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到达了南京站。一群搬行李的挑夫进了车厢。
“这里的人很坏,行李还是自己拿吧。”
予倩君说着把包从行李架上取了下来,自己拿在手里。再一看,大部分人都自己提着行李往外走。后来才知道,此地在南京叫作下关,隔长江与浦口相望,是南北交通的要津,因此这里的下层劳动者与其他地方相比品质很恶劣。我也双手提着沉重的包及在苏州城内买的糖果罐等跟着予倩君走出了车厢。月台上几乎一片漆黑。屋内的电灯也很昏暗,签票口周围好像点着油灯,只有一点昏黄的微光。在这一片幽黑中,人群熙熙攘攘地相互推挤着。我们好不容易挤开人群走到了广场上,马上有黄包车、马车和汽车过来拉客。我们计划去城内的一家中国旅馆东方饭店。
“坐马车也行吧,稍微多花点时间,不过价钱便宜。”
说着予倩君便与马车夫讲起了价钱。开价一元八角,压到了一元四角,然后上了车。
这是一种旧式的有车厢的马车。车内点着一支火光微弱的蜡烛。道路是由鹅卵石铺设的,因此马车不停地颠簸摇晃,坐着很不舒服。而且许是马也倦乏了吧,慢腾腾地挪动着蹄脚,车夫拼命抽动着鞭子。街上车水马龙。马不时地停下脚步。
“这匹马不想走。”
予倩君说:“据中国传说,此时往往是前途叵测,前景不详。马已知晓。”
“日本也有这么一说。”
稍行,马又停住了。车夫下了车座,曳辔而行。
“奇怪啊,这匹马不想走。”予倩君脸色沉重,好像有一种不安袭上心头。
穿过城外的街路,来到了城门前。这儿叫作仪凤门,但在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突然马车被拦了下来。城门前站着手持刺刀的宪兵,正一一检查着行人的身份和行李。
“你们带着片子吗?”车夫下了车座过来问。
予倩君拿出了名片递给他。宪兵拿了名片后往车内稍看了一下便说:“走。”
正在想着就算顺利通过了,不料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两个男的,拉住了缰绳对着车夫不住地说着什么。于是予倩君打开车门冲着外面的男的厉声呵斥着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那男的就渐渐松开了缰绳退了回去,车夫一声扬鞭,马车驶入了漆黑的城门内。
“刚才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车通过了城门行驶在低矮破旧的房屋之间时,我问予倩君。
“他们要乘坐这马车。”
“是白乘车吗?”
“不是,稍出点钱,想坐在车夫的车座上,正在谈价钱。”
“拦住别人雇定的车要随意搭乘,真有点怪呀。大概是乡下人吧,或是坏人吧。说不定在冷僻处会亮出手枪顶过来呢。”
“不是,刚才的人不是坏人,是一般人。在中国常有这样的事。按中国的话叫占便宜,意思是利用别人来占取好处。刚才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不想雇一辆马车,而是出一毛、一毛五就想坐上马车。这样的事就叫占便宜,或是借用稍有点熟识的人的姓名办什么事,或是叫人家破费自己却从中尽了人情等等,都是指这一类行为,在中国人的本性中这种因素还真不少。在日本这种情形叫作什么?”
城内到处是一片漆黑。不时地会有一两家低矮的店面,但一会儿也就消失了。面门窄小的饮食各店用的不是电灯,而是挂着方形的玻璃的煤油灯。不时有警察和宪兵站立在街头。两边有时是绵延不绝的土墙,有时竟是一大片开阔的原野。遥远处有灯火在幽幽闪烁。
“怎么这么暗呢!”
“南京电力不足。人口急剧增加而电力有限,所以街上一片黑暗。”
下了火车后对南京的第一印象只是“黑暗”。
过了一个多小时,马车抵达了东方饭店。
出处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