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讲飓风,破船,地震,以及潘葛洛斯博士,赣第德,阿那板占姆士的际遇。

在飓风中船身的狂摇摇昏了半数的船客,因此他们对着当前的危险也失去了知觉。还有那一半船客叫喊着,祷告着。帆全撕了,桅断了,船开了缝。秩序全乱了,谁爱动手就动手,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听话。阿那板正在甲板上,他就帮着一手,一个野蛮的水手凶凶的扎了他一下,他滚在板上躺直了,可是顺着那一下猛击的势道水手自己头冲上前,直翻出了船去,叫一节破桅拦住了没有下水。老实的占姆士爬过去救他,扯了他起来,这一用力他自己闪了下去,那水手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理都没有理会,赣第德跑过去,看着他那恩人在水里浮上来一忽儿就叫水波—口吞下去,更没有回音了,他正想跟着他往水里跳,可是叫哲学家潘葛洛斯给拦住了,他说给他听,这立斯朋海湾是老天为了阿那板要淹死的缘故特地造成的。他正在用演绎的方法证明他的理论,船身沉了,船上人全死了,除了潘葛洛斯,赣第德和那位野蛮的水手,在他的手里我们那好心的阿那板送了命。这坏蛋平安的泅到了岸,一面潘葛洛斯与赣第德叫一条木板给运了过去。

他们回复了一点力气就望着立斯朋道上走去。他们身上还留着一点钱,他们希冀靠此不至饿死。方才从水里逃了命,刚走到城子的时候,正在互相悲悼他们恩人的丧命,他们觉着地皮在他们脚底下发抖了。海水涨了上来,淹了海口,把所有抛锚着的船打成粉碎。火焰灰烬的龙卷风盖住了街道与公共的地方,屋子往下坍,屋顶一片片飞下地来,地面裂成了窟窿,三万A女老小的居民全叫压一个稀烂,那位水手,吹着口调骂着人,说火烧场里有落儿。

“这现象的‘充分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潘葛洛斯说。

“这是最后的一天,”赣第德叫着说。

那水手往火堆里跑,拼死想发财,捡到了钱就往身上揣,有了钱换酒喝,喝一个胡醉,睡饱了醒来就找女人,在烂房子灰堆里凑在死透的与死不透的尸体中间,寻他的快活。潘葛洛斯拉拉他的衣袖。

“朋友”,他说,“这不对呀。你对‘普遍的理性’犯了罪,你选的时候太坏了。”

“血光光的去你的!”水手回答,“我是一个水手,生长在白塔维亚的。我到过四次日本,在十字架上踹过四次,狗屁你的普遍的理性。”

吊下来的石块把赣第德打坏了。他躺在街上,垃圾堆里窝着。

“阿育”!他对潘葛洛斯说,“给我点儿酒,给我点儿油;我快死了。”

“这地体的震荡是有由来的,”潘葛洛斯回答说,“去年美洲一个地方叫立马城也发了一回抖;同样的因,同样的果;这地底下从立马城到立斯朋一定有一条硫磺线。”

“你的话真近情,”赣第德说,“可是看在上帝面上给我点子油,给我点子酒。”

“什么近情?”哲学家回答。“我说这一点是可以充分证实的。”

赣第德昏了过去,潘葛洛斯到邻近一个水管取了点儿水。下一天他们细细的到灰堆里寻食吃,果然寻着了,吃回了好些力气,以后他们就跟着人相帮救济不曾丧命的居民。有几家他们救着的,给他们在灾难中可能的一顿饱餐,说来固然食品是可怜,用饭的人都和着眼泪水吃面包,但潘葛洛斯安慰他们,对他们说事情是怎样就是怎样,没办法的。

“因为”,他说,“所有发生的事情没有不是顶合式的。如其火山是在立斯朋地方这就不能在别的地方。要事情变它原来的样是不可能的,因为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个穿黑的矮小的男子,“异端裁判所”的一个执法专员,正坐在他旁边,恭敬的接着他的话头说:

“那么先生,你分明不相信‘原始的罪孽’了。因为假如这世界上没有不合式的事情,那就说不到什么‘堕落’与责罚了。”

“我谦卑的请求你高明的饶恕”(意思说是你话是不对的),潘葛洛斯回答,比他更恭敬的样子;“因为人的堕落与诅咒是这最完善的世界的系统里的成分。”

“先生”,执法员说,“那么你就不信自由?”

“足下还得饶恕,”潘葛洛斯说,“自由与‘绝对的必要’是一致的,因为我们应得自由,是必要的。因为,简单说,那确定的意志——”

哲学家话还没有讲完,那执法员示意他的听差,叫他倒上一杯从包妥或是奥包妥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