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岁月逼近结束了,有人看见那只催命船开过了宋尼安。与他同时的上年纪的朋友克力同尚未黎明就来报此信息,他自己却在梦中得到启示,第三天必须辞世。时间宝贵,克力同早来,为的是要得他应允逃监的计谋。这是他的朋友们轻而易举的事,救他的命并不冒险,听其丧生则是耻辱。他应虑及为父之责,毋陷于冤家之手。所需钱财,克力同、新谜亚士和其他朋友皆已备齐,他在啬萨利亚等地不难找到朋友。

苏格拉底唯恐克力同只是强以常人之见,而他一生却独听命于理性和明智的一人之见。克力同曾一度承认此操守正当。尽管有人会说“人众能杀”,此语无足轻重。好的生活,换句话,唯光明正大的生活有价值。物议与儿子无依之虑都要置之度外,唯一问题乃在企图逃监是否正当。公正、不怕死的克力同自能答此问题。苏格拉底宣判死罪之前,大家时常聚谈,一致同意为人不可作恶、不可以恶报恶、不可害义伤理。这些原则是否因苏格拉底处境之变而变?克力同承认这些原则不变。那么,逃监与不变的原则相调协吗?对此质问,克力同不能答或不愿答。

苏格拉底继续往下说;假设雅典法律来告诫说,为什么违法背律?如答称,伤害我,法律将覆曰,合约何在?以什么反对的理由为口实而推翻法律?你不是凭藉法律以生、养、教育,法律不是你的父母吗?你尽可离雅典、往所欲往之地,可是你比其他公民经常留居此土,于今七十年了。由此可知,我显然承认合约,如今弗能背约而不辱身且危及朋辈。况且在审讯中,我原可提出流寓他乡的处分,却自称宁死毋流。我将何所往?凡治理之邦,其律都要敌视我。或许不治之邦,如啬萨利亚,先是欢迎我,随后不光彩的逃奔将传为笑柄。我若开罪于其民,便需重受别种教训。可要继而宣讲道德吗?这在异邦不得体。若把儿子带到啬萨利亚,他们将何所得于避难生涯,失去了雅典的公民权?如把他们留在雅典,能期望朋友们因乃父流亡在啬萨利亚而更优待他们吗?真实的朋友之于孤儿岂因乃父之存殁而异其操?最后,法律谆诰,先虑义不义,后及于性命与嗣续,于是,可以宁静而清白地辞世,成个无辜的蒙祸者。如果背约、以恶报恶,则有生之年为法矢之的,地下之律亦将以敌待之。这是神秘的语声在我耳边经常告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