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书》13:8。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1]

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人们尝试了要去标示和描述出:如果爱在一个人身上在场,那么爱是怎样被他感受的,爱之中的状态,或者,“去爱”是怎样的。人们把爱称作是一种感情、一种心境、一种生活、一种激情;然而正因为这是如此普通的一种定性,人们就尝试了要去更精确地描述它。人们曾将爱称作一种短缺,但是请注意是这样的一种短缺:爱者不断地想得到他事实上具备的东西;一种渴慕,但是请注意,是对爱者所拥有的东西的不断渴慕;因为,否则的话,人们所描写的就会是“不幸的爱”[2]。古代的那个淳朴智者说过,“爱是丰富和贫乏的儿子”[3]。那么又有谁比那从不曾爱过的人更贫乏!但是在另一方面,一个最穷的穷人,哪怕他弯腰捡拾残羹剩饭,谦卑地感谢别人所施舍的一分钱,他在事实上到底有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呢:那对于爱者有着无限的价值的平凡事物可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那爱者(在自己的贫乏之中!)最小心翼翼地捡拾起并且最万无一失地收藏(——当作最珍贵的宝贝!)的平凡事物可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是不是这样:哪怕是最穷的人,也简单地能够看到它:它可以是如此之微不足道,以至于只有激情(在其贫乏之中的爱!)的敏锐目光看得见它,并且是极端地放大了的!但贫乏所捡拾的对象越是微不足道,如果它对此有着极端的感谢,就仿佛这对象巨大非凡,那么,这贫乏就越是强有力地证明自己是巨大的。甚至所有就这巨大的贫乏所作的各种担保都无法做出如此决定性的证明:如果你给一个穷人比一个斯基令[4]还少的钱,他却为此带着就仿佛你给了他财富和盈余的激情、带着他仿佛一下子变富的激情来感谢你。唉,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那穷人在本质上是同样的穷,因此,“他一下子变富”只是他的疯狂想象。爱之贫乏就是如此之穷!有一个贵族曾这样说关于爱:“它拿走一切并且它给予一切。”[5]比起那接受一个人的爱的人,又有谁接受到更多东西呢;比起那把自己的爱给予一个人的人,又有谁给出更多的东西呢?!但另一方面,就算是妒忌本身,在它妒忌地为一个人脱去他真正的或者想象的骄傲时,它又能不能如此地深入最里面的内衣呢?它根本就想不到那隐蔽处会是在什么地方,也根本不知道有一个这样的隐蔽处存在着,真正的富人将自己的各种真正的财宝藏在那里;它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是有着一个针对窃贼(因此对妒忌也是如此)是防盗的隐蔽处,正如有着窃贼(因此妒忌也是如此)无法偷盗的财宝[6]。但是爱能够深入,一直到最内在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脱去一个人的衣服,使得他不拥有任何任何东西,这样,他就自己承认,他不拥有任何任何任何东西。多么奇妙啊!正如妒忌所认为的,它拿下一切,并且在它拿下了这一切之后,这人说:我其实没有失去什么。但爱则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拿下一切:这人自己说:我根本不拥有任何东西。

然而也许对爱的最正确描述是将之描述为一种无限的债务:在一个人被爱抓住的时候,他感觉到这就像是处于一种无限的债务之中。人们在通常谈论被爱的人时说,这人因为被爱而负债。于是我们谈论说,孩子们欠父母的爱债,因为父母首先爱过他们,这样,孩子们的爱就只是一种对债务的部分偿还,或者说一种回报。这当然也是对的。然而这说法过多地令人想到一种现实的算计关系:有一项债务发生了,它必须被分期偿还;我们所见到的是爱,要用来分期偿还的是爱。现在我们不谈论这个,关于一个人通过接受而进入债务。爱着的人,他是在债务之中;在他感觉到自己被爱抓住的时候,他感觉到这就仿佛是他处在了无限的债务之中。奇妙啊!如上所述,把自己的爱给一个人,这是一个人所能给的最高的东西,——然而,恰恰因为他给出了自己的爱,恰恰通过给出这爱,他进入了一项无限的债务。因此我们能够说,这是爱的典型特征:爱者通过“去给予”而无限地进入无限的债务。但这是“那无限的”的关系,并且爱是无限的。一个人确实不会因为给钱而进入债务,相反恰恰是接受者进入债务。反过来,这爱者所给出的东西,它无限地是一个人所能给另一个人的至高的东西,这是他的爱,在他给出这东西的时候,他自己就进入了一种无限的债务。爱所携带着的是怎样一种美丽的,怎样一种神圣的矜持啊;它不仅仅只是不敢说服自己去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是某种应得回报的事,而且甚至还羞于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是一种对于债务的偿还;它意识到自己的“给予”是一种无限的债务,而要偿还这债务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去给”一直就是“进入债务”。

我们可以这样描述爱。然而基督教却从来不在各种状态上、也不在对它们的描述上花很大工夫,它总是迅速进入任务或者设立出任务。这一点恰恰在那些被朗读的使徒言辞之中:“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这些言辞是下面这一考虑的根本:

我们的“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的义务。

驻留在一种债务之中!但这难道会很麻烦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留在债务之中更容易的了!在另一方面,“驻留在债务之中”应当是任务,我们通常认为事情是反过来,任务是出离债务;债务可以是随便什么债务,可以是金钱债、荣誉债、诺言债,简言之,任何一种,通常任务一般总会是:最好尽早地出离债务。但在这里,债务则应当是,就是说一种荣耀是,驻留于债务之中。如果这是债务,那么这就必定是一种行动,也许是一种麻烦的、艰难的行动;但是,驻留在债务之中则无疑恰恰就是对“不去做任何一丁点事情”的表达,是对不活动、无所谓和怠惰的表达。而在这里,这同样的东西居然要作为对“无所谓”的最大对立面,要作为对“无限的爱”的表达!

看,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些古怪的困难(针对这奇怪的说法,它们简直就是在那里堆积了起来)在向我们提示说:这事情必定有着一种自身的关联,因此,哪怕只是为了要去留意这说法所谈论的是什么,我们也有必要对意识和想法进行一定的调整。

让我们从一个小小的思维实验开始吧。如果一个爱者为被爱者做出了某种从人性的意义上说如此非凡、如此慷慨、如此自我牺牲的事情,以至于我们作为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人能够为另一个人所做的绝对至高的事情”,那么,这当然是又美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他加上一句:“看,现在我还清了我的债”,这岂不是一种无情、冷酷和粗鲁的说话方式,这岂不是(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一种不得体的行为,在一种真正的爱的美好共处之中永远都不应当也不会听见这种说法!相反,如果爱者是带着慷慨和自我牺牲去做这事,并且还加上一句“然而我有一个请求,哦,让我继续处于债务之中”,这岂不是说得很亲切!或者,如果爱者在每一次自我牺牲中都顺从被爱者的愿望并且在这时说“通过这个来偿还债务中的一小部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快乐,我恰恰是愿意驻留在这种债务之中的”,这岂不是说得很亲切!或者,如果他纯粹保持沉默,不说及这使得他做出自我牺牲,只是为了避免产生那种使人困惑的作用,——这在瞬间看上去就像是对债务的一种偿还;这岂不是考虑得很亲切!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就表达了,一种真正的账面算计关系是不可思议的,这对于爱来说是最可憎的东西。一种账面算计只会在有着一个有限关系的地方发生,因为有限的东西对于有限的东西的关系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但是那有爱心的人不会计算。在左手从不知右手在做什么[7]的时候,那么要做出账面算计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债务是无限的时候,这情形也是如此。计算无限的量是不可能的,因为“去计算”恰恰是“去有限化”。

因此,爱者为自己的缘故而想要驻留在债务之中;他不想让自己得免于任何自我牺牲,绝不。心甘情愿,无法描述的心甘情愿,正如爱所提示的,他想要做一切,并且只畏惧一件事: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做一切来使自己出离债务。这是(正确地理解的话)畏惧;愿望是驻留在债务之中,并且这也是义务、任务。如果在我们人类身上的爱不是那么完美,以至于这一愿望是我们的愿望,那么义务就会帮助我们驻留在债务之中。

在“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是义务的时候,那么我们就得日日夜夜永恒地警觉着,爱永远都不能开始踌躇于自身,也不去拿自己去与其他人身上的爱作比较,也不拿自己去与自己所实施了的各种作为作比较。

在世上我们常常听到一种狂热炽烈的说法,关于爱、关于信仰和希望、关于心灵的善良,简言之,关于所有精神的各种定性,一种在各种最热烈表达之中以各种最热烈的色彩来描述并且令人痴迷的说法。然而一种这样的说法其实却是一面画壁,在进一步更为严肃的检测之下它只是一种欺骗,因为它不是在奉承听者就是在嘲弄听者。有时候我们也听到一些教堂里的特别布道,如果被看作是讲演和指导的话,它们的全部秘密就是这一骗人的热情。就是说,如果人们听了这样的讲演,并且,如果有一个人完全单纯而诚实地(因为,想要根据人对自己所说的话来行动,需要根据这来构建自己的生活,这恰是诚实)问“我应当干什么呢,我应当怎样使得爱以这样的方式在我心中燃烧起来呢?”——那么讲演者就真的要回答说:“这是一个古怪的问题;如果爱和信仰和希望和心灵之善良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在这人身上就会以上面所描述的方式有着这些东西,但是如果它们并不存在于这人身上,那么对他讲是没有什么用的。”奇怪啊!我们会以为,去对并非如此的人们去讲,是特别重要的,这样他们就会变得如此。但是这里在海市蜃楼之中恰恰就有着这骗人的地方:去讲,就仿佛我们要去指导人们,然后不得不承认,我们只能够谈论关于(om)那些本来就是像讲演所表达的那么完美而无须指导的人们。但是我们又是在对(til)谁讲,谁是应当从这讲演之中获得好处的人呢,这讲演至多也就只有一些它所谈论的(om)单个的人们,如果我们要说是有着这样的单个的人们存在的话?

但是,这样的夸夸其谈也应当是基督教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本原的基督教在谈论关于公正和纯洁的时候不断地指向各种无疑并非正直的罪人和税吏,这岂不就成了它的一个错误了!这样的话,基督教就不应当如此辛辣地谈论那些不用悔改的义人[8],而是应当更正确地将自己打扮成一种对于义人们的赞美词!但是,如果我们要这样做的话,那么基督教不仅仅没有可对之讲的(til)人,而且也没有可谈论的(om)人;就是说,基督教就归于喑哑无声了。不,无论如何,基督教是最不可能将自己作为一种赞美词来推介的,并且从不曾花工夫去描述或者详评一个人本来是怎样的;它从不曾在人与人之间做出区分(如果作这样的区分的话,它就只能谈论那些本来就是如此幸福而以至于如此有爱心的人们了)。基督教是马上从“每一个人应当成为什么”这个问题开始的。因此基督教将自己称作是一种指路的教导,并且名副其实;因为,任何人去问基督自己应当做什么,他都不会是徒劳的,基督是道路[9],他去问圣经也不会徒劳,圣经是指路的教导,——问者马上就会知道答案,如果他自己想要知道的话。

这是为了预防误解。相对于爱一个人应当做什么?其实确有着许多事情要去做,或者更确切地说,不管是为了获取爱还是为了保存爱,要去做一切;任何一个人,如果他不想搞明白这问题,那么他就已将自身置于基督教之外,他是一个崇尚幸福事物(也就是说,偶然事物)的异教徒,但因此也恰在黑暗之中摸索,——这样,即使有着许多鬼火在他周围闪烁,这黑暗又何尝会变亮一些。

于是,可做的事情是有的,那么,我们要做什么才能够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呢?在一个渔夫抓住了一条鱼的时候,他想要保持使这鱼活着,他必须做些什么呢?他必须马上把它放入水中,否则的话,它就会在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里涸竭而死。为什么他必须将之放在水中?因为水是鱼的元素,并且一切要被活着保存的东西都必须被保存在其自身的元素中;但是爱的元素是无限、无穷尽、不可测。因此,如果你想要保存你的爱,那么你就必须小心,让它借助于债务的无限性,被捕捉进自由和生活,持恒地处在它的元素之中,否则的话,它就会憔悴而死,——无须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因为,它马上就死去,这恰恰就是它的完美性的一个标志,它只能够生活在无限之中。

爱的元素是无限、无穷尽、不可测,无疑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这也是很容易看出的。设想(我们当然能够这样设想)一个仆人或者一个你能够支付他的工作和不便的人恰恰为你做出与那有爱心的人所作的完全一样的事情,那么,这样一来,在他们的作为和劳役的总量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让理智找到的哪怕一丁点差异;然而,然而在它们之间却有着一种无限的差异,一种不可测之差异。就是说,在一种情形之中不断地有着一种附加的东西,真是够奇怪的,比起那使得它在相比之下是作为附加物的东西本身,这附加物有着无限地更多的价值。这恰恰就是“不可测”的概念!在那有爱心的人为你所作的一切之中,不管是那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那最巨大的牺牲,他同时一直也一同给予着你爱;这样一来,最微不足道的服务,相对于仆人而言你本不会觉得是能够算计出什么价值的,因此就变得不可测了。

或者,你想象一下,一个人突发奇想想要尝试看自己,在不爱另一个人而只是因为他想要做这事(就是说,因实验的缘故,而不是因义务的缘故)的情况下,是不是能够,像我们所说的那样,与那爱这同一个人的人一样,在自我牺牲上、在服务上、在奉献的表达上达到同样的无穷尽;你很容易看出,这是他所无法达到的,相反,在这两者之间有着一种不可测之差异。如果一个人真正爱着,他就不断地会有着一种抢先,一种无穷的抢先;因为每一次在另一个人想出、盘算好、设计出了一种奉献的新表达时,那有着爱心的人已经完成了这表达,因为有着爱心的人无须任何盘算,因此也无须浪费任何盘算的瞬间。

但是这“处于并且驻留于一种无限的债务之中”,这恰恰是爱之无限的一种表达,于是,它因为驻留于债务之中而驻留于自己的元素之中。在这里有着一种交互的关系,但却是无限地来自两方面的关系。在一种情形之中,那在爱者之爱的每一个表达之中带着爱心地把握“不可测”的人是被爱者;在另一种情形之中,那感觉到这“不可测”的人是爱者,因为他承认这债务是无限的:这完全是同一样东西,它是无限的伟大并且无限的渺小。爱的对象在爱中承认,爱者通过那最渺小的东西而做出的事情,比起所有别人通过所有最伟大的自我牺牲做出的事情,是一种无限地更多;爱者自己承认,比起他感觉到的债务,他通过所有可能的自我牺牲所做出的事情是无限地渺小的。在这无限的东西中有着怎样一种奇妙的以等量还等量(Lige for Lige)啊!哦,学者们为对“那无限的”的计算感到骄傲,但这里是圣者们的石头[10]:最渺小的表达比所有自我牺牲都要无限地更大,并且,与债务中所分期偿还的最小部分相比,所有自我牺牲都是无限地更小的!

但是,什么东西能够将爱带出它的元素?一旦爱谈论它自己,它就出离了自己的元素。什么是“踌躇于自身”?“踌躇于自身”就是对于其自身成为对象。然而,在我们要向前运动的时候,一个对象(Gjenstand)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一个对象(Gjenstand)就像是一个有限的固定点,就像是边界和停顿,对于无限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就是说,爱无法对于自身无限地成为对象,在这之中也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对于自身无限地成为自身的对象”就是驻留在无限之中,并且因此就只是存在或者继续存在,因为爱是一种自身之中的翻倍,就像自然生命的单个性一样地不同于精神的翻倍。因此,在爱踌躇于自身的时候,这必定是在其单个表达之中:它对于自己成为对象,或者一种其他不同的爱成为这对象,这一个人身上的爱和那另一个人身上的爱。在对象以这样一种方式是一种有限的对象时,爱就在踌躇于自身;因为无限地踌躇于自身恰恰就是让自己运动。但是在爱有限地踌躇于自身的时候,一切就都迷失了。想象一下一支飞箭,如人们所说,箭矢之速,想象一下如果这箭突然心血来潮要踌躇于自身,也许是为了看一下自己达到了多远,或者自己是在距地面多高的地方飞翔,或者它的速度与另一支也以箭矢之速飞翔的箭的速度相比如何,那么,在同一秒之中,这箭就落向地面。

在爱有限地踌躇于自身或者对于自己成为对象(更准确地定性的话,这就是比较)的时候,爱的情形也是如此。爱不能够无限地让自身与自身作比较,因为它以这样一种方式无限地与自身相像,以至于这只是意味着它是它自己;在这无限的比较之中没有任何第三者,这是一种翻倍,就是说,因此这不是比较。所有比较都需要第三者,以及相似性和差异性。如果没有自我谈论,就没有比较,如果没有比较,同样也没有自我谈论。

但是比较的第三者会是什么呢?单个的人身上的爱能让自己与他人身上的爱作比较。然后他发现,或者认为自己发现他身上的爱大于他人身上的,或者在一些单个的他人身上更大,但在其他人身上则更小。也许他在一开始甚至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在擦肩而过时的不经意斜视的一瞥,既不要求花时间也不要求花工夫;唉,比较的斜视一瞥只是太轻易就发现各种关系与算计的全部世界。这是停顿,在这同一瞬间他正在出离债务,或者也许已经出离了债务,——就是说,出离了爱。或者,这比较之第三者可以是迄今所做的出自爱的各种作为。就在这同一瞬间,计算着和称量着,他正在出离债务,或者也许已经在巨大的满足之中,不仅仅只是出离债务,就是说,不仅仅只是出离了爱。

在比较之中一切都丢失了,爱被弄成了有限的,债务要被偿还——完全就像所有别的债务;不像荣誉债务一样地有着那种“你首先必须尽早地出离债务”的性质,爱的债务有着“它是无限的”的性质。比较所总是丢失的是什么呢?它丢失的是瞬间,那本应让一种“爱的生活的表达”充实的瞬间。但是失去“瞬间”就是变成“瞬间性的”[11]。一个瞬间丢失了,然后永恒之链就被打断,一个瞬间丢失了,然后永恒之关联被破坏了,一个瞬间丢失了,然后“那永恒的”就丢失了;但是“失去那永恒的”则恰恰是“变成瞬间性的”。一个瞬间在比较上被浪费掉了,于是一切都被丧失了。就是说,比较的瞬间是一个自私的瞬间,一个想要为自己的瞬间;这是断裂,是掉落,——正如“踌躇于自身”是箭矢的掉落。

在比较之中一切都丢失了,爱被弄成了有限的,债务要被偿还,无所谓是在怎样的位置上,哪怕这是爱以比较的方式相对于其他人的爱或者相对于自己的成就以为自己进入的至高位置。让我们相互明白对方。如果真的是如此,我们能够在一瞬间中设定了,对于王子来说与一个普通人交往是有失尊严而不恰当的,——如果他还是这样做了,并且为自己辩护说“我绝没有放弃我的尊严,我当然知道怎样确立自己作为这些人之中最卓越者的形象”;但这时高贵的廷臣岂不会说:“殿下,这是一个误会;这之中不恰当的地方是在于与这样的一些人交往;殿下自己当然会觉得这听起来就像是一种讥嘲,如果有人这样说您,至尊的王公,您在这些普通人中是最卓越者。在这比较之中是没有什么东西可赢得的,尤其是通过去作为这之中的最卓越者;因为这关系本身,这比较的可能性就是失足,只有保持在这之外才是皇家的尊严。”然而这当然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但是,如果那“是并且应当是无限的东西”寻求让“那有限的”来作为交往和比较的糟糕伙伴[12],那么,这就是不体面有损尊严的,那么,尊严的丧失就是应得的,尽管你在比较之中认为自己是至尊。因为,哪怕这确实是如此,“以比较的方式去比所有别人爱更多”也一样就是:不去爱。“去爱”就是驻留在无限的债务之中,这债务的无限性是完美性的连接[13]。

让我通过谈论另一个无限的关系来阐明这同样的事情。想象一下一个热情的人,他热情地只想一件事并且热情地想要为“那善的”牺牲一切,想象一下这样的事情现在发生在他身上(某种并非是偶然地发生而是只要这世界是这世界就会无条件地发生的事情):就在与他越来越无私、越来越自我牺牲、越来越努力地工作的同样的程度上,这个世界越来越强烈地与他作对,想象一下,在这制高点上,——如果他哪怕有一个瞬间搞错并且去让自己的努力去与世界的回报作比较,或者搞错并且去让自己的努力去与迄今所达到的成就作比较,或者搞错并且去让自己的命运去与那些看来并没有因热情而燃烧的人们的名声作比较;唉,那么他就迷失了。但是那试探者[14]走向他说,“停止你的工作,减少你的努力,过好日子,在舒适之中享受生活,接受这被提供给你的悦人境况,去做最热情者们中的一个吧”——这试探者并不说热情的坏话;试探者无疑有足够的睿智不说坏话,这样,你要愚弄人们去放弃它,这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然而在这时他却并不想对试探者让步,他更新了他的努力。于是试探者再次走向他并且说:“停止你的工作,减少你的努力,过好日子,在舒适之中享受生活,只要你接受这无条件地最悦人的境况,这也确实是只能被提供给你的,去做最热情的人,一种境况,让生活对你来说变得更轻松并且为你,你这热情的人,招致世界的景仰,而相反你却只是在使得你的生活更艰辛并且因此而赢得世界的反对。”唉,“以比较的方式去作为最热情的人”恰恰就是:没有热情。可悲啊,那在比较之传染中腐败了自己的灵魂的人,这样,他就只会把自己面前的东西理解为一种极大的骄傲和虚荣。热情者对试探者说,“带着你的比较退去吧”[15]。而这恰恰是正确的做法。看,因此我们向一个热情者喊道:“闭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听从无限之要求,这样就不会有任何比较会悄悄溜进来通过让你以比较的方式成为最热情的人而谋杀了你的热情!在无限之要求面前,甚至你最大的努力都只不过是一种儿戏,你不应当因这努力而自以为是,因为你恰恰将会明白,你要怎样去面对无限地更多的要求。”如果有一个人,站在以风暴之速航行的船上,我们警告他不要朝波浪中看,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晕眩;无限与有限间的比较也是以这样的方式使得一个人晕眩。因此,要警惕世界想要强加给你的这比较,因为世界对热情的理解并不高于金融家对爱的理解,并且你总是会发现,懒惰和愚蠢总是会首先考虑到要去比较,考虑到要去在比较的乱糟糟的“现实”之中捕捉住一切。因此,不要往四周看,“在路上也不要问人的安”(《路加福音》10:4)[16],不要听人叫喊和呼唤,它们会从你身上骗走你的热情并且把热情的力量骗到比较之脚踏磨坊去工作。不要因为世界将你的热情称作疯狂、称作自爱而让你被打扰,——在永恒中每个人都会被迫明白,什么是热情和爱。不要接受那被提供给你的境况:以一半的工作来获取世界的全部景仰;驻留在无限之债务之中,为这境况快乐:世界的反对,因为你不愿讨价还价。不要去听,因为要不去信已经太迟了,不要去听人们对热情所作的谎言般的二手谈论,不要去听人说,免得你以另一种方式因为相信这个而受伤害,就仿佛每一个想要的人都与无限有着同样近的距离,因此在同样的程度上趋近于被激起热情。什么是热情,难道热情不就是想要去做和承受一切,难道不也就是在同时不断地想要驻留在无限之债务之中?因为每次箭要向前飞,弓弦都必须被拉紧,但是为了让热情每一次都得以更新或者在新生之中保留它的速度,我们就必须考虑到债务之无限。

爱的情形也是如此。如果你想要保存爱,那么你就必须在债务之无限之中保存它。因此,你要警惕比较。哦,哪怕守护着全世界的珍贵宝藏的人,在他看守着保藏唯恐有人对此有所知的时候,也没有必要如此小心;因为你还要小心警惕地看住你自己,不要去通过比较来对爱有所知。对“比较”要警惕!比较是爱所能够进入的最不幸的关联了;比较是爱所能结交的最危险的相识[17];比较是所有诱惑之中最恶劣的。没有什么诱惑者是如此迅速就绪的,没有什么诱惑者是能够像比较那样地无所不在的,只要你眼角有一瞥表示,——然而,任何被诱惑的人都不会辩护说“比较诱惑了我”[18],因为,正是他自己去发现这比较的。众所周知,在一个人知道自己走在光滑的冰上时,他会走得多么恐惧、多么徒劳但却又多么可怕地竭尽全力;但同样也是众所周知的是:在一个人因为黑暗或者以别的方式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走在光滑的冰上时,这个人就会很确定自信地在光滑的冰上走。因此,对“发现比较”要警惕。比较是不健康的幼芽,它剥夺树木的成长:受到诅咒之后,树会成为一道枯萎的阴影,但不健康的幼芽则在不健康的繁荣之中成长。比较就像是邻居的湿地;尽管你的房子没有建在那里,它还是会下沉。比较就像消耗性病症里隐藏的虫,它不会死去[19],至少在它蚕食掉爱的生命之前,它不会死。比较是一种讨厌的皮疹,深入膏肓并且啮噬着骨髓。因此要在爱之中对“比较”保持警惕。

但是,如果比较是唯一能够让爱出离债务或者正要让爱出离债务的东西,并且我们避免开比较,那么,爱就健康而富有生命力地驻留在无限的债务之中。驻留在债务之中是对爱的无限性的一种无限狡猾但却又无限充分的表达。有时候人们谈论一种本性力量[20],比如说它带着一种无限的速度奔涌出来,或者它带着一种无限的力和丰富爆破出来,在这时,看上去就仿佛一直有着这样的可能:它将会在什么时候停止或者被清空。但是那“无限地在自身之中也有着无限的债务在自己背后”的东西,它第二次被无限化,它在自身之中有着守护者,这守护者不断地留意着不让它停下,——债务再一次是那驱动着的东西。

在“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是一个义务的时候,“驻留在债务之中”就不是一个狂热的表达,不是一种关于爱的观念,而是行为,于是爱就借助于义务按基督教的方式在行为之中,在行为的动力中,并且因此也在无限的债务之中驻留着。

“去爱”就是进入一种无限的债务。“驻留在债务之中”的愿望看来只是关于爱的一种解读、一种观念,一种最终的,它所具的最极致的表达,——就像庆典中的花环[21]。因为,即使是最珍贵的杯子,装满了珍贵的饮料,——还是缺少一点什么:这杯子要配上花环!即使是最美丽女人形象之中最可爱的灵魂,——还是缺少一点什么:使得这一切完美化的花环[22]!哪怕在我们只是从人性的角度谈论爱的时候,我们也必定是这样谈论的:这一愿望,“驻留在债务之中”,是庆典的至高,是庆典中的花环,某种在一定的意义上无法去掉也无法增加的东西(因为人们当然不会喝下配上花环的杯子,花环也不会和新娘一同成长),并且正因此它是美丽狂想的表达。单纯从人性的角度看美丽的狂想是至高的。

但是基督教并不狂热地谈论爱;它说,“驻留在债务之中”是义务,并且它不是最后一次作为晕眩的想法并且是在最迷醉的状态之中说出这个,——因为,“驻留在债务之中”这愿望是一种极端的表达,然而,如果有可能的话,通过“作为义务”,看来它还是能够变得更为极端。甚至那极端的东西也还是有着,尽管与其意愿相悖,一种“部分偿还债务”的外表,但如果“驻留在债务之中”是义务,那么,不可能性就又一次升腾得更高了。这看起来可以像是处在一种迷醉之中:“突然在一瞬间里变得完全清醒”,在这时是一种迷醉状态的放大;因为在一个人平静而清醒地说出来的时候,这狂热就变得更加狂热,在一个人像在讲一个日常事件那样完全简单地讲述一个历险故事时,这历险故事就更具历险性了。

但基督教并不以这样的方式说话;关于“驻留在债务之中”,它所说的东西与一种高贵人性的爱热情洋溢地所说的东西完全一样,但是它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说。基督教对此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大惊小怪的动作,它没有像那对爱的单纯人性的解读那样地被这景象完全压倒,没有,它同样严肃地谈论这问题,就仿佛是在谈论某种与单纯人性的热情完全异质的东西。它说,这是义务,并且因此它就从爱中去掉了所有发炎的东西、所有瞬间性的东西和所有晕眩的东西。

基督教说,“驻留在债务之中”是义务,并且以此说明了,这是一种行动,而不是什么关于爱的表达,不是什么对爱的沉思性的解读。从基督教的角度看,没有人在爱之中履行了那至高的事情;并且,即使有人履行了这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在同一瞬间,从基督教的角度看,就会有新的任务。但是,如果在同一瞬间有着新的任务,那么,你就完全没有可能去弄明白“你有没有做出了至高的事情”;因为,“你弄明白这问题”的这个瞬间被锁定在了任务的差事中,因此人受到这阻碍而无法了解前一个瞬间,他没有时间去了解,他在行动的冲力之中全神贯注,而反过来在狂热之中,即使是在狂热的至高状态中,也有着某种踌躇着的东西。

基督教知道什么是“去行动”,什么是“能够继续不断地以行动去专注于爱”。那对爱的单纯人性的解读景仰爱,并且因此很容易就会出现一种停滞,一些什么事情都不做的瞬间,一些闲置的瞬间,这就是狂热的瞬间。爱对于单纯人性解读的观念就像那有着非凡天资的孩子对于单纯的父母:这孩子如此迅速地完成了任务,乃至父母到最后不知道他们应当想出一些什么事情来使得这孩子不闲下来。爱对于单纯人性解读的观念就像那暴躁地喷着鼻的骏马,它很快就把那骑手弄累了,而非像人们原本所认为的:如果需要的话,骑手能够驾驭着使得骏马跑累。基督教能够做到这个。它的意图不是工作得让爱疲倦,哦,绝不是,相反,基督教,依据于自己的永恒本质,带着永恒之严肃,它知道,它能够驾驭爱,因此它说得如此简单,它是如此严肃,在这件事上——正如那钢铁意志的骑师,他知道他能够驾驭这马,他不赞叹马的暴烈,但却说,它应当暴烈,因为他并不把马身上的暴烈去掉;他只是通过驯服烈性来使得这马变得高贵。基督教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来驯服爱的,并且教导它,在每一个瞬间都有任务,通过忍耐地守着爱,这爱将会谦卑地学会:这“想要驻留在债务之中”的事,不是什么说辞,不是什么狂热,而是严肃和真理。

危险的事情是,如前面所展示的,爱开始以比较的方式踌躇于自身。这是必须被阻止的,然而,就在它通过义务的帮助而被阻止的时候,也发生别的事情,爱开始让自己去与基督教的观念发生关系,或者以基督教的方式与上帝的观念发生关系;债务关系被转移进入与上帝间的关系之中。可以说,是上帝带着爱心承接下爱的要求;爱者通过“去爱一个人”而进入无限的债务,——而债权者则是上帝,作为被爱者的监护者的上帝。这时,比较就变得不可能,这时爱找到了自己的领导。不再有什么关于喜庆氛围和辉煌业绩的说法;爱不再,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在人性的儿戏舞台上做表演,这舞台让人疑惑,搞不清楚是玩笑还是严肃。爱在它所有的表达之中向外转向人类,在人类中它有着自己的对象和自己的各种任务,然而与此同时,它也知道,这里不是它要受评判的地方,相反是在内心深处,在爱使自己去与上帝发生关系的地方,那里有着审判。这就像小孩子外出与陌生人混在一起时的情形:这孩子按着他所受到的教养去做。然而,不管陌生人们是否对这孩子有好感,不管这孩子觉得自己行为是不是比别的孩子们更得体,得到了严肃的教养的孩子绝不会忘记,审判是在家里,父母会在家里对他做出评判。然而教养并不建立在“这孩子要待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的考虑上,相反,它所考虑的正是:这孩子要外出到大千世界中去。基督教所理解的爱的情形就是如此。可以这样说,对一个人身上的爱做出教育的正是上帝;但是上帝这样做并非仿佛是要在这样一种景象之中娱乐解闷,相反,他这样做是为了在之后把爱发送进世界,不断地投身在任务之中。但是那得到了严肃教养的,那基督教的爱在任何瞬间都不会忘记,它将在哪里得到评判,就是说,是在晚上或者早上或者随便什么时候,简言之,每次在它有一个瞬间离开自己的任务回家的时候,它都被询问检查,就是为了它马上又要被发送出去。因为,哪怕是在最高的狂热那里,爱也仍能够在它重新走出去之前稍稍地踌躇于自身,但在上帝那里是没有任何踌躇的。

看,这样领会的话,在“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有着严肃和真理。哪怕是有着最真诚的意图的,并且,从人性的意义上说是最高贵的那种狂热,甚至是最热烈和最毫不利己的热情,它也不是严肃,哪怕它做成了令人惊讶的事情,哪怕它也希望驻留在债务之中。哪怕是最高贵的人性的热情也有着这样的缺陷,它就是:作为单纯人性的东西,它在最终的意义上对于其自身而言不是强有力的,因为它在自身之上没有更高的权力。只有上帝之关系是严肃;严肃的地方恰恰就是:那任务被强迫进入自身的制高点,因为在那里有着一种“以永恒之权力来进行强制”的力量;严肃的地方是:热情在自身之上有着一种更高的权力并且被强制压迫着。单个的人被义务绑定在对他人的爱之债务之中,但要去评判他的爱的,既不是这单个的人自己也不是其他人。如果事情就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单个的人就必须驻留在无限的债务之中。上帝有着真理的和不谬性的关于爱的无限观念,上帝是爱[23],因此单个的人必须驻留在债务之中,——千真万确,正如上帝对之进行评判,或者说,正如他驻留在上帝之中,因为只有在债务的无限之中,上帝才驻留在他身上。

他驻留在债务之中,并且他还认识到,“驻留在债务之中”是他的义务,做出这一承认是他的义务,这一承认在基督教的意义上说不是狂热所作的承认,而是一种谦卑而有爱心的灵魂所作的承认。谦卑是在于做出这承认;爱心是在于无限地愿意去做出这承认,因为这属于爱的一部分,因为在这承认之中有着至福的意义和关联;基督教的成分则是在于对此没有任何张扬的做法之中,因为这是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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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24];不,“凡人所当得的,就给他。当得粮的,给他纳粮。当得税的,给他上税。当惧怕的,惧怕他。当恭敬的,恭敬他”[25]。这样,不去欠别人任何东西,不欠你向他借的东西,不欠你许诺他的事物,不欠他合理地向你要求作为回报的东西。如果可能,并且任何人任何东西,不欠任何礼貌、任何服务、任何对喜悦或者悲哀的参与、任何评判上的温和宽厚、任何生活中的帮助、任何危险中的忠告、任何牺牲,甚至是最沉重的,不,在所有这些事情上都不要对任何人有所欠;但是驻留在亏欠之中,你绝不曾想要以所有这一切来偿还并且在上帝面前你也绝不曾能够偿还的亏欠,这亏欠是“彼此相爱”!

哦,去做这个!这样就只还有一件事情:“及时地记得,如果你去做这个或者努力要这样做的话,那么你在世界里的情形就会很糟。”[26]作为特别的,在这一讲演的终结,作为一般的,则在这本小书的终结,提醒一下这一点是尤其重要的,这就避免这讲演不真实地起到感人的作用。正因此,世界会觉得这个结论是完全错误的,而这则有其本身的意义,亦即,这证明了:这结论是正确的。

有时候我们带着悲哀读到或者听到基督教的说法在根本上避而不谈这最后的危险。关于信仰、关于爱、关于谦卑的说法固然是正确并完全是基督教的;但是,一种这样的说法会把一个少年引上歧途,而不是在指导他,因为这说法避而不谈“那基督教的”后来在世界里遭遇了一些什么。这说法要求,一个人要带着自我拒绝去努力发展自己身上的基督教性情,——但是在之后,之后,是的,之后就不再说及更多,或者说,各种最令人担忧的进一步定性被关进了沉默,而与此同时,人们所谈论和担保的是:“那善的”有其酬报[27],它同时为上帝和人类所爱。

这一基督教的性情被当作至高的东西来赞美,当然这也是应当的,只是这样一来,年轻人难免就会以为:如果他完成了这个,或者哪怕只是老老实实努力去完成它,那么他在世界里的情形就会很好。看,避而不谈那最终的艰难(也就是,从人性的角度说,他在世界里的情形会很糟,如果他越是在自身之中发展“那基督教的”,那么恰恰就越糟),这种做法是一种欺骗,它要么使得年轻人对自己感到绝望(就仿佛错误是在他自己身上,因为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要么使得他沮丧地放弃自己的能力,就仿佛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而其实发生在他身上的只是使徒约翰在说(《约翰一书》3:13)“不要以此为希奇”[28]时所谈论到的事情,——他就像谈论完全寻常的事情一样地谈这事。于是,这样说的人就通过避而不谈真实的关联,通过让事情看起来仿佛是“在基督教的意义上只有一个地方有斗争”而欺骗了那年轻人;他没有说,真正的基督教斗争总是双重危险的斗争,因为在两个地方都有着斗争:首先是在人格的内在之中,他要与自己斗争,然后在他在这一斗争之中有进步时,他要在人格之外与世界斗争。唉,也许这样的一个言说者害怕去以这样一种固然奇怪但却诚实的方式来推荐“那基督教的”和“那善的”:在世上没有酬报,是的,世界只是与之作对。也许这言说者会觉得这就像是在自己打自己善辩的嘴巴,他已经使用了各种最推崇的并且如此特别幸运地挑选出的用词和表达来赞美了“那善的”,并且因此尽可能使得听者去接近这善,甚至恨不得在今天就去照样行[29],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马上要在后面加上这样的荐词,“‘那善的’将获得仇恨、鄙视和迫害作为酬报”,那么,这也许就会让他觉得仿佛是自己在打自己嘴巴,是的,对于他极品的雄辩杰作给人的印象来说,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太不幸了。[30]因为,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看来去警告人们警惕“那善的”才是更为自然的,或者更确切地说,通过以这样的方式来向人推荐,你就是在警告人们警惕“那善的”。这言说者确实是在一种很麻烦的处境之中。也许意图是挺好的,他很想去把人们吸引过来;于是,他就跳过这最后的麻烦,也就是那使他的推荐变得如此麻烦的东西,——而现在,在一场吸引人的讲演之中,一切就进入了流畅,既令人振奋又催人泪下。唉,然而这却是,如上所示,在进行欺骗。相反,如果言说者要使用那有着麻烦的荐词的话,那么“他就是在把听者吓跑掉”,也许这说辞几乎会把他自己吓一跳,他在高度受人爱戴、尊敬和珍视的情况下证明了善的基督教行为在这世界里有着酬报。就是说,他有着酬报,尽管永恒有十次在认为“他已经拿走了他的酬报”[31],他有着酬报,这一点是无法被否认的,但这看起来是某种世俗的东西,而不是基督教预先向自己的信从者们所许诺并立即用来推荐自己的那种补偿。

我们真的是不愿意去使得一个年轻人自以为是并且过早地教会他去论断世界,上帝不允许任何出自我们的言辞会有助于一个人身上的这种不健康得以发展;我们恰恰认为应当竭尽全力地帮他使得他的生命向着内心深处,这样,他在一开始就马上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去考虑,因为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对世界的不健康的仇恨,这仇恨也许甚至在根本没有考虑到那巨大的责任之前就想要让自己遭到迫害。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也确实不愿意通过避而不谈这种麻烦来欺骗一个年轻人,并且恰恰是在我们努力推荐“那基督教的”的瞬间避而不谈这麻烦,因为这时,并且恰恰这时,就是“去谈论”的瞬间。我们听任自己去大胆地赞美推荐“那基督教的”,并且也加上附言:以最温和的方式说,它的酬报是世界的不感恩。我们把“不断地预先说出”看成是我们的义务,这样,我们就不会在一些时候赞美“那基督教的”却又避而不谈它的一些本质性的麻烦,而在另一些时候,也许因一段单个文字的缘故,歪打正着地发现了一些对那在生活之中经受了艰难考验的人的安慰依据。不,恰恰是在“那基督教的”被最强烈地赞美推荐的时候,正是这时,那麻烦要同时被强调出来。就是说,如果有人想要有这样的打算:“让我们不择手段地为‘那基督教的’赢得人众,如果什么时候逆境降临在他们头上,我们当然会有忠告,那才是谈论这事情的时候”,那么,这就是非基督教的悲叹。然而,在这之中有着这样的欺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一个基督徒能够得免于这些逆境,完全就如同一个幸运的人既不用在贫困中也不用在疾病中受到试探。这就是说,人们是在一种与“那基督教的”的偶然关系而不是本质关系之中看世界的;反对可能会出现,但也可能不会出现。然而这一看法却完全不是基督教的。如果一个异教徒在自己的死亡之时赞叹自己是幸福的[32],他顺利通过一生但却与所有逆境擦肩而过,他完全有可能是对的;但是一个基督徒在死亡的瞬间必须对这一喜悦保持一定的疑虑,——因为从基督教的角度看,世界的反对处于一种与“那基督教的”的真挚性的本质的关系之中。另外,如果一个人选择了“那基督教的”,那么,他在这一瞬间恰恰就应当有着对“那基督教的”的麻烦的印象,这样他就能够明白,他所选择的东西是什么。除了基督教能够兑现的,这年轻人不应当获得任何许诺,但是基督教只能够兑现它从一开始所应许过的东西:世界的不感恩、反对、讥嘲,并且一个人越是严肃地做基督徒,这些东西被兑现的程度就越高。这是相关于“那基督教的”的最终麻烦,并且在人们赞美基督教的时候,它是尤其不可以被避开不谈的。

不,如果这最终的麻烦被避而不谈,那么我们在根本上就无法谈论“那基督教的”。如果世界不是像基督教本来所设想的那样,那么“那基督教的”在本质上就被取消了。那被基督教称作是自我拒绝的东西恰恰在本质上包含了一种双重危险,否则的话,这自我拒绝就不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因此,如果有人能够证明世界或者基督教世界在本质上已经变得很好,就仿佛这是永恒,那么我就也将证明,基督教的自我拒绝被弄成了不可能,而基督教则被取消了,正如在永恒之中它将被取消,在永恒之中它将终止作为好斗的[33]。单纯人性的自我拒绝的想法是这样的:放弃你的自爱的愿望、欲求、计划,——这样你就作为公正的和智慧的人而为人瞩目和尊重和爱戴。我们很容易看出,这一自我拒绝达不到上帝或者上帝关系,它继续世俗地停留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基督教的自我拒绝的想法是这样的:放弃你的各种自爱的愿望和欲求,放弃你自利的计划和意图,这样,你真正毫不利己为“那善的”工作,——让自己去忍受“正因此而几乎像一个罪犯一样地被鄙视、讥笑和嘲弄”,让自己去忍受,如果对你有这要求的话,“正因此而被当作一个罪犯处决”,或者更确切地说,不是让自己忍受这些,因为你几乎不可能被迫去这样做,相反,自由地去选择这样做吧。就是说,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在事先知道这一点——“它会遇上这事情”,并且自由地去选择这样做。基督教有着关于“什么是放弃自己利己的意图”的永恒之观念,因此它不让这基督徒以半价被放出手。我们很容易看出基督教的自我拒绝达到了上帝,并且在上帝那里有着自己的唯一居所。但是,只有以这样的方式被离弃在双重危险之中,这才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第二种危险或者说在另一个地方的危险则恰恰是:对于“与上帝的关系很得当”、对于“这是一种纯粹的上帝关系”的确定性。即使不存在任何别的双重危险,世界也把“想要被以这样的方式离弃”看成是愚蠢或者疯狂,因此也就是说,绝非尊崇和景仰。世界对自我拒绝只有聪明的理解,因此只尊崇聪明地驻留在世俗性之内的自我拒绝。因此世界不断地做好安排,保持让足够数量的仿制自我拒绝的假钞流通着,唉,有时候各种关系和各种想法的错综交缠变得如此复杂,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使用专家的眼睛才能够马上认出这假钞。因为人们自然也会世俗地把上帝置于世俗性之中并因此获得一种有着上帝标记但却虚假的自我拒绝。确实,从世俗的角度出发,这有时看上去就仿佛是“为上帝的缘故而拒绝自我”,但却不是处于那种在双重危险中信赖上帝的私密关系之中,而以这样的方式,世俗理解这个人并且为此而尊崇这个人。然而,要认出这伪冒还是很容易的,因为一旦缺少双重标记,那么自我拒绝就不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在父母激励鼓动着地向小孩子张开双臂的同时,这小孩子拒绝自身,这是人性的自我拒绝。如果一个人拒绝自己而世界向他开放着,那么这是人性的自我拒绝。但是,如果一个人拒绝自身,因此世界向他关闭,现在,正因为世界向他关闭,他被世界拒斥回去而不得不寻求与上帝的私密关系,那么,这就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双重的危险恰恰是在于,在他本来期待要找到支持的地方恰恰就遇到的反对,于是他就不得不两次转身,而不是像单纯人性的自我拒绝那样只转身一次。因此,所有在世界里找到了支持的自我拒绝,都不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古代的神父们就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说:异教的美德是灿烂的罪恶[34]。

这是单纯人性的自我拒绝:没有对自己的畏惧,没有对自己的顾虑而敢于在危险之中冒险,——在这样一种危险之中荣誉召唤着胜利者,在之中,只要你敢冒险,同时代的人和观众们的景仰就会召唤你。我们很容易看出,这一自我拒绝没有达到上帝,而只在半途之中,在人性之中。这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没有对自己的畏惧,没有对自己的顾虑而敢于在危险之中冒险,对这危险,同时代的人,沉溺而盲目并且作为同谋,绝对想象不到并且也不会去想象这会赢得什么荣誉,因此,在这危险之中冒险不仅仅是危险,而且是双重危险,因为观众们的讥嘲在等待着这勇敢者,不管他是胜利还是失败。在一种情形之中,关于危险的想象在事先就存在;同时代的人们一致同意,有着危险,冒险中的危险,因为通过胜利可赢得荣誉,因为这关于危险的想象已经使得他们愿意去景仰那哪怕只是敢冒险的人。在另一种情形之中,勇敢者可以说是必须去发现危险并且为获得将之称作“危险”的许可而斗争,同时代的人们不愿意将之视作危险,尽管他们承认一个人可能会在这一危险之中失去生命,但他们拒绝认为这是危险,因为对于他们的想象来说,这是一种可笑,而为一种可笑去投入自己的生命则因此就是双重地可笑的。于是,基督教发现了一种危险,它叫作永恒的沉沦。这一危险让世界看来是一种可笑。现在,让我们想一下,一个基督教的见证者[35]。他敢于为这一学说而去与那些将他的生命握在自己手上并且将他视作骚乱发动者的强权作斗争,——这也许就会使得他付出生命。但在同时,那些同时代的人们,他与这些人并没有直接的斗争,相反他们是观众,他们觉得为这样一种痴愚而冒死亡的危险是可笑的。看,在这里有着失去生命的可能,但却真的没有尊敬和景仰可让人赢得。然而以这样的方式被离弃,只有以这样的方式被离弃,才是基督教的自我拒绝。——假如现在世界或者基督教世界在本质上已经变善的话,那么这一自我拒绝就会变得不可能,因为那样的话,这在本质上善的世界就会尊敬和赞美那拒绝自身的人,并且总是有着关于“哪里有危险”和“哪一种是真正的危险”的正确观念。

看,正是因此,我们想要以这一稍稍带有奉承意味的荐词来终结这一讲演,正如我们所有以我们的天赋能力来赞美“那基督教的”的讲演的情形:如果这“想要真正地拒绝你自己”并非是你的严肃,那么,要警惕别让你自己去开始这样做。我们有着太严肃的一种关于“那基督教的”的想象,因而不会想要去引诱任何人,我们几乎更愿意做出警告。如果一个人真正想要吸收摄取“那基督教的”,那么他就会想要进入到内在之中去体验各种完全不同于“讲演之中的一小点恐怖戏剧表演”的其他恐怖;从外表上看,他必定是坚定的,而这坚定完全不同于借助于“一小点雄辩粉饰出来的非真相”所能达到的那种坚定。我们听任每个人自己去测试,我们的这一严肃的观念看起来是否冷漠、无慰、缺乏热情。如果一个人要谈论自己与世界的关系,那么这就会是另一回事,这时,“尽可能温和、尽可能宽宥地谈论”就是一种义务,并且,甚至在他这样做的时候,“驻留在爱之债务中”也是一种义务。但是在我们以教导性的方式说话的时候,虽然有的话题也许是不太适合于出现在一种要逢迎一个狂热年轻人志向远大的观念的言谈之中,我们也还是不敢避而不谈这话题。我们也不敢鼓励人们去微笑着地想要把自己抬高到世界的反对和痴愚之上;因为哪怕一个人做得到,就像人们在异教文化之中所做的,他也只能够异教文化里这样做,因为异教徒不具备“那基督教的”的关于“那真的”的真实、严肃、永恒地关怀着的观念;因为对于这种观念而言,“别人缺乏这观念”绝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不管世界的本质性的痴愚有多么可笑,在基督教的意义上,它绝不可笑;因为,如果有着一种至福可让人赢得或者丧失,那么,如果我赢得它,这不是一个玩笑,同样,如果有人因轻率而丧失它,这也不可笑。

相反倒是有一种可笑则是我们肯定是要让自己警惕的:奉承逢迎地谈论“那基督教的”。一个人,在他递给另一个人一把磨利的巨大双刃器具的同时,他到底会不会带着一个人递出一束鲜花时所具的表情、姿态、表达来递出这器具呢?这是不是疯狂呢?这个人在干什么呢?在确定了这危险的器具的优越之后,他固然会声嘶力竭毫无保留地推荐它,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他某种意义上会就之做出警告。“那基督教的”的情形也是如此。因此,如果有必要,我们也不应当踌躇,在至高处的责任之下,在基督教的,正是在基督教的布道之中宣讲反对基督教。因为我们完全知道,这些日子里的不幸出现在什么地方:人们借助于愚蠢虚假而又奉承逢迎的礼拜日讲演把基督教骗进了幻觉、而把我们人类骗进这自欺:就本身而言的我们都是基督徒。然而,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手里拿着一枝花,他一半是虚荣一半是没有思绪地作为自娱而观察着的一枝花,——而这时有人,请注意,很诚实地,对他叫喊说:“你这糊涂蛋,你看不见你在你手中握着的这是一把磨利的巨大双刃器具吗?”他会不会在一瞬间感到惊骇呢!然而,然而,那个诚实地说出这话的人是在骗他还是在欺骗真相?因为,再一次:如果有人想要提醒那个人他手中所握的那枝花不是简单或者普通的花,而是极其罕见的花,那么,这却只会让他在误解之中陷得更深。不,基督教在人性的意义上不是那极其罕见的花,也不是最罕见的,——这类说法是异教的和世俗的,在单纯人性的观念之内。基督教是,神圣地理解,是至高的善,并且因此也是,在人性的意义上理解,一种极其危险的善,因为它,单纯人性地理解,如此完全不是那罕见的鲜花,它是冒犯和痴愚[36],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一开始,并且只要世界持存下去,就一直是如此。

不管在哪里,只要有着“那基督教的”,就有着愤慨[37]的可能,但愤慨是最高的危险。任何人,如果他真正地要吸收摄取“那基督教的”或者“那基督教的”的某些东西,那么他就必定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经过愤慨的可能:他看见了它,它在他的眼前——他选择了“那基督教的”。如果要谈论“那基督教的”,那么这谈论就必须不断地保持让愤慨的可能性开放着,然而这样它却永远都无法开始直接地推荐基督教,这样,各种谈论之间的差异就只是:这一个更强烈地推荐,那一个比较更轻微地推荐,第三个则使用着各种最强烈的推荐表达词。只有当危险在每一个点上都被不断地阐明——“那基督教的”在怎样的意义上对于那单纯人类的观念而言是痴愚和冒犯,只有在这时,基督教才能够被赞美推荐。但是,通过使这个变得明确和公开,我们就得到了警示。基督教就是如此严肃。那需要人类赞同的东西马上就使自己变得对人类来说是美味可口的,但是基督教对自己是如此确定,并且带着这样的严肃和严格,它知道是人类需要它,因此它恰恰并不直接地推荐自己,而是首先去惊吓住人类,——就像基督向使徒们推荐自己,是通过在事先向他们预言:他们为他的缘故会受人憎恨,是的,那杀他们的人会认为是在侍奉上帝[38]。在基督教进入世界的时候,它无须(尽管它还是这样做了)自己声张出“它是冒犯[39]”,感到愤慨的世界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一点。但是这时,这时,既然世界变成了基督教的,这时基督教首先就得自己小心留意愤慨。因此,如果事情确实是这样,如此之多的“基督徒”在目前这些日子错过了基督教,那么这事情是怎么会发生的呢?除了是因为他们在愤慨的可能性上出错之外又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这可怕的事实,请留意了!基督教及其至福及其任务不再能够满足“那些基督徒”,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们甚至连“对基督教感到愤慨”都无法做到!

在基督教进入世界的时候,它无须(尽管它还是这样做了)自己声张出它与人的理性有冲突,因为这个世界很容易发现这一点。但是现在,现在,既然基督教几百年下来一直生活在与人的理性的千丝万缕的关联之中,现在,在一个堕落的基督教——正如那些与尘世女人们结婚的堕落天使[40]——与人的理性结婚了的时候,现在,在基督教和理性进入了你和你的关系[41]的时候,现在基督教首先必须小心留神这冒犯。如果我们要以布道的方式把基督教(唉,这就像是那个关于“被施了一百年魔法的宫殿”的童话[42]中的情形)从幻觉的魔法和畸形的变化之中唤醒,那么我们首先必须通过布道使得愤慨之可能从根本上重新复活。只有愤慨之可能(针对护教学[43]的催眠药饮的解药)有能力唤醒那入睡者,有能力唤回被施魔法者,这样,基督教才重新是它自己。

如果这时圣经说“愤慨在人身上出现这人有祸了”[44],那么我们可以放心地说:如果有人首先想到要布道讲基督教但却不提愤慨的可能,那么,这样的人有祸了。如果有人逢迎讨好地、花言巧语地、推荐着地、说服着地向人类宣扬某种怯懦的东西,将之说成基督教,那么,这样的人有祸了!如果有人能够使奇迹变得可让人理解或者至少是为我们带来“这样的事情马上就能达成”的光明前景,那么,这样的人有祸了!如果有人泄露和打破信仰的奥秘[45],将之扭曲成公共智慧,因为他去掉了愤慨的可能,那么,这样的人有祸了!如果有人能够理解救赎和解的秘密而不感觉到任何与愤慨的可能相关的东西,那么,这样的人有祸了,再一次说他有祸了,如果他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在侍奉上帝和基督教[46]!所有这些不信的管事,在他们为基督教声明放弃愤慨的可能并为之加上数百种痴愚时,他们坐下写伪证并且以此来为基督教和他们自己赢得朋友[47],这些人有祸了。在这“为基督教做辩护”的巨大工作上,哦,可悲地被浪费了的博学和敏锐,哦,可悲地被浪费了的时间!确实,只要基督教再次通过愤慨的可能而强有力地站起来,那么这一恐怖就会再次使得人类震惊;这样基督教根本无须辩护。另一方面,辩护越是博学,越是出色,基督教就越是严重地被歪曲、被废除、被弱化得像一个被阉的半男人。因为辩护恰恰想要善意地去掉愤慨的可能。但是基督教不应当被辩护;而在基督教可怕地就像从前曾发生过的那样向人类给出选择并且可怕地强迫他们去选择“要么感到愤慨要么接受基督教”的时候,要做出考虑的是人类:他们是不是能够为自己做辩护或者对自己辩护自己所选择的东西。因此,从“那基督教的”中去掉愤慨的可能吧,或者从罪的宽恕中废弃掉带着恐惧的良心搏斗(按照路德的出色解说,这整个教义就是要导向这一点[48])吧,并且尽可能早地关闭掉那些教堂或者将它们改造成全日开放的娱乐场所吧[49],越早越好。

但是,在人们以这样的方式通过去掉愤慨的可能而使得整个世界基督教化的同时,不断地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世界对真正的基督徒感到愤慨。这里愤慨就出现了,无论如何,它的可能与“那基督教的”是不可分的。只是混淆则比任何时候都更可悲;因为世界曾经对基督教愤慨,——在这之中是有着其意义的;但现在世界获得这样的自欺,以为自己是基督教的,以为自己吸收摄取着基督教而并不感觉到任何与愤慨的可能有关的东西,——然后却对真正的基督徒感到愤慨。确实,要出离一种这样的幻觉是艰难的。那些迅速的笔和忙碌的舌,有祸了;全部的忙碌,因为它既不知这个也不知那个,所以它如此无限容易地能够同时与这个和那个都达成和谐。

那基督教的世界仍然不断地对真正的基督徒感到愤慨。只是愤慨的激情通常在这里不是那么强烈,以至于要消灭他,不,这只停留在讥讽和嘲笑上。这很容易得到解释。从前在世界自己意识到自己不是基督教的时候,那时有着可为之斗争的东西,那时是生死搏斗。但是现在,在世界骄傲而镇静地确认了自己是基督教的时候,于是,这真正的基督徒的夸张当然就至多只配让人去嘲笑一下。这混淆比在基督教的最初时期的混淆更可悲。在世界与基督教作生死搏斗的时候,那是可悲的,但在那之中有着意义;但现在世界在对于“自己是基督教的”的意识中崇高的从容,它的,如果人们愿意这样说,一小点廉价的讥嘲,这才是几乎临近于疯狂的东西。基督教在它的最初阶段从来没有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为讥嘲的对象。

这样,如果在这基督教的世界里有一个人想要追求大致地去履行“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的义务,那么他就会被引到那最终的麻烦之中并且要去与世界的反对作斗争。唉,世界就是这样很少或者从不想到上帝;因此,任何生命,如果其最本质的和最固执的想法恰恰是关于上帝的想法,关于“(从神圣的角度理解)危险是在哪里”以及关于“什么是对一个人的要求”的想法,那么这生命必定就会被这个世界误解。因此,关于真正的基督徒,基督教的世界在这方面会说:“他放弃了他自己;甚至在他很明显地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他好像都几乎是一个在请求赦免的人。”世界会觉得在他这里基督教地(因为世界就是基督教的)缺乏必要的基督教的硬心肠,——这种必要的基督教的硬心肠通常会忙于强调自己的正当性、谈论自己的重要性、以恶报恶或者带着骄傲的意识行善。这世界根本感觉不到,一个这样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完全另一种尺度,一方面一切通过这另一种尺度能够完全很简单地得到解释,另一方面借助于世界的尺度来解说则无疑变得完全毫无意义。然而,既然世界对于这一尺度(上帝之关系)的存在其实毫无所知并且不想有所知,那么,它除了把一个这样的人的行为说成是古怪之外就无法做出别的解释,——因为世界自以为自己作为基督世界是最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基督教,它自然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古怪”就是“基督教性”。一个人毫不利己,这是古怪的;他不反击别人的羞辱谩骂,这是古怪的;他赦免自己的敌人并且几乎是害怕自己没有为自己的敌人做出足够多的事情,这是古怪而没面子的;他总是到达错误的地方,而从不在可以让人看上去是勇敢、高贵、毫不利己的地方出现,这是古怪的;如果我们自己通过“去是这世界”而确定作为基督徒就是在此生和彼世都拥有真实的东西和极乐至福,那么,上面所描述的行为就是古怪的、做作的、半痴愚的,简言之,是可供人做笑料的。关于“上帝之关系是存在的”,除了至多有一个很遥远的大欢庆的观念之外,世界根本就没有别的观念,更不用说及这关系在日常之中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活,——正因此,这世界才必定会做出这样的论断。对于一个这样的人的生活、对于其苦难和对于其至福而言的那种无形律法,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ergo(拉丁语:因此),就算是最温和地说,它也必定会将这样的一种生活解说为古怪,正如我们会把这样的一个人的行为解说为疯狂,如果他不断地在自己周围找着一只我们任何别人都无法看见的鸟,或者如果他按一种音乐的旋律跳舞而这种音乐是任何别人即使是带着最诚实的意愿都不可能听见的,或者如果他通过自己走路表达出他因为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挡着而走到路外面去了。这也确实是疯狂;因为一只鸟,如果它确实是在场的,就不可能是无形地在场的,同样一种真实的音乐不可能是听不见的,而一个人的路上的一种真正障碍,如果它能够迫使一个人走到路外去,则不可能会是无形的;但上帝只能够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地在场[50],因此,“世界看不见他”并不能证明什么东西。

让我通过一个简单的比喻来说明这个关系,我常常使用这个比喻,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使用[51],——它是如此富有成效、富于教益并且意义深远。在一个受到了严格教养的孩子与一些顽皮或者有点顽皮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想在他们各种顽皮行为中参与他们,而他们自己(至少是他们中大部分)则并不把这些顽皮行为看成是顽皮行为;这样,那些顽皮的孩子们除了说这孩子必定是一个古怪的傻孩子之外不知道怎样做出别的解释;他们不会注意到,这关系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得到解释:这得到了严格教养的孩子,不管他在哪里,他都在自己身上带着父母的尺度,什么是他敢做的,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假如人们看得见父母是在场的,并且那些顽皮的孩子们因此能够看见这父母,他们就会更好地明白这孩子,尤其是,如果这孩子看上去对于“不得不遵从父母的禁止”也不是很高兴,因为这也是很明显的,这孩子更愿意与那些顽皮孩子那样,并且我们很容易认识到,是的,很容易看出,那阻止着这孩子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在父母不在场时,那些顽皮的孩子就不理解这得到严格教养的孩子。于是他们就想:要么这孩子根本就不像我们其他孩子一样地喜欢玩,而这当然是傻而且古怪的;要么他也许是想玩的,却不敢,但为什么不敢呢,父母又不在场,这样,他还是傻而且古怪的。因此,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来论断这受到了严格教养的孩子,我们绝不能将之直接称作是那些有点顽皮的孩子们的幸灾乐祸或者恶意,哦,不,以他们的方式看,甚至他们认为他们这样说还是有着相当的善意的。他们不理解这受到了严格教养的孩子,他们自己觉得他们的顽皮很好,因此他们想要让他参与他们成为一个果敢的男孩——如同那些别的孩子。这个比喻很容易就能被用上。世界根本无法让自己获得这一想法(它也确实没有):一个基督徒不会有着与世界所具的欲望和激情相同的欲望和激情。但是如果他有着这同样的欲望和激情,那么世界就更不明白:为什么他出自对于一个无形者的畏惧,傻得足以想要去压抑那些按世界的概念看是无辜而许可的欲望,而且,按世界的概念,甚至“去追寻这些欲望就是一种义务”,为什么他要压抑那按世界的说法不仅是无辜而且是值得赞美的自爱,为什么他要抑制那在世界看来不仅仅是自然的而且也是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的荣誉的标志的愤怒,为什么他要这样以一种双重的方式来使得自己不幸:首先是通过“不去让欲望得到满足”,然后是通过“作为对此的酬报被世界嘲笑”。

我们很容易看出,自我拒绝在这里被很恰当地标示了出来:它有着双重标记。正因为这就是如此,因为这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一个人想要严肃地照它去做,他就会进入双重的危险,正因此我们才说,这是基督徒们的义务: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

* * *

[1] 不幸的爱,就是说,一相情愿的爱(单相思)、失恋、“失去了爱人”的各种形式,等等。

[2] [古代的那个淳朴智者说过,“爱是丰富和贫乏的儿子”] 指向柏拉图《会饮篇》之中苏格拉底重述狄奥提玛关于厄若斯的双重本性的神话故事(柏拉图《会饮篇》203b—204c)。为了庆祝阿弗洛狄忒的出生,诸神设宴,珀尼阿(贫乏)到宴会上来乞讨。她看见喝醉了的波若斯(丰富、智慧和美)在花园里睡觉,她就上去与之交合,怀孕生出厄若斯。因此厄若斯不是一个依据于自身完美的神,而是一个要通过不断追求“那完美的”来克服其不完美的“精灵”。

[3] [斯基令] 硬币单位,尤其是在1813—1873年。在1813年国家银行破产后所发行的钱币是:一国家银行币有六马克,一马克又有十六斯基令(skilling)。在1873年的硬币改革后,克朗取代了国家银行币,而沃耳取代了斯基令(一国家银行币等于二克朗kroner,一斯基令等于二沃耳φre),在1840年10块国家银行币相当于一个手工匠人一年工资的二十分之一。400国家银行币的年收入可以养活一家人。《爱的作为》在当时的价格是2国家银行币88斯基令。

[4] [有一个贵族曾这样说关于爱:“它拿走一切并且它给予一切。”] 这一条来源无法考证。

[5] [窃贼……无法偷盗的财宝] 指向《马太福音》(6:19—21)耶稣在登山宝训中所说的:“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挖窟窿来偷。只要积攒财宝在天上,天上没有虫子咬,不能锈坏,也没有贼挖窟窿来偷。因为你的财宝在那里,你的心也在那里。”

[6] [左手从不知右手在做什么] 指向《马太福音》(6:3)。

[7] [谈论那些不用悔改的义人] 指向《路加福音》(15:7),在之中耶稣谈论关于迷失的羔羊时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这样为他欢喜,较比为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欢喜更大。”

[8] [基督是道路] 指向《约翰福音》(14:6),之中耶稣说:“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9] [圣者们的石头] 指向丹麦俗语:“谁找到智者们的石头。”在传说中也叫哲人之石,能用来把一般金属变成黄金,或者炼宝治病等。安徒生有一篇童话就叫《圣者的石头》。

文献:nr.2564 i N.F.S.Grundtvigs,Danske Ordsprog og Mundheld,s.98;sml.E.Mau,Dansk Ordsprogs-Skat bd.2,s.357.

[10] [失去“瞬间”就是变成“瞬间性的”] 这句陈述和前后的段落蕴含了克尔凯郭尔对“瞬间”概念作为一种精神定性的特别含义。这定性标示了这样一个点,时间和永恒在这点上相互触摸,并且永恒在这个点上渗透进时间作为“时间之充实”(参看《加拉太书》4:4)。在这一理解中,“瞬间”不是“时间之原子”,亦即,就像是在“变成瞬间性的”之中那样的是直接的片刻性时间段,相反,“永恒之原子”,参看《概念“恐惧”》第三章进入第一节之前的文字。也参看《哲学片段》第一章B b)。

[11] [让“那有限的”来作为交往和比较的糟糕伙伴] 在“糟糕伙伴”的意义之中可能也有着一种对黑格尔的术语“die schlechteUnendlichkeit(坏的无限)”的调侃。关于“坏的无限”,比如说,可参看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的《逻辑学》(杨一之译):“这种坏的无限性,本身就与那种长久的应当同一的东西,它诚然是有限物的否定,但是它不能够真正从有限物那里解放自己。”(第二章 实有,第141页)

[12] [完美性的连接] 暗示《歌罗西书》(3:14):“在这一切之外,要存着爱心。爱心就是联络全德的。”

[13] [试探者] 如果直接按字面翻译,是“引诱者”。因为新约中耶稣在旷野里受引诱时描述魔鬼的用词是“那试探人的”,所以译作“试探者”。见《马太福音》(4:3)。

[14] [热情者对试探者说,“带着你的比较退去吧”] 指向《马太福音》,魔鬼在荒漠里试图引诱耶稣,但耶稣说:“撒但退去吧。”

[15] [“在路上也不要问人的安”(《路加福音》10:4)] 引自《路加福音》(10:4),在之中耶稣差遣七十二人说:“不要带钱囊,不要带口袋,不要带鞋。在路上也不要问人的安。”

[16] [最危险的相识] 可能是在暗示性地指向书名《危险关系》。《危险关系》(Les Liaisons dangereuses)一本著名的法文书信体小说,最初于1782年发表,作者是皮埃尔·肖代洛·德拉克洛(Pierre Choderlos de Laclos)。

[17] [“比较诱惑了我”] 也许是指向《创世记》(3:13):“耶和华神对女人说,你作的是什么事呢。女人说,那蛇引诱我,我就吃了。”

[18] [消耗性病症里隐藏的虫,它不会死去] 消耗性病症,比如说肺结核这一类病症。“隐藏的虫,它不会死去”,参看《马可福音》(9:48):在地狱里,“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

[19] [本性力量] 在人的本性之中的特别的、强大的和原始的精神力量。

[20] [庆典中的花环] 花环一方面是庆典的标志,一方面是普通的装饰。

[21] [使得这一切完美化的花环!] 指新娘所戴的花环。

[22] [上帝是爱] 参看《约翰一书》(4:7—8,16)。

[23] [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 引自《罗马书》(13:8)。保罗在之中谈论爱作为律法之圆满。

[24] [“凡人所当得的,就给他。当得粮的,给他纳粮。当得税的,给他上税。当惧怕的,惧怕他。当恭敬的,恭敬他。”] 引自《罗马书》(13:7)。保罗在之中谈论与政府的关系。

[25] [“及时地记得,如果你去做这个或者努力要那样做,那么你在世界里的情形就会很糟。”] 指向《约翰福音》(15:18—21):“世人若恨你们,你们知道(或作该知道)恨你们以先,已经恨我了。你们若属世界,世界必爱属自己的。只因你们不属世界。乃是我从世界拣选了你们,所以世界就恨你们。你们要记念我从前对你们所说的话,仆人不能大于主人。他们若逼迫了我,也要逼迫你们。若遵守了我的话,也要遵守你们的话。但他们因我的名,要向你们行这一切的事,因为他们不认识那差我来的。”

[26] [“那善的”有其酬报] 这种表述可以在《加拉太书》(6:9)之中看到:“我们行善,不可丧志。若不灰心,到了时候,就要收成。”

[27] [使徒约翰在说(《约翰一书》3:13)“不要以此为希奇”] 对《约翰一书》(3:13)的随意引用。原句是:“弟兄们,世人若恨你们,不要以为希奇。”

[28] [去照样行] 指向《路加福音》(10:37):“耶稣说,你去照样行吧。”

[29] 译者对这一句进行了改写,如果直译,应当是:

也许这言说者会觉得这就像是在自己打自己雄辩的嘴巴,如果他,在已经以各种最赞赏的并且如此特别幸运地挑选出的用词和表达来赞美了“那善的”并且因此而使得听者尽可能趋近,乃至在今天就要去照样行的情况下,也许他会觉得这就像是自己在打自己嘴巴,是的,这对于他极品的雄辩杰作给人的印象来说实在是太不幸了,如果他随后要加上诸如这样的荐词:“那善的”将获得仇恨、鄙视和迫害作为酬报。

[30] [“他已经拿走了他的酬报”] 指向《马太福音》(6:2):“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们已经得了他们的赏赐。”

[31] [一个异教徒在自己的死亡之时赞叹自己是幸福的] 见前面的对“只要一个人还活着,就不能说他是幸福的”的注脚。

[32] [正如在永恒之中它……将终止作为好斗的] 暗示了拉丁语表达“ecclesiamilitans”(好斗的教会),在过去的神学之中标示了与在基督再现之前教会所处的环境的斗争;只有在基督重来的时候,教会才会胜利,ecclesiatriumphans(战胜的教会)。

[33] [古代的神父们就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说:异教的美德是灿烂的罪恶] 见前面关于“异教文化的美德是灿烂的罪恶”的注脚。

[34] [一个基督教的见证者] 一种真正的信仰者,圣徒。

[35] [冒犯和痴愚] 如果按圣经的汉译,就是“绊脚石”和“愚拙”,见《歌林多前书》(1:22—24)。之中保罗写道:“在犹太人为绊脚石,在外邦人为愚拙。”

[36] Forargelsen:愤慨、在道德感情上感到被冒犯。

[37] 基督……预言:他们为他的缘故会受人憎恨……杀他们的人会认为是在侍奉上帝] 指向耶稣在《约翰福音》(15:18—21)中谈论世界的恨:“世人若恨你们,你们知道(或作该知道)恨你们以先,已经恨我了。你们若属世界,世界必爱属自己的。只因你们不属世界。乃是我从世界拣选了你们,所以世界就恨你们。你们要记念我从前对你们所说的话,仆人不能大于主人。他们若逼迫了我,也要逼迫你们。若遵守了我的话,也要遵守你们的话。但他们因我的名,要向你们行这一切的事,因为他们不认识那差我来的。”然后在(16:2):“人要把你们赶出会堂。并且时候将到,凡杀你们的,就以为是事奉神。”

[38] Forargelsen:冒犯、在道德感情上引发出的愤慨。

[39] [那些与尘世女人们结婚的堕落天使] 在一个草稿中(Pap.Ⅷ 2 B 41,5),克尔凯郭尔加了一个括号:“在《创世记》中。”参看《创世记》(6:1—2):“当人在世上多起来,又生女儿的时候,神的儿子们看见人的女子美貌,就随意挑选,娶来为妻。”

[40] [进入了你和你的关系] 进入了相互称“你”,而不是称“您”的关系,进入了相互间亲密的关系。

[41] [那个关于“被施了一百年魔法的宫殿”的童话] 也许是指向格林童话《睡美人》。

[42] .《Dornröschen》(nr.50) i Kinder- und Haus-Märchen,udg.af J.L.K.og W.K.Grimm,bd.1-3,2.udg.,Berlin 1819-1822 [1812] ,ktl.1425-1427;bd.1,s.249-253.

[43] [护教学] 在19世纪初,基督教的护教学(apologetik)得以更新,作为所谓的“辩论法”的对立面,它在方法论上安排相关的材料来为基督教的宗教的特别本质。

文献:jf.Fr.Schleiermachers fremstilling i KurzeDarstellung des theologischen Studiums (1.udg.,Berlin 1811,2.udg.Berlin 1830) og K.H.Sacks i ChristlicheApologetik (Hamborg 1829,ktl.755).

[44] [愤慨在人身上出现这人有祸了] 指向《马太福音》(18:7)中耶稣对“跌倒”的警告:“这世界有祸了,因为将人绊倒。绊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绊倒人的有祸了。”在圣经中,“愤慨/冒犯”被译作“绊倒”。

[45] [信仰的奥秘] 参看《提摩太前书》(3:9)。

[46] [他有祸了,如果他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在侍奉上帝和基督教] 指向《约翰福音》(16:2)。

[47] [所有这些不信的管事……为基督教和他们自己赢得朋友] 指向《路加福音》(16:1—9):“耶稣又对门徒说,有一个财主的管家。别人向他主人告他浪费主人的财物。主人叫他来,对他说,我听见你这事怎么样呢。把你所经管的交代明白。因你不能再作我的管家。那管家心里说,主人辞我,不用我再作管家,我将来作什么。锄地呢,无力。讨饭呢,怕羞。我知道怎么行,好叫人在我不作管家之后,接我到他们家里去。于是把欠主人债的,一个一个的叫了来,问头一个说,你欠我主人多少。他说,一百篓油,每篓约五十斤。管家说,拿你的账快坐下写五十。又问一个说,你欠多少。他说,一百石麦子。管家说,拿你的账写八十。主人就夸奖这不义的管家作事聪明。因为今世之子,在世事之上,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我又告诉你们,要籍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到了钱财无用的时候,他们可以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去。”

[48] [按照路德的出色解说,这整个教义就是要导向这一点] 可参看比如说路德在降临节第一个礼拜日对福音书的解说。

文献:Se endvidere artiklen 《Gewissen》 i Geist ausLuther′sSchriften oder Concordanz,udg.af F.W.Lomler,G.F.Lucius,J.Rust,L.Sackreuter og E.Zimmermann,bd.1-4,Darmstadt 1828-31,ktl.317-320;bd.2,1829,s.327-346.Se journaloptegnelsen NB:79 (1846),i SKS 20,69.

[49] [关闭掉那些教堂或者将它们改造成全日开放的娱乐场所] 在日记(1846)中克尔凯郭尔写道:“废弃掉带着恐惧的良心然后你也关闭掉那些教堂并且将它们改造成舞厅。”

[50] [上帝只能够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地在场] 比如说,可参看《巴勒的教学书》。第一章“论上帝及其性质”第三段“圣经中关于上帝及其性质的内容”§ 1:“上帝是一种精神,或者说一种无形的生灵,有着理智和自由意志,但没有身体,不是由任何部分构成。因此他无法被肉体的眼睛看见,也无法以任何图片标示。”但书中没有说及上帝的“不可被听见”。

[51] [我常常使用这个比喻,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使用] 参看前面的“基督教知道什么是‘去行动’,什么是‘能够继续不断地以行动去专注于爱’。那对爱的单纯人性的解读景仰爱,并且因此很容易就会出现一种停滞,一些什么事情都不做的瞬间,一些闲置的瞬间,这就是狂热的瞬间。爱对于单纯人性解读的观念就像那有着非凡天资的孩子对于单纯的父母:这孩子如此迅速地完成了任务,乃至父母到最后不知道他们应当想出一些什么事情来使得这孩子不闲下来”。和“就像小孩子外出与陌生人混在一起时的情形:这孩子按着他所受到的教养去做。然而,不管陌生人们是否对这孩子有好感,不管这孩子觉得自己行为是不是比别的孩子们更得体,得到了严肃的教养的孩子绝不会忘记,审判是在家里,父母会在家里对他做出评判。然而教养并不建立在‘这孩子要待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的考虑上,相反,它所考虑的正是:这孩子要外出到大千世界中去。基督教所理解的爱的情形就是如此”。

也比较第二系列之中:“一个小孩子能够欺骗自己的父母吗?不,这孩子欺骗他自己;这只是一种表象(就是说,一种欺骗),一种目光短浅的幻觉,对于这孩子以及对于不具备比这孩子所具的更高理解力的人来说,这看起来似乎是孩子欺骗父母,唉,在本质上,这其实是这可怜的孩子在欺骗自己啊。我们可以理性地假设,父母相对于这孩子在智慧和认识上有着一种这样的优越,因此在对这孩子真正的爱上也有着这样的优越,只有傻瓜才会很糟糕地将之理解为爱自己,‘欺骗父母’就会是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大不幸,如果这不是这孩子自己的错的话。然而这样一来,其实被欺骗的不是父母,而相反是这孩子,‘孩子欺骗父母’只是一种表象(一种欺骗);在幼稚和痴愚的理解中是这样,‘孩子欺骗了父母’,但是因此这不是真的,因为这只在‘幼稚和痴愚的理解中’是真的。在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看见一个父亲或者母亲,相对于这孩子他们没有那关于‘优越’的真正的、严肃的、关怀着的观念,那种依据于‘真正带着永恒的责任为孩子的最好处着想’的观念,这难道不是一个可怜而令人厌憎的景象吗;如果我们看见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他们因此而会陷进与孩子的不恰当的口角、因自己的缘故而被惹烦或者惹恼,这难道不是一个可怜而令人厌憎的景象吗,因为这父亲或者母亲孩子气地有着这样一种‘是孩子欺骗了他们’的痴愚看法!这样一种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是不恰当的,是的,几乎是疯狂的,如果‘打孩子’就要意味着‘与孩子打架’,这样地把所有尊严、庄重、权威上的优越都置于一边,这根本就是在单纯地证明:父亲或者母亲在身理的意义上是最强者。”

“如果一个人要帮助一个小孩子去完成一个非常巨大的任务,他会怎么办?是的,他并不把整个任务一次性地全部布置给这孩子,因为,如果一次性给孩子的话,那么这孩子就会绝望并放弃希望;他每次都给这孩子布置一小点,但一直总是这样多,不会让这孩子在任何瞬间停下来,就仿佛是结束了,也不会多得让孩子无法承受。这是教养过程中的善意欺骗;它其实是隐瞒了一些东西;如果这孩子被骗了,那么,这就是因为这教养者是一个人,他无法为下一瞬间给出保障。”

“在一个小孩子整天和陌生人在一起并且想着要回家但又害怕一个人走路并且因此而想要尽可能长久地逗留的时候,他就会对那也许想要早走的年长者说,‘等我’;于是年长者就按小孩子所请求的去做。……唉,也许要等待的时间变得如此之长以至于那年长者对小孩子说‘不,我现在不能够继续再等着你了’。”

“这样,在一个人类教育者一次有许多孩子要教养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他自然不会有时间来进行这许多言谈和训诫和喋喋不休,如果有时间的话,因为许多言谈这教育也会变得很糟糕;不,能干的教育者更愿意借助于眼睛来进行教育。他把那单个的孩子的目光拿走,就是说,他强迫这孩子在一切事情上看着他。……但是那受教育的孩子,很容易会让自己以为,那与伙伴们的关系,他们构成的小小世界,是现实,相反那教育者以自己的目光教他知道,所有这些都被用来教育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