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栋平房内摆着百来张方桌,场内约有一半客人,正面的舞台上年轻的女子正在唱着戏曲,喧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地响彻整个场内。客人们一边品茗饮茶,一边欣赏着戏曲,或是高声聊天喧哗。
唐君和筱君都先来了。我们围坐在一个桌子边听了好几个人的演唱。过了一会儿荣湘云出场了,她的嗓音颇低,演唱效果并不好。比起她来,一位叫董艳秋的歌女年约十六岁左右,唱得也好,长得也漂亮。在这边出场的歌女都剪短发,服饰也极朴素,只有董艳秋穿着缀有饰物的艳丽衣裳,并且梳着辫子垂在背后,站在舞台上的风姿也绰约动人。
在唱功方面被称为南北无双的欧阳予倩君,热心地听着这些小地方年轻歌女的演唱。
“欧阳先生,这些人唱得好吗?”
“哦……很不错的噢。”说着蔼然地笑了起来。
这时走过来一个穿着立领制服、戴着宽边眼镜、剃着光头的人。予倩君向我介绍说,这是中央党部的通讯新闻记者唐三。
我们计划请荣湘云及这里的歌女一起吃晚饭。我们也邀请了唐三氏。五点左右出了麟凤阁,来到了秦淮河畔一家叫金陵春的菜馆,这是一家有年头的大餐馆。我们要了最里边的一间包房。予倩君立即用毛笔在红纸的招帖上写上了“荣湘云”、“唐艳秋”、“萧瑜”等麟凤阁歌女的名字及自己的姓名交由堂倌拿去。
屋外是秦淮河。石垣下面发绿又泛黄的河水凝重地沉积着。对面也系着三四艘画舫。依然下着小雨。在对岸房屋与房屋之间约有两亩大小的一片萝卜地,河岸伫立着五六棵柳树。鸭子在浓重的暮色中寻觅着饵食。从一艘画舫中露出了一位女子的脸,这是一个穿着青色衣服、脸色憔悴的美丽女子。不知她在思想什么,两眼一直凝视着河水。这时从下游方向驶来一艘货船,那女子和货船的老大不知说了什么之后,便严严地关上了船窗。
这情景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虽然一切都将衰灭消失,但还在做最后的叹息。
“当局计划将这条河疏浚拓宽至现在两倍的规模,已经着手拆除对岸的房屋。然后引入长江水,使其水流活起来。”唐三向我解释说。
荣湘云和萧瑜先到。此后董艳秋在其父亲的陪伴下也来了。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坐下。这家馆子的菜是真正的南京菜,有当地独特的风味,味道也好。
这几位女子十分文雅,几乎不随便插嘴说话,但都很开心地吃着菜。稍搁一下筷子时,唐三氏和予倩君就立即用自己的筷子往她们的盘子里夹菜。
董艳秋的父亲似乎是这样靠女儿生活的人,长得肥肥胖胖的。一问,答说是福建人。
“台湾我也曾待过两三年,不过这也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您去过台湾吧?”他问我。
“没,没去过。”
我虽是日本人,却不了解台湾,颇觉惭愧。(1)
董艳秋的父亲有五十五六岁的年纪,活到这个岁数,似也经历了各种风霜雨雪,已是相当世故。因此看上去颇有些自以为是。然而她女儿的美艳——(2)
年轻的唐君和筱君在互相猜拳喝酒。唐君也向我挑战,我不善饮酒,便提议按日本人的做法,输的一方每输一轮便脱一件衣服,唐君答说“行”。彼此互有输赢。怕冷的我穿得很多,就像笋壳一般包了一层又一层。脱了一件又一件总脱不完,结果连善战的唐君也输得只剩最后一件内衣了,只得投降。唐君和筱君穿着一件衬衣跳起舞来。予倩君让女孩们坐在前面,就像学校的音乐老师教学生唱歌似的,小声地将各处关键的唱腔唱给她们听。
姑娘们七点过后还有夜里的演出,便退席回去了。我们也准备离开,欲去结账时,唐三先生已先一步付掉了。是我们请他来的,却由他付账,很过意不去,便找欧阳氏商量如何是好。“是呀。”予倩君稍微想了一会儿说,“没关系,谁付都一样。”
我与予倩君告别了众人,坐马车回了旅馆。
予倩君坐了那晚最后一班火车回了上海。听说飞行家唐君也将坐翌日早上的头班车回上海。
此后我又在南京逗留了两个多星期。我在南京也没有特别要办的事,天好时便去郊外的名胜地溜达,下雨时便烧旺了炉中的炭火,取出包中的书来读。到了晚上便请上朋友一起去秦淮附近的饭馆吃晚饭,饭后去茶馆或书场饮茶听歌以度时光。在南京也就只有这样的消时度日的方式了。沿秦淮河有一条宽阔而空旷的大街。其一头有座孔子庙,因此这一带俗称“夫子庙”。在夫子庙周围共有十来家茶馆和书场。茶馆和书场其实并无太大的分别,不过是前者重在饮茶,后者主要是为听戏。在书场也能喝茶,在茶馆也能听戏。茶馆也可看作一种书场,不过在茶馆听戏只有晚上,白天则纯粹只是茶馆。
茶馆是江南的引人之处。在上海、杭州、苏州或是南京,茶馆都非常兴盛,不少都有相当的规模设施。南方人十分好饮茶,不过茶馆兴盛的原因并不仅在此。大部分中国人早饭都轻餐简食,早上一般吃点粥呀馒头之类,或是吃碗面条等。也有人在自己家里用早餐,但习惯上往往上茶馆去吃。茶馆里多为中层阶级以下的人物。有的茶馆卖酒,有的不卖酒,反正在茶馆里喝酒的人不少。即使上班的人早上出门时也在此地简单地用过早餐去上班,有闲人则会在此打发几小时的时间。
茶馆还有一个功能,便是用作谈生意的场所。商人们在店里见面后,便一同来到附近的茶馆,边喝茶便慢慢地谈生意。从早上到中午,茶馆里大都为这一类客人。对中国人说,茶馆是一种交易场所。
上海四马路上的一处叫青莲阁的茶馆,一长溜占了好几家门面,楼上也全是,规模宏大,名气不小,但建筑本身却颇为低俗,毫无情调。茶馆倒是乡村小城市更为发达。在我所见过的茶馆中,苏州城内的一家叫吴苑的茶馆,既有庭园,建筑也颇为精致,一切都很高雅。到底是一座有风情的古城。总之,茶馆这种营业组织对中流以下人们的生活来说是一种相当方便的存在,一般茶资极廉,到处都有专门以体力劳动者为主顾的下等茶馆,有人图它省功夫,有人取其经济实惠。
夫子庙一带的茶馆虽没有富有雅趣的,但不少规模较大,像六朝居、龙门居、新奇芳阁、四明楼等等。也有的茶馆利用大的画舫,称为画舫茶社。像六朝居等,其店堂之大足可容纳数千人的茶客。
专门的书场,有麟凤阁、新世界、又世界三家。有很多艺人在这三家书场演出。麟凤阁和新世界听女优唱戏,又世界则为大鼓、滩簧等杂艺的表演,与日本的寄席(3)差不多。
一般的茶馆到夜里就变成了书场,不过这儿不会有一流的优伶。
首先客人走进去后可随便在自己所喜欢的位置上落座。马上有茶房端过茶来,随茶还会送上西瓜子或南瓜子等。茶房提着大茶壶将开水注入小茶壶中,倒入茶盅内后,再添注开水。还送上经蒸煮过的毛巾。总之,客人要用手巾抹一下脸,擦一下手。
正面有一个突出的舞台(较一般处为高),上有一个桌子。有乐手六七人排坐在后。左右两边有垂挂着幕布的出入口,演员从左侧上场,演完后再退入右侧的幕后。唱的大抵都是戏曲段子,有京剧、昆曲等不同的戏种。演员所唱的角色种类也各有所定,分为青衣、老生、小生、花脸等不同的类别。
演员出场和退场都不对观众鞠躬行礼。快唱完时,像是将最后一句抛向观众似的一下子退入幕后。每唱完一曲后则转过身去背对着观众,初一看上去其举止动作都像男人似的,缺乏女性的温柔优雅。然而看久了的话,就会感到其中也有妩媚和魅力。
旦角的唱腔也时伴有优雅的音乐,但京戏的音乐一般极其吵闹,而且尖嚣喧杂的程度之强烈,不管你具有世界上的何种耳朵都难以想象。每一种乐器的声音仿佛要将所有观众的神经都震碎似的。使其在尖啸高亢的节奏中沉浸于舒畅陶醉的状态,此为京剧的特征。尚未习惯的话,会因其尖利喧嚣的声音而感到喘不过气来,要死去一般地难受。在此喧嚣的管弦声中,更有一个盖过此音发自肉体的高亢激厉的声音传过来,此为京剧的唱腔。这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悲怆、激越的唱腔,这一在亚细亚大陆繁衍生长的民族的所有的传统、所有的欢喜、热情、悲哀、激愤——所有这些的种种情感都以一种最高涨的形式表露无遗地通过这些戏曲唱腔迸发了出来。如此这般孕满力量地、如此这般强烈地表现了民族特性的音乐,恐怕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
观众在听戏中不时地发出“好、好”的叫声。这叫声实在有点滑稽。观众喝着茶,抽着烟,聊着天,场内一直是喧嚣嘈杂的。不过,音乐的声调很高,听众用不着屏声息气地听。并不是音乐的声调高才使得观众叽喳之声不断,而是这音乐本来就诞生于这样喧嚣的地方,这是从激越的、狂躁的中国民众的生活中自然产生的音乐。
目前南京禁止伎馆堂会,原先的那些游乐场所都荡然无存。虽也有些极为简陋的剧场,却很少能正式地上演全出的戏剧。最近在南京市中心要造一座相当像样的电影院,工程也已经开工,但在建成前却是无处可看电影。说好也罢,说不好也罢,所有的娱乐机构都不存在。其中唯一被允许延存的地方便是这些书场和茶社。然而眼下又有数万的军队、数万的官吏及求官猎官者涌入这座城市,工人和商人也在不断增加。人口达到了以前的两倍,城市渐呈繁荣景象,正在走向黄金时代。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却缺乏像样的娱乐机构,因而饭馆和茶社、书场就自然兴旺起来了。要以茶社和书场作为新时代的娱乐机构来满足上述这些人的要求显然是一个时代错误,然而其他设施场所荡然无存,也只有这些地方兴隆了。客人中最多的是年轻的官吏和军官。国民军的军官平素虽不佩剑,但大都自肩部斜系着皮带。这是军国时代的现代中国最受青睐的服装。无论走进哪家茶馆,都可以看到成群的穿着这样的军服的军官。
书场和茶社都不收入场费,不论听多少总觉得缺点什么。更何况唱戏的是女子,听客与唱戏者之间若无情感上的交流途径,就没有吸引力了。因此,表面上虽遭到禁止,客人还是有办法让自己所喜欢的女伶特别地唱上几段,这就要唱一次给一元大洋的资金。专门有两个茶房在场内不停地跑动,以接受客人的点唱。比如我想叫荣湘云唱的话,我便对走到身边的茶房悄悄地点唱。其实不用这样悄然进行,不过所有这类事情还是悄然地做比较有意思。茶房明白后立即报告给后台。于是不一会儿荣湘云便出场了。唱完一曲之后,茶房便跑来讨取赏金了。只要有客人点唱,唱几遍都可以,一直是一名演员出场。受欢迎的演员一个晚上可能好几次出场,而不受欢迎的人则义务演唱一次后就再也无法出来了。这样,演员之间势必会展开竞争,而有时对同一位演员,客人之间也会展开竞争。有趣的是,茶房在通报时,会说清是哪位客人点唱的,所以演员会从舞台上面向这位客人演唱。即使一般的观众不清楚是谁点唱的,但点唱者本人则一眼就能明白是在唱自己点的曲目,在得到满足的同时,还会觉得甚为得意。
唱一次的赏金在一元以内,进入演员腰包的为其三分之一,亦即中国货币的小洋四角。其余的三分之二归乐师和茶房。一般唱一曲的时间在十分钟至十五分钟左右,客人的点唱集中时就只唱三分钟至五分钟左右,使人觉得才唱了个头就立即退了下去。常客都各自有自己所捧的演员,互相竞争,有时连声叫好大声鼓掌为其捧场,有时则嘘声四起有意冷落。时间越晚,这种互相竞争捧煞就越为激烈。演员则在一曲终了之后犹如轻燕一般翻身退入幕后。
迷上某演员的看客有时欲罢不能,就追着去拜访那演员的家。没有介绍自然不能贸然行访,因此一开始都请某个熟人带着去。去的话,不管是谁,对方总是端茶递烟地款待。没有关系的看客也不一定要赠送赏金,但屡次造访的人就会留意着一点,或赠上某件物品,或在其母亲手掌中塞上十元钱一张的纸币,对方自然也不会生气。若不是特别张扬,有时也可带她们一起去馆子里吃饭,或者把酒菜叫到其家里,就像新女婿上门似的与其家人一同吃饭。要做到这个程度的交往并不是特别的难事,至于采用何种方法使关系进一步发展,我也不甚知晓。不过在专门的书场里出场的演员似乎并不可轻易接近,市政府对这一类艺术家的管制也相当地严厉。
她们每个人的领子下都缝有三寸左右的布制的许可证,上写有“戏词鼓书营业人员临时证章”,并钤有市政府的印章。不管在家还是登台演出都必须随身佩戴这一证章,就像仙鹤身上佩有诗笺一般。此外在她们的居住处也必须挂有市政府颁发的写有“南京特别市戏词鼓书训练所规划”的镜框。在此试译其中的几条如下:
淫词秽曲的内容、有违革命的内容,或有伤国体的内容,一律严禁演唱。
女学员除家人之外,不得与其他男性出外宴饮、游船及参与一切类似的活动。
女学员须得在每夜十二点以前返家。
女学员不得涂脂抹粉,不得佩挂耳饰胸饰之物。
对“有违革命”我觉得很好笑。有一天我去访荣湘云时,已先有两三个客人捷足到访。据介绍,获知其皆为市政府的官员,衣领上都佩有市政府的标记,不会有错。于是我就开玩笑说:“我想再使劲地捧捧荣湘云,但这个规则很可怕,我不敢做。”大家听了都咯咯大笑。其中一人说:
“这规矩已废止了,您不必害怕。”
我白天进茶馆悠然喝茶,晚上到书场里去听戏,自己觉得仿佛已完全同化在该国的民众中了,心里觉得很愉快。
晚上到书场去时,有各种小贩来兜售商品,像香烟、点心、橘子等,这些东西并无什么不妥,然而竟也有卖肥皂、牙膏、牙签、小圆镜、鞋拔等家用小商品。报纸来卖的有上海的日报和南京的晚报。还有一个男的竟来卖带链子的锁和铁锤,而且每天晚上都来。你要来卖自然随你的意,但书场和铁锤有何相干?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可笑。初看上去好像并没什么生意,但看他每晚都来,有时总会卖掉一些吧。以那人的眼光来看,这儿毕竟聚集了很多人。他把锁和铁锤放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兜售:“这个怎么样?”总有个别人会想起自己家中的锁已坏了,得重配一把,也有人会想到家中尚无锤子,备一把吧。这种地方可以看出中国人不慌不忙的悠然神情和找寻机会的精神。
新世界的场地要比麟凤阁大一倍左右,其最引人处是有好的演员出场,因此每晚都满座。在这里唱得又好又受欢迎的有“张桂芳”、“刘莲芳”、“李兰芳”、“朱小农”、“徐美容”等。
有天晚上我一个人去听戏,坐在前面,听了一会儿正想早点回去,当新闻记者的唐三君和朋友一起从后面过来,他眼尖,一下发现了我。
“你还在南京呀。我还以为你和欧阳先生一起回上海了呢。”
说着,唐三氏把我拉到那边去,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们。
“唱的怎么样?”唐君问道。
“我觉得这儿的戏唱得很有意思,已经没法离开南京了。”我答道。
“那好啊,我给你介绍这儿的演员吧。”唐君说。
唐君和朋友商量了一下,拟将最近刚从上海大世界来的徐美容介绍给我。演出散场后,我们四五个人去造访了徐美容的住处。这是一家秦淮河沿岸的颇有古风的旅馆,她住在底层临河的一间相当漂亮的大屋子里。她与母亲一同生活,有自己专用的男佣,生活相当阔气。母亲也颇为年轻,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与女儿一样也剪短发,是一位在艺人的母亲中少见的气度优雅的女子。
徐美容约在十九至二十岁左右吧。身材姣好,容貌秀丽。唐君的朋友告诉我说,她在上海也很红,因南京收入多,就到这里来了。她接了我的名片一看,用甜美的嗓音念道:“村——松——梢——风——”然后恭维地说:“日本人的姓名有四个字,念起来很好听。”
她多少是受过一点教育,会几个英文单词,也稍懂一点日语。且是个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有点任性的有上海女孩气的姑娘。据说亦曾师从欧阳予倩学过唱。这是一个不像艺人的有品位的家庭。有时候她在读着什么,我拿来一看,是我的旧友郁达夫的短篇小说集,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有天晚上我与两三位朋友又去造访她,一直待到她们入睡之前,约过了十二点,突然这家旅馆内发生了一场很大的骚动。一开始是二楼方向像是发生了战争似的一阵喧闹,我们都大吃一惊,脸都发白了,不久喧杂的声响蔓延到了整幢旅馆。我们走到走廊上一看,只见有近百名手持刺刀枪的全副武装、神情森严的宪兵走了进来。一会儿徐美容的房间内也进来了十余名宪兵,气势汹汹地盘问了我们每一个人之后,又角角落落地翻查了整个房间,看看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便退了出去。
后来我们马上明白了,二楼房间住着的三个房客被发现是那天下午袭击市内一家银行的强盗团伙的同伙,便到此来抓捕了。第二天的报纸刊登报道说,从那个房间的大木箱中查出了好几把手枪和一些子弹,那天夜里共捕获了十四五个同谋犯。
出处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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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台湾在甲午战争后被割让给日本,时为日本占据,在日本称之为外地,被视为日本的领土,故村松有此说。村松后曾去台湾旅游,写有《南中国放浪记》。
(2)此处原文中断,不知是印刷错误抑或遭审查官删除。
(3)寄席,为日本上演相声、评话、戏法等大众文艺的场所,形成于江户初年。亦指上述的大众通俗文艺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