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犬阪毛野、犬川庄助、犬饲现八在堀内府与千代丸丰俊密谈后,回到侨居的住所,便向犬冢信乃和犬田小文吾告知了事情的结果。信乃和小文吾,对力二和尺八有了妥善安置十分高兴,说:“这里也向国主详细禀报了妙真之事。国主很夸奖妙真的忠诚,说以后不必事事都事先禀奏,可与毛野等共同商议,事后再奏。关于丰俊之事也可这样办。”毛野听了说:“这个密议是按照国主旨意进行的,还是得赶快回奏。”于是他便和庄助急忙进宫,向义成主君悄悄禀奏了贞行的安排和丰俊的服命,这一天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义成大悦道:“丰俊之事和其他事,就都由毛野去安排处理吧。”对他的作为十分赞赏。

说话间十一月仅剩几天了。派去武藏的里见细作,每夜都乘快船回来报告敌地的动静。据说各路诸侯已逐渐来到扇谷定正的五十子城。各路人马的大将,以山内显定父子为首,还有浒我的成氏、石滨的千叶自胤、白井的长尾景春、越后的箙太夫人,以及两管领扇谷和山内麾下的众城主:大石宪重及其子宪仪、小幡东良、白石重胜等不胜枚举。此外,武藏、相模的在野武士不招自来者,有如成群飞来的蝗虫。其中山内显定父子估计在本月末人马可能到齐,所以据说在十二月初一从镰仓出兵,在初二三进入五十子城。还有相模的三浦义同、甲斐的武田信昌为扼制北条长氏,决定由其子或亲属作为大将前来参战。义同的嗣子三浦暴二郎十分骁勇,膂力足可举百钧,然而近日因受风寒卧病尚未前来。武田信昌由同族的何人代替他挂帅尚且不详。惟有内管领持资入道道灌,因多年来对扇谷的乱政谏诤不从,一直隐居在糟谷,不来参加这次战役,说让其子薪六郎助友前来充任,但助友还没来到。除掉这些拖延不来的,其兵力也有十万余骑。据说陆路要从下总的行德和国府台进攻;水路想渡海去洲崎,直取安房、上总。对敌情已了解得很清楚,因早已想到这些,所以义成毫无惊慌的神色。这时在安房、上总、下总的自家军兵陆续来到稻村城的,已有三万五六千人。为了做好水陆的应战准备,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将主帅的大营设在本国洲崎明神的社前,将士卒都集合在那里。总大将里见安房守兼上总介源义成,身披薄金的铠甲和锦绣战袍;下穿大裤脚的精好裙裤;腰挎大月形的太刀,刀鞘套着虎皮的刀袋;手里拿着纯金的军扇坐在凳子上,在他身后的帷幕下立着金色屏风,这是大营的中央。其次是他的嗣子、里见义通,身穿小樱革缀的铠甲、战袍和大裤脚的裙裤;脚穿猩猩红的革履;腰挎牵狙的名刀,外套豹皮刀袋,他虽然尚是童年的副将,但威风不亚于其父祖,坐在凳子上相貌不那么凶猛,令人可亲,看着十分俊秀。在这两位大将的左右铺着皮褥子,军师犬阪毛野金碗宿弥胤智、水陆的防御使、犬冢信乃金碗宿弥戍孝、犬山道节金碗宿弥忠与、犬川庄助金碗宿弥义任、犬田小文吾金碗宿弥悌顺、犬饲现八金碗宿弥信道等人,铠甲的缀绳五颜六色,战袍等武装也颜色各异,都是赤胆忠心,威武雄壮。信乃腰挎村雨太刀并插着把桐一文字匕首;庄助带了两把雪筱刀;另外毛野、道节、现八、小文吾,也都腰带家传或神授的名刀,身穿上好的甲胄,头戴金光闪闪的头盔和系着护肩、护腿,一律是节日的盛装,个个威风凛凛,就不一一详述了。他们都列坐在右边。在左边的有:现职的家老、东六郎辰相、荒川兵库助清澄;带兵头领杉仓武者助直元、堀内杂鱼太郎贞住;上总馆山城头领、小森但一郎高宗、田税力助逸友;上总厅南、榎木两城头领、浦安牛助友胜、登桐山八郎良干等,他们的戎装无不耀眼夺目,整齐地列坐在那里。此外早已告退的老臣、杉仓木曾介氏元、堀内藏人贞行、小森卫门笃宗、浦安兵马乘胜等,虽然已经衰老不能上朝,但当本家处于危急存亡之秋,如认为能饱食终日以隐居为幸,则非人臣之道,纵然持杖也要跟随出征。因此各自上疏,请求再次服役,但是义成不准。他说:“其父老由其后易之,乃天下之通理。他们这些老臣不是都已功成名就隐退了吗?因此如今由直元、贞住、友胜、高宗、逸友,或继其父、或继其叔,都勤恳地在侍奉着我。如让他们这些老臣也出征,他人一定会耻笑本国无人。但如完全加以拒绝,他们的要求未能实现,也必然甚感不安。因此如不愿安然在家隐退,便去泷田,陪伴老侯爷。老侯爷一定会高兴。即使在泷田也有守城待敌的使命。就请他们屈从此议吧。”他这样恳切示谕后,令人去告知泷田的老侯爷。义成甚悦,连续召请那四位老臣。氏元、贞行、笃宗、乘胜受命后不觉感激涕零地说:“真是贤君之计,既孝而且仁慈,焉能不从。”都同去泷田,暂且守城。

这是昨日之事,今又有个老实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为上甘利墨之助弘世,得了主仆安身的庄园的天津九三四郎员明。他身着武装,带领其庄园的二十多名庄客,也都身着鲛甲,来对东和荒川两位家老请求道:“听人说因大敌临疆,所以今日国主调动人马做御敌的准备,为了报国主之恩,特来参见。臣之主公墨之助弘世,由于两位国主的仁慈,虽得以继承了神余的香烟和家业,但因他体弱多病,不能从军出征。因此臣等想代替弘世,以死报答国主的洪恩。愿跟在与神余、金碗有关系的犬士们的手下。”他的请求很诚恳,义成便召见九三四郎,亲自对他说:“汝之所请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人各为其主。汝不要顾他人,能终生善侍墨之助,便尽到汝之职责了。因此今日即使不从军出征,侍奉我的八犬士已得到天皇批准赐姓金碗宿弥,有他们代替墨之助就够了。夫孝子为其亲不立于石墙之下,忠臣为其君,不助乡党之战。汝之志可嘉,但所请难准,赶快退下。”义成言词恳切地加以制止,九三四郎不觉感激得泪下,他叩头奏道:“臣违抗君命,虽罪责难逃,但是仁义比死还重。命虽人人皆惜,却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者。是因为它比死还重,而不得不如此。弘世倘如常人一般,能不参加这次军役吗?即使从军战死,既为义也就不会后悔。还是让微臣去吧!”他这样地苦苦请求,义成怜悯他说:“既然如此请求,也就不好拒绝了,那就给汝个职务。汝暂且在稻城,帮助搬运军粮。能同强敌作战攻坚劈锐,和押运兵粮维持自家士卒的生命,其忠其义是无异的。昔唐山在楚汉之争中,萧何和曹参始终在蜀运送兵粮,所以汉高祖〔刘邦〕 才能七十五战成功,开创了四百多年的大业。汝应善体此义。”九三四郎听了不好再拒绝,叩头谢恩退下去后,与带来的庄客等立即驻守在稻村城。这时听说那南弥六的弟弟、上总普善村的庄客阿弥七;还有椿村的坠八也同来这里从军。义成便命令荒川清澄道:“那阿弥七,作为对其兄南弥六义死的嘉奖,已免除了各种劳役;同时阿弥七的次子增松,是南弥六的养子,我即使想用他,可他年仅十一岁,还为时尚早。另外椿村的坠八对其母很孝顺。因此他日前不想与南弥六、九三四郎、出来介、复五郎等共同留在安房;并为孝而断绝了与他们的侠义之交,请求回了上总。如让他服这次军役,似乎夺了他的孝心。因此告诉他们回上总。”清澄领命立即唤阿弥七和坠八来传达了国主的仁慈命令,让他们回家。阿弥七等十分感谢,回答道:“对国主的钧旨不胜感谢,然而最初饶恕了舍兄南弥六的重罪,已蒙受很大的恩泽;在其死后得到犬江大人和贵家老的关照,死而得荣。纵然国主不催,在下如不前来从军,以后也会被人说是不辨恩义的蠢货。因此,虽然起不到多大作用,还是带领增松前来从军了。不能因为国主有旨,便乖乖地带他回去,那样一定会受到南弥六阴魂的责怪,而降灾作祟。就请让他在这里服役吧。”他声泪俱下地说出心里话,并唤其子增松出来给清澄看,不想回去,另外坠八也陈述了他的心情,他禀奏说:“国主的命令实如同阿弥陀佛的慈悲心愿。但是在下最初错误地想侵犯老国主,被饶恕了难以赦免的悖逆之罪,回到椿村后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哭着教导说:‘你可决不能忘记国主的慈恩啊!要终生勤恳地耕种,年贡和服役都应该比别人加倍。’这次服军役我之所以愉快前来,都是出于老人之心愿。因此如被免除军役回去,母亲一定会怨在下没听她的话而很生气。就请让在下服完这次的军役吧!不然母亲一定很不安。”他这样哀求着叩头趴伏在那里,不肯离去。清澄见他们都是一片赤诚,难以劝说,便退下去向义成详细禀奏了阿弥七和坠八等的陈情。义成很受感动,他说:“真是匹夫之志不可夺。然而如将他们放在勇士的队伍中,倘若不幸因中流矢或流弹丧生,岂不太可怜啦!因此让他们三个去做烽火台的助手吧。增松虽尚是童年,但他是洲崎木工三的外孙、荒矶南弥六之后,所以氏姓为矶崎,让他做助手的头领。因此阿弥七和坠八同是增松的监护人,这个渡口的烽火台就由他们掌管吧。当然起烽火还有原来担任此职的士卒。要传告士兵们,新旧都应该团结一致。”清澄再次领命退下,立即向增松和阿弥七、坠八等传达了旨意,同时对烽火台的士兵也传了旨。阿弥七、增松和坠八这三个人被派去做这个事情自然喜不自禁。此事逐渐被传开,三万五六千名军兵无不深受感动,他们说:“仁君在上,畎亩中也有忠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管领想以乌合的十万之众来袭击,焉能胜臣民一和的我君?”人人都无不这样想。

闲话休提,这一天义成主君又对两位家老辰相和清澄,以及军师犬阪毛野和防御使犬冢信乃、犬山道节、犬川庄助、犬田小文吾、犬饲现八等人说:“我曾想过外国的制度,凡战斗之得失无不关系到统帅。因此其君在任命统帅时,必亲手授与节刀(注:相当于中国的尚方宝剑) ,委以赏罚之权,如汉高祖举用韩信时就曾有此事。因此从军的偏将误被敌军击败时,作为统帅之罪无不被解职者。我皇朝早自神代就有此制度,载之于《书纪》。因此对讨伐国贼的统帅必赐与节刀和驿铃,用之委以赏罚。盖在我朝中叶,从忠文朝臣讨伐将门时,直至近世义贞朝臣讨伐尊氏和直义时,朝廷的法律都是这样规定的。然而至于今日旧例被废除,已无此制度。多以一队之战为主,即使其一队之将误被敌击败,丧失许多士卒,也不作为统帅之罪。因此军令不明、赏罚不正,自恃血气之勇,而又好名者,动辄身先士卒,不顾军法,以力战为本,很少有善用谋略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是唐山圣人之用心,岂能只以力战而为勇?因此我之制度与邻国的军法不同。水战以我为统帅,陆战以义通为统帅。然而水陆的行动,都要服从军师和防御使犬士们的指挥。犬士等如有失误,必先治我之罪。犬士们如都有战功,士卒也应共同领赏。我素不喜欢杀人,更何况与那两位管领无怨。然而定正却以无理之恨为名,想讨伐我。我不得已才做此准备。凡在战斗之间,不是对面之敌,不主动进击,并以不杀为好。只以生擒敌之大将为大功,不以杀其头为大功。犯者要依法论处。我要尽快向大家下此军令。”于是他向毛野、信乃、道节、庄助、小文吾、现八等各亲赐名刀一口,并命令说:“你们的士卒如有违犯军法者,可先斩后奏。对亲兵卫和大角也应同赐此刀,可是如今他们不在,因此,将赐给亲兵卫和大角之刀暂且交给信乃和现八保存,他日要他们传达我的旨意。这样说是为了表示我的诚心,绝不因为他们不在这里便等闲视之。你们要善体此意。”他意味深长地如此指示后,六犬士一同拜受奏道:“恩命胜过微躯,愿共尽犬马之力。”辰相和清澄以及直元、贞住和高宗、逸友、良干、友胜,还有其他武士,凡是受此命者,无不十分钦佩,表示诚惶诚恐地遵命。

这时泷田的东峰萌三、小凑目和船贝六郎等,奉义实主君之命,主仆都全副武装来到大营,因正在下达军令,其随从们暂且躲在幕后,等待下令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