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讲赣第德怎样寻着他的老师潘葛洛斯,以及他们入后的际遇。

赣第德见了这骇人的叫化,哀怜的分数比厌恶的分数多,他就拿方才那位长厚的阿那板给的两块金洋给了他。这鬼样子切实的看了他一晌,流了几滴泪,张开手去抱他。赣第德禁不住恶心闪开了。

“啊!”一个穷鬼对另一个穷鬼说,“难道你不认识你亲爱的潘葛洛斯了?”

“你说什么?你,我的亲爱的老师!你到这般田地!你遭了什么罪?为什么你不在那最富丽的爵第里了?句妮宫德姑娘又怎么样了,那颗明珠,那上天的杰作?”

“我乏得站不动了”,潘葛洛斯说。

赣第德就把他带回阿那板的马房里去,给他一点吃剩的面包。潘葛洛斯稍微点饥以后:

“怎么样呢”,赣第德就问,“句妮宫德?”

“她是死了”,老师回答。

赣第德听着话就昏了过去。他的朋友碰巧在马棚里寻着一点醋把他嗅醒了回来。赣第德重新张开了他的眼。

“死了,句妮宫德!阿,这最完美的世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生什么病死的?是不是因为她见她的父亲把我踢出了他的富丽的府第想我发愁死的?”

“不,”潘葛洛斯说,“她是叫保尔加里亚的兵在肚子上开了口,在好多人使完了她以后,他们凿破了男爵的脑袋因为他想保护女儿。我们的夫人,她的A,叫他们切成块,我那可怜的学生也吃了与他姊姊一样的苦。至那府第,他们连一块石头都不放过,米仓也没了,羊,鸭子,树木,全完了。但是我们已经报了我们的仇,因为阿白莱人也到邻近一个爵区里去,把一个保尔加里亚的爵爷府照样的开销了去。”

这一讲赣第德又昏了去;但他醒过来说完了他应说的话以后,他就开始追究这事情的因与果,以及使潘葛洛斯流落到这般田地的“充分的理由”。

“啊!”他的老师回答说,“为的是恋爱;爱呀,人类的慰安,宇宙的保守者,一切生物的灵魂,爱,温柔的恋爱。”

“啊!”赣第德说,“我知道这爱,人心的主宰,我们灵魂的灵魂,但是我自己受着的痛苦,就只一个亲嘴以及背上二十脚的踢。在你身上,这美丽的因如何就会产生这样丑恶的果?”

潘葛洛斯的答话是,“喔,我的亲爱的赣第德,你记得柏该,就是伺候爵夫人那艳艳的小东西,在她的交抱中我尝着了天堂的快乐,这因就产生了你现在看得见我浑身地狱苦恼的果,她浑身全是那毒,因此她也许自身倒反呆了。这份礼物是柏该从一个教士那里得来的,教士也曾经追究出他的来源。他是从一个老伯爵夫人那里来的,她又是从一个军官那里来的,军官又是一个侯爵夫人赏给他的,侯爵夫人是一个小听差给她的,小听差跟过一个罗马教徒,他当初出身的时候曾结交过一个老水手,他是哥伦布伙计的一个。现在到了我身上我打算不给谁了,我就快死了。”

“喔,潘葛洛斯!”赣第德叫了,“多么古怪的一个家谱!它那最初的由来不就是魔鬼吗?”

“不对”,这位博学先生回答,“这是一个躲不了的东西,是这最完善的世界里一个不可少的要素。因为假如哥伦布当初要没有在美洲一个岛上得到这个病,这病一来就侵入了命源,往往妨害传种,因此这分明是反对自然的大目地,但这来我们也就没了朱古律与红色染料了。我们并且还得注意在这大陆上这怪病就像是宗教的纷争,它那传染的地域是划得清的。土耳其人,印度人,日本人,波斯人,中国人,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但是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在近几百年内他们也会轮得着的。同时在我们中间这玩意进步得非常的快,尤其是在大军队里面,全是诚实的受训练的A兵,在他们的手里拿着国家的命运:因为我们可以算得定每回这三万人打那边同样的数目,这里面就有两万人一边光景都是……了的。”

“阿,这真是了不得!”赣第德说,“可是你总得请医生治。”

“啊,我哪能?”潘葛洛斯说,“我一个大钱都没有,我的朋友,但在这世界上你想放一放血或是什么你就得付钱,至少得有人替你付钱。”

这几句话给了赣第德一个主意。他跑去跪倒在那慈善的阿那板跟前,把他朋友可怜的情形形容给他听,这来居然感动了他,他立即把潘葛洛斯搬进了他的家,自己花钱请医生来医他。医好了的时候潘葛洛斯只剩一只眼睛,一个耳朵。他笔下来得,算学也极精。阿那板占姆士留了他当管账。过了两个月他为到立斯朋去料理一些帐务他就带了这两位哲学家一同上船。潘葛洛斯解释大道理给他听,比如怎样这世界是完善的,再没有更合式的了。占姆士不同意。

“我看来”,他说,“人类的天性是变坏了的,因为他们生下来并不是狼,但现在变成狼了。上帝并没有给他装二十四磅弹丸的大炮或是锋快的尖刀,但是他们来造炮造刀,为的是要互相杀害。在这盘账里我不仅要把破产全放进去,我也要把法律上的公道并了算因为它抓住了破产的东西,来欺骗债权者。”

“这全是少不了的”,独眼的博士先生说,“因为私人的坏运就是公共的好处,所以私人的坏运更多,公共的好处愈大。”

他正在发议论,天发黑了,船已快到立斯朋的岸,忽然海上起了最凶险的风浪把他们的船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