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孩儿叫阿喜。光洁的皮肤,明亮的眸子,面颊红润,就像世上常见的发育良好的孩子一样。乍看起来,性格单纯而天真。进出家门的理发师评价说,这都是因为他母亲过分溺爱,不让他到外面玩耍的缘故。在流行束发的当世,他母亲每隔四天总要请理发师来一趟,为自己打理那头古风的发式。这女人叫起亲儿子来,总是“喜儿,喜儿”地高声呼喊。母亲上面还有一位喜欢留短发的祖母,这位祖母也是“喜儿,喜儿”地直吆喝。

“喜儿,该去练琴啦!”

“喜儿,可不要到外面跟那些孩子胡闹啊!”

因此,阿喜几乎从未到外面玩耍过。不过,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场所。从前有一家咸煎饼屋,旁边住着瓦匠,再向前是一家修木屐的和一家打锁眼儿的店。阿喜的家人是银行的职员。他家院墙里栽着松树,一到冬天,花匠就赶来,在狭窄的庭院里铺上一层干松针。

阿喜实在寂寞得很,每天放学后,只好到后院里玩耍。后院本是母亲和祖母晒东西的地方,也是良子洗衣服的地方。一到年底,头上扎着汗巾的男人,担着一只石臼过来,于是这里又成了捣年糕的地方。同时,还会在这里给腌菜撒上盐,塞进大木桶里。

阿喜在这里同母亲、祖母还有良子一道玩。有时没有人和他玩,阿喜就一个人独耍。每逢这时候,他经常透过矮矮的篱笆,对着后面的大杂院窥探。

大杂院一连有五六栋。篱笆下面是三四尺高的崖壁,阿喜站在上面向下窥视,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阿喜毕竟是个孩子,每当看到后面的大杂院,他都感到很是愉快。在兵工厂上班的阿辰光着膀子喝酒,“他在喝酒呢。”阿喜对母亲说。木匠源坊在磨斧子,“他在磨东西呢。”阿喜告诉祖母。此外,“打架啦!”“吃烤红薯啦!”……他看到什么就报告什么,然后便纵情大笑。母亲和祖母也跟着他一同笑起来。看到祖母和母亲也被逗笑了,阿喜心里最得意。

阿喜窥看后院的时候,经常会和源坊的儿子与吉打照面。每隔三次,总得交谈一次。不过,阿喜和与吉老是谈不拢,每次都要吵架。每当与吉站在下面说“瞧你,小胖子”时,阿喜就从上面回答:“哼,鼻涕将军!穷光蛋!”说罢,轻蔑地翘起圆圆的下巴颏儿。与吉发怒了,从下边用晒衣杆向上戳来,阿喜吓得逃回家中。后来有一次,阿喜的一只用毛线缠的漂亮皮球掉到下边去了,与吉拾到了,却不肯还给他。

“还给我!扔上来,快!”

阿喜急得团团转,与吉握着那只皮球,瞧着上面,愤愤然伫立不动。

“道歉!道了歉我就还给你!”与吉说。

“谁道歉?小偷!”

阿喜喊着,走到正在缝衣服的母亲身边,哭了起来。母亲有些生气了,特地跑去索要,与吉的母亲嘴里只是说着“对不起”,但皮球还是没有回到阿喜的手里。

其后又过了三天,阿喜拿着一个大红柿子到后院去。与吉照例来到墙下。阿喜把红柿子从篱笆缝里送出去,说道:

“喏,送给你吧。”

与吉一边从下面凝望着柿子,一边叫道: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一点儿也不动心。

“你不要?不要拉倒。”

阿喜从篱笆缝缩回了手。与吉依然嘀咕着: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我揍你!”他又来到墙边。

“喂,你要吗?”阿喜又伸出了柿子。

“谁稀罕那个呀!”与吉瞪着眼睛,仰头瞧着。

这种问答重复了四五遍。

“好吧,我送给你。”

阿喜说着,将手中的柿子“吧嗒”一声扔了下去。与吉慌忙拾起沾着泥土的柿子,忙不迭地咬了一口。

这时,与吉的鼻孔忍不住地颤动,肥厚的嘴唇向右歪着。他把吃进口的柿子吐出来一片,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太涩啦!谁要吃这种柿子!”

说着,与吉又把手里的柿子扔给了阿喜。柿子越过阿喜的头顶,落到后面的库房上了。

“哎,馋鬼!”阿喜一边喊,一边跑回家里。不一会儿,阿喜家中升腾起一阵响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