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太太多睡一觉之后,第二天早晨觉得舒服得多。不过用刷子刷头发的时候头皮里隐约还觉微痛,她精神有点疲乏,虽然,这不至于像生病那样利害。她女儿在那里预备早餐,她在床中坐了起来,又像往常那样开了话匣子。她说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她的兄弟伯德哥总有一天会从美洲跑回来,并且知道他一回到本国,立刻便会来找他的亲戚,还要将他在那富有的国家所积蓄的钱财分给她们。她记得他从前的大量,虽然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假使碟子里只剩半块山芋或盘子里只剩一片面包,他总说“不要了”。她爱讲他的相貌好,精神活泼与他所讲,所做的奇事。当然的,伯德哥时时有机会可以结婚,可以在美洲组织家庭,果真如此,那就是他好久没有来信的缘故了。做妻子的常常是一个男子与他朋友中间的一层障碍,这个女子可以用种种方法禁止伯德哥将好东西分给他的亲姊姊同她的孩子。这种人就在爱尔兰也是有的,一个人越是多听美洲的情形,越不知道那地方的奇怪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常常有这个念头,她自己愿意到那边去,真的,假使她有一点钱,她便不管三七念一,打起铺盖,明天马上动身到美国。那边可以有很好的生活,需要女子的地方很多,做女仆的,做妻子的。并且,这是人所共知的,美国人都爱爱尔兰人,所以刚去时候要找点事情做一点不难的。她心里越想到奥康诺太太,她要搬到外国去的心思越利害。现在她虽然还没有说奥康诺太太的坏话,但是这是事实,她颊上长的一个瘤,又是露着一嘴牙。这两种坏处假使只有一种也还说得过去,如今两种都有,她想这确是表示一种恶性。但是也许这个妇人应该受人怜悯的:也许在她自己是一个好人,可是又有胰子的问题,并且她最喜欢发种种不必要的命令。无论如何,好在日久见人心,况且,主顾又是这样少,一个人总A该同自己的饭碗为难的

开门声与楼梯上迟重的脚步声便把莫须有太太从床上轰了下来,她急急的穿上衣服。五分钟之内她把衣服完全穿好,她吻了她女儿的三吻,便逃下楼来,出门做工去了。

玛丽得了她妈的允许,她可以随意处置她妈在礼拜天穿的那条裙上的黑绒边,所以她费一点工夫把她拆下来,又把她刷净了。可惜已经是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新,有几处已经擦伤了,磨光了,绒头差不多没有了,但是别的部分依然是好好的,她剪去了损坏的部分,把好的部分细细的用针联起来,结果她制成一条很适用的腰带。做完腰带她便穿上试试怎样,看了很得意。但是立刻又嫌着她头发的古板,她用手轻轻的把她卷起,卷成两个鬈曲的小圈,一边一个紧贴在两耳上,还有两三个极小的小圈在她前额飘着。她带上帽子,偷偷的出去,放轻脚步,惟恐她出去时,屋内有人在门缝里窥探。她竭力的放轻脚步,但是那些光着的,坚硬的楼梯上走一步,响一声,所以她到末了只得飞跑出去。不敢回头,惟恐有人在看着她。她一路走心里总是怀着鬼胎,她设法安慰自己,很确实的对自己说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她又很诚实的对自己说她要到圣士蒂芬公园去看看那些鸭子,花坛与鳗鱼,但是她走近码头,她脸上一阵绯红,身子便向右转,急急的望着凤凰公园走去。她心里原说她不进去,只在河边走走,走过岛桥,回到栗薇河的对岸,上圣士蒂芬公园的。但是她一见大门里那条照满阳光,闪闪作亮的大路,又想不妨进去一点看看栏杆后的花朵。她跨进门槛,大门外的售报室后走出一个高大个儿跟着她走。她走近花坛止步看花时,那个高大个儿也站住了不走,她看完花又向前走,他也紧追着前走。玛丽走过了哥夫石像,又转向那草地与树林里走去,到了这里那个高大个儿便放大了脚步。在草地的中间一个大的黑影一摇一摆的越出她的肩膀前面,她一路走着逼着气,一心注意那黑影变成奇怪的一耸一耸,急急的移向前来。不一忽,草地上迟重的脚步声驱逐了所有关于黑影的念头,于是一个喜悦的声音射进了她的耳内,那个高大的巡警已经站在她的身旁。他们两人站立了几分钟,行礼,道歉及解释,于是他们缓缓的在日光里并着走起来。无论哪里只要有一棵树,上面总有花朵。每棵树上都有一群小鸟拥挤着,用一种突然的尖脆声,很响亮,很可爱的齐声唱着清脆,同样的调子,但是空地上的那种寂静更可惊A。那里没有鸟声夹杂在玛丽与那个深沉的声音之间,没有树影吞他俩的黑影;这时阳光非常的和暖,空气非常的清新,山上吹来轻轻一阵微风是一种温暖柔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