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对自己身体的分化

正如我已经提出的那样,从它虽然是满足婴儿对水和食物之需要的主要相互作用区,但它同时也表现出了一种过剩(excess),超过了分派到该区域的能量需要这个意义上说,口部区是一种独立的动力机制;这种过剩表现为吮吸、舔嘴唇等需要,这些需要与对饥渴的需要或满足全然无关。在这种情况下,在各种以该区域为特征的活动中,会出现一些可以笼统地称之为“愉悦”(pleasure)的东西。

婴儿在6个月大时,就会表现出来许多区域需要,其中一些需要与符号过程(sign processes)相关。不断成熟的过程快速进行着,例如,两只眼睛以双眼视觉和对距离的视觉判断所必需的方式会聚(converge)。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婴儿在6个月大时就特别擅长判断距离。6个月大的婴儿,两只眼球的特定协调活动已经成熟,这样,中央凹(fovea centralis)——每一个视网膜上最为敏感的视觉中心——就能够瞄准正在注视的特定物体。此外,两个或多个相互作用区的协调活动也在这个时候频繁出现。有一段时间,婴儿的两只眼睛便已经能够转向声源,而到了6个月大时,婴儿的整个头就会经常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动。手和臂的运动也得到了很好的发展,还能够把抓到的任何东西都塞到嘴里。手和嘴的协调活动是这两个相互作用区早期协调的一个重要方面。婴儿在早期数月期间,差不多就是以这种方式运动的,譬如,他会把用手所能拿到的任何东西放进嘴里,而且,他通常会用嘴巴笨拙地舔、吮吸、玩弄这些东西。所以,手指、脚趾,以及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都是用嘴巴来加以探索和利用的。

这种手—口协调的结果,便是开始了对一种极其重要的经验模式的辨别——将婴儿的身体从宇宙万物中分化了出来。如果我们把这一经验比作婴儿对ru头的分化(即把ru头分化为好且令人满足的ru头、好但不能令人满足的ru头、坏的ru头),那么上述观点很可能就会变得更清楚明晰一些;婴儿对ru头的这种分化主要是一种区内辨别(intrazonal discrimination),也就是说,主要是在口部区内产生的一种原始感觉组织;虽然双眼在一开始并未分化成一个重要的相互作用区,但却逐渐地在发挥作用。不过,在手—口协调方面,我们所讨论的是以一个以上区域的原始感觉为基础的分化。既然婴儿在吮吸拇指时不能吸出奶水,那么有人可能就会认为该拇指因此而被婴儿归入坏的ru头一类——尽管它适合于满足吮吸这一区域需要;但是,该拇指是独特的,不用于任何ru头,因为它实质上是区域原始感觉的一个源头。拇指通常会感觉到被吮吸。

这里所涉及的周期性多区域原始感觉(recurrent multizonal sentience)在许多方面都显然不同于这样的周期性多区域原始感觉,即距离感受器与口部区、手指或肛区的接触感受器一起参与其中的周期性多区域原始感觉。正如我在前面较为详细解释的那样,后一组多区域原始感觉既为对好母亲的不断发展的人格化提供经验,同时也为一些促进对坏母亲之人格化的不适因素提供经验。婴儿的恰当活动——虽然这种活动通常适合于唤出好母亲、好且令人满足的ru头,以及好母亲确保会让其满足的合作——并非总是有效的。有时候(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全然无效的。有时候,它会严重受挫,而且坏母亲会出现并接近他,最终导致焦虑,而且,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导致实际的痛苦。

但是,婴儿为了确保唇间拇指(thumb-in-lips)情境而做出的恰当活动一旦成了模式,便始终是适宜的,除非它受到焦虑的阻碍。当然,一定数量的试误学习(trial-and-error learning,我们在后面将会讨论这一点)对于婴儿合理地保证将拇指放入嘴里的活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随着神经肌肉器官的成熟,它就会逐渐变得相当可靠。只有在婴儿感到焦虑时,它才会失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失败并不在于它没有被组织,而在于它成了不断发展的伴有焦虑的经验体系,也就是说,焦虑经验体系的一部分。当婴儿焦虑时,这种焦虑要比由于焦虑而阻碍的事物明显得多,以至这种失败不会被组织成为创造唇间拇指情境而做出之活动的失败。在唇间拇指情境中,没有哪种失败会被组织进婴儿的经验中;婴儿这一操作(吮吸拇指)所取得的始终如一的成功,随着他不断地接近预期的目标,而在多区域经验中被明显地区分了出来。这不同于吸引母亲出现、获得食物、吸引母亲给他清洗和盖被子等活动,因为后者即使恰当且合宜,但偶尔也会失败。就婴儿而言,他们所预期的满足(foreseen satisfaction)会将其各种需要分化出来。对饥饿的预期满足有可能(至少会在短时间内)会相当严重地受挫。但是,当唇间拇指情境是适当的情境时,对吮吸这一区域需要的预期满足便总是会带来满足的实现。所以,这便是该情境与前面所提到的那些情境(这些情境与婴儿明显相关,且对其很重要)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

婴儿到了6个月大时,抓取动作、通过动觉感受注75把手放进嘴里这一动作、吮吸,以及其他将任何东西放进嘴里的操作——所有这一切在许多情形里随着视觉和其他相伴的原始感觉而大大地进步了。但是,在婴儿的经验中,即在这般抓取、把东西送进嘴里并摆弄的经验中,他能放进自己嘴里的仅仅是他自己身体的一些部分(通常是他的拇指),总能感觉到被吮吸,且被口腔摆弄。因此,在一切被放到嘴里的东西中(这些东西事实上就等于是一切能被移动的东西),拇指是唯一感觉到被吮吸同时嘴又“感觉到在吮吸”的东西。

现在,手真的会感觉到一些与送入嘴里的各种东西的口部操作相关的事件,但是,这些手部经验和与之同时发生的口部经验相对来说是多种多样的。手会感觉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一个球、一块积木或床栏。手可以感觉到这个球或这块积木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同时,嘴也正在感觉这个球或这块积木,但是,就我们在此时刻所能推断的而言,手的感觉和嘴的感觉与这个物体都没有特殊的关联。手上会有一种原始感觉,随着时间的持续,这种感觉会大大增加我们对物体的熟悉程度;同样,唇上与嘴上也会有十分强烈的原始感觉,这种原始感觉也会大大增加我们对物体的熟悉程度。不过,我们并没有特殊的理由认为有必要或者很可能将它们组织进特定物体的任何单一概念中。这与唇间拇指经验完全相反。可以说,放进嘴里的物体(而不是拇指)让手产生的所有这些感觉会结合到一起,组织成关于在可用手提取之物体中生活的原始感觉;但是,在这些情形下,手部触觉与口部的各种感觉要素之间完全一致的情况并不会出现。

下面这样的情况也可能经常出现,即抓取奶瓶而产生的手部感觉与玩弄ru头而产生的口部感觉之间存在着相当持久的一致性,但是,感觉到的口部需要、手部需要与对满足的预见(这种预见是通过整合恰当情境的活动实现的)之间的关系,并非总是成功的。而且,这种有关奶瓶和ru头的情境——到了6个月大或者再稍大点,婴儿便能够抓住奶瓶,并将奶嘴放到嘴边——实际上确实依赖于某人提供奶瓶,而如果奶瓶掉落的话(婴儿想要奶瓶时并非总会发生这种情况),则有赖于婴儿能够够得着奶瓶。事实上,极为常见的情况是,婴儿要得到奶瓶和得到母亲可以为其提供乳汁的ru头往往需要付出同样的努力——他们必须哭叫——而婴儿到了6个月大时,他们常常无缘无故地大哭大叫。所以说,虽然唇间拇指与预期满足之间总是存在某种关系,但这绝不是与任何其中存在某种中介物(比如,手与嘴唇之间的中介物)之情境之间始终存在的关系。唇间拇指是可靠的,可以独立地唤出好母亲;婴儿不需要他人的合作,便能够使其产生,也就是说,独立于任何人格化的过程,不管是好母亲还是坏母亲,都是如此。尽管婴儿不能靠吮吸拇指来生活,也不能因此而满足他对食物和水的周期性需要,但是,通过在满足这一特定的口部区域需要方面(正如我在前面所说,这一特定的口部区域需要可获得的可转换能量通常超出了哺乳行为所必需的能量),将自己的经验组织成自足的经验,婴儿已变得成熟,并获益颇多。

感觉到之需要的相对恒定的一致性,通过适当且合适的活动对满足做出的预期,以及在保证预期之满足方面依赖于一个至少隐约认得的他人的合作——所有这一切很快都会逐渐地成为一个主要经验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经验模式是用“我的”(my)这个词来标志的,更具体地说,是用“我的身体”(my body)来标志的,如果用专业的术语来说的话,则是用“我的心灵”(my mind)或者甚至“我的灵魂”(my soul)来标志的。请记住,我在这里暂时忽略了焦虑对抗——从阻碍的方面而言——恰当且合宜之活动的经验,正如我在前面所说,这种恰当且合宜的活动往往会带来焦虑经验(experience-with-being-anxious)、焦虑时的经验(experience-while-being-anxious)或带有焦虑色彩之经验(anxiety-colored experience)的组织,因此并不计入有关需要及其满足的资料的组织。唇间拇指的情境是我们所遇到的第一个情境,在其中,两种区域需要都会通过一个恰当且合宜的活动而获得满足,这个活动是婴儿不需要与成人合作便能完成的,也就是说,在此活动中,不需要唤出好母亲,而且在这个特定的阶段,也没有唤出坏母亲的危险。这便是第一种这样的情境,即在其中,感觉到的需要与对其满足的预见通过某种活动(这种活动总是恰当且合宜的)以及两种区域需要的满足,而一直存在恒定的一致性。

这是一种经验模式,或者说,是一种将被组织成模式的经验。这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模式,因为这种模式将随着年复一年的进一步经验而发展成一种符号——一种非常复杂、富有意义且丰富的符号;这种符号是人们称之为“我的身体”的资料组织,从某种不甚确切的意义上说,它实际上可能包括任何从严肃的意义上将“我的”一词用于其上的事物中。当然,我并不是说,婴儿吮吸拇指和感觉到拇指被吮吸的经验马上就会发展成为一个关于其身体的重要公式(considerable formulation)。但是,这是该公式的起点;它是经验的典型(type),或者说是活动序列(activity sequence)的典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经验的范例(paradigmatic of experience),据说其中包含“我的身体”。鉴于我们后面将要谈及的各种理由,正是这种模式,即“我的身体”[它与牢固确立的独立感(feelings of independence),或者你也可以说是牢固确立的自主实体(autonomous entity)感之间有很大的关系],已成为把握人际关系方面发展的一大障碍,但支持我多年来称之为独特个性的错觉(the delusion of unique individuality)注76的东西。这个不同寻常的、以“我的”为特征的经验模式是如何形成的?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怎么会早在婴儿于子宫外生活6个月时就出现?试图弄懂这些问题的重要性在于,它让我们知道了要从这一大类经验中分离出来是多么的困难,后一种情况在复杂化人际关系方面会产生恶意、误导的作用。任何出现得如此之早的经验,其主要的发展都有着很难从理性上加以理解或系统阐释的根源。

下面让我们简要归纳一下这种经验的起始,到了婴儿中期,婴儿的双手就会开始探索其生活空间中一切可接触的部分,而且,他还会遭遇各种各样的物体,这些物体可以分为两大类,即自我感知类(self-sentient)和非自我感知类(non-self-sentient)。拇指便是我所说的自我感知类的经典例子。婴儿不仅用手,而且用嘴,更确切地说,用手—嘴的合作来发现它。嘴巴会感觉到拇指,拇指也会感觉到嘴巴;这就是自我感觉。正如我在前面所说,这是一个重大发展的起点。但是,双手在不连同嘴巴的情况下,也会进一步增加这同个一般领域所能阐述的大量感觉,这种阐述的基础是,尽管双手触及的很多东西都会被手感觉到,但它们不会感觉到双手,不过有一些东西,不仅会被手感觉到,而且,它们也能感觉到双手。对于前者(自我感觉)的理解,通常会成为附加的前信息(pre-information)或信息,很快就会被组织为关于身体的概念;而对于后者(非自我感觉)的理解,将(不过,这显然是后来才发生的)成为有关外部现实——身体之外的东西——的复杂概念和错误概念的组成部分。

有人可能会随口就说,婴儿此时正在“学习”他自己的身体。这一说法虽然客观,因为人们可以据此用一般的措辞把婴儿正在做的事情描述为所观察到的事情,然而,就促进对人格发展的研究而言,这却是极大的误解。从婴儿的视角来看,不管用什么样的理由,大量对婴儿行为的解读都不可能是这么回事。

焦虑对婴儿认识其身体的影响

在婴儿对于哪些是属于婴儿的东西认识——哪些是自我感觉,哪些是既能去感觉也能被感觉到的东西——受到强有力的影响(这种影响是由于构成婴儿可证实之客观世界的成年人越来越多了而导致的)之前,并不会朝多个方向快速发展。婴儿之所以甚至不能自由地获得对其身体的认识,原因有二,其中一个我们在前面已经稍有提及:首先是育儿者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即养育婴儿,并使其成为一个正派、为社会所接受的人;其次是育儿者所持的各种信念,其中一些信念可能是有效的,也就是说,接近于宇宙中所固有的东西,尤其是接近于养育婴儿的过程中所固有的东西。

这些社会责任和信念,很快就会开始干扰把拇指放入口中的情境。手部区域的倾向不仅在于抓取东西并将其送入嘴里,而且还在于拉扯、笨拙地玩弄东西,等等。由于手部区域对其所接触到的东西所产生的这种影响,也由于此时牙齿的萌生,因此,人们认为——对此,我也毫不怀疑,其至少在某些情况下是正确的——过多地将拇指或手放进嘴里,会导致美学方面的不幸,甚至还很可能会导致消化功能方面的不幸、牙齿畸形等,因此,如果不对这种行为做出干预,婴儿就可能会长出龅牙。于是,为了美观而需要做正牙干预,而这又需要一笔昂贵的开销,而且还不受孩子的欢迎。所以,对许多育儿者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采取措施干预婴儿最初的自足(self-sufficiency)冒险行为——吮吸拇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焦虑(其在婴儿看来,等同于禁止姿势等),这种焦虑会干扰婴儿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发现,即从某种奇妙的意义上说,他自己的身体始终是可靠的。于是,婴儿以吮吸拇指来满足嘴部过剩区域需要的活动,被育儿者视作需严厉禁止的行为。据我所知,这种严厉禁止从来都不曾立马生效,而且即使生效了,婴儿也依然会在母亲不在身边时吮吸他的大拇指。因此,唇间拇指经验总是会发生;我们很难找到一个不吮吸拇指的婴儿。为防止婴儿做出吮吸行为便让婴儿的手离开嘴巴的做法,无异于抑制器官(restraint apparatus),而且,这般早期抑制的结果很可能会导致我们可以想到的不属于人类的行为。于是,婴儿总是会有这样的发现,现在对这种发现的称谓可能有多种,如自足(这种称谓让我更为担忧)或自主性欲完满(autoerotic perfection)。但是,正如我在前面所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即在这种发现之前,婴儿已屈从于照看者这个文化载体的强大压力,唯恐因此而带来坏的影响。

正如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样,通过对手的探索,婴儿会发现除了嘴巴之外的许多东西——其中包括脚、肚脐、肛门和外生殖器。就我在与育儿者的偶然接触中所发现的而言,大多数育儿者对于婴儿关于肚脐的感受不怎么当一回事;到了婴儿的双手能够灵活地玩弄肚脐时,肚脐很可能已经愈合得非常好了,因而不存在致命的感染危险。而且,由于身体呈蜷曲状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运动模式,例如,在很早的时候,婴儿的手与脚便可以互相接触;这一切在母亲看来都是完全正常的。

但是,从几何学的观点看——会阴区(the perineal region)、肛门和外生殖器的感受——还有一种同样便捷的探索,这种探索按照育儿者的判断,却是一个全然不同的问题。诚如我在前面所提出的,我们有某个确定的理由可以认为(这个理由很可能是人类组织中根深蒂固的),婴儿至少会与尿和粪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在西北欧文化中(如果可以这样来描述一个文化区域的话),婴儿显然都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即大便有害,甚至肛门区域也是有害的。任何一个母亲都知道,婴儿会把摸过肛门的手直接放进嘴里;由于细菌学说的快速发展,以及对生理纯洁和性纯洁的怀疑——这些均被写进了所谓的西方文化的基督教的基本教义中,而这进而又成了犹太教的基础——因此,许多母亲觉得,一根手指在摸过阴部之后便放进嘴里,将会带来很大的灾难。因此,对于婴儿用手碰触大便,或者用手摸弄肛门区的做法,育儿者通常会感到极其厌恶。而且,即使育儿者并不这般看待这些事情,她也知道,大多数他人都是这么看的。因此,育儿者越早制止她的孩子摆弄身体的那个部位,她在社区中的地位就越高。正因为如此,在许多情况下,母亲们在强行禁止婴儿吮吸拇指的同时,几乎总是强行禁止任何摸弄大便或肛门的行为。

尽管与情欲点相关的社会责任和信念稍微有别于适用于大便和肛道本身的社会责任和信念,尽管它们常常会被混淆,也就是说,它们事实上常被一起提及。这些信念和社会责任——在我们目前所谈及的这个社区中,摸弄自己的生殖器和他人的生殖器,会危及公共礼仪和个人地位——往往会导致育儿者必须强烈禁止婴儿用手探索外生殖器。

因此,文化方面对于粪便的强烈禁忌——甚至是对于泥土(因为它最终会含有一些粪便的成分)——以及有关玩弄外生殖器,甚至是看一下外生殖器的强烈禁忌,都有可能唤起育儿者的焦虑情绪以及各种与焦虑交织在一起的感受。育儿者的焦虑程度,以及焦虑在何种程度上构成某种混合情绪的一个重要部分,可以在不同程度上与这两个活动领域联系到一起。一方面,育儿者的态度可能是这样的,用我的话说,婴儿只需要成为适合在他那个特定社区生活的人,也就是说,他会逐渐地失去对排出的粪便、有知觉的肛门和外生殖器(它们既可以去感觉,也可以被感觉到)的兴趣。母亲会从习俗、信念等方面非常明确的考虑来让婴儿失去这种兴趣,而且,她认定,只要婴儿参与其中,就会发展出为社区所接受的兴趣。另一方面,育儿者的态度也可能是这样的:由于婴儿玩弄阴jing,育儿者就会陷入一种持久而又非常严重的焦虑状态中,譬如说,当婴儿的手沾染上了大便,她就会陷入一种持久而又严重的焦虑状态。有时候,一个先前不了解这一行为的精神病医生就会说这是一种明显的严重心理障碍,也就是说,育儿者患有重性精神病。这种态度可以通过让婴儿产生难以承受的焦虑,从而成功地消除他拨弄生殖器的机会。因此,育儿者的社会责任和信念很容易就会干扰婴儿可依赖的、独立的、为满足纯粹的区域需要而做出的适当且合宜的行动,且这种干扰的程度是惊人的。而这有可能会导致育儿者做出各种各样的努力——如果事实上没有疼痛的知识灌输,或使用可信的矫正干预(orthopedic interferences),禁止姿势就会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快——这些努力将倾向于强化将这些具有“己有性”(ownness)的区域隔离成古怪的东西,对此,我们很快就会将其作为所谓非我(not-me)的人格区域来加以讨论。

因此,育儿者(她们很可能是文化、偏见、心理障碍等的化身)通常会给经验模式(这种经验模式很快就会表现为被称为“我的身体”这种非常广泛的符号组织)的发展带来很多补充和限制;因此,我认为,我们完全有理由这么说,即没有哪个人能够成为只以成熟态度对待自己身体的人,换句话说,没有哪个人能够只获取通过使用成熟人类能力才获得的那种程度的信息。

面部表情的学习

为了更为全面地了解婴儿中期——6~8个月的婴儿——所发生的事情,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下另一个业已发挥作用的极其重要的人际过程类型。面部表情学习(learning of facial expressions)中所涉及的人际过程与“我的身体”的经验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可以称其为一种己有性变化(vicissitudes of ownness)。

我们生来就有联结头部骨头和软骨的肌肉器官,这种肌肉器官能为婴儿这种潜在动物(因而也包括人类)的生存做大量有益而必要的事情。这些肌肉结构中有许多都位于相对较薄的覆盖物——皮肤、脂肪组织等之下。这些肌肉——神经中枢和肌肉组织本身——的效应器能够非常明显地表现出姿势的紧张度(postural tonicity)。许多骨骼肌也能够表现出这种姿势紧张度,只是方式不如前者那么精炼。这种姿势紧张度与最为简单的功能并无直接的关系。例如我手臂部位的这些肌肉,其最为简单的功能在于牵拉我的手臂,而且,通常情况下(除非我睡着了或身体失去了知觉),这些肌肉可以保持一种姿势,这样,只要恰当地激活它们,它们立即便能够牵拉手臂;也就是说,当我把手放在大腿上时,这些肌肉并不是无力地垂在那里。相反,它们是以这样一种姿势放在腿上,即当我绷紧这些肌肉时,这个姿势让我可以立刻抬起我的前臂。我们通常称此为姿势紧张(postural tension),而且,就手臂肌肉即许多其他肌肉而言,这种姿势紧张从本质上说是一种积极主动的休息状态,这样,如果有几何的变化(changes in geometry),便可立刻生效。

由于面部有很多这种效应器结构,因此它的姿势紧张与臂部的情形大不一样。虽然一个人在咬一根约0.3米长的铁钉时,从其表情便可以看出,他的嚼肌和咬肌保持着一种非常高度的姿势紧张,但即使是我们称之为情绪表情或表情姿势(emotional expression or expressive postures)的这些极端例子中,这些肌肉也并非随时就能轻易地准备好行动。事实上,转换面部许多肌肉的姿势紧张模式,就会导致面部表情出现大量的变化。

到了婴儿中期,仅仅是因为与育儿者及其他重要他人的接触,婴儿便已经习得了一些正确和错误的面部紧张模式。在所有这些学习中,最为重要的是通常称之为微笑(smiling)的面部姿势的协调与姿势的变化,也就是表情的运动。有人可能认为(事实上,我确信多年来人们也是这样教孩子的),人生来就有微笑或诸如此类的本能,而我认为,除此之外,人还有表达各种事情(从敬慕到厌恶等)的本能。但是,当我们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自己的社区,去看一看那些迥然不同的文化区域(例如,在大战以前和西方文化传播时期的巴厘岛或密克罗西亚岛)的婴儿时,这一极其简单的观念受到了挑战。非常奇怪的是,在这些地方,有些人似乎并不具有我们所说的微笑本能,相反,他们以一种非常不同的方式来表现其微笑本能,这种方式是如此不同,以至于你在另一个相似的情境里注意到其他人也是以这种方式表示微笑时,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微笑。问题在于,人类面部的静止表情无穷无尽,而且,这些所谓的表情肌肉之静止状态又有无数的变化。所以说,所谓表情之数目确实多得惊人,这些表情最初通过未分化经验的组织,后来进一步发展成为不同区域的感觉的结合,逐渐从大量面部活动中挑选出近似于文化载体视之为表情的东西。这事实上就是我们的各种面部表情得以形成的方式。

面部表情始终是姿势紧张与运动的结合。也就是说,例如,一种固定的皱眉蹙额的方式,很快就会丧失其与任何人交流的能力,而且会被视为一种脸部特征。但是,对于彼此相识的人来说,即对于处在相同文化或几近相同文化的居民来说,从某种暂时固定的姿势到另一种暂时固定的姿势的规定性变化,有着重大而又可靠的交流功能。这些表情都是习得的——而且,这种学习是在焦虑影响之下(或没有焦虑的影响)通过试误进行的。在成功的情况下,没有什么禁止的东西,没有欣快所带来的令人不适的干扰。而在失败的情况下,欣快会产生干扰,而且还可能是因为社会责任、对智力发展的预期,以及育儿者对婴儿的影响等因素。因此,人们事实上是在焦虑的影响之下,通过试误学习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的。现在,我不打算在这里讨论婴儿在其生命伊始哭叫时是什么样子的,而将讨论他在满12个月大哭叫时的样子,到了12个月大时,婴儿的哭叫通常会表现出育儿者的预期、较小禁忌姿势的使用、焦虑等的大量影响。

音素的学习

现在,我将简要介绍另一种类型的学习,它出现于婴儿中期,对此,我将较为详细地做一讨论。如果婴儿没有任何遗传上或病理学上的不幸,到了6~8个月就会出现一种学习形式,它是在以后生活中居于绝对重要地位的人类潜能的一种表现:它并非焦虑影响之下的试误学习,而是通过学习人类榜样或模仿人类而进行的试误学习。在这里,它不是指育儿者(她决定着成败)带有焦虑色彩或保护欣快的态度,而是指婴儿业已发展了的两个相互作用区之间的协调。我们在前面曾谈到过协调的发展,即婴儿将拇指放进嘴里。这似乎是由人类以及某些密切相关物种之中枢神经系统中的某个相当惊人的联结来安排的,对人类以及某些密切相关的物种来说,嘴巴是早期认识现实的主要工具。但是,我刚刚所说的两个区域之间的协调,是指当我们第一次提到它时,也即当我们谈到婴儿听见自己的哭声时,我们尚未把它分离成区域的那种协调一致。下面,我来谈一谈作为一个独立的相互作用区的听觉。声音产生与听觉区活动之间的微妙协调,随着成熟而不断发展,此时,婴儿正在对所听到的各种相近的声音“进行实验”(experimenting)注77,不用说,这些声音当然是他人发出的。婴儿无需模仿他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在那里,而且一直都会在那里。我们前面提到过的第一件事,便是出生时啼哭(birth cry),我曾提出,这种啼哭是婴儿听得到的,但是,它也很可能是通过骨传导(bone conduction)或其他固体传导(solid conduction)才听到的。不过,我现在要谈论的是试误学习这个较长时间的过程,据此,婴儿开始使他自己发出的声音接近于他所听到的声音。这一发展(追本溯源,往往出自我们平常称之为咯咯声和咕咕声等颇为奇怪的噪声)在之后数月里继续发展,经过牙牙学语的阶段,真正到达声音连续体上的那些特定站点(particular stations),这些站点就是音素(phonemes),婴儿生活中的重要他人就是凭借这些音素来建构其语言的。如果婴儿失聪,那么,这种发展就不可能出现;如果婴儿生活在一个完全寂然无声的环境里,那么,这种发展也不可能出现。但是,除了这些情形之外,早在婴儿出生后8个月,听觉感受器和发声器之间的协调便已经开始表现出来,事实上还获得了正确发音所需的初步能力,不久之后,语言的整个结构便由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