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我睁开惺忪的双眼。这女人紧紧地贴在我身上,我几乎动弹不得。我轻轻挪开她的胳膊,好让自己能够起身,而她继续香甜地睡着。

我下床拉了条浴袍披上,走到门边,却没有开门。

“什么事?我睡了。”

“亚历山大·德罗组长想立刻见你,就在他办公室。开门。”

“抱歉,恕难从命。我得先漱洗,冲澡,一堆事要做。”

“开门,我是格林警官。”

“对不起,警官。我真的不能照办,不过我会尽快赶过去。”

“你他妈的真能尽快赶到?”

“警官,那还用问吗?我一定会赶到的。”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消失,接着听到有人在大笑,一个声音说:“这个家伙真有钱,不知道他是怎么消磨休闲时光的。”

我听到警车开走后,才走进浴室,洗澡,刮胡子,穿戴停当。贝蒂仍埋在枕中熟睡,我草草写张纸条放在我的枕头上。“警察找我,我不得不过去。你知道我的车在哪儿,这是钥匙。”

我轻轻出去,锁上门,找到那辆赫兹租车行的车。我知道钥匙在车里,像理查德·哈威斯特他们干这行的根本不怕没有钥匙,他们随身携带成套的各种车的钥匙。

亚历山大·德罗组长看起来和前天一模一样。他可能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但这次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这人面容苍老,神情冰冷,眼神邪恶。

亚历山大·德罗冲我点头示意,让我还坐在先前的椅子上。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在我面有放了一杯咖啡,冲我微微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这位是亨利·坎伯兰先生,来自北卡罗莱纳州的西菲尔德,马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在这儿了。他说贝蒂·梅菲尔德小姐杀了他儿子。”

我不发一言,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尝了口咖啡,很烫,但是味道不错。

“您是不是还要补充点什么?坎伯兰先生?”

“他是谁?”这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冷酷。

“一个私家侦探,叫菲利普·马洛,在洛杉矶工作,因为要跟踪贝蒂·梅菲尔德,所以来到这儿。似乎您对梅菲尔德小姐比他了解得更清楚。”

“我对她可没什么了解,组长,”我说,“只是偶尔和她亲热一下,这让我很享受。”

“你享受和一个杀人犯亲热?”坎伯兰对我咆哮。

“是啊,我可不知道她是杀人犯,坎伯兰先生。她杀人这事我是第一次听说,不妨说来听听?”

“这个女人自称贝蒂·梅菲尔德——这是她的本名——在她嫁给我儿子——李·坎伯兰之前她叫这个名字。我一直不赞成这桩婚事。这又是战争引发的一桩蠢事,我儿子在战争中受了伤,扭断了脖子,不得不带上夹板来支撑脊柱。但是有天晚上,她摘下了夹板,不断嘲讽他,直到他忍不住向她扑过去。不幸的是,自从他回来之后,一直就有严重的酗酒习惯,他们老是争吵。他不小心失去平衡,从床上栽了下去,我来到房间时,发现她正急着把夹板套回他的脖子,但他已经死了。”

我看着亚历山大·德罗,“记录了吗,组长?”

他点点头,“一字不漏。”

“好,坎伯兰先生,请您继续讲,我相信您。”

“当然要相信我。我在西菲尔德很有影响力。我拥有一家银行、一家大报社和众多的工厂。西菲尔德的人都认识我。我的儿媳被捕,被控谋杀,最后陪审团断定她有罪。”

“由西菲尔德的人组成的陪审团,坎伯兰先生?”

“当然,难道这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先生。不过听起来好像您一人说了算。”

“说话客气点,年轻人。”

“对不起,先生,您请继续。”

“我们州有一条特定的法律,我自己倒是相信大部分的审判权规定。一般被告律师可以要求不经陪审团裁定以获判无罪,之后法官可以予以驳回。但是本州法官有权在陪审团判决出来后推翻结果。这位法官老迈昏聩,竟在陪审团判定她有罪后,发表了一段冗长的说明,他认为陪审团没有考虑我儿子在醉酒大怒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自己拿下脖子上的夹板威胁他的妻子。他说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可能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此外,陪审团也没有充分考虑儿媳当时的行为,很有可能正如她所供认的——极力想把夹板套回我儿子脖子上。因此他宣布判决无效并释放了被告。

“我警告她,她就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她逃不掉的,我会一直追踪她,让她在这个世上无处安身。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我看着组长,而组长却面无表情。我说:“坎伯兰先生,无论你个人怎么判定,李·坎伯兰太太——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位贝蒂·梅菲尔德,已经当庭受审并被判无罪。你口口声声叫她杀人犯,这已经构成诽谤。我看你给她一百万,这事就了结了。”

他发出奇怪的笑声。“你这个见识短浅的无名小卒,”他几乎尖叫着说,“在我的地盘上,你这号人会被当作流氓扔进监狱。”

“再付二十五万,”我说,“我没有你那个曾经的儿媳妇身价高。”

坎伯兰把头转向亚历山大·德罗。“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叫嚣,“难道你们都是一群骗子?”

“你在和一位警官说话,坎伯兰先生。”

“我不管你他妈的是谁,”坎伯兰暴怒,“警察中也大有骗子存在。”

“在你叫他们骗子前,最好先找到证据。”亚历山大·德罗几乎是打趣地说道。然后他点着一支烟,吹出一口烟雾,在烟雾后面露出一张笑脸。

“放松点,坎伯兰先生,你有心脏病,诊断说情况可不太好。激动对你尤为不利。我从前是学医的,却稀里糊涂当了警察。大概是因为战争吧!”

坎伯兰站起身来,努力咽下一口唾沫以压制怒气,“你们还没有听完这件事最后的部分。”他咆哮道。

亚历山大·德罗点点头,“警察工作的美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会听到最后的部分。大部分结局总是会错过。您想要我怎么做?去逮捕一个受过审且被判无罪的人,只是因为您是卡罗莱纳州的大人物?”

“我告诉过她绝不让她有一个安身之所,”坎伯兰愤愤地说,“我会一直跟踪她到天涯海角,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那她是什么货色?坎伯兰先生?”

“一个杀了我儿子,却被一个昏庸的法官放掉的凶手——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亚历山大·德罗组长站起来,他得有六英尺三英寸高。“得了吧,你这个混蛋,”他冷冷地说,“你真烦人,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小流氓,大部分都是些贫困愚蠢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位重要的大人物,愚蠢邪恶,活像一个十五岁的混蛋。不管你是真的北卡罗莱纳的大人物,还是只是自吹自擂,在我的地盘上你屁也不是。从这儿滚出去,否则我会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坎伯兰几乎是踉跄着走到门口,胡乱转动把手,但门早已大开,亚历山大·德罗目送他出去,然后慢慢坐下。

“您真是太剽悍了,组长。”

“气死我了。但愿我所说的能让他反省一下——哦,真是见鬼!”

“这种人没救了,我可以走了吧?”

“走吧。戈布尔不会被控告,他今天就回堪萨斯城。至于这个理查德·哈威斯特我们还得再查查。但是有什么用呢?过一阵子不还得放人?干他这行的人路上随便一抓就有上百人。”

“那我该对贝蒂·梅菲尔德怎么办?”

“我模糊地觉得你已经对她‘怎么办’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在我知道米切尔出事之前,我没有拿她怎么样。”我也像他一样面无表情。

“我所知道的就是他离开了,而这事警察管不着。”

我站起来,我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我走出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