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陆军与海军

联合商会主席给我的介绍信中,有特别的说明,要求我考察“中国的政事和军事,能否给经商企业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因此,我全力以赴,去获取商会的信息,了解陆军和海军的兵力、效率和建制。我考察过中国的所有炮台。这些炮台设在海岸或江岸,是中国的防御设施。为了查明中国军队的装备和给养情况,我考察了中国所有的兵工厂。

总督们为我提供了许多便利,考察才得以成行。他们请我写一份报告,就考察的地方的功效,坦诚地谈一下我的意见。由于总督们准许我考察所有细节,以便我总结意见,所以,这里不合适把我见到的所有情况都公布于众。但是,下面的报告表明,英国在中国境内的商贸发展,没有安全保障;而且,通商口岸以外的英国商贸,也没有安全保障。我认为,只有高效的军队和训练有素的警察才能保证安全。从前面的章节里,大家可以看到:总督们也知道,假如发生严重的暴乱,他们也平息不了。

包括中国政府自己,没有人知道中国军队的真实数量。

中国的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满族,一部分是汉族。满族军队全部是满族人,没有汉族人;但是汉族军队中有一些满族人。

北方的军队和北京附近的军队,由满族亲王统领。满族军队应该有170000多名士兵,但是他们军事素养不高、纪律松散,还缺少全国性的统一组织。满族军队分别驻扎在南京、杭州、福州、广州,以及其他大城市。所有满族军队都由满族或蒙古族的将领统领。相对于其他中国人,满族人享有许多特权。每一位满族人,无论参军与否,政府都会给他发粮食,而且每月还发三两银子。不过只要政府需要,在家的满族人就得应征入伍。国家的税收有多少拨给了满族人,没人知道;数量从一百万到三百万英镑,说法不等;像政府的其他拨款一样,大部分都进入了个人的腰包。满族将领统率的满族军队,各省总督无权指挥。在住满汉族人的省份,满族将领也享有许多特权。

驻扎在各省的军队的开支,除满族卫戍部队外,都由各省总督供给。驻扎在直隶的袁世凯将军的军队,驻扎在北京及其周边的国家的军队,他们的开支由户部供给;不能从京城周围调离。所有中国士兵的月饷,都是白银三两。省份不同,军队不同,在饷银、服装、食物的发放方面,也有所不同。一些军队为士兵发食物和服装,一些军队则不发,这些事情全由将领做主。军队中的将领和中国的官员一样,名义上有工资,实际上少得可怜;他们也是通过权力来获取财富。为了获取例证,在北京时,我询问过一个将领。他告诉我,他的属下有10000人;我查了一下,他实际上只统领了800人;这种做法,在中国比比皆是。他收到了供10000人的军饷和补给。如果有人来检查军队,他就雇佣苦力来充数,每人每天200文。检察官也熟知这种情况,但是他收了贿赂,在报告中就会说:我已检查过这个军队,一切都好。

中国的士兵都是自愿入伍,但是一旦入伍,除非事出有因,否则很难退出。

袁世凯将军的军队

1898年10月27日,我到小站拜访了袁世凯将军,并参加了军队的检阅仪式。我在军营中停留了两天一夜。期间,我不仅观看了所有军队的操演,还有充足的机会,检验了所有军队的装备。我还查看了军队的仓库、服装和食物,熟悉了每个团的补给情况;仔细检查了整个军队的月薪表。关于这支军队的创建和发展的详细情况,我都了解了。

袁世凯的军队有7400人,大多数是山东人。据说,山东和湖南盛产优秀士兵。袁世凯将军是中国人,他的士兵也都是中国人。步兵配备的是德国制造的毛瑟枪。他有十个炮兵队,每队配6门炮,炮的口径不同,炮弹重量从1磅到6磅不等。骑兵配备的是长矛和毛瑟步枪。阅兵场上的士兵,个个体型健壮,身手敏捷。士兵的营养很好。军服也结实耐用,干净整洁,而大多数其他军队的制服,都是普通的中式服装,前胸和后背绣着一个大的标记。在我的请求下,将军演练了各种阵型,还在周边村庄进行了演习。演习中,军官和士兵们配合娴熟,熟知阵型,表现出色。他们的训练非常优秀。除了火炮和马克沁机枪,军队的所有装备都结实耐用、性能优越。我给将军提议,把大炮和马克沁机枪,快速运到荒郊野地,以测试它们的性能。结果,这些装备都成了无用之物。

我发现,将军精干聪慧、见多识广,且受过良好教育。他也是一个彻底的爱国主义者,忠于皇室。他非常担忧国家的未来。他认为,除非国家自己采取一些方法来保护自己,否则将会四分五裂。他说,由于中国国力衰弱,所以,所有欧洲国家,假装亲近中国,实际上正在用军事手段瓜分中国。我问他,能否提出一些建议,既对中国有利,同时也对欧洲各国有利。将军回答说,没有那样一种建议,中国人能接受,欧洲人也能赞同。一个中国人的建议,自然会维护中国,但是,欧洲国家的行为表明,他们希望分裂中国,瓜分中国。

将军对把地方军队整合为国家军队的建议,很感兴趣。但是他认为,即使军队中雇用了外国军官,军队的指挥权和财政必须掌握在中国人手里。

如果中国所有的将领都像袁将军一样,中国的军队和财政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袁将军把军饷用在了正道上。他亲自监督发军饷、口粮、服装这些事。

我发现,这是中国唯一一支与欧洲军队的标准完全相符合的军队。因此,我详细研讨了军队的装备和效率。

我在北京的时候,周边有这样一些军队:

宋得胜将军的军队

宋将军能力出众,但是现在已经80岁了。据说他的军队有20000多人,沿锦州海岸驻扎。实际上,他的军队只有10000多人:锦州5000,中后所3000,山海关3000。

军队装备的是毛瑟步枪、克虏伯大炮和马克沁机枪。军队中的部分士兵,接受过德国军官的训练。

宋庆将军的军队

宋庆将军管辖着芦台的三十个营盘。据说每个营有500名士兵,但是每个营盘只能容纳250人,其中缘由我在前面讲过。所以,他的军队据说有15000人,但实际人数在7000到8000之间。以前,军队雇用了5名德国军官。1898年3月1日,军队雇佣俄国骑兵卫队的瓦尔诺夫,和其他一些俄国军官,替代了德国军官。这里的军队训练松懈,军纪不严。

我会见三位德国军官中一位名叫席勒的军官。我也会见了瓦尔诺夫。

董福祥将军的军队

董将军统率了10000名甘肃士兵,驻扎在北京近郊。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装备简陋,缺乏训练,但是勇敢好战。他们原先驻防在中国西部,后来被调到北京。他们在西部平息过一场叛乱。我在这里的时候,军队士兵殴打了丰台火车站的两名英国技师,差点杀了他们。士兵还砸坏了火车站的窗户,破坏了一些锅炉和仓库。他们驻在这里,对外国人来说是一种危险。外国大使要求把他们调走。

聂士成将军的军队

聂将军的军队驻扎在小站和天津之间,有三十个营,据说有13000人。德国军官训练过一部分士兵。军队装备的是毛瑟步枪,马克沁机枪;也配备有炮队,但大炮的口径不同。军队军纪松懈。军中雇用了五名俄国军官。我请求参观营房,但是受到中国军官的百般阻挠。

北京的军队

北京也有军队,由朝廷统辖,有精兵10000多人。军队驻扎在北京的南苑。军队装备精良,但是训练得一般。

开平骑兵营

开平有一个骑兵营,据说有1500名士兵。军中以前雇用的是德国军官,现在雇用三名俄国军官来训练士兵。骑兵营里的马匹非常短缺。

依克唐阿将军的军队

据说,东北各地驻扎了很多军队。军队尽管装备很好,但是缺乏训练,军纪不严。军队的数量,大约在8000到15000人之间。将军的名字叫依克唐阿。

蒙古骑兵

除了以上列举的这些军队,还有约100000名蒙古骑兵,驻扎在蒙古。他们由世袭蒙古亲王统领,政府不提供军费。我推断,他们是为朝廷做奉献。

上述军队,除了袁世凯将军的军队,几乎没有进行过实弹练习,没有军需运输组织。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些士兵还在用弓箭练习射击。在北京时,我看到一些军队在天文台附近的空地上练习射箭。他们练习时注重射击的姿势,不注重命中率。

张之洞总督的军队

我参加过武昌驻军的检阅仪式。军队有450名士兵,和一个配备了6门大炮的炮队。大约有200名士兵,军事素质好,着装整齐,装备的是最新式的德国毛瑟步枪。缺乏训练的其他士兵,是刚招募的新兵。大炮不是用马,而是用人牵引;大炮是口径为5.3厘米的克虏伯炮;弹药也由士兵搬运。当前看来,骑兵的作战效率很低。总督统领的军队大约有6000人,分别驻扎在全省各地。但是,和中国其他地方的军队一样缺乏训练,但装备还算可以。此外,据说在300公里以外的洞庭湖和宜昌之间,还驻扎了10000满族士兵,将领是陈衡,军队缺乏训练,装备也不好。

刘坤一总督的军队

刘总督管辖的军队,据说有2000人,不过我看到的大约有800人。这些士兵个个体格健壮,大多数是湖南人。步兵装备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步枪;同一连队的士兵,使用的枪也不一样。20000人中的10000人,负责守卫江边的炮台。这些士兵衣着鲜明,粮饷充足,就是军事素养不高。

江阴驻扎了3000名士兵,由李将军统领。军中有两个炮队,每队配备六门大炮,还有两队骑兵。我见过他们在野外的训练,军队的军事素养好,装备也好。德国军官曾训练过这些士兵,不过他们现在离开了。

许应骙总督的军队

许总督的军队,据说有8000人,但是这些人不能算作真正的士兵。他们大都是苦力,只是穿着一件有军队标志的褂子。不过,总督正在着手训练他们,还招募了一些新兵。我看到有250人,正在进行前期训练。

杭州驻扎了少量满族士兵。

谭钟麟总督的军队

谭总督统辖的军队,据说有20000人。军中大部分士兵军事素养不高,很多士兵没有配备武器。这些人都是中国普通的苦力。一些驻守炮台的士兵则非常优秀。

广州驻扎了约5000名满族士兵。他们住在自己家里,缺乏训练,军纪涣散。这些士兵的武器非常差,也缺少组织性。比如,兵工厂的保安,拿的是老式的滑膛枪。

此省的梧州城,驻扎了300名士兵,全都没有配备武器。

桂云总督的军队

湖南和四川总督桂云,据说有20000名士兵。余蛮子领导的叛乱,持续了十年之久,军队却平息不了,足以说明这些军队军事素质很差。

成都驻扎了5000满族士兵,但是,跟中国其他军队一样,军事素养不高,装备差,军事效率低。

在考察不同的军队时,我发现,中国军队使用的枪械,有十四种类型:

三种不同类型的毛瑟步枪;马蒂尼·亨利;温彻斯特连发枪;曼利夏步枪;雷明顿枪;皮博迪亨利枪;斯奈德枪;恩菲尔德步枪;塔尔前膛枪;波丹步枪;中国旧式前膛抬枪;中国旧式后膛抬枪。

抬枪长度在9到10英尺之间。军队不同,抬枪的长度也不同;一些是前膛,一些是后膛。抬枪的重量在40磅到60磅之间。操作时需要三个人,两个人用肩膀抬枪,第三个人负责发射。

我也见到了弓箭。

为了证明这些军队在保护生命财产、为商贸提供安全保证方面的无能,我附录了一张清单,上面记录了自1898年初以来发生的暴乱事件:

沙市

沙市暴乱事件,发生在1898年春天。海关和怡和洋行被烧为平地;所有外国人的房子和船只都遭了火灾。不得已,英国向这里派了一艘战舰。

惠州

1898年春天,惠州发生了一起普通的暴乱事件,中国军队制止不了。英国从琼州派去了一艘战舰。

广州

1898年春天,广州城里发生暴乱,暴徒放火、抢劫。还有,在东江和它的许多支流上,海盗猖獗。

广西省梧州附近

1898年夏天,这个地区发生了严重的叛乱事件。暴徒杀害了许多中国官员,洗劫了两座城市。政府派了5000士兵,也平息不了这场叛乱。

扬州

1898年夏天,扬州发生了严重的暴乱。暴徒袭击和抢劫了许多小轮船。不得已,英国从镇江派了一艘军舰。

四川

自1888年余蛮子叛乱以来,许多人丢了性命,大量财产被毁,造成的损失合白银6000000两(将近1000000英镑)。

汉口

1898年秋天,汉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纵火事件。在这一次火灾中有1000人丧失了性命;价值1300000两的财产被毁。

北京

1898年秋天,北京发生暴乱事件。外国人和美英使馆的成员,遭到袭击。

卢沟桥(距离北京12公里)

1898年秋天,甘肃士兵袭击了四名英国人。

贵州都匀附近

1898年底,英国传教士弗莱明先生被杀害。

除了上述事件,安徽还发生了公开的叛乱事件,山东和甘肃也发生了暴乱。

纵观中国历史,叛乱事件层出不穷,严厉的镇压也从不间断。但是,没有一个政府像今天这样衰弱无力。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政府财政乏力,不能拥有一支人员充足、战斗力强的军队,去制止各种叛乱和暴动。

我曾经提到,北京的一些军队,用弓箭练习射击。这里也有许多类似情况。我既可怜这些士兵,又觉得这事很滑稽。梧州的领事告诉我,在最近的叛乱事件中,士兵的武器是五花八门——他们用的是大炮、步枪和老式短枪。士兵们还拿着长长的黄铜喇叭、铜锣,还有其他乐器,制造出各种刺耳的噪音,在城内城外巡逻。许多士兵没有武器,只是提着鸟笼,摇着扇子;只有看了他们的号衣,才知道是士兵。

从前面的评论来看,不难想象,中国肯定培养不出好的士兵。以我的见闻来看,如果经过合适的训练,各种军饷供应充足,那些人能成为优秀的士兵。中国人具备成为优秀士兵的各种素质。他们沉着冷静,遵守纪律,易于管理,学东西还非常快。在中日战争中,就有许多英勇事迹。鸭绿江战争过后,人们发现,延将军已经殉难,而和他一起殉难的还有几百名战士。

曹将军深受士兵尊敬和爱戴。牛庄附近的战争爆发之前,受伤的士兵拒绝在医院里养伤;一些士兵行动不了,即使让同伙背着,也要到前线为将军战斗。英国士兵不会忘记,在1860年大沽战役中,正是几名从香港带来的苦力,勇敢地把云梯搭到了炮台上。

以最近的中日战争结局为据来评价中国士兵的战斗能力,是不公平的做法。因为,当士兵的装备还算可以的时候,他们有一个不称职的首领;当士兵有一个英勇的首领时,他们要么装备太差,要么弹药不足。我们知道,士兵配有步枪,但是行动之前,发到手里的弹药却与枪的型号不匹配。发到手中的弹药,有各类步枪的子弹,还有手枪子弹。士兵是好士兵,但是缺少有能力的将领,也缺少可靠的管理人员。

海军

中国海军有两个舰队——北方的北洋舰队,南方的南洋舰队。

北洋舰队有三艘德国制造的巡洋舰,吨位是3400吨;一艘德国制造的水雷巡洋舰;一艘水雷炮艇。我参观了这些军舰。

舰队订购的两艘4800吨位的装甲战舰已经建好,钱也付过。

由于中国既缺人,也缺钱,这两艘装甲战舰还停在阿姆斯壮。中国所有的造船厂,除福州船厂外,都没有用处,因为它们都在外国人手里。

有四艘水雷驱逐舰停在什切青,情况与那两艘装甲战舰一样。

南洋舰队有这样一些战舰:

6艘吨位3500的巡洋舰,德国制造。

1艘吨位1800的巡洋舰,英国制造。

4艘吨位400的老式炮舰,英国制造。

4艘现代水雷艇,长130英尺,德国制造,性能优越。

我参观过这些船只,还在一艘巡洋舰上住过一星期。这艘军舰是两江总督派给我的,供我考察长江沿岸炮台使用。

总体上来说,中国舰队中的人员不足,但是许多海军曾接受过英国军官的训练。

许多中国官员请我给舰队提点建议。我劝告他们应该把军舰用于治安,这些军舰能够清除广州及其附近的海盗。我强烈建议他们,不要再为海军购买任何武器,因为,把治安工作转交给他们以后,中国需要发展的是陆军,而不是海军。在我看来,为商贸提供安全保证是最重要的事,而这种保证只有陆军和警察能够提供。

我请他们注意许多虚耗钱财的事例。特别是沿海岸航行的小炮船,在江中航行的小炮船,它们既无用处,还耗费钱财。

中国只有一家造船厂,在福州。

我查明了船厂的预算,并参观了船厂。船厂里浪费严重,令人震惊。这里有一个干船坞,能停靠一艘3000吨位的巡洋舰。船坞的两侧已经破裂,船厂的官员正在为修复资金而发愁。

香港和广州及其附近,有一些水雷艇,但是他们被海关征用了。

我劝告中国人,把停在阿姆斯壮和什切清的军舰卖给他人。

西伯利亚东部和东北的俄国军队

我在牛庄的时候,努力收集俄国军队在西伯利亚东部和东北地区的信息,包括军队的数量和驻扎的地点。我咨询了一些权威人士,他们的信息可靠。俄国在这些地区的驻军,大致情况如下:

符拉迪沃斯托克28000人;尼古拉斯科20000人,6名将领;布拉戈维申斯克8000人;哈巴罗夫斯克及其周边地区40000人,总司令部设在这里,有一名总首领,12名将领;吉林7000或8000人。

俄国在西伯利亚东部和东北的驻军,合起来有120000人。我在牛庄的时候,那里有200名俄国士兵。据说,还有40名士兵驻守在辽阳煤矿。

现在,俄国正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建造三个船坞,每个都很大,足以容纳罗斯舰,每个船坞的造价在19000000至20000000卢布之间。俄国还在建造一个长2.5公里的码头;建造可容纳8000到10000士兵的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