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一日 日本全权代表若槻[261]于伦敦裁军会议的开幕式上演说。同日,日本众议院解散。

二月二十日 众议院议员总选举举行,民政党获得绝对多数选票。

三月七日 日本社会局公布失业者达三十一万人。

三月十四日 苏联延聘的铁道工程师一行启程。

三月二十八日 石川县小松町大火,焚毁家屋逾七百户。同日,内村鉴三殁。

四月十八日 北海道北见纹别町大火,焚毁家屋三百户。

四月十九日 山梨县巨摩郡睦合村大火,焚毁家屋逾三百户。

四月二十二日 基于伦敦海军裁军会议成果,美、法、英、意、日五国条约签署。

七月十二日 富山县六百名农民因决堤泄洪问题而引发群殴。

七月十八日 九州地方强台风来袭,受害甚大。

八月二十一日 东京至大阪间开通电传图片。

九月五日 富山县湊町大火,焚毁家屋五百户。

九月十三日 东京新桥至有乐町间的省线电车发生撞车事故,一百数十名乘客负伤。

九月二十五日 提琴家埃弗伦·津巴利斯特(Efrem Zimbalist)访东京。

十月九日 服部钟表店主出资三百万元,以奖励学术研究调查会等公益事业为目的,设立财团法人服部公报会。

十一月一日 北海道稚内大火,焚毁家屋二百户。

十一月六日 开往青森的北陆线急行列车,在从市振去往至亲不知途中,从数十尺高的悬崖坠落,造成二十余名乘客死伤。

十一月十四日 浜口雄幸[262]首相于东京站遇刺。

十一月二十六日 以丹那隧道一带为震中,伊豆地方发生大地震,死伤者数百名。

十二月十五日 关于政府的言论管制措施,东西部十五家新闻社发表共同宣言。

十二月十八日 对于上述共同宣言,安达内相阐明立场。

内山完造四十五岁。日本仍多火灾,交通事故亦频仍。虽然伦敦裁军会议决议终获成立,但在我国军阀中间,愤慨之声鼎沸,对若槻的谴责相当强烈。尽管世间有种种问题,内山书店的发展却一向顺利,搬迁后依然生意兴隆。老店的房子转让给王植三先生,大学眼药也移交王先生管理。为此,参天堂本社特派益水君前来交接工作,并带来了一份奇怪的《誓约书》。但因《誓约书》上的“永远承担一切责任”这一表述,我拒绝签字。结果,在给包括友人、同事在内的全体店员分别赠送了礼物后,我便与参天堂彻底绝缘了。后来,在一封寄自店里的来信中如此写道:“与参天堂分道扬镳者皆为有各种各样缺点之人,好不容易出了个圆满退社的主儿,还把资本雄厚、前途无量的公司给踹了一脚。”回顾十七年来在大学眼药的小店员生活,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是充满了感激之情,但从公的方面来说,参天堂总管三田忠幸其人是一个很会耍手腕的人。他经常对老员工想方设法找一点碴儿,然后赶走了事。当然被赶走的人大约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不过对店铺来说,如此一来,便省去了大笔的退职金、工龄补贴等支出,真不失为炒员工鱿鱼的最实惠的办法,同时也扫清了障碍。寺田副主管死了,接着是福田氏、小仓氏,连菱田氏、中原氏也落得同样下场,见田君还不是一样?幸存者净是一些犬儒分子。没多久,株式会社参天堂便完全成了三田忠幸的囊中之物。自然,他很早就安排自己的儿子入社,顺利达成了目的——玩得很漂亮。那时,由于老板田口家中无子嗣,三田忠幸便成了幸运儿。幸亏我是经田口谦吉社长的招聘而入社的,且一入社便直接被派往上海执行勤务,连妻室也是社长夫妇从中做的媒,基于这种比较特殊的立场,才得以被“网开一面”——“晾”在那儿,直到社长去世(参天堂股权变更时,全体社员获赠持股,数量根据个人的勤务年限确定,而我却连一股都未分到——连股权变更通知都未曾收到的事实可以证明这点)。田口氏去世时,我也未得到知会。我是从横山宪三氏处听到消息后才知道,便马上发了吊唁信。通过这些事例,不难想象三田忠幸之为人,我至今对此甚感遗憾。在愕然于大阪商人手腕之厉害的同时,从内心也希望这种事情尽快绝迹。总之,我成为“独立”的人,对此感到很快乐。

记得以前曾在什么地方写过关于我店里发行的杂志的事。后来在《上海汗语》中,发现了题为《从旧杂志谈起》的文章,特誊录如下,日后有所订正,也未可知:

中国剧研究会章程

第一条 名称 兹将本会命名为“中国剧研究会”。

第二条 目的 本会以研究和发表关于中国剧的一切为目的。

第三条 事业 为达成第二条的目的,开展如下事业:

一、讲演会及茶话会;

二、观剧会;

三、发行研究志。

第四条 组织 本会下设三个部,每个部常设人员二人。

一、讲演部 负责进行与讲演会、茶话会有关的交涉。

二、观剧部 同上。

三、记录部 负责记录本会事业(讲演、观剧)的所有业绩及有关研究志的所有事务。

第五条 会员 本会由同人、会员及会友组成。

同人 为参加本会诸事业的骨干成员。每人每月须缴纳同人费大洋三元,可推荐新同人及会友,但须经全体同人的赞同。

会员 本会在同人之外,对新会员的招募,仅限于讲演会或观剧会于报纸上或以其他方式发表的时候。所招募会员有义务负担当日的会费,其他概与本会无关。

会友 为本会提供援助者,或与本会有特殊关系者,可推选为会友。

本会事务所设于上海昆山花园日本人基督教青年会内。以“中国剧研究会”为看板。

入会 希望入会者通过同人的介绍向事务所提出申请。

退会 滞纳会费者视同退会。

附则 本会会则于大正十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制定。大正十三年四月八日修正。

大正十三年四月

看有关各期刊物中,有欧阳予倩[263]、唐越石[264]、辻听花、松居松翁[265]、谢六逸[266]、坪内士行等人所写的文章。哪怕单从执笔者的阵容来看,亦可看出这绝不是二流杂志。杂志中没有写《万花镜》的事,我想这多半是由于没能找到那一期刊物的缘故。实际上,因为这一杂志有一定的自由度,所以即使现在看来,有些内容仍然很有趣。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把遗憾当成幸运,所谓“没钓着的鱼才是大鱼”之类的。

被看作是日本基督教界特异存在的内村鉴三先生去了天国。我虽然一次都未曾与之谋面交流过,但大正二年初次赴上海时,在用被卧换来的书里,有一册《圣经》,一册《赞美诗》,还有内村先生编纂发行的四十来册《圣经》研究旧刊。此三种书籍,是我到上海后两年的时间里仅有的读物。我能走到今天,得益于《圣经》研究甚大。我反复研读了《研究十年》《所感十年》《感想十年》,为先生通透的信仰所深深吸引。但我终于无法跟上先生的脚步。《平民诗人》《留给后世的最大遗产》《求安录》《我是如何成为基督徒的》《罗马书讲义》和《爱吟》等文字我都通读了。读是读了,可流于一知半解,内心对先生的追随之念却丝毫未减,先生的言行深深震撼了我。从“第一高等学校事件”[267]到《万朝报》[268]的“非战论”[269]论战,再到被《万朝报》放逐之后的时期,先生遗世独立,孤军奋战,毅然埋头于《圣经》研究,并以此安身立命,想到此情此景,每每感佩于先生内心信仰之强大,不能不令人血脉偾张。先生过世后,日本基督教界所呈现的清冷与低调仿佛为基督教敞开了一扇“宽门”,但“汝等走窄门”才是基督的召唤,而不是进入“宽门”。基督告诉我们,“宽门”通向毁灭,而“窄门”才是通向永恒的生命救赎之门。今天,我们尤其应当以此为戒并加以反省。曾经无时无刻不在与世间搏斗的先生,如何看待今天的日本不得而知,冲击肺腑的锐利批判像滂沱大雨般再度袭来也未可知——敢做此想者,当未必独我一人耳。

日俄战争之前,先生在《万朝报》做主笔。时值国内的战争热被持续煽动、甚嚣尘上之时,先生从基于基督教和平观的“非战论”立场出发,展开了无畏的论战。如此一来,报纸的销售立马出现低迷,营业部方面抱怨起来,要求报社出面约束、中止先生的非战言论,遭到先生的断然拒绝:“我所写的社论是内村良心的产物。如对社论不满意的话,尽管辞退本人就是。”后听说《万朝报》到底撤了先生的主笔之职。如此,威武和金权都无法使内村鉴三先生屈服。其后,先生专注于《圣经》研究,仍本着《圣经》所阐述的反战和平主张,以期警醒国民,却反而受到来自国民的“非国民”[270]待遇,据说居室遭投石是家常便饭。但是,先生坚忍执着,并不退缩,始终不懈地以内心的“基督魂”来抵抗“战争恶”。想到今后将再也听不到先生的“非战论”,诚遗憾之至。快出来吧,第二、第三、第五、第十,乃至第一百、第一千个内村先生——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我想起一本小册子,执笔者是老友长野朗[271]先生,是我在清理上文所谈的旧刊物时,偶然发现的尘封的一册。若无其事地拂去灰尘,好歹看清了执笔者的名字。……

鲁迅先生对文化方面的各种事物,都独具慧眼。先生关注木刻(木版画),从很早时候起便收集了许多优秀作品。每每观赏,我都会被那些虽然只有黑白线条,但却气场十足的画所深深吸引,觉得越来越有意思。有一次,我跟先生谈起,是不是办一个展览会,把这些收藏面向一般公众展出,先生当即便爽快应下:“可以呀。”接着,便按照自己的格调,把作品一幅一幅异常仔细地装进镜框,再一一用日、英、中三种语言注上说明,然后由我印制成图录。这个由七十余幅作品组成的袖珍画展于北四川路狄思威路购买组合楼上的日语学会展出了两天。可中国观众很少,多为日本人,两天时间里来了大约四百人。但无论如何,这是新木刻(现代版画)运动在中国的首次画展。更应该强调的是,此画展与中国美术界全无关系。鲁迅先生后来复制了一套苏联作家革拉特珂夫的小说《士敏土》中的插画,由我在店里代售,购买者也净是日本人。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畏失败,后来又策划了第二次画展。那次地点选在位于老鞄子路的日本人基督教青年会,内容以法兰西小说的插画为主。但实际效果却不如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