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醒来后,茶房立即将倒入了热水的脸盆端入房来。中国的住房里一般没有盥洗室的设施,只得把脸盆放在餐桌或在梳妆台上洗。这虽不是要紧事,但不习惯时很难洗。为了不使热水溅到外面,洗的时候要将毛巾对着脸,手不动而只是将脸在毛巾中呈圆形转动。出门旅行,这样的事也学会了。据说在日清、日俄战争的时候,日本的军事侦探自以为已巧妙地装扮成中国人了,结果在洗脸时大幅度地转动手,稀里哗啦地溅出水来,让人看破了是奸细。

昨夜起雨停了,今天是一个秋高气爽的绝好天气。想到茶馆去吃点包子什么的,便在早上九点左右在旅馆门前坐上了黄包车驶往夫子庙方向。路上一清早就碰上了送葬的队伍。队伍的前列由洋式的管乐队吹奏着热闹的音乐,吹的不是哀乐而是雄壮的进行曲。丧主的马车里坐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和两个孩子,他们失去了丈夫和父亲吧,这三人都在放声嚎啕大哭。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不时地会中断哭泣,从马车的窗户中新奇地窥望着街上的情景,而那位寡妇则一会儿屈身向下,一会儿仰面朝天,将手绢捂住脸,发出数百米外都能听见的嚎泣声,勇敢地恸哭不已。在革命的首都还依然存在着这样的风习。

沿秦淮河有一条宽阔的大街,其附近有夫子庙和贡院等旧有建筑。贡院现在成了南京市特别市政府的所在,夫子庙则成了兵营。大的茶馆约有十来家。我下了马车,走进一家名曰龙门居的茶馆,在二楼朝阳和煦的窗台边的桌子旁落座,茶房即端来了茶。这家茶馆的茶在这一带是最好的。光二楼就有两三百个客人。人声喧杂,热闹非凡。多位商人模样的茶客。在角落的一端,竟有人在悠然自在地剪着头发。茶房端来了肉馅和糖馅的包子。

出了茶馆,我向孔子庙走去,天气好,所以这一带从一早起人就很多。孔子庙在街上的中央部位。在靠街的地方有一木造的古旧牌楼,已历经风雨快要颓圮,故用长长的圆柱子支撑着。上揭有“天下文枢”的横匾。其旁还立着一个拱形的牌楼。高大的庙状的建筑一幢幢一直往里延伸,但已成了兵营,无法入内参观。庙前的广场上摆了很多床。不少商贩在出售只有秋季才有的盆栽菊花。也有古董摊,甚至还有代人写信的小摊。等过了拱形门往里走,两边排列着似乎将浅草的仲见世(1)缩小了十分之一的小商店。所卖的东西主要是古物、破旧的用具等,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听说这儿是南京的赃物市场。即便有东西被偷走了,第二天到这儿来大抵也能以低廉的价格买回。孔夫子的庙里竟有赃物市场,这也真是在中国,中国人不讲究这些,这不也挺有意思吗?

出处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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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浅草的仲见世,为位于东京浅草寺前雷门至仁王门一带的商业街的俗称,形成于江户时期,发展于明治以后,两边有一百几十余家的小商店及露天店铺,为东京中下层市民的常去之地。类似于上海的城隍庙豫园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