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而行,漫无目的,但是我知道总会到达一个地方。一直都是这样。在卡萨旅馆附近,我钻进我的车里,随意开着车绕了几条街,最后像往常一样停在酒吧入口附近。我刚钻出车外,就看到有一辆车停在我的车旁,是戈布尔那辆寒酸的黑色老爷车,这家伙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

抽空我一定要调查这小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现在我有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我得到警察局报告说有人上吊了,却不知该怎么说。我为什么要到他的住处去?难道我说,他告诉我他今天一早看到米切尔离开。那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我正在找米切尔,想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谈什么呢?这时我就不得不提到贝蒂·梅菲尔德,交代她是谁,来自哪儿,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在华盛顿时出过什么事,或者在弗吉尼亚或随便什么地方犯过什么事,让她不得不一路逃亡。

我的口袋里还有她给的五千美金,而她甚至都没有正式委托我。我进退两难,但是情况还不算坏。我走到悬崖边,听着波浪拍打峭壁的声音。小海湾外波浪撞碎后闪烁着粼粼波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海湾内十分平静,波浪像巡视员一般缓缓而行。一会儿会有一轮明月升起,但是现在还是一片黑暗。

有人站在不远处,和我一样俯瞰着这片海湾。是一个女人。我等她走过来,她只要一动我就知道是不是认识她。没有任何两个人的举止会一模一样,就像没有任何两副指纹完全一样。

我点燃一支烟,把玩着打火机,让火焰在自己脸前摇曳,她已经来到我近旁。

“你能不能不要老跟着我?”

“你是我的客户,我得保护你。可能到我七十岁生日,会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我没让你保护我,我也不是你的客户。你为什么不回家——如果你有家的话——不再惹人生厌。”

“你是我的客户——五千美元的佣金。我总得做点什么,就算只是等胡子长长这样的小事。”

“你真是无可救药。我给你钱就是想买点清静。你太不可理喻了,我也遇到过一些老顽固,但是没有比你更难缠的了。”

“那你上回提到的里奥那幢高高的隐秘豪宅呢?我要在那里穿上真丝睡袍,抚弄你诱人的长长秀发,旅馆领班还会一脸谄媚地微笑,动作优雅地为我们摆上威基伍瓷器和英王乔治时期的银器,就像一个同性恋的发型师围着一个明星献殷勤。”

“闭嘴!”

“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啊?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甚至连心血来潮都不算。不过是哄我牺牲睡觉时间,大半夜地跟你寻找下落不明的尸体罢了。”

“有人曾经给你鼻梁来一拳吗?”

“经常有,但有时我能躲过去。”

我抓住她,她试图挣脱,但是力气不够。我亲吻她的额头。突然她一下子贴紧我,扬起了脸。

“好吧,吻我。如果这样能满足你,我猜你巴不得此时此刻有张床。”

“我是正常人。”

“别开玩笑了,你不过是肮脏缺德的私家侦探,吻我。”

我吻了她,嘴巴紧贴着她的唇,说道:“他今晚上吊死了。”

她猛然从我怀中挣脱,问道:“谁?”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儿的停车场管理员。你可能没见过他。他平日吃麦斯卡林 [1] ,喝浓茶,吸大麻。但是今晚他给自己注射了过量吗啡,然后在波顿巷他的那间贫民窟后面的厕所里上了吊。波顿巷是格兰德大街后面的一条小巷。”

她现在开始发抖,靠在我身上,好像不这样就会瘫倒下去。她想说点什么,但话音到喉头就卡住了。

“他就是那个说亲眼看到米切尔一早带着行李箱离开的家伙。我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法。他给过我住址,我今晚过去想和他再谈一谈。但现在我必须去警察局报告。我该怎样说才能不提到米切尔,也不牵涉到你?”

“求求你——拜托——请别提到我,”她轻声说,“我给你更多的钱,想要多少钱都给你。”

“我的天啊!你已经给了我太多钱了。我要的不是钱。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一定听说过职业道德,我恰恰还残存着一些职业道德。你是我的客户吧?”

“是的,我投降。他们最终都得向你投降,对吧?”

“才不是。往往是我被他们玩得团团转。”

我从口袋中拿出旅行支票,用铅笔填好,撕下五张叠好,其余的递给她。“我收下了五百美金。这样就合法了。现在告诉我一切。”

“不,你不必告诉任何人有关那个人的事。”

“不,我必须去,我必须现在就去警察局。我没办法编出一个故事,还得保证这个故事不在三分钟内就穿帮。现在,拿走你那该死的钞票——如果你再把它们塞给我,我就要打你屁股。”

她抓起支票,撕得粉碎,在黑暗中向旅馆走去。我只是站在那儿,像个十足的傻瓜。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但是终于我还是把那五张支票塞进口袋,精疲力尽地回到车里,驶向那个我不得不去的地方。

注释

[1] 一种迷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