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够充分理解在第三帝国的12年间决定着我们命运的那些恐怖的经历;我们已经历过了它们,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仅只是并不充分地理解它们,没有一个人例外。我们命运的这一或那一侧面,确实是仍然屹立在我们的眼前,并且往往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可是今天谁又能使我们全然领会这一切以及它们与那些更深刻的原因都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在第三帝国最初年代里,曾使得那么多的人为之倾倒的那些无边的幻想又是怎样终于成为了而且不得不成为最后年代的那种无边的幻灭和崩溃的?德国的历史乃是富于难解之谜的和不幸的转变的。但是今天我们所面临的这场谜以及今天我们所经历过的这场浩劫,对我们的感受来说,都超过了以往一切这类的命运。
这里所提供的思考也只是一些原件,是仅供未来更深刻地理解我们的命运进行研究的初步工作。从这些大量的体验里,这里只是选出了具有更大的内在的和永久的意义的某些问题。例如,我不谈希特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那几年 〔1〕 里在国家政治上的一切成功,——它们都已经化为乌有了。也有许多同意我谴责希特勒主义的德国读者们将会发现,我对德国的资产阶级和普鲁士—德国的军国主义的批评过分严厉,他们想要对这两者“条件从宽”。就好像是我在今天以前不曾考虑过这些似的!然而在今天的形势下,我觉得更重要而又更紧迫的是从事自己的事业。因此,出于迫切的原因,我必须抑止自己对世界局势的某些前途问题的思索。今天所谈的一切之所以都只能是零星的,其更为微妙的原因就在于这一骇人时期中一切当代人和目击者所遭受的精神上的和思想上的冲击,——不仅仅是那些直接受到打击的人,而且还有全世界那些仅只是旁观者的人。这些冲击不可避免地会蒙蔽每种判断,不管一个人是怎样努力想要清楚而客观地观看事物。何况又缺少着良好可靠的资料来源。
然而,现在却需要有一种更充分的理解,这一需要就可以辩护那些不充分的探讨是有理由的。它们本身可望对今后提供某些仅仅根据书面材料所不能提供的东西,即我们的命运在其中充分展现了出来的那个时代的气质,而且我们又必须认识它,才能完全理解这一命运。
因此,我认为有理由叙述或论及一些目前还缺乏由考据所证实的东西,例如由可靠方面口头获悉的一些典型的希特勒的原话。我们要不要让这些话湮没无闻?我还记录过一些在我看来是和这个人的本性相一致的话。后世的考据还可以根据更充分而可靠的材料,再来肯定它们或者是摒弃它们。
这里所提供的思考记录,并不简单地就是今天所呈现的这场最后浩劫的结果。我自始就把希特勒的夺取政权看成是德国最大的一场不幸的开端,并且在我和富有判断力的当代人的无数次谈话之中,更加验证并形成了我的看法。因此在这里发言的乃是一个在精神上和政治上的希特勒的反对者,而且是以与思考相交织在一起的回忆在发言的。我在和格罗纳 〔2〕 、勃鲁宁 〔3〕 、贝克 〔4〕 以及其他一些人交谈时所听到的东西,只要是有历史意义的,我就不该让它们湮没无闻。
在写作时,我多方面受到目疾的干扰,而且除了一些由人诵读的笔记而外,我几乎全部都要靠自己的记忆。但愿人们原谅这种结果所导致的缺陷。但愿我的记录,尽管其价值可能是如此之仅仅局限于今天,仍会有助于开始一种确实是屈辱的、但又是精神上更为纯洁的新生活,并有助于加强决心要把我们自己所保留下来的力量始终奉献给我们保存下来的德国人民和文化的实质的复兴。
注 释
〔1〕 希特勒于1933年1月30日任德国总理,第二次世界大战于1939年9月1日爆发。——译注
〔2〕 格罗纳(Wilhelm Groener,1867—1937),德国将军。——译注
〔3〕 勃鲁宁(Heinrich Brüning,1885—1976),德国总理(1930—1932)。——译注
〔4〕 贝克(Ludwig Beck, 1880—1944),德国将军,1935—1938年曾任德国陆军总参谋长,1944年参与反希特勒密谋,被捕后自杀。——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