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录
1814年
前言
下面这篇对话录的主旨是证明自然神论的体系不可靠。作者试图阐明,在无神论和基督教两者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关于上帝存在的证据,除了圣灵启示以外,不可能从其他原理中演绎。
作者力图说明,通神派基督徒们的辩护反而使得自然宗教和启示宗教的事业受到多大的损害。至于在这篇对话录中,作者给他自己确定的任务,究竟完成得如何,则有待于世人的评定。
无论从内容的好坏,篇幅的长度来看,这部小小著作由于印刷的方式,其价格也许显得太昂贵。这显然有违于知识的普及。但是,尽管如此,本书刊印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也是有一定考虑的,那就是使大众免于滥用一种推理方式,这种推理方式由于其新颖,很容易引起误解。
欧塞贝斯和梯奥苏发斯的对话
欧塞贝斯
梯奥苏发斯啊,很久以来,我一直惋惜着,同时也观察着你的那种怪异的迷误心情,它使你的悟性成为盲目。我不能不怀着极度的不安,眼看你狂妄的怀疑精神践踏我们先人留传下来的最值得尊敬的古老体统;上帝的独生子用他自身来拯救这个有罪的、不信神的世界,而你的怀疑竟至于排斥这种拯救。那么,难道人类的悟性就傲慢至于此极?竟要同全知全能者争个高低!竟要查究那不可穷究者的意图!
你仅仅肤浅地思考过这一可畏而重要的题目。对于悖论的爱好,标新立异,或者还有理性的傲慢,已使你陷入了不信神者们的荒芜黑暗的道路。无疑一种冷酷和挑剔的精神已经使你的心灵僵化到不知真理为何物了。
神曾在他的意志启示之外又赐给许多证据;对于这些,难道你都毫不在意?那些预言了救主降生的古书;可以断定此事为真实的那些奇迹;还有为了证明此事真实而备受各种刑罚的殉道的圣徒;凡这些,你都未曾加以注意?你似乎要求得到数学的证明;可是在这一问题上,却只允许强有力的道德可能性。这样,我们必须对我们的救主怀抱的这种信仰的好处,就完全被抹除了。对于十分明白而又显然的事,表示信任,到底有什么困难呢?难道一个人相信他不能不信的事,还得受赏?
基督奇迹的目击者们,为了证明他们的叙述是真实的,终身做苦役,遭到危险,历尽艰辛,而且个个自愿受难、被焚死、被绞死。这些事实都有充分的证据,因此我们岂能断言,这些人的动机是一种毫不考虑自身利害然而又要骗人的愿望吗?我们能断言他们是伪善者,然而他们又没有任何企图,除了宣扬所有使世界开明的学说之中最纯洁的一种学说,而且他们又是毫无名利之心的殉道者?悍然提出这样一类谬误见解的诡辩家们当然是犯了那种毫无理由、不可辩解的固执己见的罪行。
基督教的历史本身,就最无可置辩地证明了那些奇迹,而由于这些奇迹,基督教的起源在全世界得到了公认。基督教本身便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仅仅是几个卑贱的人,面对着整个反对他们的世界,却建立了基督教。正如修托尼乌斯、普林尼、塔西佗和路西安等所证明的,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惊人数量的人众变成了教徒;而在不久以后,成千上万的人勇敢地推翻了祭坛,杀死了教士,焚毁了异教的庙宇,他们大声疾呼,要求那些狂怒的野蛮人偿付残害殉道者的血债。直到救主降世三个世纪以后,他的神圣的宗教才同罗马帝国的机构打成一片,得到了真刀真枪的支持。在这以前,基督教长期得不到任何支助,除了它全能的创造者的支助;但基督教仍然蔑视那种无法使人相信的迫害而得到盛行,从最使人绝望、最无出路的环境中取得了新的力量。一个有理性的人,到底靠了什么样的诡辩术,竟能说服他自己拒斥这样一种宗教;其最初的传播,在人类经验领域中,实在是完全无与伦比的大事?
基督教的道德观之独创和高超,也像它的种种奇迹和神秘一样,那是与所有其他宗教信仰不同的。耐性地忍受损害和暴力;恭顺地服从于统治者的意志;看破向来使人类感情同尘世难解难分的种种束缚;谦卑和信仰;凡此种种教义都是同其他体系的信条不同,或者不能相比拟的。 [1] 什么友谊、爱国心和宽大胸怀;什么敏感的心灵,果断力行的手腕;什么天才、学识与勇气;这些品质尽管得到人类的钦佩,但是基督教教导我们把它们都看作华丽而欺人的恶德。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有神论者在感情上会不相信记述耶稣基督事迹的史家,甚于记述亚历山大大帝事迹的史家。在那关于赎罪的说法中,究竟有些什么内容使得这种说法成为特别应该遭到抛弃?不容置辩,圣灵启示是人类的幸福。 [2] 当然不能断言,即使在基督教的启示之下,我们已经毫无困难地解答了关于宇宙的大谜语,已经非常满意地证明了上帝的性质。我们且想象一下那些古代的哲学家,犹太人除外,曾陷入了无知的深渊;回想一下具有惊人的才华和错误的道德的人们,像伊壁鸠鲁、德谟克里特、普林尼、卢克莱修、欧里庇得斯以及其他无数这一类人,毫不畏惧地敢于公然宣称他们信仰无神论,而像阿那克萨哥拉斯、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这些有神论者,则徒然地竭尽人类理性之力,试图在哲学家们中间树立对于作为世界的创造主和保护者的全能的上帝的信念,尽管人类理性确实无法用来度量如此巨大的目标;我们再回想一下那种情形,那时人群还是十足地、可笑地崇拜偶像的,而那些官员们如果不是无神论者,就是把上帝的存在看作一种深奥难解、毫不使人感兴趣的思辨。 [3] 除了上述这些考虑之外,我们再回想一下大致在救主降生前后那个时期所发生的战争和压迫,使人类遭到浩劫。想过这些之后,我们不是更愿相信神确实插手来阻遏人类迅速败坏的过程;而不信神会允许那种漂亮而有害的欺骗来诱使人类陷入更无法逃脱的迷信的迷宫?当然,神并没有创造永不死亡的人,神也让人永不理解自己的光辉结局。如果基督教错了,我不知道我们对于宇宙的道德主宰的信仰,或者我们对于永生的希望,放到什么基础之上。
因此,凭着明白的事理、文明世界的公意,再加上信仰的更无可争辩的义理,这一切便使基督教的体系成为不可动摇,尽管它一直遭到如此徒劳无功、如此放肆的攻击。但是,假定人类理性的结论以及人世道德的教训,真的被发现与圣灵启示的道理完全不符,而且得到公认,那么,我们到底应该信从哪一方的指示呢?我们不能听从一运用就会立刻显出错误的那种道理,而要听从那不可能有错的道理:不是那种空头哲学的朝生夕死的体系,而只有上帝的话才是永恒不朽的。
深思一下吧,梯奥苏发斯呵,如果你所拒绝的宗教是真实的,那种信仰得救的好处,你就理应被剥夺。所以,我劝告你,不要毫不在乎那受上帝的意志感召的机构强烈地加于不信者们身上的诅咒啊!地狱的毒焰是永不熄灭的,啮人的蛆虫们也永不会死。我不敢想象我们信奉的使我们得救的上帝会用刑罚的威胁来恐吓他的创造物,因为他的本意不是要责罚人。也许,只有不愿信仰者的忘恩负义才是唯一的罪行,连那全能的主也没法开恩,否则就没有了公正。人类的心灵怎能毫不失望地经受得住如此重大的丧失,哪怕是一念及此?回头吧,我奉劝你,还是回到那稳固的塔中来,这高塔安全地俯视着乱成一片的人类互相冲突的见解。回到上帝的身边吧,他既是你的创造者,也是你的保护者,只有靠了他,你才能避免你永恒的仇敌的不断的哄骗。难道人类的制度就这么完善无缺,它们的基本原则难道能同上帝的声音抗衡?创造主总是超越在被创造者之上,因此信仰总是胜于理性;如果有时人类的制度显得优越,那总是由于创造主而不是被创造者的意图。
请允许我揭示那些正在诱使你陷于灭亡的错误的荒谬真相。请你坦白地告诉我那恶的精神是用了怎样的一连串诡辩术而欺骗了你的知性。你向我交代你所以不信仰的秘密动机。允许我给你的理智疾患开一张药方。我倒不怕这类叛逆感情的传染;我只怕在你详细说完你那种自以为是的轻信道理之前,我就会失去耐心。
梯奥苏发斯
我不仅准备作自白,而且还准备为自己的感情辩护。但是我不能不先行声明,在这一场争论中,我处于不利的地位,而你却能免于这种不利地位。你以为不信就是不道德,谁的信仰与你的不相同,谁就是值得怀疑和不能信赖的人。但是真理是对于观念的同意或不同意的感知。我认为一个人感到不同意任何观念,而要被说服去同意这种观念,这无异于要他克服一种物质上的不可能性。因此,我们信仰的事物的合理或错误,并非善恶的合理对象;我们的见解并不依赖于意志,却依赖于理解。
如果我错误了(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人也不能自以为保证不会产生幻觉),这个错误就是我的偏见和无知的结果,这种偏见我不能避免,这种无知是由于我无能,因而对有关的题目形成了错误的估计。消除这种偏见,驱走这种无知,真理就能显现,也不用害怕再会遇到别的障碍。请别再向我念那些恐怖而经常听到的诅咒了吧,在读你们的圣书的时候,我如此经常地对这些诅咒的狭隘和狠毒感到厌恶。请别对我说这样的话,那最慈悲的神会为了理性的结论而责罚我,因为这理性正是他认为应该用来使我有别于该死的牲畜的东西。总之,那些从理性中得出的考虑,迫使你承认某些原则是争论的最后裁判者,请你不要促使理性的考虑去贬低你被迫承认的最后裁判者。请回答我的反对意见,就像我答复你的论断一般,一个论点一个论点地讲,一个字一个字地讲。
你相信那唯一的和永存的上帝生了一个儿子,上帝派他的儿子来改造世界,并消解它的罪孽;你相信,有一部叫作《圣经》的书,包含着这一事件的真实记载,书中还记载了此事发生以前上溯到世界创始时期中间的无量数的奇迹和预言。你认为这些情况是确曾发生了的,但在我看来,却缺乏合理的根据,我将逐步阐明我的意见。
如果要揭露从《圣经》中我所察觉到的全部自相矛盾、不道德和欺人之谈,那就需要进行深入细致的批判,那篇幅至少也得像《圣经》本身那么大。因此,关于你们的信条,我只好限于那些最根本最一般的原理,而这些正是你们所有道德推理的根据。
在创造宇宙的时候,上帝当然自己给自己确定了目的,那就是为了他的创造物的幸福。因此,可以完全合理地认为,他使用了一切的手段,也就是说为了完成他的宏图,其中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性。为了给那照着他自己的至高的形象造出的人安排一个居住之处,他无疑是慎重地排除了一切的害、一切的恶。他明白他的权力之大,他预见他行动的后果,他无疑把他的创造物造成适合于他们将要居住的世界,适合于注定让他们遭遇到的环境。
《圣经》上的记载只是模模糊糊地符合理性关于创世的猜想。
根据《圣经》,上帝创造了撒旦,而撒旦在他自己本性的推动下,竟敢同全能者争夺天堂的宝座。进行了一场争夺天国的斗争之后,上帝胜利了,撒旦被抛下了硫黄烈焰的深渊中。在创造人的时候,上帝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种了一株树,这树的果子,他禁止人去尝味,违者则死;但上帝又允许撒旦在同时施展其一切诡计,去诱惑一个无知而好奇的被创造者去触犯那致命的禁令。
第一个人屈服于这种诱惑;而为了满足神圣的正义,这个人的所有后裔都必须永恒地受到地狱中火焰的焚烧,但是上帝派下了他的独生子到地上来,来拯救那少数人,但是这少数人的得救却是在世界创始之前就已经被预料和前定了的。
在这里,上帝被说成是他创造了人,使人具有某种感情和力量,并使他处于一定环境之中,然后却又罚他堕入永恒的磨难,因为人照着全知者所预见到的那样行动了,他也完全具有全能者造他的那种样子。因为如果说,创造者是一切善的创造者,而他的创造物则是一切恶的创造者,这就等于说一个人画了一条直线和一条曲线,而另一个人〔当然会〕指出它们两者间的不相符合。 [4]
野蛮和未开化的民族都同样地崇奉各种名称的上帝,而他们自己则是他们的上帝的原型:爱好复仇,嗜血,卑鄙,而且反复无常。野蛮人的偶像是性喜屠杀的魔鬼。屠杀的血腥气,伤心的呻吟,荒原的火焰,是这个偶像愿意接受的献礼,全世界无数崇拜者都认为他们的责任就是用他喜欢的祭品来崇拜他。 [5] 腓尼基人、德鲁伊德们,还有墨西哥人,杀献成百的牺牲者放上他们的祭坛。在所有的时代中,上帝的崇高、神圣的名字一直是最残忍的大屠杀的标志,也是对最凶残的背信行为的批准。
但是,欧塞贝斯啊,我要你坦率地回答,是否存在关于如此卑鄙的蠢事和凶残的暴行的记载,犹太人的圣书中是否包含着活像恶魔的上帝的肖像。我要你回答,你作为一个真诚的有神论者,凭着你的圣灵纯洁和慈仁的概念,能否赞同那据说是犹太人的上帝的那些行为。
那些受神灵感召的作者再三地不惜写出那些可憎而详尽的淫秽篇章,上帝被描述成亲自嘱咐人们去干那些肮脏的勾当; [6] 对于真理的完全忽视,对于道德首要原则的蔑视,都由那些上帝的宠儿们在最公开的场合表露出来,凡此种种,如果其无耻尚不及其可憎的程度,那实在也够腐化的了。
这一伙蒙昧而残暴的杀人者的头子断言,整个宇宙的神是关在一个Shittim木制的“约柜” [7] 里,“二英尺长,三英尺宽”, [8] 把这柜子用新车子拉回家。这样一个浅薄的谎言,粗率得使我笑了起来。但是更恶毒、更无可比拟的一个渎神谎言是说,全能的上帝明确地派了摩西去侵犯一个毫不犯人的民族;为了他们的信仰不同,而去把那个民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杀死,把每一个婴儿和手无寸铁的人都加以残杀,杀尽俘虏,处死已婚妇女,只把姑娘们留下,当作妾媵来糟蹋。 [9] 就在同一个时代,在希腊,那些最良善奋发的哲学家们却在创立学术,这就使希腊成为世界上的一个奇迹和一盏明灯;我怎么能相信一个蒙昧而野蛮的民族的怯懦而卑劣的国王,一个杀人犯,一个卖国贼和暴君,倒是与上帝一条心的人物呢?一个坏蛋!一想起此人的无可比拟的暴行,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到伤心!一个怪兽般的东西,他把他的同类的人用锯子锯成碎块,用铁耙把人们耙成肉酱,用斧头把他们砍成碎片,再把人们放进砖瓦窑里去焚烧,就因为人们崇拜另一个不那么凶残的偶像。这绝不是一种盲目认识的错误结论:犹太人的上帝不是这个美好世界的慈惠的创造主。
在福音书的宣扬中,上帝的行为,在理性的眼看来,同他的不可改变和全能不相符合,正如他的行动不符合他的慈惠的法则一样。
你们断言,人类理应受到永恒的鄙弃,因为他们的共同的父祖违犯了神圣的诫命,而上帝的独生子被钉十字架就是唯一的牺牲或充分的证据来证明那永恒的公正。但是这仍然不符合公正之理,仍然有损于道德,因为亿万人要为他们所没有犯的罪行负责,如果他们真是犯了这个罪,那么一个无辜的人被钉上十字架,也并不能解除他们的罪行。“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法律:父母或祖先有罪,连同子女和后代都要一起问罪?” [10] 当然,这是一个野蛮而暴乱的国家所特有的立法形态;这是暴君统治和欺诈的不许反驳的逻辑。
上帝除了在最初创造人类的时候,还曾在别的时期以超自然的方式对人类启示他的意志,这种假设就必然地有损于他的慈爱。这意味着他有能力赐予人类一种福利,然而他不愿赐予。他一任人类始终因昧于真理而受苦,这种真理是人类幸福和得救所不可缺少的。在无数世代的时间中,人类中每一个人不能赎罪而死去,这种全人类的污点一直存在,直到神亲自降生来把它抹掉。各个时代的善人与智者,也和无知的与邪恶的人同一命运,陷于不自觉的和不可免的错误,使他们永恒地受苦,而无法解脱。
你徒劳地用那种善意但说不通的道理来使我相信,上帝将会怜悯那些有道德之人,只有恶人才会受罚。像这一类的让步,只会明显地损害基督教的基础。这么明显的借口就破坏了神降生为人类赎罪的必要,也使救主的降临变成上帝的多余的现身,仅仅使人类迷惘、恐惧和烦忧。
十分明显的是那全知全能者从来也没有打算用基督教来改善世界。全知的神当然预见到基督教这一体系的无效,经验证明它不但完全无能力约束人类的邪恶动机,反而最强烈地助长了这种动机。
从公元 328年帝国都城移至君士坦丁堡开始到该城于公元1453年被土耳其人攻占为止这一段时期中,基督教对于它所要启迪的世界究竟起了些什么有益的影响呢?在这一时期中,欧洲成了空前的连续不断的血腥战争的舞台;人民由于无知而变得空前的残忍,由于奴役而空前地堕落。
我可以承认耶稣基督的一句预言是无可争辩地应验了的。“我不是把和平带到地上来,我带来的是剑。”诚然,基督教在暴行方面与犹太教不相上下,而在造成灾难方面还远过之。一千一百万的男子、妇女和儿童,在和平的宗教的精神下,为了最仁慈的上帝的缘故,而在战争中被杀、在睡眠中被屠宰、在公共的献祭典礼上被焚死,还有被毒死、受磨难、被暗害和遭掠夺。
你对我说,这些可怕的后果,不是基督教所造成,而是基督教被滥用而造成;这是废话而已。这类借口绝不能减轻自称为神圣的宗教的滔天罪行。有限的知识只能对它所预见或它可能预见的自身作用的后果负责;但全知全能的神却显然要对他的行动的全部后果负责。基督教自己宣布,一棵树木的价值,依它的果实的质量来定。对不信者的杀绝,敌对教派之间的互相迫害,夜深时的大屠杀,成千上万人的被慢慢烧烤死去,就因为他们信仰的教义按正统标准看来多了一些或少了一些,对于这些灾祸,基督教是一个近因;哲学无例外地总是遭到启示宗教精神的反对,这就清楚说明,只要有一点点智慧就足以估计出这种宗教信仰的真正价值,而有些有神论者却毫无理由地说这种信仰有极高的价值。
你十分强调基督教道德体系的独创性。如果事情确系如此,那要么你们的宗教是错误的,要么上帝要人类在不同的时代,在相同的环境之下,采取相反的行为方式;那么这种要求是错误的。
默默顺从最凶残的暴虐统治,为我们的仇敌祈祷,爱我们的敌人,信顺和谦卑,这一种教义显然是要把人性的完善装进卑贱和轻信的框子,这是各种时代的教士们和暴君们觉得对他们的目的非常之有用的。很明显,一个全民皆是基督徒的民族(如果这种怪现象存在一天),就会像一大群绵羊,成为第一个占有者的财产。也很明显,只要有十个强徒,就足以使全世界顺从,如果这个世界是由不敢反抗压迫的奴隶们所组成。
你们的教条所推重的对于爱情与友谊的冷漠态度,如果真做到了,那也不会不产生更有害的后果。这一种反社会的厌世情绪,如果真成了人们行动的准则,而不是少数爱好此种情绪者的思辨,那就会很快使人类绝灭。基督教也许不能说是下命令,而是大力提倡完全戒绝男女的性交; [11] 但是最早的基督徒们就确曾如此实行过,而且到了可惊的程度。 [12]
第一个基督教的皇帝,那个野兽般的康斯坦丁,曾对于非法的爱情欢乐加以如此严厉的刑罚,没有一个现代立法者会对最重大的罪行处以这样残酷的刑罚。 [13] 这个冷血的伪善的流氓皇帝割断了他儿子的咽喉,掐死了他的妻子,谋杀了他的岳父和姻兄弟,而且在他的宫廷里养成一班杀人不眨眼的顽固之至的基督教教士,这些教士中的一个,就足以煽动半个世界的人去屠杀另外半个世界的人。
我愿意承认,有若干道德原理,是基督教从希腊和印度哲学家那儿借来的;这些原理,以不相关联的方式,表述了行为的准则,而这些原理,是值得看重的。但是只要一接触到作为启示宗教的根本实质的教义,任何最纯洁最崇高的道德说教都必然成为无效,任何最可能引导人向善的道理也都必然无效。
信仰已被当作功过的标准。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意图的纯洁与否,却看他的教义是否合乎正统标准;在基督教的天平上,只要同意某些命题,就能压倒最慷慨崇高的德行。
但是信仰的强烈程度,也和其他每种情感的深度一样,恰恰是同兴奋激动的程度成正比的。我们可以立一分度的标尺,上面标上各种命题吸引感情的能力,这将是对于信仰的一种公正度量,给信仰标出它的程度;只要不受成见或无知的影响,信仰的衡量法只能是这样。被认为真实的事才被信仰;任何努力都不能使心灵对于有绝对证据的意见不表示信任。信仰不是一种自己能选择的行动,它也不受心灵的约束,因此,信仰一事显然不能算作功或罪。包含错误道德标准的体系,其谬误一如其有害。首先,它不能成为神圣,因为人类心灵的创造主不可能不知道人类心灵的主要能力。
我们最后来考虑一下有利于基督教的那些奇迹和预言所提出的证据的力量。
凡事情离开我们经验的领域愈是遥远,就必须有更强更不可反驳的证据。每一个奇迹的例子就是同相反的不可能性进行冲突,要不是一个奇迹愈是反乎常识就愈真实,就是这种奇迹所依据的故事是假的;要不是这个协调的世界的不可更改的法则被违反,就是某些无知的希腊人或犹太人有意编造奇异的故事。
一个死者的幽灵的真实现身将是真正少有的惊人现象;但是由十二个老太婆凑集起来的证据,说一个幽灵出现过,却并不新鲜,也不神异。
说那不受空间限制的广大无边的上帝居然会同一个木匠之妻通奸,这比某个大胆的蠢汉或痴呆的傻子去欺骗大众相信什么事还更不能使人信服。 [14] 关于后者这种事,我们有着不断的和可叹的经验;关于前者那种说法则还有争论。历史提供给我们一种可能性的许多例子:哲学曾在各个时代抗议了前者的可能性。
任何迷信都能制造它的受骗上当者,制造它的奇迹和它的神秘;每种迷信都同样使用一整套恶兆、预言和殉道者来证明它的特殊教义为有理。
预言,不论多么具体详尽,也必然和直观的奇迹一样受到同样的反对:经验所能接受的是,在事实发生之前真正有过预言的历史证据是假造的,或者事件的巧合证明了预言的臆测,而经验却不能接受所谓上帝传语人们看清本来事件的这种说法。 [15] 我看你从《圣经》上最多只能提出一个预言的例子。《圣经》受神启示的作者在说到那个预言时,使人能懂得那意思,因此他的预言就不那么晦涩而含糊,以致弄得基督徒们自己至今还在就这个预言争论哩。
那一个预言,我认为是例外,那是确实最明快而具体的。《圣经》中这类预言只此一条。耶稣本人预言在他所教导的一代人逝去之后,他将从云端下降来使地上实现异乎寻常的毁灭。 [16] 但一千八百年过去了,这样的事连影子也没有出现。这一个明白的预言,错得明明白白,可以作为其他更含糊、更间接的预言的标本,那些更含糊其辞的预言可以用千百种理解,来解释千百种事情。
《圣经》中的许多所谓预言,要就是想使人明白,不然就是不要人明白。如果要人明白,为什么关于这些预言还有争论;如果不要人懂,写出来又为了什么呢?但是基督教的上帝用喻言来对人类说话,人类既看不懂,也听不明白。
福音书中包含着内在的证据说明这些福音书并非由事件的目击者写的,虽然它们“记载了”这些事件。《马太福音》干脆就是在耶路撒冷陷落之后一段时期才写作的,也就是说,在耶稣基督被处死之后至少四十年才写的,因为他让耶稣说这样的活:“叫世上所流义人的血,都归到你们身上。从义人亚伯的血起,直到你们在殿和坛中间所杀的巴拉加的儿子撒迦利亚的血为止。” [17] 但是,巴拉加的儿子撒迦利亚,却是在耶路撒冷被围困期间,在殿和坛中间,被一帮狂汉们暗杀的。
你断言福音书中所记载的上天干预的事例是为了使人类相信耶稣基督是可以期待的真正的救世主。但是人类的诡辩既不能够阻挠全能之神的启示,而全知全能者也不会不能选择最有效的手段来实现他的宏图。十八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人类中的十分之一仍然盲目而机械地信仰着那位救世主,却并不能完全依赖这个救主的法力,他们的命运注定了永远不幸;当然,如果基督教这个体系是如此极端地重要,那它的全能的作者自当使其不至于被滥用,而事实上基督教从来没有免于被滥用,它也与人类的一切其他制度一样成为滥用的对象;基督教的全能作者也绝不会使基督教成为被人类中极大多数人不断挑剔或置之不理的东西。就基督教而论,本可以提出更显豁的证据来证明其真实性,而不是靠那样一些证据,如驱鬼啦,淹死猪啦,治愈盲人啦,使死人变活啦,或者把水变为酒啦。也可以选择比犹大(Judea)更有价值的场合来作为超验事件的演出舞台,也可以由有更大成就、更大天才的史家们来记载不变的上帝的降生。人类社会本来也能救活淹水的人;每一种药物能治疗一种疾病;要把猪淹死也不是很难的事,而在犹大,驱鬼魂这种行当绝不是什么少见的或异常的职业。请你们不要再背诵这些陈腐不堪的荒唐事来证明基督教的神圣起源了吧。
如果全能的主已经说了话,整个宇宙会不信服吗?如果他认为,关于他的意志的知识要比任何人类的科学都更重要,他难道不会让他的意志显得更明白、更清楚?
现在,欧塞贝斯啊,我已经列举了我不信基督教的一般的根据。我可以把基督教的圣书同世界初期的婆罗门经籍作一番校雠。我可以指出基督教的体系同古代的太阳神崇拜的共同性。我也可以精细地校勘一下各宗教史家们对于同一事件的无数互有出入的记载。但为了辩护我自己不是毫无根据的和抱有盲目的怀疑主义,那么,说了上述这些话也已经足够。因此我信任你能坦率地考虑我的论据,信任你的逻辑,来反驳我的论点。
欧塞贝斯
我不瞒你,梯奥苏发斯啊,要根据人类的理智来解决你对基督教的一般反对,是困难的。全能的主开天上会议决定把他的恩慈扩大到人类时,我们未参加这个会;我也不敢断定上帝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提供他的意志的更鲜明或更普遍的表现。
但是对于基督教来说,普遍遇到的困难之一,就是关于上帝的存在及其性格的问题。从我们的片面的概念来看,整个的宇宙规模可以更美好和更完善。荼毒、地震、疾病、战争、饥馑和毒蛇;至于奴役和迫害则是某些原因所造成的结果,如果把地球上的事经营安排得好些,这些灾难都能消除。
这难道是有神论者选择使用的推理方式吗?对于他发愿要极其恭顺的神,他将加上这些限制吗?他要把上帝置于两难论的牛角尖上,从而来限制上帝的法力和恩施的无穷吗?
当然,他宁肯放弃他对基督教的反对,而不坚持作为这种反对的根据的理性,以免最后作出冷酷而可怕的无神论的结论。
我也承认,对于决意要用理性来判断基督教神秘的那种悟性,基督教不是表现得毫无困难。我也甚至可以承认,你刚才已经发表了的言论,是会使一颗正在对同样问题进行思考的诚实心灵变得迷惑。目前世界上的一代儿女们,确乎要比信仰神的福音的儿女们来得更聪明了。
但如果我能够说服你:你的理性作出的结论有损于道德、幸福与来世的希望,并与人类社会的存在本身不相协调,我相信你是不会再信赖理性这一个如此危险又如此缺乏信仰的指导者的。
我要求你,梯奥苏发斯呀!表明如果再没有旁的什么信仰体系可以当作思维的准则的话,你到底赞同基督教呢,还是赞同无神论。
梯奥苏发斯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基督教的体系,或任何宗教体系,不论其如何粗率,而绝不取无神论。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真正同怀的;我也不责难,虽然也许为之感到可惜,有的人为了逃避无神论这种黑暗的信念,而陷入了最低劣的迷信。
无神论者是人类中间的禽兽。以劝导而论,对于别种人的行为来说是全能的,但对于无神论者说来,却无能为力了。他的个人判断就是他的是非标准。他不怕任何裁判者,除了他自己的良知;他不畏惧地狱,而只怕丧失他的自尊自信。刑罚约束不了他,因为在他看来,死就是恐怖的消除,他心中认识到了什么,他就毫不动摇地去实行。“他不怕探索、思考、观察一切问题,他不怕考虑涉及自己的一切问题,他不怕彻底全面地研究上帝的问题。” [18]
这一黑暗而可怕的学说一定是某个盲目的思想家头脑里产生的怪胎。是智力的某种乖戾的、邪恶的错乱;是理性的荒谬的歪曲。绝不会有一个哲学家如此固执己见地看待这个协和的世界,而反对理智的必要;思考着世界的图景,而否定这个图景的设计者;享受这美妙世界的大千形态,而不出于本能地、心悦诚服地对它表示感恩和崇敬。有什么最薄弱的论据能用来支持这样一种既被野蛮人的本能所排斥也被圣哲们的理性所拒绝的学说呢?
如果你能够证明理性会把人引向无神论,我就心甘情愿地听从你抛弃理性,把它当作不可信的指导者。虽然如此,我还是很少怀疑理性关于最高存在者的解说;我答应如果你的论证成功了,我愿意信服你所能表述的最粗野、最恐怖的信条。那时我将把轻信当作信仰;把理性当作不敬;把理智的指示当作恶魔的诱惑;把幻想的最荒诞的梦当作圣恩的不可怀疑的感召。
欧塞贝斯
那好,就请你简要地说一下你信仰上帝存在的根据吧。我在答复你时,将力图改变你的推理方式;在我的论述过程中,将会出现一些渎神的话,则可以凭我对基督教的热忱来得到洗白。
梯奥苏发斯
我随时可以阐述我信仰上帝存在的根据。你们由于迷信地信赖启示宗教所提供的证据,因而必然还不知道关于这一重要真理的明显证明。这个理论却蕴涵于一个极其狭小的范例之内。“有些事使我们变得更聪明和更幸福,或者说,自然使我们茅塞顿开。” [19]
从每一个设计物,我们都能合理地推断出有一个设计者。我们来察看一只表的时候,我们立刻会承认有一个制表匠的存在。人类的任何制品都不可能从亘古以来就存在。对于任何人类工艺制品的思考,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有一个制作者装置了这制品的各个部分。同样地,从宇宙所展示的神工巧思的迹象来看,我们必须推论出有一个设计师、一个巨匠的存在。如果说宇宙的部分是被设计、构思和配置而成的话,有一位上帝的存在就是显而易见的事。
而这种构想是充分明显的。物质作用于另一些被作用的物质之上,这是神奇的安排;眼之于光,光之于眼;耳之于声,声之于耳;一切可感知之物与人的感觉受到的感知,这证明了既非盲目的偶然机缘,也非莫名其妙的必然性使这些事物出现。某些动物适应某些气候,动植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各种不同属类的动物之间的相互关系;最后,人类与他们外界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凡此种种,都证明了神的存在。
一切都有秩序、规模、协调,只要我们能明察事物的倾向;我们眼界的每一次新的扩大,物质世界的每一种新的展示,都对上帝的力量、智慧和仁慈提供了新的说明。
上帝存在与否的问题,从来没有成为群众争论的题目。在人类心灵之中,原有着一种虔信的倾向,一种依赖超自然助力的渴望。我们很少发现有哪一个民族,不管他们多么野蛮,而不怀着敬畏之心承认他们经验到的自然力量的超自然原因。诚然,他们崇拜的是最邪恶、最呆板的东西,但是他们坚决地相信这些象征物的神圣和力量,这也就是相信他们自己同他们所看不见、觉不着的东西之间联系。
如果宇宙中有运动,那就是说存在着一个上帝。 [20] 那最初运动之力不但是感觉或思维,而且也同样是心灵的特性。哪儿存在着运动,那儿就显然有心灵在运行。宇宙的现象表明力的活动不属于不动的物质。
凡开始存在之物都必然有一个原因;每一种结合,其构成具有一定的目的,这就意味着智力的存在。
欧塞贝斯
在推论出有一个设计者存在之前,必须首先证明有这种设计存在。争论之点是宇宙究竟是否存在着一种设计;我们不允许先假定尚需争议的前提,从而推论出争论的结论。先来偷用概念如设计啦、巧思啦、布置啦,而这些条件都还没有证明在宇宙中确乎明显存在,而颇有理由似地推论出有一个构思者,这种方法是习见的诡辩术,对此我们有理由加以防范。
断言运动是心灵的特性,断言物质是不动的,断言每一种结合物都是智力的产物,也都是对于争论中的问题的一些假设。
为什么我们承认人类发明的任何机器是一种设计呢?这很简单地就是因为我们想到了人类工艺设计出了无数这类东西,因为我们熟识能够制成这类机器的人物;但是,如果我们事先对于任何一种工艺设计毫无知识,偶然在地上拾到一块表,我们就会有理由认为这是一件自然物,这是物质的一种结合体,而其原因则不知道,这时任何解释这个表存在原委的企图,也将同样是假设的、杜撰的、不能使人满意的。
你企图在人类工艺的巧思和宇宙中各种存在之间建立一个类比,这是不允许的。我们把这些效果归诸人类的理智,那是因为我们事先知道人类理智有能力造成这些效果。把这种事先就有的知识除去之后,我们推理的基础就被摧毁了。因此,我们对于神圣自然的全然无知,在最基本的比较之点上,使这种类比成为无效。
那么,关于一个最高的存在创造宇宙的学说,还留下什么样的考虑来支持呢?宇宙在产生某些效果方面的使人崇敬的协调;它的各部分之间的惊人的融洽;宇宙凭其不变的法则,使无量数的世界体系完成它们有规律的运转,形成了全宇宙的调和;在一个昆虫身上,有毒害着它的更小的微小生物,而在这更小的生物的血管里还有血液在流动;为此种种现象,宇宙就需要有一个理智的创造主,因为宇宙存在着,产生有规律的后果。从而它是可惊叹地被组织着产生这些效果;那么,这更需要有一个创造一切的理智了。
这样,我们就说到了你的论断的本质了,“凡是存在之物,能产生某种效果,就必须有它的一个创造者;这些效果产生之合适愈是明白,则愈能肯定,它不是亘古以来就有的,而必然是从一个有理智的创造者那儿产生出来的。”
那么,为什么这些论据适用于宇宙,而不适用于上帝本身呢?由于宇宙是有目的地设计的,你所以推论出必然有一个有理智的创造主。但是如果说,宇宙如此妥善地产生某些效果,这很显著而明白,那么对于宇宙的作者来说,他的存在就更应该说有着更妥善的目的了,岂不如此吗?如果我们从宇宙的惊人安排来看,觉得极难解释,它是亘古以来就如此的,而为了解除这种困难我们假设有一个创造主,那我们不是能更清楚地想起这个创造主本身也必然是被创造出来的,创造主是如此完美无缺,那么要创造他就需要有更正确、更公正得多的安排了。
相信有无穷尽的创造一切的上帝,还有被创造出来的上帝,每一个这样的上帝显然地需要有一个比他早一辈的智慧的上帝;这些话便是你所表达的前提的直接结论。关于宇宙是一种设计物的假定,就会引申出这么一个结论:天下有着无量数个创造和被创造的上帝。而这个结论是谬误的。诚然,当哲学离开了经验和感觉而去从事于思辨的时候,对于学术的谬误是没法加以约束的了。
除非清楚地证明了宇宙是被创造出来的,否则我们可以合乎理性地假定宇宙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当两个命题发生了水火不相容的对立情况下,心灵就会相信其中比较易于理解的一种:与其认为宇宙之外另有一个永恒的存在,这个存在能够创造宇宙,还不如假定宇宙是无始无终的存在为易解。如果心灵被一种担负压得直往下沉的时候,再去增加不能忍受的重量,会是一种解脱吗?
每一个人都知道,不仅他目前存在着,而且曾经有一个时期他还未存在;因而他的存在必然有一个原因。但是我们从结果推测原因,只能推断恰恰适合于这特定结果的特定原因。从特殊的工具,当然能产生一种原动的力量;但我们不能证明这种动力是这些工具所固有的,而相反的假设则也不能得到证明。我们承认那原动力是不可解的,但如果假设同样的效果是由一个永恒的全知全能的存在所造成,同样使原因陷于不可知的迷雾之中,且使问题成为更不可理解。
我们只能从结果中推断出那些切合这些结果的原因。无量数的结果需要有无量数的原因;哲学家假设所有原因的系统或统一体,大于可感知的结果的统一体,这也并不合理。同一能量不可能同时成为蟒蛇和绵羊的原因。使庄稼被损坏的灾害与使庄稼繁茂的阳光,使人类成为其自身的牺牲品的邪恶动机以及改善人类制度的正确判断,都不会是同一原因所造成。我们的准确而又精密的哲学精神,常被其自身的结论所困扰,因为这些结论是如此触目地互相矛盾。
宇宙中最大的运动,与那些最微小的运动一样,都受着不可避免的法则的严格的必然统制。这些法则便是宇宙中可感知的效果的不可知的原因。这些法则的效果构成了我们知识的界限,这些法则的名称则是表示我们无知的别名。在这些之外或之上,再去假定某种存在,无非是创设第二个多余的假设,用以解释已经由运动法则和物质本质解释了的现象。我承认这些法则的本质是不可理解的,但是假设有一个神的话,反倒加添一个不必要的困难,它不但不能使所要解释的困难减少,却需要新的假设来阐释他自身所固有的矛盾。
吸引和排斥的法则,欲求和厌恶的法则,就足以解释道德世界和物理世界的每一个现象。对于任何一个对象的特性具有准确的知识,这是确定该对象活动形态的唯一先决条件。让一个数学家知道一颗炮弹的重量与体积,再加上速度和方向的数据,他就能准确地测定弹道的必然过程,并决定炮弹击中一定距离内某对象时的冲击力。如果已知某人物心中存在的起作用的动机,就能预知此人其后的行动。一颗彗星的质量和速度如已被确定,天文学家靠了准确计算向心力和离心力的相等相反作用,将会正确地预料这颗彗星回返的时间。
天体的偏离行动,它们的不等的速度,以及经常出现的偏差,都能由产生它们运动的引力作用来纠正。杰出的拉普拉斯曾表明,月球对地球的接近,地球对太阳的接近,只是一个极长时期的特征方程,它有其最大和最小值。因此,宇宙的体系是完全由物质力量来维持着的。物质的必然性是世界的统治者。只有那些徒劳的哲学才假设比足够的原因更多的原因来解释事物的现象。“我从来也不作假设,因为任何不是从现象中演绎出来的东西,都必须被称为‘假设’,凡是假设,不论是形而上学的假设,物理学的假设,或带有神秘性质的假设,甚而至于力学上的假设——从哲学上说来,统统都是不值一钱的。”(牛顿语。——译者)
你断言了动物机体的构成,某种动物对于某类环境的适合,感知器官与被感知之物间的联系;一切存在事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倾向于保存它们存在的一切,凡此种种都意味着设计。显然,如果眼目不能视,胃不能消化,人类躯体将不能维持其现有的存在形态。但是,同样确定的是,如果其组成的元素没有某种存在的形式,则必以另一种形式来存在;而它们形成的组织,从其经历来看,必然是由于它们适合它们所处环境而取得它们存在的特殊形态的。
但这绝不意谓,由于有一位存在者存在着,他起着某种作用;而他是由另一位存在者所创设,创设他来起这些作用。我在上边已表明,这样的结论如此草率,必然造成谬误。现在人们已知的关于物质与运动的法则,即使在当前道德和物理科学的不完善状态下,已足以解决那些难题中的绝大部分,而还要创造一个神的存在来解决这些困难问题,这样一类考虑就显得更为无比地荒诞了。
毫无疑问,绝不会有这样的事:不动的物质,或排除了一切性质的物质的任何安排竟能构成一个动物、一棵树木,或甚至一块石头。排除了性质的物质,是一个抽象,对于这种抽象是绝不可能形成一个观念的。物质,如我们所见到的,并不是静止不动的。物质是无限活跃和精微的。光、电、磁,在细微和活动性方面是人的思想本身也不能超过的一些流动:同思想一样,它们有时是运动的原因,有时则是结果;它们同我们所习见的其他各类物质不同,仿佛同思想具有同等的非物质性的属性,这种性质尚无以名状。
运动和物质属性的法则已足以解释宇宙中呈现的每个现象,或现象的组合。某类动物生存于某种气候之中,这是由于它们的构造适合它们所处的环境;如果这种环境变化到足够的程度,它们的构造元素必然以某种新的组合方式来存在,一如它们原来的结构是统治宇宙的不可违反的法则所造成的一般。
人的机体组织的必然结果是,他的胃要消化食物;不可避免地由于他的贪食和反自然的口腹之欲,他吃动物的肉,因而他的躯体得病,他的精力受损;但这两方面的情况都不能认为是手段适合于目的。反自然的食谱,以及此种饮食造成的习惯都可以算作手段,而各种可怕疾病的症候则是目的,但如果断言世界的创造主使这些手段适合其目的,或者说人类的放恣竟能不顾全能者的警告,那是荒谬的。这些都是有组织的物质的属性的结果;一种古怪的理智上的混乱则是认为某些羊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被人类中某一班人去屠宰和吞食;可是最肤浅的比较解剖学学者也很明白,人类的机体,按分类说,是属于吃水果和蔬菜的一类动物的。
一个动物维持其生存所需的资料,要有一个创造者,这个道理也无过于这个动物本身的存在就需要有一创造者。如果它要生存,必须有维持它的生存的资料。在“凡是能变的,都是不灭的” [21] 这样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有机体的生存,必须依靠物质的不间断的分化,这种物质不断地消耗,这种分化又绝不能违反物质之间关系的不变法则。只是由于无知,我们才没有能力来指出每一个现象(不论其如何异常、如何微小或复杂)同运动与物质属性的法则之间的联系。假设有一个非物质的创世主,所谓“在他那儿一切都在动,但没有任何外来原因影响”。 [22] 那是对于理性第一原理的一种罪大恶极的违犯。在牛顿的机械哲学中,这同样是一个多余的假设,也是培根的归纳逻辑中的一个毫无用处的赘瘤。
那么,你所主张的秩序,这种秩序是用来建立协调的,这种秩序和协调是什么呢?这种协调不需要的超自然理智的作用,又是什么呢?既然从宇宙间可以看到的秩序需要有一个原因,那么也同样显著的宇宙间的无秩序现象,也需要有另外一个原因。有秩序和无秩序无非是我们感知到的存在于我们和外界事物之间的关系的形态;而如果我们有理由推断出有一个慈惠的神力起着对于秩序有利的作用,那么无秩序现象的恶也同样证明了有一个邪恶原则在活动,也同样坚执地要从善中导出恶,正如另一方面坚决要从恶中导出善来一样。
如果我们允许我们的幻想超越可能性的朦胧领域,我们无疑地可以根据我们心灵的状态来幻想,无秩序现象可能同纯粹的善有相对的倾向,或者说秩序也是相对地充满着细微的恶。对于这些结论,那都同样是臆测和无根据的,都不会被哲学家们所同意。秩序和无秩序是一种表述法,用以标明我们的感知,即有害或有益于我们自己,或者说对于某些事物有害或有益,因为这些事物的组成类似我们自己,我们不得不对其表示同情。 [23]
一头美丽的羚羊在老虎的利齿下喘息,一头无助的牛在屠夫的斧头下哀鸣,这种景象立刻会引起每颗善良而纯洁心灵的同情。但是,仍有许许多多的人对于有计划地屠杀成千上万他们的同类,对于什么正义的谴责、人道的原则,在他们说来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把这些屠杀当作欢欣鼓舞的话题、“光荣”的源泉,要是这类绝灭人性的事业失败了,他们还把它当作制度的缺点哩。秩序和无秩序的标准之各异,是由各种人的见解和感情造成的。
人口繁多的城市被地震所摧毁,被疫病弄得荒芜。野心在无论什么地方都使成百万人遭到不可计量的灾难。迷信,千万种形态的迷信,被用来使人类变得残暴和堕落,使人类一声不吭地忍受无数暴君的压迫。抽象地说来,这一切都无所谓善恶,因为善和恶只是用来表示我们遭遇任何对象而产生欢乐或痛苦的感觉的特殊状况而已。排除了联系这个概念,善恶二字也就失去了意义。
地震对于遭破坏的城市来说是有害的,但对于有些商人来说却有利,因为在被地震破坏以前的城市的繁荣,曾损害了他们的买卖,地震之后,反而对这些商贾有利。但地震对于那些住在极遥远地区的人们来说,因没有受到影响的缘故,他们也就毫不关怀。灾荒对于粮食商人是“善”的,对于穷人来说是恶,对于永远丰衣足食之人来说,却是不关痛痒之事。野心对于它所居住的不安的胸怀来说是坏事,对于那些被不顾死活地作恶的野心家所拖累的无数牺牲者来说,也是坏事,他们在形形色色的苦恼中死去;对于一国的居民来说,野心使这个国度人口锐减,野心也会使人类的进步受阻碍;但对于宇宙的体系来说,野心却无甚关系;野心只对那些追随征服者的鹰犬说来是善,对于那些蛆虫来说,在野心家的事业进展过程中造成大片的荒野,它们却可以安心大嚼腐朽之物了。显然,我们不能从仅仅同我们的感知有关的事物来推论关于宇宙体系的事。
你根据普遍信仰神的存在,提出若干有利于神存在的思维。
野蛮人的迷信,和文明的欧洲的宗教,在你看来能共同证明第一因的存在。我认为只有根据启示的证据,这种信仰才能得到丝毫的依靠。
轻信的程度是同心灵被无知所奴役的程度成正比的,这种情况完全符合人类本性的原则。白痴、儿童、野蛮人, [24] 都会把他们自己的感情和动机赋予那些死的东西,这些东西或则对他们有好处,或则有害。前者就成为他们的神道,后者则成为魔鬼;因此,一个原始的神学家用祈祷或牺牲品献祭的办法,幻想也许能保证取得神道之助,或者祛除魔鬼的作祟。他用恳求和屈从来消除一个强大敌人的怒气;他靠了赠礼而取得他的邻人的协助;他在恳求一个消失了的仇敌的过程中,也同时感到自己怒气的平息;他也为了别人的和善而感恩戴德。因此,他相信一切元素都会听取他的誓言。他对他的同类能产生爱和憎,在那些有利或损害人的原则的推动下,他的爱憎也就变化多端了。他的错误的源泉是显而易见的。当风、波浪、大气表现为有助或有碍他的意图时,他就用他自己内心中惯有的那些心意来形容它们。例如有利于他的事,使他心中感到善意;损害他的事,使他产生报复感。生活在丛林中的无知者绝不可能离开他自己的性质来构思其他存在的概念;诚然,必须有经过科学熏陶的心灵,因教养而变得渊博的心灵,才能不把他自己想象成宇宙的中心和模型,而自知仅仅是实际构成人类无穷众多的人群中的一员。
形容上帝的语言,没有不是从人类心灵的感情和力量中借取来的,不然,就是这种感情和力量的否定词。全知、全能、全在、无穷、不变、不可理解、非物质性,这些字眼都是表述有机体存在特有的属性和能力的,其中也加上了一些否定的字眼,排除了有限的观念。 [25]
没有一个熟知人类所犯的无穷错误的人会认为,由于许多人相信上帝(不能说世人普遍信奉上帝),因而这就是有利于上帝存在的一个论据。只是在那些有天才的和懂得科学的人们中间,才可以发现无神论,但也就是在这些人中间,存在着一种对于文盲和庸人中间流行的错误看法的憎恶。
真正相信上帝的人的比数是何其少;而成千上万的人由于他们职业的阻碍而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一题目;还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则崇拜着蝴蝶、骨头、羽毛、猴子、葫芦和蛇。上帝这一个词,也和其他抽象概念一样,表示对某些命题的同意,而不是任何观念的存在。如果我们自以为我们对上帝存在的信仰是全人类普遍同意的,那么我们是上了最明显的诡辩术的当了。上帝一词不能同时意谓一只猿猴、一尾蛇、一根骨头、一个葫芦、一个“三位一体”,或一个统一体。这种对上帝存在的信仰也不能说成是举世一致的;每一个时代的具有强有力理智和无瑕的道德的人物对此都曾加以驳斥。“所以,按照思维的通常规律来说,对物理学家——即自然的探究者和尊敬者要求真理的证据,能不含羞吗?” [26]
休谟曾阐明,关于因果性我们唯一能形成的观念,就是从对象的恒常联系中,以及从一个推导出另一个〔这种关系〕中引申出来的。休谟的这个见解得到所有哲学家们的首肯。我们确定一现象为另一现象的原因,我们在后一现象出现前观察到除了那一原因之外,仅有极少的例外。因此,我们就不允许从宇宙的存在中演绎出一个上帝的存在,即使这种推理方式还并不得出那样荒唐的结论:上帝创造世界,而上帝本身也是被创造出来的,这样的上帝就会有无穷多个,而且每一个上帝都更显然地更需有一个比他早一代的上帝。
如果力 [27] 是现存物质的属性,那么物质的起源绝不可能是力。一个事物不能同时是另一事物的因和果。——力这个字表示任何事物存在或活动的能力。人类的心灵从不犹豫在它经验的任何事物上加添一个力的观念。否认力是物的属性,就是否认那物的存在。如果力是物质的属性,关于上帝存在的假设就成了多此一举的、没有根据的臆想。
你认为宇宙中最为显著的一点是,上帝具有理智的属性。只有我们这些具有动物形态的人才知道有所谓智慧。我们不能离开感觉和感知来理解理智,感觉和感知是有机体的属性。断言上帝是理智的,就是断言他也有观念;而洛克却已证明观念来源于感觉。感觉只能存在于一个有机体身上,一个有机体是必然在范围上和活动上有局限的。而合理的神智学家们的上帝却是一位广大无边而且聪明的动物。
你规定的一条原理是,最初运动的力量是心灵的属性,也同样是思想和感觉的属性。
心不能创造事物,心只能感知。心灵是接受感官所受印象的〔容器〕,如果没有外界事物的作用,我们将不仅被剥夺掉一切关于心灵本身存在的知识,而且将全然无能力认识任何事物。因此,很显然,心灵必须被认作是运动的结果,而不是运动的原因。观念也同样表明它们自身是我们所处环境所促成的,这些观念就是思想的元素,从这些元素,就必然地产生出我们的感情、见解和志愿。
凡是无限者必然包含着有限。因此,关于宇宙,以及宇宙的支持者这些区分的说法,是显然错误的。编造出“上帝”这个词儿,以便表示宇宙体系中的一个部分,这在哲学上是没有什么好作用的。在理性的语言中,上帝与宇宙这两个词是同义语。“一切事物都是上帝的力量造成的。自然的力量本身非他,即是上帝的力量,只是名称不同罢了。我们不知道上帝的力量,就是我们不知道自然。因此,我们如果不知道某事物的原因,而说这事物是上帝的力量造成,这是愚蠢的,因为你不懂得自然,你也不懂得上帝的力量。”——斯宾诺莎:《神学政治论》拉丁文版第一章,第14页。 [28]
你如此迫切地求助于那些关于理性的原则,你把这些原则当作我们争论的最终的裁判者;现在我就根据这些原则来说明了主张上帝存在的大众的论点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已说明了,把理智的属性加在我们在宇宙中感知到的那些结果的原因上,也是荒谬的,那种认为宇宙是一个设计的论点也包含着错误。我已说明秩序无非是我们思考那些必然现象运动时的一种特殊的方式,心灵是运动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力量是存在者的属性而不是其起源。我已经证明了,根据理性的原则,我们不能证明有一位上帝的存在。
你会观察到,我热烈地主张的论点是如此反乎我的真实感情,而且我作出的结论直接违背每一个善良的人必须永远怀抱的信仰,我是多么不能同情我的宗教中的某些人的观点,他们虚伪地企图依靠理性的无益光辉来证明上帝的存在。我承认基督教的一些心怀恶意的朋友放弃了启示的必要性,他们认为关于上帝存在的崇高神秘,关于灵魂的不朽,可以从它们本身以外的源泉来得到阐发。
我已经证明了,根据伊壁鸠鲁、培根爵士、牛顿、洛克和休谟他们为之献身的哲学的原则来看,上帝的存在是一个妄想。
因此,只有基督教提供了不容争辩的保证,世界是由全能的上帝的力量所创造,是由上帝的恩惠所保存着的,全能的上帝公正地指定了来世的生活,那时恶人受罚,善人则得好报。
现在,梯奥苏发斯啊,我要求你在无神论与基督教两者之间作出选择的决定;你要宣布你是愿意坚持你的原则而破坏文明社会的约束呢,还是愿意带上那轻松的镣铐,这就是那个宗教的镣铐,它宣布“世上得到和平,愿一切人都好”。
梯奥苏发斯
说真话,我现在还不准备明确答复你那些出乎我意料的观点。我向你保证,任何思想,不管如何动听,都不可能诱导我去否定我的创造主的存在。
我愿意保证,如果经过成熟的考虑,你所提出的有利于无神论的论据,真是显得无可争议,我愿尽量地采择基督教体系中的因素,只要这些符合于我对于神的善、统一和庄严的信仰。
* * *
[1] 见《基督教的内在证据》一书;亦见巴里(Paley)的《证言》第2卷,第27页。
[2] 见巴里《证言》第 1卷,第 3页。
[3] 见西塞罗《神性论》(De Natura Deorum )。
[4] 见霍布士(Hobbes)的著作。
[5] 见《好识见》(Le Bon Sens )一书序言。
[6] 见《何西阿书》第1、9章;《以西结书》第4、16、23章。
[7] 见《撒母耳记上》第5章第8节。
[8] 见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
[9] “摩西见百姓放肆……就站在营门中说,凡属耶和华的,都要到我这里来。于是利未的子孙,都到他那里聚集。他对他们说,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这样说,你们各人把刀挎在腰间,在营中往来,从这门到那门,各人杀他的弟兄,与同伴,并邻舍。利未的子孙照摩西的话行了。那一天百姓中被杀的约有三千。”(见《旧约·出埃及记》第32章 第26节,雪莱原注所引圣经末句“三千”作“二万三千”。)
“他们就照耶和华所吩咐摩西的,与米甸人打仗,杀了所有的男丁。在所杀的人中,杀了米甸的五王,就是以未、利金、苏珥、户珥、利巴,又用刀杀了比珥的儿子巴兰。以色列人掳了米甸人的妇女、孩子,并将他们的牲畜、羊群和所有的财物都夺了来,当作掳物。又用火焚烧他们所住的城邑,和所有的营寨。把一切所夺的、所掳的,连人带牲畜都带了去,将所掳的人、所夺的牲畜、财物,都带到摩押平原、在约旦河边与耶利哥相对的营盘,交给摩西和祭司以利亚撒,并以色列的会众。摩西和祭司以利亚撒,并会众一切的首领,都出到营外迎接他们。摩西向打仗回来的军长,就是千夫长、百夫长发怒。对他们说,你们要存留这一切妇女的活命么。这些妇女,因巴兰的计谋,叫以色列人在毗珥的事上得罪耶和华,以致耶和华的会众遭遇瘟疫。所以你们要把一切的男孩和所有已嫁的女子都杀了。但女孩子中,凡没有出嫁的,你们都可以存留她的活命。”(《民数记》第31章第7—18节)
“我们将这些都毁灭了,像从前待希实本王西宏一样,把有人烟的各城,连女人带孩子,尽都毁灭。”(《申命记》第3章第6节)
“约书亚……夺了底壁……用刀将这些城中的人口尽行杀灭,没有留下一个。……将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正如耶和华以色列的神所吩咐的。”(《约书亚记》第10章第39—40节。还有类似的一小节,雪莱未注明何节,此处从略。——译者)
“于是大卫聚集众军,往拉巴去攻城,就取了这城。将城里的人,拉出来放在锯下,或铁耙下,或铁斧下,或叫他们经过砖窑。大卫待亚扪各城的居民,都是如此。”(《撒母耳记下》第12章第29节)
[10] 原文为拉丁文: Ferretne ulla civitas latorem istiusmodi legis,ut condemnaretur filius,aut nepos, si pater aut avus deliquisset?
[11] “论到你们信上所提的事,我说男不近女倒好。……我对着没有嫁娶的和寡妇说,若他们常像我就好。倘若自己禁止不住,就可以嫁娶。与其欲火攻心,倒不如嫁娶为妙。”——见《新约·哥林多前书》第7章。
[12] 见吉本《罗马衰亡史》第2卷第210页。
[13] 同上书,第2卷第269页。
[14] 见巴里《证言》第1卷第1章。
[15] 见华生主教同托马斯·潘恩的论争。——潘恩对《以赛亚书》第19章的批判。
[16] 见《新约·马太福音》第24章:“那些日子的灾难一过去,日头就变黑了,月亮也不放光,众星要从天上坠落,天势都要震动。那时,人子的兆头要显在天上,地上的万族都要哀哭。他们要看见人子,有能力,有大荣耀,驾着天上的云降临。他要差遣使者,用号筒的大声,将他的选民,从四方,从天这边到天那边,都招聚了来。……我实在告诉你们 ,这世代还没有过去 ,这些事都要成就 。”
[17] 见《马太福音》第23章第35节。
[18] Iste non timet omnia providentem et cogitantem,et animadvertentem,et omnia ad se pertinere putantem,curiosum et plenum negotii Deum.——所引为拉丁文,未注明出处。——译者
[19] quicquid enim nos vel meliores vel beatiores facturum est,aut in aperto, aut in proximo posuit natura.——拉丁文引语,出处不详。——译者
[20] 见杜格尔·斯图尔特(Dugald Stewart)的《道德哲学大纲》一书,和巴里的《自然的神学》一书。
[21] 拉丁原文:omne mutatur nihil interit。
[22] 拉丁原文:in quo omnia moventur sed sine mutuâ passione。
[23] 见葛德文《政治正义论》第1卷第449页。
[24] 见骚狄《巴西历史》第255页。
[25] 见《自然体系》(Le Systeme de la Nature )一书,这部书是最雄辩地证明无神论的著作。
[26] 原文为拉丁文:Non pudet igitur physicum,id est speculatorem venatoremque naturae, ex animis consuetudine imbutis peters testimonium veritatis?
[27] 关于这个问题的深刻见解,见威廉·都鲁蒙德爵士《学术问题》第1章,第1页。
[28] Omnia enim per Dei potentiam facta sunt,imo,quia naturae potentia nulla est nisi ipsa Dei potentia,artem est nos catemus Dei potentiam non intelligere quatenus causas naturales ignoramus;adeoque stultè ad eandam Dei potentiam recurritur,quando rei alicujus,causam naturalem,sive est,ipsam Dei potentiam ignoram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