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犬江亲兵卫在大津关边,辞别了管领政元,已是过午。因此快马加鞭抓紧赶路,到黄昏时候又走了四五十里路,来到距石部不远的雁南山山麓的高野林,那里有座有名的大野的六地藏堂。亲兵卫登时驻马对站在左右的代四郎和纪二六道:“我好说,你们昨夜通宵经过险阻的山路来到这里,必然十分劳累,更何况背着甲胄箱和包袱的奴仆,不能不考虑他们的辛苦。今晚在这里歇脚,再准备继续赶路。”代四郎和纪二六答应说:“是。”于是便与士兵和随从们商议后,又走了几百米,见许多草屋中间有很宽敞的旅店。从庭门往里一看,有拴马的地方,便在那里投宿。主仆们租了里外两间屋,奴仆把名马走帆牵到后门的马厩,喂草料时已经天黑。于是主仆们便轮流入浴,并一同用了晚饭。亲兵卫把代四郎和纪二六以及五个士兵、七个随从召集到身边,慰劳他们在京师时很长时间对他的担心,并对昨晚之事予以嘉奖。代四郎和士兵与随从们,对昨夜亲兵卫在会谈谷制伏猛虎的情况,以及打败了捉拿他的守关头领之事,因方才听到左京兆〔政元〕 与亲兵卫的谈话,虽已知其概略,今又经亲兵卫详细一说,更感到惊奇。其中随从们对纪二六一直呆在京师之事甚感惊讶,及至知道这也是出于亲兵卫的远虑,悄悄商得照文的同意,将他留下住在别的店里,大家都感叹不已,这个迷团才算解开。亲兵卫含笑看了看纪二六说:“直冢你长时期出入管领邸去做买卖,那里的杂役奴仆都认识你。方才政元的随从中没有认识你的吗?”纪二六回答道:“小可跟着管领到大津时,他的随从大部分散去,只剩了八九个近侍,没有面熟的。在此之前小可于会谈谷参见时,虽有走卒和奴仆,但被虎的奇异吓坏了,都混杂在一起,可能没有留神,我既未认出他们,他们也没有感到奇怪的。”代四郎听了说:“事情很凑巧,在走运的时候,事事走运。昨晚送雪吹公主时,因为直冢去那府中多有不便,便由小可陪同前去,不料在途中遇到政元,这是一幸。在返回破祠堂时,直冢已不在那里。在会谈谷是在观看奇异的杂乱之中参见政元的,所以杂役和走卒都未留意,看见直冢就如同没见到一般,不认得他是谁,实在太幸运啦!”他说着放低声音说:“犬江大人!这个直冢虽是小吏,但出身并非小吏,听说他是蜑崎大人的侄儿。”他小声说了纪二六的来历。亲兵卫屡屡点头,他说:“大概是那样。他这次起的作用比想像的大,他的才略能随机应变,诸事无不干得很漂亮。他日回到稻村,必当启奏主君予以恩赏。”纪二六听了羞愧得低头不语。当下一个随从从座灯后趋膝向前告诉亲兵卫说:“不知您是否知道。昨日小可们按照姥雪的吩咐,提前离开了三条的客店,在那个黄昏拿着木牌过了辛崎关。不久天就黑了,阪本关不准通行,只好在那里露宿,等待天明。这天早晨,阪本关的头领为去辛崎助战捉拿您,趁着人马出城的混乱之际,”他说着往旁边看看接着说:“根据这个漕地喜勘太临时的计策,在哨所背后放了把火,立即助成了我们的胜利,守关的士卒和过路人都往外跑。这时不料遇到姥雪、直冢和士兵们跟随政元来到大津。便向管领的近侍说我们是犬江的随从,便跟在一起了。”喜勘太听了接着说:“回想那时关前的情况,他们大概早已知道辛崎关的消息,到了巳时还不准行人通行。等待开关的旅客和当地的庄客在关前聚集了很多人。待他们人马出关时,大家便往里拥挤,这正给了我们机会。”听他说完,代四郎、纪二六和士兵们自不必说,亲兵卫高兴地对喜勘太说:“方才听到你的这个好计策,仅次于直冢,也立了件大功,甚是难得。同时其他人不妒贤忌能,大家一致行动建立大功也值得嘉奖。此事他日奏请两位国主一定都给予恩赏。我现在对大家说,当时对那把火我只当是伏姬的冥助,哪里想到庄稼汉还能立这样的功?好事还不仅如此。直冢和漕地都始终没露过头角,你们以后定会出人头地的。真是妙极啦!”他这样地兀自感叹,代四郎等也都感叹不已。纪二六、喜勘太和其他几个随从被主人如此夸奖,实在感到有些不敢当。稍过一会儿,亲兵卫从腰间的钱包里拿出一包金子,有一百数十两,然后对代四郎等说:“这金子是我在受命出使时,由老侯爷赏赐的,以备万一之用,我长期把它揣在怀里,被政元扣留在邸中之日,衣食不缺,所以至今未用。我想从明天就将远离京师,那里之事可以放心。但是在前进的路上据说有不少新关。幸而有政元借给的驿铃在我腰间,它同关符一样是行路过关最好的朝榜。但自应仁以来,各国动乱,在当今诸侯割据之世,天子和将军的命令也有的地方不听。因此前途是否还会发生不测的变故,尚难以预料。倘若途中又遇到事故,我们主仆被拆得四分五散,将以何求食?那时就只能靠盘缠。你们也可能都有些许准备,但还是多些为好。因此现将这些金子分开,做每个人的盘缠。这也是国主的恩典,来吧!”他说着把包打开数金子。先给代四郎二十两、纪二六十五两、喜勘太十两、五个士兵和一个侍卫各七两,其余奴仆各五两,分配完毕还剩了一些,他就又装进钱包揣在怀里。这算不算当场的赏禄?不管算与不算,因为言之有理,就连一向廉直的代四郎都无法推辞,恭恭敬敬地接过去说:“少爷的远虑很有道理。因此我等姑且收着,如果路上没用,他日回到安房,一定奉还。”他说着揣在怀里。大家见代四郎都收下了,谁还推辞?都十分感谢地接过去。当下亲兵卫又说:“今晚这个客店很宽敞,又无其他旅客混住在一起,虽然谈了些秘密,但也不会泄露。然而在路上绝不可谈起政元大人和京师之事,定要谨慎,都必须记住。我已解除危难,现在归心似箭。我的马是千里的骏骑,想一日便回安房也并不难。但是你们为我在京师滞留了一百多天,我怎能中途抛下你们独自回国?因此从明天起,即使一天走七八十里,年内也能回去。这一点也要知道。”大家听了感佩地说:“您一向神通广大,您的意见小可们一定遵从。”这时已隐约传来入定的钟声。亲兵卫拍了几次手店小二似乎才听到,赶忙过来放好被褥,各自就寝。

次日清晨,犬江主仆十六七个人,一大早就起床,吃过早饭,付了店钱。这时奴仆已喂好马,每人的行装都去掉了腹甲,全是一般人的打扮。喜勘太等两个年轻侍卫跟在马的前后,纪二六在后,代四郎在前,牵马、持枪的和背甲胄箱、柳条箱行李的都各尽其责,跟着亲兵卫一同离开客店。离故乡尚远,一天走七八十里虽不算很急,但马是骏马,这一天到黄昏时候,已走了一百来里。当进入伊势境内走过写着叫石药师的一个村落时,在路的右侧有座佛堂,立着药师如来的石像,大概因此这个地方叫石药师村。亲兵卫在这里不觉把马停住,唤住走在前边的代四郎说:“稍等等。老伯你可曾记得,那灵虎的来历不是来自丹波国桑田郡叫药师院村的一座佛寺、琉璃光山药师院的宝库中的金冈的古画吗?我因伏虎有功才得以解厄回国。这里也有个石药师殿,而且这个地方又以此命名叫石药师村,所以想起来颇有感触。我虽然不同世间一般自充的博学家一样,见到佛爷和菩萨便阿谀奉承,想祈祷冥福,但是这座庙有鸟居 (1) ,我想定有来历,如果这样的拍马过去不大好,想在这里歇息一下。”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后边有个骑马的武士打马飞快追来,待马蹄声接近时,忽然高声喊道:“犬江大人暂且留步!我是朝廷的特使。”他们主仆听了都大吃一惊,一同回头观看。但见那个武士是京中打扮,头戴黑漆高礼帽;身穿浅蓝大纹的武士礼服,两个袖子挽起系在脖子后面;裙裤脚挽得高高的;腰间挎着用螺钿镶嵌的长把双刀;骑一匹桃花马,配有涂漆的银花马鞍;手里拉着纯红的马缰绳。这人不是别人,乃秋筱将曹广当。亲兵卫曾与之相识,不知他为何遥远追来,因听说他是朝廷的特使,便赶快下马在路旁迎接,代四郎和纪二六、喜勘太等跟在后边。其他士兵和随从们都成一列,只有持枪的犹如草丛中的松树,把枪竖立着。广当在距离十丈远时把马放慢,把召唤犬江的扇子插在腰间,缓缓走近前来,在石药师殿附近翻身下马。代四郎让奴仆把马接过去拴在树下。纪二六拿出腰间饮马的水勺子,从药师堂的净水盆中汲水饮马,对广当的长途劳累进行慰问。当下秋筱广当对亲兵卫道:“犬江大人,别来可好?我向您祝贺。因有圣旨十万火急,某奉旨赶来,能在这里见到您,实乃公私之幸。然而在路旁不便宣旨,见那里有无人的佛殿,倒是个便当的地方。”亲兵卫听了跪着抬起头来说:“想不到钦差大人光临,即使召臣回京,也不敢推辞。在中途传达圣命实乃罕见之例,想是可怜为臣渴望回乡之情吧?实乃无上荣幸。大人请!”他说着往身后看看,代四郎和纪二六会意,一同起身,推开药师殿的门,分别跪在左右。

秋筱广当登时把裙裤的裤脚放在膝盖以下,登上了佛殿,慢慢往四下看看,立即坐在上座。亲兵卫跟着进去对面坐下。这座佛殿不过是九尺见方的两间,在正面的台座上立着药师的石像。在佛前有个供桌;在左右的花瓶内插着芥草和寒梅花;中间的磁香炉已断了香烟;还有上供的高座方木盘已滚落在香钱箱的旁边,其中大概供的是黏糕,有一两个硬黏糕落在木盘附近。左右的板壁上有不少各种匾额,有新有旧,有大有小,写着某某施主敬白,祈求病灾平安。此外在殿堂的檐下挂了个叫鳄口的铃铛,供拜佛者摇动的。没有看庙的和尚反而感到方便。广当端庄严肃地对亲兵卫说:“犬江大人听着!这次你降伏那奇虎所立的大功,和其他奇异之事,昨日室町将军〔义尚〕 根据政元管领的禀报立即启奏天皇陛下,陛下很受感动,降旨说倘若没亲兵卫,都下的良贱至今也不能得安,应予以嘉奖。于是公卿立即商议,举行了临时的任命仪式,授予你从六位上的官职,任兵卫尉。此事本应将你召回京去传旨,但念你被政元在京扣留很久,不便召回,可立即派特使在中途传旨。根据义尚公的启奏,陛下准奏。在选派特使时,听说我广当与你在比赛射箭的那天有一面之识;同时又是骑马的能手,所以便被选中充担这个差使,借给我一匹御马往返。于是我接过圣旨和足利将军的公文,今晨骑马离京已是巳时初刻。听说你昨日在大津与政元主公告别时是午时将过,已隔了一宿,今天是否能追上,十分担心,所以便策马直追。那御马实是匹骏骑,能日行千里,因此随从们都被落在后边。冬季天短还不到三个时辰,就跑了一百五六十里,在此能同你见面实在令人高兴。请先拜见圣旨。”他说明来意后,从怀中把圣旨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亲兵卫趋膝向前接过来,没有立即打开,忙向四下看看,把身边放着的香钱箱旁边的高座方木盘拉过来,掸了掸灰尘,把圣旨放在上边,恭敬的拜读。圣旨道:

上卿万里小路亚相:文明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宣旨。

里见安房守兼上总介源朝臣之使臣犬江亲兵卫金碗宿祢仁,今般降伏妖虎有大功之事已上达天朝,乃古今一人者也。宜叙从六位上,为兵卫尉。

藏人右少辩藤原朝臣秋丰奉

与圣旨一起还附有足利氏〔将军义尚〕 的公文,内容类似立战功的奖状,写明要求地方长官根据天皇的旨意办理。亲兵卫看过这两份文书,照原样叠起来,又放在方木盘上,将其退回去说:“承蒙如此意想不到的钦赏,实乃无上之光荣。然而制伏灵虎之事,只是为了报答左京兆〔指政元〕 的知遇之恩。因此蒙准回东藩,已是十二分的造化。如再接受如此圣恩,将是获罪之阶梯。何况那虎已入绢,使良贱感到安堵,乃当今天子之圣德和将军家的武威。臣等聊尽微薄之力,也是主君义实和义成父子忠孝之余泽,因此非臣等之功。明知无功而受此恩赏,乃蔑视主君而只求自身之利,如此后患如何得了?”他这样推辞,广当便阻拦道:“你所说的乃是臣子之理,谦让之道是贤者之德,虽皆为人之所不及,但是古人有这样的格言:天之与而不取,反受其咎。你有功而不以为功,是至高的美德,然而拒受此荣爵,则将有不敬之罪。更何况派特使遥远赶来,我广当何以回去复命?就请收下吧。”亲兵卫又推回去说:“此事臣实有顾虑。臣等并非不知有抗旨之罪,但为人臣者,只以其君为天,荣爵虽不易得,但是尚未禀报义成,便擅自接受,岂非蔑视主君而成了骄臣?同时臣还有与之分忧共乐的七位盟兄弟,臣如先于他们受此荣爵,乃最大之不义。宁做忠信之犬,也不愿做不义之人。倘若他日将此圣旨送至安房,即使义成同意吩咐遵旨执行,如不与盟兄弟一起,臣也绝不接受。更何况在途中派来特使授命,臣实感困惑,望谅臣之愚衷,予以美言回奏,至感幸甚。”他眼睛里噙着泪花,反复地推辞拒绝,其坚定的忠魂义胆已见之于神色言语之间,似乎难以使他转念。广当深深感叹,沉默了半晌才答道:“你有如此无与伦比的忠诚耿义,实乃当今的贤少年。我开始看到你的本领时便认为,你不仅武艺和膂力胜过亿万人,心术也一定很慈善,不愧叫仁这个名字。却没想到你竟这样廉洁耿直、辞让之词很有道理。因此我回去一定按你之意回奏。但是帝王之言既出,驷马难追,即使再钦派特使去安房宣旨,在当今乱世,拒不接受也毫无办法。天子和将军的懿旨也有行不通的,如再经朝议则不了了之,世间亦无人知道,实在太可惜啦!”他说着把圣旨和公文拿出来往头上举了一举,又揣在怀里。亲兵卫非常高兴,把叩着的头抬起来说:“您善于体谅我这乡鄙之人的愚直,很有涵养。对您的宽容大度,终生难忘,实至感幸甚。我自看到您的举止,便知您有君子之风度。被列入五虎之中乃掺杂在瓦砾中之片玉,果然不差。今日之特使倘若是别人,谁肯听我的陈述?定以权势压人。如果是那样,将不得已只好自刎而死以明志,除此之外则别无他策。今天没遇到那种残暴之人,大概是我的命运所致。然而天子的赏赐,使臣万分感激。”广当听了点头道:“你说得是,在讲道理人的前面就不能不讲理。你的推辞似私而又是为公。我如只怕自己获罪而不听,便是蛮不讲理。当今圣上是位圣君,同时室町将军〔义尚〕 也是贤相,即使听到我回奏你因为这样的道理而未受恩赏,恐怕也会很受感动。此事似乎不难,但还有一点使我不大放心,就是你要走的路线。为何不从信浓路走,而偏要从东海道回去呢?”亲兵卫说:“我原来想从歧岨路走,可是因与那守关人等的冲突,不料来到大津时政元赶来,让我从东海道走,并借给我一个他所佩带的驿铃。他告诉我说这样走如何方便。”广当听了说:“这样说虽然不无道理,但我不那样认为。东海道除伊势、尾张外,都是京家的敌地。纵然有那驿铃,我想也不一定允许你过关。同时那驿铃,是朝廷交给室町将军的,一共十二个,一个也不能少,乃是至宝。政元以私情借给你一个,东归后如不及早归还,你则有罪。啊,太危险啦!太危险啦!”亲兵卫听了大吃一惊说:“我一时疏忽不知道此事,您看该如何是好?”广当听了答道:“今以愚见,若想没有后患,就将那驿铃给我带回去,交还政元主公。这样不仅可为你消除后患;同时也可作为我回去复命的证据,说明已遇到你,将你的话转奏将军请求饶恕。另外你可从尾张横穿过去,经信浓、上野回安房。尾张是斯波的领地。在美浓有土岐、信浓有村上、木曾、诹访的神官。上野和武藏是扇谷正定的封疆,都是倾向京家之地;此外还有个便利条件,我这次奉旨来追赶你,不知在何处才能遇到,远近难以预料,所以朝廷赐给我一个官府的关符,现在怀里,今已无用,就送给你吧。在我方之地有此关符可通行无阻,请你慎重考虑。”亲兵卫不胜感谢,说:“如此深厚的友情,我焉能不听?小弟遵命。”他说着立即从腰间拿出驿铃,连袋一起递过去;广当也从怀里拿出关符交给他。当场交换完毕即不再闲谈。广当往天空看看说:“现在已经不早,冬季日短,很快就要天黑,就此告别吧。”他说着立即起身,犬江的奴仆递过草鞋并把马牵来。亲兵卫也上前送行道:“秋筱大人的随从还没赶到,让我的两三个随从送送吧。”广当听了忙说:“请不必费心,我还是一骑回去,在遇到他们的地方找个店歇息一下人马,明日回京。再见!再见!”他纵身上马,扬鞭而去。亲兵卫、代四郎和纪二六等目送着,连士兵和随从们都无不十分感激。广当真可称做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使者,这般情谊实在难得。亲兵卫不贪图荣利,他的忠信更发放出浓郁的芳香,智者赞叹说:“若非那个贤者,怎能知道这个大贤?”

话分两头,却说管领左京大夫政元,与犬江亲兵卫话别后,策马前行,当日回到京师,立即去花宫向大将军义尚,详细禀奏了里见之使者犬江亲兵卫仁伏虎之大功;和澄月直道在贺茂河畔与值勤的头领火并之事;还有恶僧德用、坚削的堕落凶暴之事。其中特别赞扬了犬江亲兵卫智勇双全所建的奇功。然后把又回到画绢中的虎画轴拿给大将军看了。义尚公骇叹不已,立即让管领山左卫门督政长,把那画轴拿到宫中去请求天皇御览,圣上看过,深受感动,根据圣谕由公卿立即商议:“应对犬江亲兵卫仁,善加恩赏。”于是于次日清晨,便以秋筱将曹广当为特使,在途中追赶亲兵卫,已如上述。于其次日广当回到京城,向皇上回奏了犬江亲兵卫为了忠义不怕冒抗旨之罪,辞掉官职的恳切心情,并退还了圣旨;另外向室町将军也禀奏了此情,将公文退还。圣上和义尚公不但没怪罪,反而对他的忠信情操,十分钦佩。又商议是否再派特使去安房,但听说东国长期动乱,人马通行不便,数百里派人传旨不那么容易,朝议未决,不少人都深感可惜。

广当当日便去政元邸当面向政元禀奏道:“昨日在下奏旨去追赶那犬江亲兵卫,在石药师殿见到他时,托付在下一件事。就是主公借给亲兵卫的那个驿铃,他即使用它能通过东海道,但回国后也难以立即奉还。如将这官铃留下久久不还,不但他有罪,对主公也有不便。索性不走东海道,而从信浓路回去。所以他把这个驿铃交给在下还给您。犬江的远虑是有道理的,首先是为了主公您,所以在下便接过来替他归还。请主公收起来吧!”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转达了亲兵卫之意后,把铃拿出来交给了政元。政元苦笑道:“真让他费心了。”他说着接过去,打开袋看看,挂在腰上。广当便不再多言,急忙带领随从回府。且说政元要治辛崎关头领惟一和阪本、大津关头领鸽宗和稔物等人的失职之罪,在请得室町将军〔义尚〕 的旨意后,免去老松惟一之所领,把他交给了所亲看管。对没有查看死虎的三名士兵,下狱后笞杖一百被驱逐。还有根古下鸽宗和大杖稔物,在家中闭门思过很久,才被免予治罪。这也是犬江仁的仁慈的影响所致。自此之后便废除了那三关,不再派人把守,因为北国的敌人已和顺不再犯境。这时政元又命令有司把日前关在狱中的德用和坚削提出来,审问其旧恶。这两个恶僧还没死,同时前已中纪二六之计,自己说出了所做的坏事,所以现在也无须说假话,便都乖乖地招认了。因此德用和坚削终于在河滩被枭首示众。德用的父亲香西复六因怀恨主君便不再上朝,托病请求隐退。于是政元把复六的次子香西再六政景从本领的阿波调上来,继承他父亲的家业。政元之所为,似乎是秉公办事,然而这次的灾殃,皆出自政元之奸邪。起初是纳德用的谗言,而以将军之命扣留了犬江亲兵卫,竟不思有欺君之罪;又以好奇而放虎,惹出贵贱之忧;复让恶僧接近闺房以至雪吹被窃走,尚且不知醒悟。众人议论他虽然治别人之罪,却为何不治自己之罪?他在幕府内名声扫地,便长期不上朝,然后也托病请求辞去管领之职。其显赫的要职被免去后,只剩了政长一个管领。后过了三年,至文明十八丙午年,政元又官复了管领之职,才重新得到出头,这是后话。

再说那无睛之虎的画轴,经天皇御览后,义尚公把它送给其父东山将军〔义政〕 。那义政有好事之癖,非常珍视欣赏,经常挂在座右,夸其珍奇。一日紫野大德寺的一休老和尚拄着禅杖来到东山,这位稀客也许偶然顺便前来造访、与义政公谈了很长时间的佛法禅机。毕竟一休老和尚前来拜见东山将军,那天说了些什么?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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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鸟居是神社入口单独树立的高大的门,颇似我国寺院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