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将她第一天得的工钱全花了,买了几样好小菜给她母亲开胃。天刚一亮她便轻轻的爬起来,点着火,泡上茶把她买的东西拿出来摊在床边上。她买的是一块咸肉,两根腊肠,两个鸡蛋,三片火腿,一个糖馒头,一便士的糖果和一只猪爪。这些东西还加面包,牛油,茶,一共堆了一堆,一个病人坐在这样一个食物堆里总可以吃满意了。玛丽于是唤醒了她,自已坐在一旁心甜意蜜的看着她妈的眼珠慢慢的,莫名其妙的,从这食物上滚到那食物上。莫须有太太用她的食指在每种食物上轻轻的摸了一摸,一一道了它们的名字,居然都没有叫错。于是她捡起一块有四种颜色的,像太阳的光彩似的,美丽的糖果放在嘴里。

“像这样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好孩子你。”她说。

玛丽将身子左右的摇荡,很快活的,高声的哈哈笑了,她们把每样都吃了一点,两人都很高兴。

莫须有太太说今晨她觉得完全好了。她一夜睡得很甜,还作了一梦,梦见她兄弟伯德哥站在美洲的极远的海边上,隔着大洋高声喊过来说不久他要回爱尔兰,他在美洲很得法,并且他还没有娶亲。他的模样一点没有改变还像二十年前他与父亲同她三人在家时一样年轻,一样活泼。做了这个好梦,又睡了一觉好觉,她的力气精神完全恢复了。莫须有太太又对她女儿说她今天决计自己去做工。依她的是非的观念把她孩子做成一个短工的佣妇是不合式,特别是她和她女儿不久都要走好运了,这是很可靠的,差不多是确实无可疑的。

梦这样东西,莫须有太太说,不是没有来由的。有许多事情我们平常不知道在梦里会知道。她以先做过不少不少的梦大都是应验的,所以她对于梦中A允许,警告或恐吓再也不能忽略了。虽然也有许多人做了梦没有果,这大都是因为吃得过饱,或者是一种倏忽的轻浮的想象。比方酒醉的人常常梦见奇怪的可怕的事情,像这类人就是在醒的时候他们的朦胧的眼睛,朦胧的智识对于那些想象的仇敌往往很容易放大到超乎合理的比例之外,他们睡着了,他们的梦境当然也被这种朦胧,空虚的旋转与幻想所支配了。

玛丽说她有时一点梦也不做,有时做得很清楚,但是平常都是夜里做了梦,醒来全忘了。有一次她梦见一个人给了她一先令,她很小心的拿来藏在枕底下,这个梦很真很清楚的,她早晨醒来伸手到枕下去探探那先令在不在,但是没有。第二天晚上她又梦见同样的梦,她把幻象的钱塞到枕下的时候,她大声对自己说“我现在又做这个梦,昨夜我也做了这梦。”她妈说假使你连着做三次,必然有人真会给你一个先令的。对于这话玛丽极赞成,这自己承认她在第三夜竭力想要再做这个梦,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做。

“我兄弟从美洲回来之后,”莫须有太太说,“我们立刻离开此地搬到别地方去。我想他也许要在南边——莱斯法罕或忒lún纽那边,或者,也许在顿尼布鲁克——找所大一点的房子。他当然要找她去给他料理家务,照管用人,每天预备新鲜的饭食等等事情,到那时候你可以出门到邻舍人家去做客,出去打网球或板球,出去吃饭。这些应酬也是一种重大的责任,不可免的。”

“你要吃什么样的饭食?”玛丽说。

莫须有太太两眼一闪,在床上把身子向前一曲,正要开口回答,只听见隔壁那个工人把门砰的一关,好像雷响似的滚下楼梯去了。莫须有太太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把头发绕了三绕梳起了,又像波涛奔腾似的奇怪的动作动了八下便穿完了她的衣服。她将每件穿带的东西安放在相当的地位以后,玛丽忙把别针给她别上——四个寻常的别针别在这边,两个安全的别针别在那边,穿齐之后莫须有太太吻了她女儿十六次,于是飞下楼梯出门做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