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院里已经知道沙波什尼科夫中尉的母亲来了。接待死者母亲的是军医院政委、营级政委希曼斯基。他是一个漂亮男子,听口音可以知道他是波兰出生的。他皱着眉头等待柳德米拉到来,他以为她必然要流泪,也许还会昏过去。他用舌头舔着刚长出来的胡子,为死去的中尉、为死者的母亲难过,并且因此也生起中尉和他妈妈的气:如果每一个死去的尉官的妈妈都需要接待,神经怎么能受得了呀?

希曼斯基请柳德米拉坐下,在开始谈话之前,先递给她一杯水。于是她说:

“谢谢您,我不渴。”

她听他谈了手术前会诊的情形(这位政委认为没必要说有一人曾经反对做手术),谈了这次手术的困难,谈了这次手术进行得很好;又说,医生们认为,对于沙波什尼科夫中尉这样的重伤,应该做这种手术。他说,沙波什尼科夫死于心脏麻痹,经过三级军医鲍尔德廖夫病理解剖,得出结论:这次突然变化,医生是无法预测,也无法排除的。

接着政委又说到,军医院来的病人成百上千,可是很少有人像沙波什尼科夫中尉这样受到医护人员喜爱。他又自觉,又文雅,又有礼貌,总是不好意思提什么要求,怕麻烦医护人员。

希曼斯基说,一个做妈妈的,养育出这样一个忠诚无私地把生命献给祖国的儿子,应当感到自豪。

然后,希曼斯基问她,对医院领导有没有什么要求。

柳德米拉说,占用政委不少时间,请多原谅,接着她从小包里抽出一张纸,念起自己的要求。

她要求把儿子的埋葬地点告诉她。

政委一声不响地点了点头,并在小本子上记下来。

她希望和麦捷尔医生谈一谈。

政委说,麦捷尔医生听说她来了,也很想和她见见面。

她要求见见护士捷连季耶娃。

政委点点头,又在小本子上记了一下。她要求把儿子的遗物给她,作为纪念。

政委又记了记。

然后她要求把她给儿子带来的礼物转送给别的伤员,接着就把两罐鲱鱼罐头和一包糖果放到桌子上。

她的眼睛和政委的眼睛相遇。政委的眼睛遇到她那蓝蓝的大眼睛的光芒,不由得眯缝起来。

希曼斯基请柳德米拉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到医院来,她所有的要求都不成问题。

政委看了看已经关上的门,看了看柳德米拉要求转送其他伤员的礼物,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脉搏,没有找到脉搏,就把手一挥,喝起水来,这水便是开始谈话前请柳德米拉喝的那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