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喀佛底太太进来同莫须有太太闲谈。那个女人脸上还留着气愤的痕迹,她喝令那成群结队的紧随她身后的一串孩子不许作声的那种态度不如往常和气。往常她不过恐吓要打他们的脑袋,这日她认真打了他们,她走的时候周围哭哭啼啼的仿佛置身在大海里似的。

她的事情很不得法。她丈夫的生意萧条,所以这几天他赋闲在家,虽然那个高大的妇人已经减少了各方面的开销,但是她不能使那八个健壮的胃口正合那一点点的收入。她对莫须有太太愁她的苦经——孩子们不准,他们不能准你减少他们平常的一定的粮食,她觉得他们的食量每天,差不多每点钟,在那里增长,愈长长的愈可怕。她给她看她的右手,专为切面包起了一条梗,从此便破相了。

“上帝保佑我,”她很生气的大声说,“我应该叫这些孩子们挨饿吗?他们啼哭我难道打他们?他们要吃并不是他们的过失,他们没有东西吃并不是我的可怜的男人的过失。如果有人雇他,他很愿意出去作工,假使他找不着事,假使孩子们挨饿,是谁的过失?”

喀佛底太太以为总有地方有点不对,但是应该归罪于天时,还是雇主,还是政府,还是上帝,她便不得而知了,就连莫须有太太也是莫名其妙;不过她们两人都承认总有一个地方有点不合式,这种不合式于她们没有关系,但是它的影响在她们的贫穷上却已显然可见。同时喀佛底太太不得不使自己适应在一个变迁的环境里。工资的涨落自然而然的使一个人的需要跟着有同样的扩大或缩小,因此他的生活的情形也显示了不同。一个有钱的人身体的与心理的活动都可以扩充到遥远的天边,但是贫穷的人只可以限定在他们的接近的,呆板的空气里,所以社会里大部分的生命都是靠着一种永远不息的变更,一种永远从好到坏的摆动,一种扩大与缩小,他们对于这种扩大与缩小是没有保护的,连一点警告都没有。在自然界里这个问题是与季节的伸缩作比例的。夏季里有它的丰富的粮食,冬季里接着就有它的饥荒,许多野居的生物可以节省粮食以备坏时候的需用,这种坏时候它们知道一定会来,并且是按期的,如同好时候一样。蜜蜂松鼠以及许多其他的生物在它们的仓库里贮满了夏天田地里的余剩的粮食,鸟可以搬家,可以我有阳光,有粮食的地方去住,还有别的生物在好的时期内贮藏它们生命的精力预备到坏时候可以安然高卧。种种的组织可以适应它们的环境,因为环境的变迁是知道的,从有的方面多少可以预测的。但是人类的工作者没有这样的有规则。他的食期不随季节来去的。它们的变化没有定期,所以没有方法预防。他的身体上的组织很快的消耗他的精力,使他不能有所贮藏,不能靠着贮蓄去睡觉,加之,他的收入寻常总是很少的,不继续的,所以要节省也是不可能,也是笑话。因此人的生命就是不断的适应与再适应。他们对付与抵抗这些变化的强硬的能力比他们所颂扬的常常引以为榜样的马蚁与蜜蜂的行为巧妙得更可佩服。

喀佛底太太现在有钱不及以先的多,但是她还得像好日子里付同样的房租,养活同样的几个孩子,维持同样的体面,她的问题是要设法补偿她丈夫所够不到的钱,但是对于各种补偿的方法她都是外行。况且她可以行的方法又是极少。照顾孩子已经占据了做母亲的所有的时间,因此她不能到外面去找点可以减轻她苦痛的事情。虽然也有在家内做的职业,但这个又有极大的竞争,她得不到,缝一千万件衬衣赚一便士的女子已经远超过现在所需要的人数,除非你肯减价减到缝二千万件赚半便士,不然,这类工作是很难得到的。

在这情形之下喀佛底太太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可以找一个房客进来。这是穷人中常做的一种合作的方法。从这种事业所得的直接的利益固然极少,但可以利用那大伙合买东西所占的便宜来补偿。许多人这样凑拢钱来买的东西比单个人买东西得益多,价钱又便宜,并且对于消耗与使用索取一种公平的代价,就是寻常所谓租房与侍候的代价,也可以得到些微的个人的利益。

由隔壁店主的好意喀佛底太太找到了一位房客,她鼓起一种永远与失望相连的勇气在她自己房间的间壁租定一间小屋子。这间屋子,用一种令人可惊的建筑的经济,里面有一个壁炉,一扇窗子:这屋的直径大约有一方英寸,当然是一间很好的屋子。那位房客预定第二天便搬进来,喀佛底太太说他确是一位很好的少年,并且不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