特听到一个脸色发青的士兵说:“这些幸运的家伙,他们不会再晕船了。”

目睹了海中漂浮的尸体,带着搭乘运输船长途旅行产生的过度疲劳,看着近在眼前的平坦沙滩和犹他海滩上的沙丘,士兵们猛地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第4步兵师8团年仅20岁的李·B.卡森(Lee B.Cason)下士突然发觉自己正在“对着苍天咒骂把我们卷入这场混乱的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其言辞之激烈令战友们大为惊讶,因为在此之前谁都没有听过他骂人。此刻,许多登陆艇上的士兵开始紧张地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武器,他们死死地把着手里的弹药,尤金·卡菲上校从同船的士兵那里连颗步枪子弹都要不到。卡菲本该在上午9点之后登陆,可他却偷偷溜上了第8步兵团的登陆艇,希望能够藉此追上他的经验丰富的第1特种工兵旅。他没有携带任何装备,可是艇上的所有人尽管背负了足够的弹药,却“为了宝贵的生命死活不给”,最后卡菲从8个士兵手里每人要来1颗子弹,才给自己的步枪弹夹里压满了子弹。

奥马哈海滩外侧的海域里发生了严重问题,预计支援攻击部队的两栖坦克中,几乎近半数沉入了海中。原计划是让64辆坦克在离岸2英里到3英里处下水,然后从那里泅渡接近海滩,其中的32辆坦克被指定去支援第1步兵师的登陆区域:“红E”、“绿F”和“红F”。运载坦克的登陆艇开到指定地点,跳板放下后29辆坦克驶入了汹涌的浪涛中。样子古怪的两栖坦克,在形似大气球的帆布浮圈支撑下,开始在海里迎着波涛向岸边驶去。就在此时,灾难突然降临到第741坦克营的官兵们身上。在海浪的冲击下,帆布浮圈被撕裂支柱折断,海水涌进了发动机,随后27辆坦克一辆接一辆地沉入水中。有些坦克兵从舱口爬出来给救生衣充气,再跳进水里,有的人还设法把救生艇放了下来,其他人则在钢制的棺材里溺亡。

两辆车身倾斜几乎被水淹没的两栖坦克仍在向岸边驶去,另外三辆坦克上的乘员运气好得多,他们搭乘的坦克登陆艇上的跳板恰好被卡住放不下来,后来它们还是上了岸。另外32辆计划在第29步兵师负责的那一半海滩登陆的两栖坦克安然无恙,坦克登陆艇上的军官们被亲眼目睹的灾难吓住了,明智地决定直接把坦克送到岸边。然而,由于支援第1步兵师的坦克损失殆尽,这将在几分钟后给登陆部队造成数以百计的伤亡。

在2英里以外,进攻部队开始看到水中的生者与死者。死尸轻轻地漂在水中,随着海潮向岸边移动,仿佛决心加入自己的美国同胞行列之中。生者在海浪中上下起伏,疯狂地要求无法照顾他们的登陆艇把他们救起来。里吉斯·麦克洛斯基中士所在的运载弹药的登陆艇再次安稳地前进了,他们看到水中的士兵尖叫着“救命,恳求我们停下来,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做,无论遇见何人何事都不能停下来”。麦克洛斯基咬紧牙关转开视线,登陆艇快速向前,几秒钟之后他在船舷旁呕吐起来。第1步兵师的罗伯特·E.坎宁安(Robert Cunningham)上尉和他的部下也看到了在水中挣扎的幸存者,水兵们本能地调转船头向水中的士兵驶去,一艘快艇制止了他们,快艇上的喇叭里传来严厉的命令:“你们不是救生船!赶快抢滩!”在附近的另一条登陆艇上,第121战斗工兵营的诺埃尔·杜布(Noel Dube)中士诵读着痛悔短祷。

此刻,由登陆艇掀起的细浪接近了奥马哈海滩,炮击声宛如致命的军乐越来越响,铺天盖地。登陆舰在离岸大约1000码处加入了炮火准备,随后数以千计的火箭弹拖着尾焰,从士兵们的头上嗖嗖飞过。在攻击部队看来,任何人若能在足以摧毁德军防御工事的强大火力打击下幸存下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浓烟覆盖着海滩,禾草燃烧着散发出一缕缕浓烟,懒洋洋地从悬崖上飘落。

德军的炮火依然保持着沉默。

登陆艇群稳步前进,在波浪翻卷的大海和沙滩上,官兵们此刻已经能够看到致命而又杂乱的钢筋混凝土障碍物。这些障碍物遍布海滩,挂着带刺铁丝网,顶上还有地雷,和士兵们预料的一样,既丑陋又残酷。防御障碍物后面的那部分海滩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动静。登陆艇群距离岸边越来越近……500码……450码,敌人仍未开火。登陆艇在高达四五英尺的海浪中奋勇向前,此刻猛烈的炮火准备已经转移到更远的内陆目标。

第一批登陆艇距离海岸还不到400码时,德军的火炮——那些几乎没有人相信能够经得住盟军猛烈的空中及海上火力打击的火炮——开火了。

一种声音透过嘈杂喧嚣变得越来越近,比其他的所有声音更具致命威胁——这是机枪子弹击中钢制艇首时发出的叮当声。火炮齐射。迫击炮弹雨点般落下来,在奥马哈海滩沿线四英里范围内,德军炮火开始痛打登陆艇。

现在是H时。

他们在奥马哈海滩登陆了,没有人会嫉妒这些步履沉重面无光彩的人。没有飞扬的军旗,没有吹响的号角,然而历史与他们同在。他们所在的团曾在福吉谷[2](Valley Forge)、斯托尼克里克[3](Stoney Creek)、安蒂特姆[4](Antietam)和葛底斯堡[5](Gettysburg)露营,曾在阿戈讷[6](Argoone)作战。他们曾经登上北非[7]、西西里岛[8]和萨勒诺[9]的海滩,现在他们再次冲向另一处海滩,他们将会把这处海滩称作“血染的奥马哈”。

最凶猛的火力来自于这处月牙形海滩两侧的悬崖峭壁——西至第29步兵师的“绿D”滩头、东至第1步兵师的“绿F”区域,德国人在这里集中了最强大的防御力量,用来控制从海滩通向滨海维耶维尔和滨海科莱维尔的两个主要通道。运载部队的登陆艇一靠岸,就在沿岸各处遭遇了猛烈的炮火,而在“绿D”和“绿F”滩头,登陆部队则根本没有上岸的机会。配置在悬崖上的德国火炮几乎直接俯视斜靠向这片海滩的登陆艇,它们浸满海水,随着海浪上下起伏。这些登陆艇既笨重又迟缓,几乎在水中静止不动,成为极易击中的目标。艇长们手扶舵轮,竭尽全力驾驭着难以操纵的登陆艇避开水雷密布的障碍物丛林,此刻又不得不承受来自悬崖上的猛烈炮火夹击。

一些登陆艇实在无法从迷宫般的障碍物和来自悬崖上令人畏惧的炮火中找到通路,只好后退,沿着海岸漫无目的地徘徊,希望找到一处火力较弱的地点登陆。另一些登陆艇则固执地驶向指定登陆点,惨遭炮火蹂躏,官兵们不得不跳入水中,却立即招来机枪火力的扫射。还有一些登陆艇尚未靠岸就被炮火击中。

第29步兵师116团1营A连的排长爱德华·M.吉尔林(Edward M.Gearing)少尉所在的登陆艇载着30名士兵,在距滨海维耶维尔300码的“绿D”滩头外侧,发出一道令人目眩的闪光后瞬间解体。吉尔林和部下被炸出登陆艇抛进了海里,19岁的少尉在距登陆艇沉没处数码远的地方钻出水面,被淹得半死,也吓得不轻。其他幸存者也开始钻出水面,他们的武器、钢盔和装备都丢了。艇长已经了无踪影。在吉尔林附近,报务员背着沉重的无线电台正在水中挣扎,尖声叫喊道:“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要淹死了!”在他沉下去之前,谁也来不及游到报务员身边。对于吉尔林和排里的幸存者来说,这场严峻的考验只是刚刚开始。他们在3个小时之后才登上海滩,那时吉尔林才得知,他是连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军官,其他军官或阵亡或重伤。

在奥马哈海滩沿岸,放下登陆艇跳板似乎只是进一步令机枪火力更为集中的信号,而最致命的火力仍旧是在“绿D”和“绿F”滩头。第29步兵师的登陆艇驶入“绿D”区域,在沙滩上搁浅,放下跳板后士兵们迅速跳进了3~6英尺深的海水中。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涉过海水,穿过200码宽布满障碍物的沙滩,爬过地势渐高的鹅卵石堆,然后在不知是否能提供隐蔽的防波堤下躲避。但是他们携带的装备过重,无法在深水中跑动,又毫无掩护,机枪和轻武器的交叉火力击中了不少人。

晕船的士兵由于在运输船和登陆艇上长时间颠簸,早已精疲力竭,突然又发现自己身处没顶的深水中,不得不为保命而挣扎。戴维·E.席尔瓦(David E.Silva)二等兵看到前面的一些人刚刚走下跳板就被敌军火力打倒,轮到他下艇时,跳入齐胸深的海水后沉重的装备令人寸步难行,他随即着了魔似的注视着子弹急促地落在四周的水面上。几秒钟的工夫,机枪子弹就在他的背包、军服和水壶上打出不少枪眼,席尔瓦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飞碟射击”项目中的飞碟,还自以为看到了那个向他开火的德国机枪手。可是他无法还击,他的步枪被沙子堵住了。席尔瓦吃力地蹚着水前进,下定决心一定要到达海滩,终于走上海滩后,他冲向防波堤隐蔽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上挨了两枪——一枪打在他的背上,另一枪打中了右腿。

岸边到处是倒下的士兵,有的当场身亡,有的在可怜地呼叫医护兵,因为涨潮的海水正在慢慢地吞噬他们。阵亡者中有谢尔曼·伯勒斯上尉,他的朋友查尔斯·考森上尉看到他的尸体随着海浪前后漂动着。考森不禁想到,伯勒斯是否按照他的计划在登陆之前给士兵们诵读《丹·麦格鲁的射击》。当第116步兵团3营作训参谋卡罗尔·史密斯上尉从他的尸体旁走过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伯勒斯“不必再受经常发作的周期性偏头痛折磨了”,伯勒斯被子弹打穿了头部。

在“绿D”登陆滩头,残酷的战斗仅仅打响了几分钟,整整一个连队就丧失了战斗力。从登陆艇到滩头的这段距离是鲜血染成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士兵幸存下来,军官或阵亡或重伤或失踪,活下来的士兵既无武器又饱受惊吓,在悬崖下面躲了一整天。另一个连队在该地区遭受了更严重的伤亡。第2游骑兵营C连受命摧毁德军设在滨海维耶维尔以西佩尔塞急流角(Pointe et Raz de la Percée)的据点,游骑兵们乘坐两艘登陆艇,随第一攻击波在“绿D”滩头登陆,遭受了严重伤亡:领头的登陆艇在炮火中几乎立即沉没,12名士兵当场阵亡;第二艘登陆艇的跳板刚刚放下,密集的机枪弹雨便泼到了下船的游骑兵身上,15名士兵非死即伤,剩下的人向悬崖冲去,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倒在地。纳尔逊·诺伊斯(Nelson Noyes)一等兵背着一支沉重的巴祖卡反坦克火箭筒,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100码,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向前跑去,当他冲到悬崖前时,机枪子弹已经打中了他的腿部。诺伊斯躺在崖下,看到那两个开枪的德国兵正从崖上往下看着他,他用肘部撑起身体,端起汤姆森冲锋枪向他们射击,把两个人全部打了下来。第2游骑兵营C连连长拉尔夫·E.戈兰森(Ralph E.Goranson)上尉到达崖下时,他的70人的突击队只剩下了35名队员,到天黑时这35人又减至12人。

对于奥马哈海滩的美军来说,倒霉事简直是层出不穷。士兵们发现登陆地点不对,有些人竟然与预定登陆地点相差近2英里。第29步兵师的船队发现他们和第1步兵师的人混在一起了,例如,原计划在“绿E”地区登陆向莱斯穆兰(Les Moulins)方向进攻的部队发现,他们竟然置身于奥马哈海滩最东端的“绿F”地区中心。几乎所有的登陆艇都或多或少地向东偏离了原来的指定地点,一艘指挥舰漂离停泊地,一股沿着海岸向东流去的强水流,禾草燃烧产生的烟雾遮住了陆上标志等等,都是造成登陆地点错误的原因。一些连队曾为占领某些目标而受过训,却永远没能接近这些目标。还有一些零散的士兵发现,他们因受到德军火力压制而被孤立在无法辨认的地区,通常情况下他们中既无军官也无通信设备。

陆海军特种爆破工兵担负着炸毁海滩障碍物、开辟通路的任务,却被分散在过于偏远的地方,而且他们的登陆时间也比预定计划晚了关键的几分钟。这些颇受挫折的官兵在他们的登陆地区立即投入战斗,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随即而来的突击部队登岸之前,他们只有几分钟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工兵们只开辟出了5条半通道,而不是计划中的16条。爆破组不顾一切地尽力工作,却总是受到妨碍——步兵走到了他们中间,有的人把他们准备炸毁的障碍物当作掩蔽物,登陆艇被海浪冲上岸,几乎压到他们的身上。第299战斗工兵营的巴顿·A.戴维斯(Barton A.Davis)中士看到一艘登陆艇正往他的方向驶来,艇上载满第1步兵师的士兵,朝障碍物直冲了过去。爆炸声震天动地,登陆艇崩溃解体,戴维斯似乎看见所有官兵瞬间被同时抛到空中,尸体和残骸又落到了燃烧着的艇身四周。

“我看见呈黑点状的士兵企图从满是燃油的水面中游出来,我们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具无头尸体在空中飞了50码,最后令人作呕地砰的一声落在我们身边。”戴维斯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有人在爆炸中幸存下来,可是的确有两人没有死,他们被人从水中救起,严重烧伤却依然活着。

然而,戴维斯看到的惨剧还不算很大,他所在的部队——陆海军特种工兵特遣队的英勇战士们,经历了更大的灾难。运载炸药的登陆艇被炮火击中后,就停在海滩旁燃烧着,工兵们乘坐的小橡皮艇由于装着可塑炸药和雷管,一旦被敌军火力击中便在水中炸成两截。德国士兵看到工兵们在障碍物中忙碌,似乎认定他们是特别值得注意的目标。当爆破组捆炸药的时候,狙击手便仔细瞄准障碍物上的地雷射击。有时候,他们似乎等待着工兵在一整排钢制多裂角锥形桩砦(“捷克刺猬”)和锥型四面体障碍物(“恶魔方块”)上做爆破准备,然后这时德国人便会在工兵们离开障碍物区域之前,用迫击炮火引爆障碍物。一天下来,工兵的伤亡人数几乎达到百分之五十。戴维斯中士本人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夜幕降临时,一条腿受伤的他已经搭乘医疗船回英国了。

上午7点整,第二波登陆部队在屠宰场般的奥马哈海滩登陆了。官兵们在敌人的密集炮火下涉水上岸,登陆艇则加入了由燃烧着的船体残骸组成的越来越大的墓地。每批登陆艇都对涨起的潮水做出了血淋淋的贡献,半月形的海滩上到处都是美军官兵的尸体,他们在水中轻轻地互相推搡着。

岸边堆积着漂浮的船只残骸和登陆部队丢下的物资,重型装备、补给品、成箱的弹药、破碎的无线电报机、野战电话机、防毒面具、挖掘工具、水壶、饭盒、钢盔和救生衣等随处可见。沙滩上还散布着大捆的电线、绳子、口粮箱、探雷器和大量武器——从折断的步枪到损坏的巴祖卡火箭筒。登陆艇扭曲变形的残骸以古怪的姿势斜露出水面,燃烧着的坦克向空中喷吐着巨大的螺旋状黑烟,推土机翻倒在障碍物中。“红E”滩头外侧,在所有漂浮着的战争抛弃物中,人们看到了一把吉他。

一堆堆的伤兵散布在沙滩上。过路的队伍注意到,那些能够坐起身来的士兵显出一副即使再受伤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的神情。他们十分安静,似乎对周围的所见所闻毫不在意。艾尔弗雷德·艾根伯格(Alfred Eigenberg)上士是第6特种工兵旅的医护兵,他至今仍记得“其中的重伤员所表现出的可怕的教养”。艾根伯格在踏上海滩的头几分钟里,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的伤员,竟不知“从哪里、从哪个人开始抢救”。在“红D”滩头,他发现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沙滩上,他的一条腿“从膝盖到骨盆全部豁开来,伤口十分整齐,仿佛是一位外科医生用手术刀划开的”。伤口太深,艾根伯格能清楚地看到股动脉的搏动,士兵十分震惊,但是他沉着地告诉艾根伯格:“我已经服下了全部的磺胺药片,还把所有的磺胺粉撒入了伤口。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19岁的艾根伯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为士兵注射了一针吗啡后才说:“没问题,你会好的。”然后他把伤员腿部整齐的伤口合拢,做了他当时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用安全别针把伤口缝合住。

第三波登陆部队冲上了充满混乱、无序和死亡的海滩,但是却停滞不前。几分钟后,第四波登陆部队也到达了,他们同样停滞不前。士兵们肩并肩趴在沙滩上、石头上或者页岩上,蹲在障碍物后面或躲在尸体堆中。他们原以为敌人的火力已经被压制下去,可此时却反被火力压制得动弹不得;他们原先期待可以用飞机轰炸形成的弹坑做掩体,此时却因未见到弹坑而不知所措;加上登陆地点不正确以及周围的破坏和伤亡引起的震惊,士兵们在海滩上一时手足无措,仿佛陷入一种奇怪的瘫痪状态。这一切都令人糊涂,有些士兵还以为D日的反攻失败了。第741坦克营的威廉·D.麦克林托克(William D.McClintock)技术军士长遇到一名坐在海边的士兵,他似乎根本没注意落在周围的机枪子弹,一个人坐在那里“朝水里扔着石子,心碎地轻声哭泣着”。

这样的惊慌不会持续很久,有些人已经意识到滞留在海滩上必死无疑,早已站起来前进了。

在10英里外的犹他海滩上,第4步兵师的官兵们蜂拥上岸,迅速向前推进。第三波登陆艇已经靠岸,可是仍未遇到任何阻击。有几发炮弹落在海滩上,随后还有零星的机枪和步枪的火力,但是却丝毫没有紧张而激动的第4步兵师官兵所预料的激烈战斗。许多人觉得登陆行动仿佛就像平日的演习。随第二波登陆部队上岸的唐纳德·N.琼斯(Donald N.Jones)一等兵认为,这就像是“又一次登陆训练”。其他人则认为攻击行动虎头蛇尾,艰苦程度还不如在英国斯拉普顿(Slapton)沙滩长达数月的训练。雷·A.曼(Ray A.Mann)一等兵就觉得有点“失望”,因为“登陆行动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连海滩上的障碍物也不像每个人担忧的那样可怕,只有一些混凝土浇灌的锥型四面体障碍物、钢制多裂角锥形桩砦以及布满锯齿的大铁门,它们杂乱地陈列在海滩上。个别地方布设了地雷,但都暴露在外面,工兵很容易将其排除。爆破组已经开始工作,他们已经在防御障碍物中开辟了一条50码宽的通道,防波堤也被打开了缺口,一小时之内他们就将整个海滩清理干净了。

海滩上排列着长达1英里的两栖坦克,帆布浮圈都软绵绵地耷拉着——它们是这次登陆如此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两栖坦克缓慢地驶出海面,冲上海滩时给予登陆的步兵部队有力支援。这些坦克和进攻前的火力准备,似乎摧毁了德军在海滩后方的防御阵地,使其士气丧尽。

尽管如此,进攻并非没有痛苦与伤亡。第4步兵师8团3营I连的鲁道夫·莫泽戈一等兵一上岸就看到了一具尸体,一辆坦克正面中弹,莫泽戈看到“一名坦克手的尸体一半在舱盖外面,一半在舱盖里面”。第1特种工兵旅的赫伯特·泰勒(Herbert Taylor)少尉看到一个人“被20码外爆炸的炮弹削掉了脑袋”,吓得目瞪口呆。爱德华·伍尔夫(Edward Wolfe)一等兵从一名阵亡美军士兵身旁走过,“他背靠着一根桩子坐在沙滩上,仿佛睡着了似的”,他那既自然又安详的样子,让伍尔夫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摇醒他”。

第4步兵师副师长小西奥多·“特德”·罗斯福(Theodore“Ted”Roosevelt,Jr)准将迈着沉重的步履在海滩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按摩一下患关节炎的肩膀。时年57岁的准将是随首批登陆部队上岸的唯一一名将领,这项任务是由他本人强烈坚持才争取到的。他的第一次请求被驳回后,罗斯福当即递交了第二份申请。在这份给第4步兵师师长雷蒙德·奥斯卡·巴顿(Raymond Oscar Barton)少将的书面申请中,罗斯福的理由是:“士兵们若是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就会军心稳定。”

巴顿勉强同意了,但是这个决定却让他心绪不宁。他后来回忆说:“当我和特德在英国告别时,我从未期望能够再活着见到他。”

意志坚定的罗斯福浑身充满了活力。第8步兵团的哈里·布朗(Harry Brown)中士看见他“一只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拿着地图四处走动着,如同在视察一处房地产”。迫击炮弹不时地在海滩上爆炸,向空中掀起雨点般的沙土,罗斯福似乎对此很恼火,他很不耐烦地抖落着身上的沙土。

第三波登陆艇靠岸后,士兵们开始涉水登陆。突然间德军的88毫米火炮炮弹呼啸着落在正登陆的部队中间,顿时有10多人被弹片击中倒下。几秒钟之后,一个士兵孤零零地出现在炮弹爆炸后产生的烟雾之中,他满脸漆黑,钢盔和装备都不见了。惊吓过度的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步步向海滩走去,罗斯福一面大声呼唤医护兵,一面向士兵跑去。他用胳膊搂住士兵,轻声说:“孩子,我们会把你送回船上去的。”

直到现在,只有罗斯福和师里的一些军官明白,犹他海滩的登陆地点搞错了。然而这是一个幸运的错误,在原计划登陆的区域,能够给美军登陆部队造成严重伤亡的德军重炮群依然完好无损。造成登陆地点错误的原因有几个方面:海军炮击产生的烟雾遮住了地标引起了混乱,指挥舰被一股沿着海岸移动的强大水流冲向南面,导致第一波登陆部队上岸时向南偏离预定登陆海滩的距离超过了1英里。

第101空降师正在向犹他海滩背后的5条重要堤道中的第3号和第4号出口挺进。然而由于整个登陆滩头的偏差差不多有2000码,登陆部队的真正位置在第2号出口两侧。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此刻第101空降师502伞兵团3营营长罗伯特·乔治·科尔(Robert George Cole)中校率领一支由75名第101空降师与第82空降师的伞兵组成的混合部队,刚好到达第3号出口的西部,他们是首批抵达堤道的空降兵。科尔和士兵们在沼泽地中隐蔽起来,安心地等待着,他还以为第4步兵师的队伍随时都会到达。

在靠近第2号出口的海滩处,罗斯福即将做出一项重要决定。从现在起,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波登陆部队靠岸,把一批又一批官兵和车辆送到岸边,总共有3万名官兵和3500辆各式军车。罗斯福必须做出决定:是指挥即将登陆的后续部队进入这个陌生的只有一条堤道但相对平静的地区,还是引导所有攻击部队及其装备进入原定的有两条堤道的犹他海滩。如果这条唯一的出口被阻塞或失守,大批部队和车辆将会被阻滞在海滩上,后果不堪设想。

罗斯福准将把营以上指挥官召集到一起,做出了决定:第4步兵师将放弃对原登陆地区目标的进攻,沿着这条唯一的堤道向内陆挺进,随时摧毁沿途遇到的德军阵地。现在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是,必须尽快抢在敌人从登陆的最初震惊中恢复之前向前推进。敌人的抵抗是微弱的,第4步兵师的部队迅速离开海滩。罗斯福转身对第1特种工兵旅的尤金·卡菲上校说:“我准备和部队一起前进,你去通知海军把部队运到这里,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战斗。”

在犹他海滩附近的海面上,美军“科里”号驱逐舰上的炮管全部烫得发红。由于射速太快,水兵们不得不站在炮塔顶上拿着水管朝炮管上浇水。从乔治·霍夫曼海军少校把“科里”号机动到射击位置抛锚那刻起,就以每分钟8发5英寸炮弹的速度向内陆开火。德军的一个炮台再也不会对盟军产生威胁了,因为“科里”号已经用110发炮弹准确命中了目标,将炮台阵地开了天窗。

德军开始还击,而且火力相当猛烈,因为“科里”号是德军炮兵观察员所能发现的唯一一艘驱逐舰。施放烟幕的飞机受命保护“近岸火力支援”的舰只,但是为“科里”号护航的飞机被击落了,尤其是在悬崖上的一个能俯瞰犹他海滩的炮台——从弹道分析,这个炮兵连就在圣马尔库夫村附近——似乎把怒气全部发泄到这艘暴露的驱逐舰上。霍夫曼决定及时撤退。报务员本尼·格利森海军下士回忆说:“我们调转船头,像见到了海军陆战队员的老处女一样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但是“科里”号停在浅水区,附近又有几座刀刃般锋利的暗礁,舰长在有充分把握之前不能莽撞冒险。霍夫曼不得不与德军炮手玩了好几分钟紧张的猫捉老鼠游戏,他尽力估算出炮火齐射的规律,指挥“科里”号不断地改变航向。他命令“科里”号快速前进,后退,突然左转,又突然右转,骤停,然后又向前行驶。与此同时,驱逐舰舰炮与德军岸炮的交火一直就没有停止过。附近的美国海军驱逐舰“菲奇”号发现了“科里”号的困境,也开始向圣马尔库夫附近的德军炮台开火,然而德军的猛烈炮火丝毫没有缓和。在德军的交叉火力射击下,霍夫曼指挥“科里”号一点一点慢慢撤了出去,战舰终于令人满意地躲过了暗礁。他当即命令道:“右满舵!全速前进!”

“科里”号飞速前进。霍夫曼转过头向后看去,齐射的炮弹落在军舰尾流里,掀起大团的羽毛状水花。他松了一口气,成功了。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的好运气用完了,正以超过28节的高速前进的“科里”号一头撞上了海中的水雷。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驱逐舰似乎被侧掀出水面。这个震动实在太大,让霍夫曼一时间目瞪口呆,他觉得仿佛是“一场地震把军舰从海上掀起”。本尼·格林森在报务室里正透过舷窗向外观察,“他突然感到自己被扔进了一台混凝土搅拌机”,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抛向天花板,然后又重重地跌落下来,一条腿的膝盖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水雷几乎把“科里”号拦腰炸断,主甲板上出现了一条超过一英尺的裂缝,船头和船尾古怪地向上翘起,连接驱逐舰的唯一部分是上层结构。锅炉舱和轮机舱里灌满了水,2号锅炉舱里几乎没有幸存者:锅炉爆炸后,里面的水兵基本上全部被当场烫死。舵被卡住后,军舰失去了动力,然而不知何故“科里”号却在沉没前无视滚烫的蒸汽与火焰,继续疯狂地向前冲去。霍夫曼突然意识到,舰上有几门舰炮仍在开火——他的炮手在没有动力的条件下,依靠人力继续装弹射击。

“科里”号驱逐舰现在成了一堆变形的钢铁,却依然在海中航行了1000多码,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德军炮火便对其进行集火射击。霍夫曼下令弃船,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起码有9发炮弹击中了这艘受伤的军舰。有一发炮弹摧毁了一门40毫米舰炮,另一发打坏了船尾的发烟器,几乎让那些挣扎着进入救生艇和救生筏的船员们窒息。

当海水漫过主甲板2英尺之后,霍夫曼才最后看了一眼军舰,跳入水中向救生筏游去。在他身后,“科里”号的船尾已经沉没,桅杆和部分上层建筑依然露出水面——这是D日当天美国海军仅有的重大损失。霍夫曼麾下的294名官兵中,有13人牺牲或失踪,33人受伤,比截止目前犹他滩头登陆行动中美军伤亡总数还高。

霍夫曼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科里”号的人,其实并非如此,直到现在也无人知道究竟谁是最后一个。不过,就在救生艇和救生筏撤离时,其他军舰上的人看到一名水兵爬上了“科里”号的船尾,他拿起被击落的舰旗,然后游过裂缝爬上露出水面的舰船残骸,来到主桅下。美军驱逐舰“巴特勒”号上的舵手迪克·斯克林肖(Dick Scrimshaw)从舰上既惊讶又钦佩地注视着这名水兵。炮弹仍旧在他四周落下,他却沉着地把舰旗系好升上桅杆,随后才游开去。斯克林肖看到,舰旗在“科里”号的残骸上方耷拉了一会儿,然后便伸展开来,迎风飘扬。

在犹他海滩和奥马哈海滩之间,火箭抛绳器将钩爪纷纷射上奥克角100英尺高的绝壁,美军从海上发起的第三场攻击正在进行。当第2游骑兵营营长詹姆斯·厄尔·鲁德尔(James Earl Rudder)中校率领的3个游骑兵连开始突击还未开火的大型海岸炮台时,遭到了轻武器火力的猛烈阻击。据情报部门说,这个炮台对两个登陆滩头上的美军部队均构成威胁。9艘突击登陆艇运载着第2游骑兵营的225名官兵,将他们送到了悬崖突出部下方一段狭长的滩头上,悬崖为他们提供了一些保护,挡住了德军的机枪子弹与扔得不是很多的手榴弹。距岸边不远的海面上,英军驱逐舰“塔勒邦特”号和美军驱逐舰“萨特利”号不断地向绝壁顶上发射着炮弹。

鲁德尔的游骑兵按计划应在H时到达悬崖脚下,但是领队的登陆艇搞错了方向,将这支小小的船队引到了东边3英里外的佩尔塞急流角。鲁德尔发现了失误,但是当他把突击登陆艇带回正确航道上时,已经失去了不少宝贵时间。这次耽搁将使他失去500人的增援兵力——第2游骑兵营的其余部队[10]以及马克斯·F.施奈德(Max F.Schneider)中校的第5游骑兵营。按照原计划,鲁德尔率兵登上悬崖后应立即发射信号弹,向在数英里外海上登陆艇中的其他游骑兵发出信号,令其跟上。如果到7点仍未见到信号发出,施奈德中校便可断定对奥克角炮台的进攻未能成功,转道去4英里外的奥马哈海滩。他率领的游骑兵部队将紧跟在第29步兵师后面登陆,再向西挺进,从后方攻克奥克角炮台。此刻已是清晨7点10分,没有看到任何信号,施奈德的部队已经向奥马哈海滩出发,鲁德尔与他率领的225名游骑兵只有靠自己了。

这是一个疯狂无序的场面。火箭抛绳器一次又一次拖着绳索和绳梯射向空中,炮弹和40毫米机关炮弹在悬崖顶部爆炸,将大块沙土震落下来砸到游骑兵身上。士兵们在布满弹坑的狭长海滩上快速奔跑着,身后拖着绳梯、绳索和手提式火箭抛绳器。悬崖顶部到处是德军士兵,他们会迅速冒出头朝下扔长柄手榴弹,并用施迈瑟MP40冲锋枪射击。不过,游骑兵们仍然设法从一个掩蔽处跑向另一个掩蔽处,从艇上卸下装备,同时向崖上射击。在奥克角附近,两辆美军的水陆两用汽车装载着专门从伦敦消防队借来的高高的折叠式云梯,也在试图靠近。游骑兵们站在云梯上,用勃朗宁自动步枪和汤姆森冲锋枪猛烈扫射悬崖的突出部分。

攻击十分猛烈。一些士兵等不及固定绳索便斜挎起武器,用刀凿出抓握点,像飞虫一样开始徒手攀登这道9层楼高的绝壁。当一些钩爪固定在绝壁上之后,众人蜂拥着攀上绳索。此时德国兵开始割断绳子,游骑兵们惨叫着掉下悬崖。哈里·罗伯特(Harry Robert)一等兵的绳子被割断了两次,在第三次攀登时,他终于爬到了一个被炮弹炸出来的凹陷处,正好就在悬崖边缘的下方。外号“弯杆儿”的比尔·佩蒂中士是个出色的徒手攀援者,可是当他试图空手攀爬一根无结绳索时,却因绳索又湿又滑而无法成功。之后佩蒂又登上了一架梯子,向上爬了30英尺后又因梯子被砍断而落回地面,他只好重新开始。F连的赫尔曼·伊莱亚斯·斯坦(Herman Elias Stein)上士正在另一架梯子上攀援,却因不慎触动了救生衣使其充满了气,险些把他从绝壁上推下去。他和救生衣“搏斗了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但这个梯子上斯坦的身前身后都有人,不知怎么回事,他又继续向上爬去。

士兵们现在顺着20条从悬崖顶部弯弯扭扭垂下来的绳索向上攀登。佩蒂中士正在第三次向崖上攀爬时,突然四周落下飞扬的沙土。原来德国兵从崖边探出身来,用机枪向正在攀登的游骑兵们进行扫射,他们不顾消防梯上的游骑兵射来的密集弹雨,也不顾驱逐舰打过来的炮弹,拼命抵抗着。佩蒂看到旁边那位正在攀登的士兵身子一挺,从崖上摔了下去,目睹这一场面的还有斯坦和21岁的卡尔·E.邦巴尔迪耶(Carl E.Bombardier)一等兵。他们惊恐地注视着那名士兵松开绳索直坠而下,被突出的岩石弹了出去,不禁都感到毛骨悚然,佩蒂觉得“尸体在落到海滩之前仿佛过了一生之久”。攀在绳子上的佩蒂惊呆了,连继续向上攀爬的手都提不起来,至今他仍记得当时自己嘟囔了一句“从这儿爬上去实在太难了”。但是德军的机枪火力逼得他再次动了起来,尤其当子弹颇具威胁性地打在了身边的悬崖上时,佩蒂“马上恢复了斗志”,他不顾一切地爬完了最后几码距离。

每个人都马上卧倒或跳进弹坑。里吉斯·麦克洛斯基中士负责的那艘进了一半水的弹药运输艇已经成功靠岸,当他爬上奥克角的高地顶部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整个地面被H时之前海空联合火力准备的炮弹和炸弹炸得就像“月球上的一个个陨石坑”。此刻,爬上悬崖的游骑兵们跳入了可用作掩体的弹坑,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枪炮声暂时停息了,德国兵踪影皆无,无论朝哪里看,官兵们眼中只有向内陆延伸的巨大弹坑——这是一片极其可怕的无人地带。

鲁德尔中校已在悬崖边缘的凹陷处建立了他的第一个指挥所。负责通讯联络的詹姆斯·W.艾克纳(James W.Eikner)中尉从这里发出了“赞美上帝”的信号,它的意思是“全体官兵均已上崖”。但是这种说法并不确切,悬崖下面还有一位游骑兵军医——曾是私人诊所的儿科医生——正在海滩上照应大约25名伤亡人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支英勇的游骑兵部队在不断减员。到了当天晚上,原有的225名游骑兵只剩下90人还有战斗力。更糟糕的是,这个行动是一次既壮烈又徒劳的努力——那些没有开火的大炮根本就不存在。法国抵抗组织地区领导人让·马里翁当初试图发往伦敦的情报是真实的,奥克角上遭到连续炮击的火炮掩体是空的,德军从未在这里装备过大炮。[11]

在悬崖顶部,佩蒂中士和他的勃朗宁自动步枪四人小组正坐在弹坑里休息,攀登悬崖让他们精疲力竭。一团烟雾飘过被炮弹翻了个儿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佩蒂打量着四周曚曚昽昽的一切,发现弹坑边上有2只麻雀在吃小虫。他对旁边的人说:“看,麻雀正在享用早餐。”

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伟大而令人生畏的清晨,从海上发动的最后阶段的攻击开始了。在诺曼底登陆滩头的东半部分,由迈尔斯·克里斯托弗·邓普西(Miles Christopher Dempsey)中将率领的英军第2集团军带着严肃齐整、堂皇富丽的派头,带着英国人惯有的在重大时刻来临之际刻意表现出的冷漠不屑的态度,准备登陆了。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了整整四个漫长的年头。他们要进攻的不单单是海滩,还有那些痛苦的记忆——关于慕尼黑和敦刻尔克、令人憎恨和耻辱的一次又一次撤退、数不尽的灾难性空袭和孤立无援的黑暗日子的记忆。和英国人并肩作战的是加拿大军人,他们要为迪耶普的惨败雪耻,还有法国军人,在这个重返家园的清晨,他们渴望战斗,势不可当。

空气中有一种奇妙的欢庆气氛。当船队向岸边航行时,剑滩外海的一艘救生艇喇叭里传出了《把啤酒桶滚出来》的歌声,金滩外海的一艘火箭发射船上传来《我们不知去何方》的旋律。开往朱诺海滩的加拿大官兵听到了在海面上激荡的高昂号乐,一些人甚至在引吭高歌。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突击队的丹尼斯·洛弗尔(Denis Lovell)至今记得,“小伙子们站起身来,把陆军和海军的军歌唱了个遍”。洛瓦特(Lovat)勋爵西蒙·克里斯托弗·约瑟夫·弗雷泽(Simon Christopher Joseph Fraser)准将率领的第1特别勤务旅的突击队员们,头戴绿色贝雷帽(突击队员们拒绝戴钢盔[12]),衣着整齐、潇洒威武,他们伴随着风笛悠扬哀婉的乐曲声投入战斗。当突击队员乘坐的登陆艇与维安少将的旗舰——英国皇家海军轻型巡洋舰“斯奇拉”号并行时,他们朝少将“竖起大拇指”致敬。18岁的罗纳德·J.诺思伍德(Ronald J.Northwood)二等水兵俯身向他们看去,认为他们是“我所见到过的一群最棒的军人”。

不少军人甚至能够以一定的超然姿态,看待岸上的障碍物和正射向登陆艇的敌军交叉火力。在一艘坦克登陆艇上,报务员约翰·韦伯(John Webber)注意到一位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上尉,他研究了堆积在海岸线上的错综复杂的布雷障碍物,随口对艇长说道:“我说,老伙计,你真得把我的小伙子们送上岸去,那边有个好对手。”

在另一艘登陆艇上,第50步兵师的一名少校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障碍物顶部清晰可见的圆形泰勒(Teller)重型反坦克地雷,对舵手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别撞上这些该死的椰子似的圆家伙,否则我们都得免费去地狱旅行了。”

运载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8突击队(营级)的登陆艇在朱诺海滩附近遭到重机枪的猛烈扫射,士兵们躲到甲板的上层结构后面寻求掩护。队部副官丹尼尔·J.弗伦德(Daniel J.Flunder)上尉却没有躲避,他腋下夹着轻便手杖,在前甲板上沉着地来回踱步,他后来解释说“我认为这才是应当做的事”(当他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时,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图囊)。在一艘驶向剑滩的登陆艇上,外号“腊肠”的英军第3步兵师东约克夏郡团第2营A连连长金少校正在实践他的诺言——朗读《亨利五世》。在柴油发动机的隆隆声、浪花的翻卷声和枪炮声中,金对着扩音器读道:“此时在英格兰沉睡的先生们/将痛悔自己不在此地……”

有些军人则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战斗。有2名来自爱尔兰的中士,一个是外号“帕迪”的詹姆斯·珀西瓦尔·德·莱西,他在几个小时以前曾因“让我们免于卷入战争”而不停地为埃蒙·德·瓦莱拉干杯;他的好友兼同乡帕迪·麦奎德(Paddy McQuaid)装了一肚子皇家海军的朗姆酒,正站在坦克登陆艇的梯子上严肃地审视着队伍。麦奎德仔细观察着周围的英国兵说道:“德·莱西,你看这些小伙子当中是不是有些人有点胆怯?”

接近海滩时,德·莱西对士兵们喊道:“准备好了!现在出发!跑步前进!”

登陆舰停了下来。士兵们跑步下船时,麦奎德冲着笼罩在炮火硝烟中的海岸线大声叫道:“狗杂种,快出来!和我们练练”,随后他就消失在水中。但他很快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吼叫着:“真见鬼!还没等我上岸就想淹死我!”

剑滩旁,布伦式轻型装甲车里,英军第3步兵师的休伯特·维克多·巴克斯特(Hubert Victor Baxter)二等兵在加速的同时,从装甲车顶部探出头向外观察,接着车子就开入了海里。在他正上方,他的死对头——外号“全垒打”的贝尔中士正坐在没有防护的座椅上,他们两人不对付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贝尔喊道:“巴克斯特,再把你的座椅放高点儿,就知道你要去哪了!”

巴克斯特还嘴道:“根本用不着!我看得见!”

接着,当他们冲上海滩后,中士一时激动竟故伎重演,像当初引起两人不和时那样,举起拳头一次次砸在巴克斯特的钢盔上,还大声吼叫着:“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突击队员们在剑滩登陆后,洛瓦特勋爵的风笛手威廉·“比尔”·米林(William“Bill”Millin)便从登陆艇上跳入齐胸深的水中,只见前方海滩上浓烟滚滚,不时传来迫击炮弹的爆炸声。正当米林向岸上跋涉时,弗雷泽准将招呼他:“小伙子!为我们吹奏一首《高地少年》(Highland Laddie)吧。”

米林在齐腰深的水里举起风笛放到嘴边,一边在水中跋涉,一边卖力地吹奏起哀婉的曲调。走出海水后,他停止前进,毫不介意纷飞的炮火,在海滩上来回走着,为上岸的突击队员吹奏着风笛。士兵们从他身边络绎不绝走过,米林吹着《回岛之路》(The Road to the Isles),子弹的嗖嗖声与炮弹的呼啸声应和着风笛尖锐哀婉的声音。“好样的,小伙子。”一个突击队员叫道。另一个则说:“快卧倒,你这个傻小子。”

剑滩、朱诺海滩和金滩——从奥恩河口的乌伊斯特勒昂,到西边的勒阿梅尔村约20英里长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登岸的英联邦国家军人。海滩旁停满了登陆艇,部队正从船上纷纷上岸。对于他们来说,登陆地区沿岸的巨大海浪和水下障碍物所带来的麻烦大于敌军炮火。

第一批下水的是蛙人。他们是由120个水下爆破专家组成的队伍,专门负责在水下障碍物中开辟出30码宽的通道。他们只有20分钟时间,随后第一波登陆部队就要上岸。而滩头的障碍物十分难对付,有些地方的障碍物是整个诺曼底登陆滩头区域中密度最大的。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彼得·亨利·琼斯(Peter Henry Jones)中士游进了一座由钢制吊架、“比利时门”、钢制多裂角锥形桩砦和混凝土锥型障碍物组成的迷宫,在琼斯必须炸开的那段30码宽通道处,他发现了12个主要障碍物,其中有些长达14英尺。英国皇家海军上尉约翰·B.泰勒(John B.Taylor)也是一个蛙人,目力所及的水下防御工事令他惊叹不已,他对队长抱怨“这要命的活简直没法干了”,却并未因此而放弃努力。和其他蛙人一样,泰勒冒着炮火有条不紊地工作起来,他们一个一个地炸掉障碍物,因为障碍物太大无法集中爆破。

他们的工作尚未结束,两栖坦克就已经开到了身边,随后便是第一波登陆部队。从水里冒出来的蛙人看到被巨浪掀到一侧的登陆艇撞到了障碍物上,水雷爆炸了,钢制多裂角锥形桩砦划破了船壳,海滩上到处都是挣扎中的登陆艇,当一艘登陆艇几乎压到另一艘顶上时,沿岸水域已经成了一个垃圾场。报务员约翰·韦伯记得,他当时就觉得“上岸简直是一场悲剧”,他乘坐的登陆艇靠岸时,看到“坦克登陆艇或是搁浅或是起火,还有的成了海边变了形的金属垃圾堆,坦克和推土机也在燃烧”。一艘坦克登陆艇从他的登陆艇旁边向大海驶去,韦伯惊恐地看到“它的井形甲板上烈焰在熊熊燃烧”。

在金滩,蛙人琼斯和皇家海军的工兵一起为清除障碍物而奋力工作着。他看到一艘步兵登陆艇正向岸边靠拢,士兵们站在甲板上准备上岸。突然一阵海浪使登陆艇船身倾斜偏离航向,在波涛中上下起伏,随后撞到了挂了一串地雷的钢制三角形障碍物。琼斯看到登陆艇在一阵爆炸声中被炸得粉碎,这情景让他记起了一部“慢动作的动画片:人们立正站立着,突然间被射向天空,仿佛被水柱推上去似的……在水柱上方,尸体或尸块像水滴一样四散开去”。

登陆艇一艘接一艘地被障碍物挂住。向金滩运送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7突击队的16艘登陆艇中,有4艘沉没,11艘受伤冲滩,只有1艘返回母舰。第47突击队的唐纳德·H.加德纳(Donald H.Gardner)中士和他的战友被抛进离岸大约50码的水中,丢失了全部装备,而且不得不冒着机枪火力游上岸去。当他们在水中挣扎向前时,加德纳听到有人说:“也许我们是硬闯进来的,这里挺像个私人海滩。”

进攻朱诺滩头的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8突击队的官兵们不仅撞上了障碍物,还遇到了密集的迫击炮火。炮弹在迈克尔·奥德沃思(Michael Aldworth)中尉所乘的登陆艇四周爆炸,他和手下约40名官兵只好蜷缩在步兵登陆艇前部的底舱里。奥德沃思使劲探出头去观察周围的情况,看到从船尾底舱出来的人正沿着甲板跑。奥德沃思手下的士兵嚷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儿?”

他大声答道:“稍等一会儿,伙计们,还没轮到我们。”

隔了一小会儿,又有人发问:“我说,你看到底还要等多久,老伙计?这个可恶的底舱已经灌满水了。”

各种船只都赶来帮助这艘正在下沉的步兵登陆艇,把艇上的士兵运走。周围的船只太多了,据奥德沃思回忆,“就好像在邦德街上招呼出租车”。一些人被安全地送上海滩,还有一些人被运到了一艘加拿大驱逐舰上。可是50名突击队员却发现,救起他们的坦克登陆艇刚刚卸下坦克,现在正要按照指示直接驶回英国。然而,无论官兵们如何义愤填膺地恳求劝说,都无法说服艇长改变航向。大腿负伤的第48突击队Y连连长德里克·罗德里克·德·斯塔克普尔[13](Derick Roderick de Stacpoole)少校关注着这场争论,听说坦克登陆艇要回英国后便大叫起来:“胡说八道!你们全都发疯了吧!”

话音一落,他就跳入海中,向岸边游去。

对于大部分官兵来说,障碍物是整个登陆过程中最难对付的部分。一旦突破了障碍物构成的防线,部队就发现三个滩头沿岸的敌军兵力分布颇不规则,有些地方抵抗十分激烈,其他地方却很少有抵抗,甚至根本没有。在金滩西半部,英军第50步兵师231步兵旅汉普郡团第1营的士兵从深达3至6英尺深的水中上岸时,伤亡将近十分之一。他们在齐胸深的海水中挣扎前进,遇到了来自勒阿梅尔方向凶猛的迫击炮火和机枪的交叉射击,这里的守军是强悍的德军第352步兵师所部。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查尔斯·S.威尔逊(Charles S.Wilson)二等兵听到一个吃惊的声音说,“弟兄们,我中弹了,”威尔逊转过身来,看到说话的人脸上带着怀疑的奇怪神情滑落水中,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威尔逊继续涉水前进。他以前有过在海水中被机枪扫射的经历,不过那是在敦刻尔克,他在朝相反的方向走。

乔治·C.斯特内尔(George C.Stunell)二等兵也看到周围的人在一个个地倒下去。他从一辆布伦式轻型装甲车旁经过,这辆装甲车就停在三英尺深的海水里,发动机没有熄火,可是驾驶员“呆站在装甲车旁,吓得不敢把车开上岸去”。斯特内尔把他推到一边,冒着密集射来的机枪子弹把装甲车开到了岸上,这个勇敢之举令斯特内尔得意扬扬,但随即却突然脸朝前倒在地上,原来一颗子弹猛地击中了他紧身短上衣口袋里的香烟盒。几分钟后,他发现鲜血从背部和肋间的伤口流了出来,这颗子弹干净利落地打穿了他的身体。

汉普郡团第1营花了将近8个小时,才把勒阿梅尔的防御工事摧毁。到D日结束时,全营伤亡了近200人。奇怪的是,除去障碍物不说,在其两侧登陆的部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们虽然也有伤亡,但是要比预计的少得多。在汉普郡团第1营左翼的多塞特郡第1营,仅用了不到40分钟就已通过海滩。与多塞特郡第1营为邻的第69步兵旅格林霍华兹团第6营极其迅猛果断地登陆,随即向内陆挺进,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攻占了第一个目标。斯坦利·霍利斯连军士长已经拥有了击毙90名德军的战绩,他涉水上岸后,单枪匹马拿下了一座碉堡,沉着镇定的霍利斯用手榴弹和斯登冲锋枪击毙了两名德军士兵,并俘虏了20名。这只是他在D日刚开始时的战绩,他后来又消灭了10个敌人。

在勒阿梅尔右侧的海滩上,形势过于平静,以至于有些人颇感失望。医护兵杰弗里·J.里奇(Geoffrey J.Leach)看着部队和车辆涌上海滩,却发现“医护兵无事可做,只好去帮着卸弹药”。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7突击队的丹尼斯·洛弗尔认为,登陆像是“在国内进行的一场演习”。他所在的突击队迅速通过海滩,避免与敌人接触,转向西方开始了长达7英里的强行军,去与贝桑港附近的美军会合。他们预计在正午时分与来自奥马哈海滩的首批美军接触。

然而,在奥马哈海滩登陆的美军仍然被强悍的德军第352步兵师压制得动弹不得;可是对于英国和加拿大军队来说,疲惫虚弱的德军第716步兵师实在不是对手,因为该师中有一批被强征的苏联和波兰的“志愿人员”。不仅如此,英军还充分使用了两栖坦克并集中了大批远远超出实际需要的装甲车辆,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一批扫雷坦克用铁链条抽打前面的地面,将地雷纷纷引爆;另有一批携带小型桥梁和大量钢皮卷轴的装甲车,这些装备铺展开来,可以在湿软的地面上充当临时通道。一支车队甚至还运载了大批木材,准备在翻墙和翻越反坦克壕时使用。这些富有创造性的安排以及英军登陆地点所进行的超长时间的火力准备,都为登陆部队提供了额外保护。

部分登陆部队仍然遭到一些顽强的零星抵抗。朱诺海滩上有一半地区设有布满碉堡和壕沟的防线,加拿大第3步兵师打穿这些防线后,又在滨海库尔瑟勒(Courseulles-sur-Mer)村内构筑了工事的房屋和街道间边打边冲,最后突破了德军封锁向内陆挺进。不过,粉碎所有的抵抗要在两个小时之后了。在许多地区,清剿残敌的工作以迅速处决(俘虏)而告终。爱德华·P.阿什沃思(Edward P.Ashworth)二等水兵刚刚走下一艘向滨海库尔瑟勒滩头运送人员和坦克的坦克登陆艇,恰好看见一段距离外的沙丘后面,有几名加拿大士兵押解来6名德军俘虏。阿什沃思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拿到一顶德军钢盔作为纪念品了。他跑过海滩来到沙丘上,却发现6个德国人“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阿什沃思还是想得到一顶钢盔,便弯下腰去察看一具尸体,可是他发现“那个人的喉咙被割断了——每个德国人的喉咙都被割断了”。阿什沃思感到“一阵恶心,转过脸去,没再去碰钢盔”。

“帕迪”·德·莱西中士也在滨海库尔瑟勒地区作战,他俘虏了12名德国人,这些德国士兵几乎迫不及待地高举双手从战壕里走了出来。德·莱西站在一旁盯着这些俘虏看了一会儿,他在北非作战时失去了一个哥哥。他对身边的士兵说道:“看着这些大笨蛋,一定要看好。去吧,把他们带走,别再让我看到他们。”

他走到一边去为自己烧杯茶喝,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正当他在斯特诺固体燃料罐上烧水时,一名“下巴上还长着胎毛的”年轻军官走了过来,严厉地说道:“瞧你,中士,现在并不是烧茶的时候。”

德·莱西抬起头来看着他,以21年军龄所给予他的那份忍耐回答说:“长官,我们现在并不是玩扮演军人的游戏,这是场真正的战争。您为什么不在5分钟之后再来,喝上一杯好茶?”这名军官照办了。

即便滨海库尔瑟勒地区的战斗尚在进行,人员、大炮、坦克、车辆和军需物资就已经源源不断地上岸了。向内陆推进很顺利且颇有成效,滩头指挥官科林·莫德(Colin Maud)上尉决不允许朱诺海滩上有任何一个逗留者。大部分人都和约翰·P.贝农(John P.Beynon)海军中尉一样,一看到这名蓄着胡子的高个子军官就有点被吓住了。莫德上尉举止威严,声音洪亮,用同样的言辞招呼所有上岸的军人:“我是这个地方的欢迎委员会主席,现在继续前进吧。”

没什么人想同这位朱诺海滩的管理者争论。不过贝农记得,当时莫德一只手里拿着短棍,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根牵着一只长相凶猛的阿尔萨斯犬的带子,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国际新闻社(INS)[14]的记者约瑟夫·威利库姆(Joseph Willicombe)回忆了他与这位海滩指挥官之间一场毫无结果的争论。威利库姆是跟随加拿大军队的第一轮攻击部队登陆的,他已经得到允诺,可以使用这位海滩指挥官的无线电台,通过指挥舰向美国发回一条由25个单词组成的消息。很显然,没有任何人记得通知莫德还有这回事,他毫无表情地盯着威利库姆,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亲爱的伙计,这里正在打仗呀。”

威利库姆不得不承认这位海滩指挥官说得有道理。[15]几码之外,海滩上的草丛中躺着15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些加拿大士兵在冲向海滩时踏响了地雷。

朱诺海滩上的加拿大军人伤亡惨重。英联邦军队负责攻占的3个海滩中,加拿大军人经历的战斗最残酷。波涛汹涌的海面延误了登陆行动;海滩东半部的刀刃式暗礁以及各种障碍物组成的路障,都对登陆艇造成了严重破坏;更糟糕的是,海空军的火力准备没能摧毁海岸沿线的防御工事,或者说根本没有击中目标;而在一些地区,登陆部队竟没有坦克掩护。

在滨海贝尔尼埃(Bernières-sur-Mer)和滨海圣欧班正面,第8步兵旅所部和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8突击队遇到了猛烈的炮火,一个连在冲向海滩的过程中就损失了几乎一半的兵力。来自滨海圣欧班的炮火十分密集,致使海滩上发生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一辆坦克为了自身安全,在海滩上高速机动以躲避炮火,竟然从阵亡者和倒地的伤员身上碾压过去。第48突击队的丹尼尔·弗伦德上尉从沙丘处回头观察时,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幕。他不顾猛烈的炮火,一边朝海滩跑,一边竭尽全力高声喊道:“他们是我的士兵!”

愤怒的弗伦德用他的轻便手杖猛敲坦克舱盖,可坦克仍在继续前进。弗伦德用手榴弹炸断了一条坦克履带。当吃惊的坦克手打开舱盖以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尽管战斗过程十分艰苦,但是加拿大军人和突击队员在不到30分钟的时间里,就穿过了滨海贝尔尼埃和滨海圣欧班之间的海滩进入了内陆。后续部队几乎没有遇到阻力,大约1个小时之后,海滩上已经十分平静了。防空气球部队的约翰·墨菲(John Murphy)空军二等兵发现“最可怕的敌人是沙子里的虱子,一涨潮它们就让我们一刻都不得安宁”。在海滩后方的巷战中,战斗持续了近2个小时,但是与西半部海滩一样,朱诺的东半部海滩此时已经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8突击队从滨海圣欧班杀出了一条路,然后转向东边沿着海岸行进,他们要完成一项尤为艰巨的任务。朱诺海滩与剑滩相距7英里,为了弥合这个缺口把两处海滩连接起来,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8突击队必须朝剑滩方向进行强行军。另一支突击队,即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1突击队,正在剑滩边缘的滨海利翁(Lion-sur-Mer)登陆,然后向右转弯,朝西挺进,这两支部队预计几个小时之内在两个滩头之间的某处会合。然而这只是计划,两支突击队几乎同时遇到了麻烦。在朱诺滩头以东大约1英里处的滨海朗格吕讷(Langrune-sur-Mer),第48突击队发现他们进入了一座几乎无法通过的防御要塞,这里的每座房舍都成了防御据点。地雷、带刺铁丝网和一些高6英尺、宽5英尺的混凝土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街道。猛烈的枪弹从这些据点射向入侵者,突击队既无大炮又无坦克,被迫停止前进。

在6英里之外的剑滩,第41突击队刚刚完成了艰苦的登陆行动,已经转向西方,通过滨海利翁一直向前挺进。法国人告诉他们,德国驻军已经撤离。情报似乎是准确的,可是突击队到达小镇边缘后就不同了。炮火摧毁了3辆伴随支援的坦克,狙击手和机枪火力从令人毫无戒备的别墅里射出来,原来这些房子已经被改建成碉堡了。迫击炮弹雨点般落在突击队员中间,第41突击队和第48突击队一样,被压制得寸步难行。

此刻,盟军最高统帅部内尚无人了解这个情况,但是在滩头阵地之间已经存在着一个宽达6英里攸关生死的缺口。如果隆美尔的坦克速度够快,它们就可以通过这个缺口抵达海岸线,沿着岸边左右开弓,粉碎英军的登陆行动。

滨海利翁是给剑滩登陆部队真正带来麻烦的地点之一。在英军负责的3个海滩中,剑滩是预料中会遭到最猛烈抵抗的地方。部队已经被吹过风,说是此处的伤亡数字将会很高。英军第3步兵师第8步兵旅南兰开夏郡团第1营的约翰·盖尔(John Gale)二等兵,曾经“被冷酷无情地告知,我们这些参加第一轮攻击波的人可能会被全歼”。对于突击队员来说,这幅画面将更加黑暗。“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必须冲上海滩,因为绝不会有撤退……无路可退”,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突击队做好了“在海滩上被全歼”的准备。正如詹姆斯·科利(James S.F.Colley)下士和斯坦利·斯图尔德(Stanley Steward)二等兵回忆的那样,他们被告知伤亡将“高达84%”。乘坐两栖坦克先于步兵登陆的坦克手接到警告说,“你们即便到达海滩,仍会有60%的伤亡”。克里斯托弗·N.史密斯(Christopher N.Smith)二等兵是两栖坦克的驾驶员,他以为自己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当时谣言四起,伤亡数字已被说成会达到90%。史密斯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所在的部队离开英国时,士兵们看到戈斯波特海滩上竖起了帆布帐子,“据说它们竖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能摆放将来被送回国的死者”。

一时间,仿佛最坏的预料都会成为现实。在一些地区,首轮攻击部队遭到了机枪和迫击炮的猛烈袭击。在乌伊斯特勒昂的半边剑滩范围内,东约克郡团第2营的官兵或死或伤,遍布海边和海滩。尽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从登陆艇冲上海滩的流血行动中,到底有多少人死去,但是东约克郡团第2营在D日遭受的200人伤亡中,多数是在登陆开始后的头几分钟内发生的。对于后续部队来说,看到这些身穿咔叽布军装的扭曲的尸体,每个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并证实了最令人恐惧的担忧。有人看到“尸体像成捆的木柴一样堆在一起”,并数出“死者超过了150人”。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突击队的约翰·T.梅森(John T.Mason)二等兵是在半小时之后登陆的,结果吃惊地发现自己“穿行在阵亡步兵的尸体堆中,这些人就像九柱地滚球游戏[16]中的瓶子一样被纷纷击倒”。洛瓦特勋爵突击队的弗雷德里克·G.米尔斯(Frederick G.Mears)下士“惊恐地看到,东约克郡团第2营的人成堆地躺在地上……如果他们分散前进,大概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他飞快地冲上海滩,决心让“杰西·欧文斯[17](Jesse Owens)看起来像乌龟”,这时他有些玩世不恭地想到,“他们下次就会学聪明点了”。

虽然很血腥,但海滩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18]。除了最初的损失外,对剑滩的攻击进展很迅速,几乎未遇到长时间的抵抗。登陆十分成功,几分钟之后,后续上岸的部队大都惊讶地发现只有零星的狙击手在射击。他们看到海滩笼罩在烟雾中,医护兵在伤兵群中忙碌着,装有扫雷器的坦克在清除地雷,海岸线上还有一些坦克和车辆在燃烧,偶尔袭来的炮弹会掀起沙土,可是并没有他们预想的大批伤亡。对于这些精神紧张准备迎接一场大屠杀的部队而言,海滩上的情况简直令人扫兴。

在剑滩一带,许多地方甚至洋溢着节日气氛。法国人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地站在海边,兴高采烈地向部队挥手,并高喊“英国人万岁”。皇家海军陆战队的通讯兵莱斯利·W.福特(Leslie W.Ford)注意到,有个法国人“实际上就站在海滩上,好像正在对一群镇民简要地讲解着战斗情况”。福特认为这些人简直疯了,因为海滩和海岸上仍然残留着地雷,并且还有零星炮火。可是这种场面随处可见,士兵们被法国人拥抱、亲吻、握手,这些法国人似乎毫不了解周围存在的危险。哈里·T.诺菲尔德(Harry T.Norfield)下士和罗纳德·H.D.艾伦(Ronald H.D.Allen)二等兵惊讶地看见,“一位身穿华丽服饰、头戴闪亮铜盔的人正朝海滩走来”。原来他是滨海科莱维尔的村长,这座小村庄距海滩有1英里远,村长决定到海边来正式迎接反攻的部队。

在欢迎登陆部队方面,一些德国人并不比这些法国人缺乏热情。工兵亨利·詹宁斯(Henry Jennings)还没上岸,就“遇上了一群德国兵,大多数是苏联和波兰的‘志愿者’,他们急于投降”。不过,第3步兵师皇家炮兵某部的杰拉尔德·艾弗·德斯蒙德·诺顿(Gerald Ivor Desmond Norton)上尉遇到了最令人吃惊的事:他遇到了“四个德国人,他们的手提箱已经装好,似乎在等着被第一批运出法国”。

在金滩、朱诺滩头和剑滩,英军和加拿大军队摆脱了混乱冲向内陆。部队前进时有条不紊效率很高,显示出威武之师的气概,攻进城镇和村庄时,英勇事迹随处可见。有人记得一名皇家海军陆战队突击队的少校,他的双臂都被炸断,仍在鼓舞士兵前进,喊着“小伙子们,赶在德国佬了解这里的情况之前,向内陆进军”。还有一些人记得,伤兵们在等待医护人员赶来救护之前所表现的自信、开朗和乐观的信念。有些人向路过的队伍招手,有的喊着:“柏林见,伙计们!”罗纳德·艾伦二等兵永远不会忘记一位胸部受伤的士兵,他被人扶起靠在墙上,安静地读着一本书的样子。

现在速度就是一切。从金滩登陆的部队向内陆纵深约7英里处的天主教小镇巴约挺进,从朱诺滩头登陆的加拿大军队扑向约10英里外的巴约至卡昂公路和卡尔皮凯机场,英军离开剑滩后直取卡昂,他们对占领这座城市信心十足。伦敦《每日电讯》报的诺埃尔·蒙克斯(Noel Monks)后来回忆说,他们甚至通知记者“将于下午4点在卡昂城内某处”召开新闻发布会。洛瓦特勋爵麾下的突击队员分秒必争地从剑滩地区开拔,他们要去接替4英里外坚守奥恩河与卡昂运河大桥的空降兵,那是盖尔少将的第6空降师所部。绰号“夏米”的洛瓦特勋爵向盖尔保证过,他会“准时在正午”到达。在开道的坦克后面,洛瓦特勋爵的风笛手“比尔”·米林吹奏着《越过边境的蓝呢帽》(Blue Bonnets over the Border),走在队伍的前方。

对于X20号和X23号小型潜艇上的10名英国人来说,D日已经结束了。在剑滩外海,乔治·昂纳上尉的X23号潜艇穿过了井然有序驶向岸边的登陆艇群,汹涌的波涛几乎把潜艇主甲板上的东西全部冲掉,X23号上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唯有那几面迎风飘扬的海军旗。一艘坦克登陆艇的舵手查尔斯·威尔逊“吃惊得差点从船上掉进水里”,因为他仿佛看见“两面毫无支撑的大旗”在水中迅疾地向他驶来,当X23号驶过之后,威尔逊仍在奇怪“一艘小型潜艇到底在反攻中有什么用处”。X23号缓缓驶过,开往换乘区寻找它的拖船,那艘拖船有一个恰当的法语名字“前进”。“弃兵局”行动已经结束,昂纳上尉和他的4名艇员马上就要回家了。

他们曾经为进军法国的部队标记海滩的位置,人人都很乐观,“大西洋壁垒”已经被打开了缺口。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德国人需要多久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1] 人员车辆登陆艇(LCVP:Landing Craft,Vehicle,Personnel)的设计师安德鲁·杰克逊·希金斯(Andrew Jackson Higgins)。

[2] 福吉谷,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切斯特郡的国家历史公园。1777年冬,费城陷落后华盛顿率领大陆军的残兵败将在这里休整,是整个独立战争里最艰难的时光。他对军队进行了整编和训练,过冬之后又杀出谷来,重新和英军较量,最终赢得了独立战争的胜利。福吉谷也因此成为了美国著名的革命圣地。

[3] 斯托尼克里克在安大略湖边,靠近美国和加拿大边境。1813年6月6日,第二次英美战争期间,英美军队曾在此爆发激烈战斗,美军战败。

[4] 安蒂特姆是河流名。1862年9月17日,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在马里兰州夏普斯堡爆发了惨烈的安蒂特姆战役。攻守双方围绕着安蒂特姆河战斗了一天,双方伤亡总数达22717人,成为美军战史上伤亡最多的一天,被称为美军战史上“最血腥的一天”。

[5] 美国宾夕法尼州亚葛底斯堡。1863年7月1日至7月3日,南北战争期间,交战双方在此地和周边地区爆发了一场决定性战役。南军被迫撤退,双方共伤亡51000多人,此战被称为美国内战的转折点。

[6] 法国东部山林区,1918年美军曾在此击溃德军。

[7] 指1942年11月,盟军在北非的登陆战。

[8] 指1943年7~8月,盟军在西西里岛的登陆战。

[9] 1943年9月,盟军登陆部队曾在意大利萨勒诺海岸边与德军激战。

[10] 从建制上说,游骑兵营共有7个连,鲁德尔中校率领的部队实际上是4个连,除了2营的D、E、F三个连外,还有营部连。余下的部队中除了C连在奥马哈海滩登陆,只有A连和B连还在海上等待进攻信号。

[11] 大约两小时后,游骑兵的一支侦察队在一英里外的内陆发现了一个伪装过的炮兵阵地,共有5门大炮,已被遗弃。每门炮的周围都堆满了炮弹,做好了射击准备,但游骑兵们找不到能够证明炮群确曾有人待过的痕迹。据推测,这些炮原本可能是为了进驻奥克角炮台的炮位。——原注

[12] 突击队员一词的原文是Commando,俗称哥曼德,源于1899年至1902年在南非爆发的布尔战争,战争中英军被布尔人专门从事游击袭扰活动的小股部队“哥曼德”打得苦不堪言,因此在二战中英国人组建的特种部队就以此命名。这是一支由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精锐部队组成的特种部队,他们不戴英式钢盔,头上的绿色贝雷帽就是他们的象征。

[13] 原文中拼错了他的名字,写成了Stackpoole。另有资料说D日时他的军衔还是上尉。斯塔克普尔少校在1944年11月1日的瓦尔赫伦岛之战中阵亡,年仅25岁。

[14] International News Service,美国的一家通讯社,后与合众社合并为合众国际社。

[15] 直到合众社的罗纳德·克拉克(Ronald Clark)上岸后,朱诺滩头的记者才得到两笼信鸽。记者们迅速写出短讯,并将短讯放进拴在鸽子腿上的塑料管内,再放飞信鸽。倒霉的是,信鸽的负荷太重,多数鸽子都落回地面。还有几只盘旋了几圈,竟朝德军防线方向飞去。路透社的查尔斯·林奇(Charles Lynch)站在海滩上,向鸽子们挥着拳头,大叫:“叛徒!该死的叛徒!”威利库姆说,有4只鸽子“很忠诚”,它们只用了几个小时就飞回了伦敦的情报部。——原注

[16] 它是现代保龄球运动的前身。18世纪末,美国人对保龄球进行了改进,增加了一只瓶,并形成了延续至今的十瓶制保龄球。

[17] 美国黑人运动员,曾获4项1936年柏林奥运会田径项目的冠军。

[18] 关于剑滩的战斗性质,意见分歧将永远存在下去。东约克夏郡团第2营的士兵不同意关于他们的历史记载,记载说他们的战斗“就像一场训练表演,只是更容易一些”。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突击队的队员们宣称,当他们在H+30分登陆时,发现东约克夏郡团第2营的官兵仍在水边。根据攻占剑滩的第8步兵旅旅长爱德华·厄恩肖·伊登·卡斯(Edward Earnshaw Eden Cass)准将的说法,东约克夏郡团第2营在皇家海军陆战队第4突击队登陆以前,已经通过了海滩,估计第4突击队在上岸时损失了30人。凯斯还说,在海滩的西半部,“8点30分以前就已消灭了抵抗的敌人,只剩下零星的狙击手”。在那里登陆的南兰开夏郡团第1营只有轻微伤亡,他们迅速向内陆挺进,随后而至的萨福克郡团第1营只有4人伤亡。——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