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工会及其职能 。工会史。中世纪的学徒组织。英国工会的产生。工会史上的四个时期。工会的职能。互助合作。失业救济。罢工。德国工会。二、 革命工团主义 。法国现代工人运动史。职业介绍所及其职能。“全国劳动联盟”。法国工团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对议会制社会主义的批判。工会是无产阶级唯一的阶级组织。无产阶级的斗争方法。对工团主义的批判。

一、 工会及其职能

工会旨在维护工人 即劳动力出卖者的利益 的工人组织。因此,工会必然是战斗性组织 ,要同劳动雇用者、企业主进行斗争。除了这个主要目的之外,工会通常还要在工人遭到种种不幸时开展互助,例如,遇到生病、死亡、丧失劳动能力等情况时,提供补助金。但是,对工会来说,只有第一个目的,才是重要的目的,正是在这一点上,它与目的单纯的工人共济会 不同,共济会只致力于互助活动,而不同劳动雇用者进行斗争。

至于说工会的历史,首先可分为两个时期。第一批工人组织,是在中世纪城市工业开始衰落这一特殊的经济和社会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从十四和十五世纪起,行会手工业逐步演变为大工业家庭体制。于是,行会师傅和学徒之间便出现了对抗,学徒分离出来而成为特殊的阶级,并且联合起来,组织帮工协会来维护雇佣工人的职业利益。 [49] 帮工协会在十五、十六世纪有了很大的发展,它们同行会师傅的斗争进展十分顺利,致使大多被行会师傅把持的社会政权被迫采取最严厉的措施来阻止这些组织的发展。十六世纪帮工协会发展到了高峰,随后,由于受到他们赖以产生的行会制度迅速瓦解的影响而走向衰落。在衰落的手工行业中,雇佣工人不可能顺利地发展自己的职业组织。

工会发展的新时代是从十八世纪开始的,并在许多场合完全是重新开始的。例如,英国的新工会和旧帮工协会两者之间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50] 新旧工会的差别在于:旧工会是在衰落的工业形式——行会手工业的基础上产生的,而新工会是在发展着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上产生的。在十八世纪期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在这一时期带有大工业家庭体制的性质)的增长,英国的工会也发展起来了。哪里小工业继续占统治地位,哪里工会就不会出现。

十九世纪英国工联主义(工会)的历史可分为四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包括上个世纪的头十年)的特点是:工人不仅极力反对资本家,而且也反对新的工业形式,即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工人力求恢复过时的、用于调节劳动条件的法规,总之,他们不了解已发生的经济革命。早在1826年就发生过手工织布工反对纺织工厂的运动,致使许多工厂遭到破坏。但这个运动是这类运动的最后一次。

第二个时期包括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的革命时期。1824年,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废除了1799年禁止工会的法令。尽管禁令阻止不了工会的发展,但它还是束缚工人的手脚,妨碍了这些组织的发展。由于有了组织工会的自由,工会的人数迅速增加,在最近二十年间的工人运动带有极其特殊的性质。这正是英国革命运动时期,工人阶级一方面受到急进思想(宪章运动)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社会主义(欧文主义)的影响。

工人中间流传一种观点,认为职业工人组织的目的就是要建立一种制度,使它能够领导相应的经济企业,换句话说,成为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如纺纱工会应当成为纺纱厂的主人,织布工会应成为织布厂的主人,以及矿工等其他工会也应成为相应行业的主人。如果全体工人阶级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全国性工会,下设各个工种分会,到那时这就成为可能的了。欧文成功地建立了一个约有50万会员的“全国大联合工会”。然而,这个组织极不巩固,就在它成立的1834年当年就垮了。尽管遭到了挫折,但欧文的思想却给三十和四十年代的英国工人运动打上了深刻的烙印。

从五十年代起,英国工人运动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这个时期大约持续到八十年代中期。工会发展了,但却没有把广大的工人群众包括进去,仅仅是上层工人即所谓熟练劳动(skilled labour)者的事情。在工会中,尤为发展的是互助活动——如有生病、失业、死亡等情况发生时,则给予帮助。但是,正因为工会手里积聚了相当多的资金,也就失去了早先的革命劲头,不再想采取反对资本主义阶级的进攻活动了。早先的那般迷恋欧文社会主义的热情过去了,英国工会彻底改变了对待资本主义社会的态度,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理想。工厂法之所以得到工会的支持,是因为它适用于儿童、未成年者和妇女。工会坚决反对由国家对成年男人的劳动时间进行调节。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在英国工联主义的历史上发生了新的转变。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是英国工业最繁荣的时期。工厂取得了彻底的胜利,英国成了拥有庞大资本的国家,其他国家的资本均未发展到这种程度,因此,英国趁大部分主要国家保护关税政策削弱之机,迅速抢占了世界市场。及至八十年代,情况发生急剧变化:资本主义在全世界取得了巨大胜利,英国遇到了像美国和德国这样的更加危险的竞争者,甚至在东方,在日本和印度,工厂生产也发展起来了。这些国家重新实行保护关税政策,向英国工业封闭了许多市场,英国工业的发展速度开始放慢了。要保持原有水平,以至有所前进,英国工人阶级就必须极大地加强本阶级斗争的毅力。自由的乐观主义被抛弃了,又回到三十和四十年代深深吸引英国工人的社会主义理想上来了。英国工人运动新的革命时代来到了,又出现了与三十和四十年代工联主义在某些方面相类似的所谓新工联主义。

1889年有名的码头工人(船坞工人)罢工,可以说是英国工人运动中出现新工联主义的时代。这次罢工第一次向英国工人阶级表明,新的劳动组织形式是能够建立起来的,这种组织形式不仅有利于工资较高的工人,而且有利于干粗活的工人。旧工会坚持一种信念,认为工会的力量完全在于它拥有多少货币资金。码头工人的罢工推翻了这种看法,码头工人是属于英国无产阶级最下层的干粗活的普通工人,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货币基金,却能挫败资本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码头工人之所以取得了胜利,是因为他们激起了工人阶级对这场斗争的普遍同情。可见,舆论的力量是能够战胜资本的力量的。

旧工会由于只着眼于资金,要求会员缴纳更多的会费。它用这些会费来开展各种互助活动,只拿出极小一部分来支援罢工斗争。相反,新工会拥有最贫苦的一部分工人阶级,不能要求会员缴纳更多的会费。它的货币资金不多,不能用来开展互助活动,它的资金主要用于资助罢工期间的工人。可见,工会的货币资金主要用作罢工基金。其次,正是由于货币资金不多,新工会非但不反对国家干预劳动合同条件的原则,而且还强烈地维护这个原则。它支持法定的八小时工作制,而且或多或少地倾向于社会主义。

但是,新工联主义的胜利,不妨说是昙花一现。事实表明,新式工会来得快,垮得也快。现在与过去一样,在英国工人运动中起领导作用的仍是旧式工会,工会代表大会所通过的社会主义决议,以及属于温和社会主义政党的特殊的工人政党(独立工党,Inde-pendent Labour Party)的成立表明,它在最近一个时期,确实又振作起来了。

旧式工会有两项基本任务:第一,保护出卖劳动力的工人;第二,开展各种互助活动,对工人的死、病、丧失劳动能力进行保险。如上所述,工会不同于工人互助会(英国人叫做“friendly society”),一向致力于完成第一项任务。

工会往往人数不多,怎么能圆满地进行互助保险业务呢,这一点也许令人不能理解。正如“保险”一章所说的那样,只有拥有更多的人,保险才能排除本身业务中的偶然性因素。只有这时,才能准确估计保险力求避免的偶然事件在未来出现的可能性。工会组织似乎是太小了,难以承担保险业务。其实,工会的保险业务完全不是按照正确的保险业务技术要求进行的。工会对于确定保险奖金额并不进行精确的核算,通常也很少考虑到要经常备有货币资金以履行它对会员所承担的义务。尽管如此,工会通常尚能顺利地做好自己的保险业务。问题在于工会与其他保险机构不同,完全是一个协作组织,其会员被共同的利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工会在必要时出于履行自己职责的需要,可以向会员增收额外会费,而对于一个经商性质的机构来说,要用这种方法来完成任务是办不到的。工会之所以把保险业务同它的主要任务(与企业主斗争)结合起来,是因为这种斗争需要货币资金,而货币资金要通过开展相互保险业务才能吸收进来。正因为如此,工会才力求发展互助业务,并把收集来的货币资金,在征得会员同意的情况下用作罢工基金。

对工人生病、死亡工人家属进行救济等等,并不是工会的专门职能。但是,在工会保险业务中,有一项业务亦可用作与企业主斗争的手段,这就是救助失业者。当工会帮助生病的会员时,它不过是帮助一个有困难的人,如果救助失业者,那它就不仅是帮助有困难的人,而且也是帮助有工作的人,使他们不致因生活无着落而流落街头,这样做的结果,工会加强了工人为改善劳动条件而与企业主进行斗争的阵地。有时,帮助某些个别失业者,其效果对工人来说相当于一场集体罢工。

韦伯夫妇引用过一个规模不大但组织得很出色的工会的例子。这个工会五十年来没有举行过一次罢工,而且还通过利用下述政策控制了企业主:只要企业主对工会的要求不作让步,工人就一个个地扔掉业主的工作(这时可领取工会的失业补助金),而这种经常性的轮换工人可使生产解体,企业主不得不作出让步。可见,这种零星的罢工也同一般的罢工一样奏效。

所有工会的主要任务都是以有组织的工人来同资本家对抗。工会力求在商订劳动合同时不让个别工人作为订约一方参加,而由工会工人小组出面,就有可能争取到更为有利的合同条件。这样,在工会的帮助下,订出的是集体合同,而不是个人合同。个别工人的利益,能够依靠或大或小的工人小组的共同力量得到维护。

工会所能做的最大威胁是罢工 ——工人集体罢工。为了罢工的胜利,工人在罢工期间就要在不出卖自己劳动力时也能生活下去。然而,工人储蓄有限,如无外援便不能坚持时间较长的罢工。因此,工会的作用主要在于它能在罢工期间向工人提供生活资料。

罢工对工人来说是最困难的时刻,因为工会的帮助不会很多。可是,罢工却给工厂主造成巨大损失。企业活动停止,也就是说,收入中断,许多开支(厂房和机器维修、资本付息、租金、纳税、职员薪金等)照常。此外罢工还打乱了企业的计划,不能按期交货,也不能进行新的订货。更换工人,即便能够做到,也总是要给生产造成混乱。所以说,甚至是短时期的罢工,也会轻易地使企业主失去全年的利润。

在工业繁荣的时期,每个企业主都竭力利用市场上短暂出现的有利价格来扩大生产,在这个时期发生罢工,给资本家造成的损失就更大了。这时,只要停止生产,订货就要转人与之竞争的企业,从而使企业主彻底破产。在工业萧条时期,罢工对企业主就不那么可怕了。但是,如果在他认为不利的时机停止生产,也仍然会给他造成巨大的损失。

在工业繁荣时期,罢工通常带有进攻的性质:工人为维护自己的利益改变原有的合同条件。如果不举行罢工或以罢工相威胁,资本家就丝毫不会想到要在工业繁荣的时候提高工资,而繁荣带来的一切利益都会被资本家得去了。但是,举行罢工或以罢工相威胁就会迫使资本家拿出一部分利润分给工人。在这个时期,罢工通常可以取得胜利,而资本家也往往无须经过什么重大斗争而对工人的要求作出让步。

相反,在工业萧条时期,罢工大多带有防守的性质,资本家竭力想降低工资,工人则举行罢工来阻止工资下降。防守性质的罢工,通常是工人遭到失败。然而,罢工就是失败了,也能起到对企业主构成威胁、阻止工资下降的作用。假如企业主对罢工无所顾忌,那么,只要产品价格稍有下跌,他马上就会降低工资。

罢工是使斗争双方十分痛苦的、损伤极大的社会斗争形式。有几十万工人参加的长期罢工,它所造成的损失要用几亿卢布来计算。但是,罢工的根据来自资本主义雇佣工人条件的实质。如上所述,罢工是劳动同资本斗争的最有效的武器,因为劳动合同的条件最终要由斗争双方的社会力量对比来规定,所以,只要社会不把规定好的雇佣工人条件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某些澳洲殖民地有过这种情况)罢工就不会停息。

但是,无论全社会或斗争双方都考虑到,罢工形式要尽可能少用。事实上,我们看到,随着工人阶级组织性的增强和觉悟的提高,罢工是比较少了,可一旦发生,就会是极其顽强和持久的。罢工威胁正在取代真正的罢工,因为不论工人还是资本家都同样关心如何做到预先估量对方的力量,如无必胜的把握,就不要把事态扩大到罢工的地步。组织良好的工会总是力求不使事态扩大,闹到罢工的地步,并尽力迫使企业主让步,而不致采取这种极端的经济斗争手段。西欧生活的事实表明,工会的发展,不会增加而只会减少罢工的次数,工会不再轻率地发起加重工会现金支付负担的罢工,因为罢工工人的生活费会使工会现金枯竭。

主人可能用同盟歇业 (企业主达成协议,一系列企业同时停业)来对抗工人的罢工。例如,一家工厂发生罢工,其他工厂工人支持罢工工人,这时工厂主就采取同盟歇业的方法迫使在业工人无法支持罢工的同志。近来,由于资本主义阶级组织的迅速发展,同盟歇业已成为资本家同工人斗争的常用工具了。

由企业主和工人代表组成的、用各种方式组织起来的仲裁法庭 ,是为和平调解劳资纠纷服务的。但是,这种仲裁法庭的弱点,是它要有一定的法律根据。这种用来解决企业主和工人争端的法律根据是没有的,因为双方都在维护各自的经济利益,至于谁的利益获胜,这归根结底要取决于力量。

然而,除了解决有关劳动合同新条件的争端外,工人和企业主之间往往会发生如何解释劳动合同已采用的旧条件的争端。在这种场合,适用于仲裁审理的法律根据是有的,仲裁法庭也是可以成立的。英国工会的实践创造出十分完善的仲裁法庭这类组织,它由争执双方工人和资本家选出的专家组成,这些专家完全能够妥善解决工人和企业主在解释已订立的协议方面的争端。当然,如果一方想破坏这个协议,那么在这种场合仲裁法庭就会失去作用,争端也只得靠力量来解决了。

这些就是工会斗争的方式和手段。工会的目的,是提高工人阶级的经济水平:缩短劳动日,提高工资,一般改善劳动条件。有一个时期,经济学家曾依据工资基金说否定工会能够达到这些目的。可现在再没有人怀疑这一点了。工人越团结,越能形成一个整体,那么工人在经济上比资本家就越有力量,争得的劳动产品份额也就越大。十九世纪后半期英国工人阶级的经济状况好转,毫无疑问,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工会。工会虽然仅有全国工人阶级的一小部分(约为成年男工人的1/4),但它还调节着其余一部分无组织工人的劳动条件,因而极大地促进了工人阶级运动的普遍高涨。到1911年底,英国工会会员人数已达3010346人之多。

德国的工人运动走了一条与英国相反的路。英国的工人政党是不久前在工会的蓬勃发展的基础上产生的。德国的工人政党——社会民主党已经成立四十多年了,而职业工会只是在近十年来才起到很大作用。社会民主党长期以来对工会是毫不关心的。拉萨尔坚持自己臆造的“铁的工资规律”,完全否定工会能在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提高工资。马克思主义者更多地懂得职工运动的意义,然而他们却认定工会主要是社会主义的宣传工具。德国的法律也极不利于工会的发展,迄今在德国工会尚无充分的自由。所有这些阻碍了工会的发展,会员人数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初尚不足300000人。其后,工会开始迅速发展起来,到1911年工会会员人数已达到了3061002人。

德国工会包括若干个特殊的组织。最老的组织希尔施—敦克尔联盟是自由派活动家希尔施和敦克尔创立的,其目的是在工人阶级中建立与社会民主党相抗衡的力量。这些工会至今仍敌视社会民主党。会员人数几乎稳定不变,略超过100000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现了各种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工会,会员人数在1912年达到350930人。不过,德国主要的工人群众都属于社会民主工会(会员在1912年达到2559761人)。

这些工会,即使会员有一部分是社会民主党成员,一部分同情这个党,但都是在形式上与党保持完全独立的组织。德国社会民主党坚定地奉行工会应当保持政治中立的原则,因为只有政治上中立,才能把各种政治派别的工人联合到工会中来。但是,实际上德国工会远没有坚守这种中立,都带有某一政党的色彩。

在德国工会中互助业务很活跃,总起来说,要比英国差得多,这往往是因为在德国这些业务中有一些是由国家机构执行的(如疾病、灾害、残废和老年等强制性保险)。但是近来,随着工会的发展,而互助业务也开展起来了。社会民主工会拥有相当多的有组织的德国工人,对德国工人阶级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些工会是与社会民主党保持独立的组织,力求采取更加机会主义的政策,可以说比社会民主党更右的策略。因此,工会和社会民主党近来多次发生过需经互相让步和妥协解决的冲突。

二、 革命工团主义

法国工人运动打着所谓革命工团主义 的旗帜,有着异乎寻常的独特的形式。

法国的工人运动根本不同于德国和英国,是在另一种条件下发展起来的。1871年公社的瓦解,使法国社会主义遭到沉重的打击,因此,法国的社会主义运动必须重新开始,而且在法国经历了公社危机的唯一的社会主义工人组织,是某些职业工会。法国的马克思主义派别社会主义者的领袖盖德及其朋友,于1879年在联合工会(工团)的基础上组建了社会主义政党。这个政党试图领导法国工团主义者,为此于1886年建立了“全国工团联盟”。但是,由于这个政党把工团主义者仅仅看做是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工具,所以工团主义者很快就同它分裂了。

就在1886年巴黎也成立了新的工人机构,这就是“职业介绍所”,它理应成为法国同类机构的典范在法国工人运动中起着巨大作用。法国的职业介绍所 是饶有趣味的独特的机构。它的主要任务是在劳动供求之间起媒介作用,帮助工人在最有利条件下找到购买自己劳动的买主。为此,职业介绍所要对劳动供求进行详细的统计,向寻找工作的人提供种种帮助,发给工人路费补贴,总之,采取各种可能的措施来减轻工人就业的困难。但是,十分明显,所有这些,只有在职业介绍所与工会保持经常联系、力争成为工会联合中心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同时,职业介绍所还要执行一系列其他的次要职能——组织工人的职业教育,筹办工业陈列馆、图书馆,举办专业短训班和工人讲座,等等。职业介绍所在与合作组织保持联系,力求成为所有旨在改善工人阶级状况的各种机构的环节。

职业介绍所在法国取得很大的成功,现在全国已有135所。许多工会同它有联系,会员人数达350000人(约占法国1911年工会总人数1029238人的1/3)。它取得这一成功的主要原因,是法国工会中互助业务开展得很差。这类业务中有一些职业介绍所也承担起来了,所以职业介绍所成为工会的必要的补充部分。而在英国几乎所有这些业务都归工会办理。

1892年,在圣太田召开的职业介绍所代表大会上成立了“全国职业介绍所联合会”,该会站在彻底社会主义的基础上,强烈反对盖德及其政党企图把工人同企业主的经济斗争从属于政治斗争并把工人的经济组织变成纯属社会主义政党的附属品。在此基础上发生了盖德的“工团主义者联合会”和“全国职业介绍所联合会”的激烈斗争。分歧的主要点是全面罢工问题,盖德分子反对全面罢工,而职业介绍所的代表(通常把这种思潮称为“革命工团主义”)主张全面罢工是无产阶级强大的斗争工具。1894年在有对立双方工人组织参加的南特代表大会上,第二种思潮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绝大多数与会者都投票赞成全面罢工的决议。南特会议结束后,“全国工团联合会”走向衰落,并瓦解了。1895年根据职业介绍所领导人倡议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全国劳动联合会”,以取代退出舞台的“全国工团联合会”。1902年“全国职业介绍所联合会”也并入了新联合会,目前,新联合会是联合全法国社会主义派职工运动的中心。

可见,法国社会主义运动目前有两个中心:一是把政治斗争放在首位的统一社会主义政党,一是把经济斗争放在首位的工人阶级的经济组织“全国劳动联合会”。

法国的革命工团主义形成一种完整的独特的思潮,它与法国工人运动的特殊性质相吻合,而与通常的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截然不同。在英国工人运动中继续保持领导作用的是旧式工会,它把互助会业务同工会职能结合起来,正是这种结合,决定了英国工会带有温和的性质,它不愿意互助业务和为此而积聚的巨额资金承担风险。德国的工会起先大多是战斗性组织,但也逐渐地把互助业务开展起来了。现在已经接近于英国式的工会。因此,德国的工会的战斗意志逐渐薄弱了,现在是比社会民主党更右了。这种情况在近年来举行的党和工会的各种会议上已经暴露出来了。相反,加入“全国劳动联合会”的法国工团主义者,却主张进行战斗,所以比社会主义政党左。他们完全反对议会斗争,并力图通过工人同资本家的直接斗争来提高工人阶级的革命情绪。

法国工团主义不仅是一个独特的工人运动派别,而且是一种独特的来源于生活的理论。这种理论的核心是饶有趣味的关于代议制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的观念。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在实际上主要归结为争取工人阶级利益的议会斗争。在革命工团主义理论家看来,议会斗争实质上不能给工人阶级任何好处。无产阶级幻想政党似乎可以具有纯阶级的性质,力图建立能在议会中维护自己利益的纯阶级的政党,这是自我欺骗。然而,纯阶级的政党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不存在的,原因很简单:阶级是利益一致,政党是见解一致。属于哪一个阶级取决于人的全部生活条件,而属于哪一个政党只能取决于人的见解。但是,有着不同经济利益的人可能对许多问题有相同的见解,因此政党不可避免地要超出阶级的范围。这种情况不能不发生,因为政党不能不包括所有同情它的人,而不问他们属于哪一个阶级。

可见,纯阶级的党具有内在的不可能性,但这是不够的。在其他方面,政党无助于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任何政党都有支配者和被支配者、领袖和群众,议会机构太脱离工人阶级群众了,致使工人群众不能直接受其控制。议会活动需要很高的文化水平,普通工人难以办到。因此,政党的支配权自然而然地不是集中在与无产阶级毫无共同之处,就其经济利益来说属于资产阶级的那些人手中,就是集中在出身于无产阶级而与无产阶级生活完全分离的那些人手中。大政治活动家,其生活条件总是脱离无产阶级甚远,即便他年轻时曾经是无产阶级分子。

其次,议会,就其实质而言,不是阶级的斗争,而是阶级的合作。任何一个议会党团不论其革命情绪有多高,议会机器却不会不熄灭它的革命热情。议会活动都是议会工作的日常琐事,这种工作不但不否定现存的社会制度,反而在巩固它。政党参加这种日常的议会工作,就会对现存社会不再采取革命的态度,而且任何革命的辞藻都掩盖不了这个无可怀疑的事实。任何一个议会政党都力求扩大自己在议会中的影响,其结果,一个政党为达到某种议会目的势必要同其他议会政党达成协议,也就是说,不是同资产阶级政党进行斗争,而是同它们进行合作。

因此,任何一个议会政党都具有机会主义的性质,尽管它是多么想避免这一点。正是由于这一基本原因,尽管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民主党力求保持对自己革命旗帜的忠诚,尽管它多次谴责改良的社会主义(它不主张革命,而主张在现存的资产阶级社会的范围内实现社会改良),但是,改良的社会主义不仅不让出自己的阵地,而且在世界各国的社会主义政党中实际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从实践的观点来看,革命的社会主义和改良的社会主义毫无差别:倍倍尔也好,伯恩施坦也好,盖德和若列士也好,都同样是改良主义者。

正因为如此,尽管社会主义政党参加议会活动已有好几十年了,但很难说这种活动给工人阶级带来什么真正的好处。议会制社会主义是无力实行任何一项有利于无产阶级的重大措施的,因而,可以认为,经验早已证实,利用议会来达到工人阶级的目的是不可能的。

此外,议会制社会主义不仅像干枯的无花果不能结果,而且是真正有害的:它向工人阶级灌输一种根本无法实现的幻想,似乎无须经过什么努力和斗争,只要通过议会选举就能达到社会主义的目的。议会制社会主义使群众不再相信革命,完全失去革命热情。这一点特别是在议会制社会主义盛行的国家,如德国,看得最清楚。德国的社会民主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根本不能采取革命的攻势。在社会主义政党力量最强的“赤色王国”萨克森,实施了新的选举法,不准工人群众参加地方议会选举,社会民主党竟然屈服于这种践踏人民权利的行为而丝毫不想斗争的时候,这一点非常清楚地暴露出来了。

在议会制社会主义占据统治地位的条件下,普通的社会党人的社会主义活动,仅仅在于有时投社会党代表的票而已。这种秘密选举不承担什么责任,也不需要作什么自我牺牲。工人也习惯于这样的想法:争取实现社会主义理想的任务,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领袖身上,于是对社会主义渐渐淡漠起来了。

在工团主义者看来,任何政治组织对革命的社会主义都是没有用的。现代社会唯一的无产阶级的纯阶级组织是工会即工团。工会与从不具有纯阶级性质的政党不同,就其实质而言,不能由任何人而只能由工人组成。资产阶级腐蚀也丝毫危及不到工会。工人阶级不像政党那样脱离工人阶级,而是同工人阶级构成一个整体。在工会中没有领袖和群氓,因为工会的事直接关系到工人,人人都了解,都可以过问。工会是在同工人阶级群众直接协作下进行活动的。最后,最主要的,工会不是要同资产阶级合作,而是要直接同它进行斗争。因此,工会不仅是唯一的工人阶级的纯阶级组织,而且也是唯一的同资本家进行阶级斗争的组织。

可见,真正阶级的社会主义不是别的,只能是工团主义的社会主义。与议会制社会主义不同,它依靠的不是政党,而是工会。因此,它的斗争方法,它的策略也是根本不同的。

议会制社会主义寄希望于采取立法措施来维护工人的利益。工团主义的社会主义却不相信议会的帮助。因此,它只寄希望于工人阶级的自助;工人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他仅仅拥有用自己的力量能够争得和保护住的东西。由此而得出革命工团主义所宣扬的“直接行动”(action directe)策略,工人应当通过与资本家进行直接的阶级斗争,为自己争得较好的生活条件。工人组织得越好,工人的经济和社会力量越大,那么,工人在现行制度下能够获得的东西就越多。

同资本家进行斗争的手段可以说是各种各样的,不仅有连温和的工会也承认的传统罢工,而且还有其他用得较少的斗争方法,如抵制 (用不买商品的办法同某一商行进行斗争),贴标签 (尽可能购买经验证生产符合工会要求而贴有相应工会标签的商品),怠工 (有意不认真工作或甚至直接损坏商品来同商行进行斗争)。其实怠工并不是所有革命工团主义的拥护者都支持的。

所有这些,都是在现行制度下争取改善工人阶级状况的斗争方法。然而,这些方法对于破坏资本主义制度和建立新制度的最终斗争仅起有准备作用。这种最终的斗争,只有采取使资本主义社会无法存在下去的全体工人群众总罢工,工人生产活动普遍停止的形式才有可能实现。这种总罢工应当起到消灭旧世界并将生产资料转归工人工团主义者所有的社会大变动的作用。

工团主义者对现代政府不抱任何希望,是现代政府的不可调和的敌人。但是国家力量的基础是什么呢?首先是军队。因此,工团主义的特点之一,就是敌视军队和军国主义。

工团主义者是反军国主义者,这一点也多为广大公众所熟知。他们力图通过破坏军队内部纪律、煽动士兵仇视军官和祖国观念等办法来搞垮军队。他们说,一旦发生战争,士兵也不要向敌人开枪;同外部敌人进行战争是内部举行起义的最好时机。

这就是工团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工团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所作的批判,在许多场合是完全正确的。例如,不能不同意他们的核心原理:任何政党,就其实质而言,都不可能只是阶级的组织;只有工会才具有纯阶级的无产阶级的性质。但是,工团主义者从这个完全正确的原理所得出的实际结论,却是站不住脚的。工团主义者把马克思的命题推导为极端的结论,说工人阶级的解放应当是工人本身的事情,从而否定了政党。实际上,应当得出的结论是:马克思的论题,就其绝对的形式来说,是站不住脚的,社会主义除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外,还不能不有赖于其他方面的利益。工团主义者否定政党,只承认工会,似乎是最彻底的马克思主义者,但是,这种彻底性却无非是论证马克思上述论题的归谬法。

十分明显,工会如果离开政党就不能顺利地进行捍卫社会主义思想的斗争,因为工会只拥有某种职业的工人,只能为维护这种职业工人的眼前的和极其狭隘的利益而进行斗争。工会把个别工人团体的眼前需要摆在首位,而不去考虑整个工人阶级的较为长远的目标,这就不能不使工人阶级产生某种分裂。只有政党才能团结广大工人群众,进行争取实现社会主义最终目的的斗争。如果说法国工团主义者组成了“全国劳动联合会”——表现得比政党更左,那么这是由于法国整个工人运动尚未成熟所致。法国的工会运动远不如英国和德国的发展,而革命工团主义者只是法国工人工团主义者的少数派。他们的革命性,是因为他们很少发挥工团主义者的作用,几乎不开展互助活动,只拥有少得可怜的货币资金,一般说来,同英国极不坚定的组织所谓的新工会相近似。他们既不履行维护工人切身利益的重要职能,又不怕失去什么,所以,热衷于发表战斗性演说,但是,由于在经济上力量很弱,进攻往往不能取得胜利,而且在失败的时候容易出现分裂。继续在英国工会运动中起领导作用的旧式工会,由于组织得很出色,又拥有雄厚的货币资金,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些工会不轻易决定发动战斗攻势,因为这样做在失利时有耗尽工会资金之虞,而工会却要靠这些资金履行其重大职责,在工会会员中间开展互助业务。从另一方面说,这种工会如果拥有几万几十万英镑的资金,就是一种可怕的经济力量,在同企业主进行斗争时,就能完全切实地维护会员的利益。德国的工会也在朝着这种工会的方向发展,毫无疑问,当这些工会力量更加壮大时,法国的工会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法国工团主义的策略可以归结为所谓的“直接行动”,即无产阶级在同资本家作斗争中直接夺取它所需要的权利,而不去对立法施加影响。但是,这种斗争只有在一定的市场情况下才能取得胜利。在大批失业时,工人举行罢工不能形成对企业主的严重威胁。至于其他斗争方式,如抵制和贴标签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怠工,从工人本身的利益来看,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斗争手段,遭到许多工团主义代表的反对。怠工不仅使企业主受到损失,而且使生产根本无法进行,从而导致企业的毁灭。这对工人来说,绝非有利的。

因此,工团主义忽视维护劳动利益的立法措施,是没有道理的。在这一方面,不论现代政府做得多么差,但就是做的这一点点,对于工人阶级来说,也是非常可贵的。如果工人只靠自己的力量同企业主进行斗争,那么,工人目前的状况要比他实际的处境糟得多。国家对工人利益的保护是对工人自卫的十分重要的补充。如拒绝国家的扶助,那就是说对实际情况全然无知。

最后,工团主义者所鼓吹的总罢工,绝不能同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对立起来。总罢工只有具备一系列的条件,首先要有工人阶级的政治组织,才能取得胜利。

总的说来,工团主义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思想的奇妙结合。工团主义者的阶级观点,是从马克思主义者那里借用来的。他们把它发展到极端的地步,从而揭露了其缺点。他们轻视议会制和不可调和地仇视政府的观点,是从无政府主义者那里贩卖来的。他们反对军国主义和反对爱国主义的思想,也来自无政府主义精神的启迪。

工团主义的最终目的,在工团主义理论家看来,就是把生产资料转归工人工团主义者所有,从这个最终目的来看,工团主义复活了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欧文的工联主义。这种形式的社会主义,不妨称之为小团体的社会主义,是一种极不完善的社会主义 [51] 。小团体的社会主义是指把社会分为一些单个的工人团体,而各个团体之间也会发生像现今一些资本主义企业之间所进行的那种斗争,只有把生产资料全部地(而不是部分地)转归全社会所有,才有可能建立社会主义力求达到的所有社会集团的利益和谐一致的制度。可见,工团主义的理想不是真正社会主义的理想,而工团主义的策略,尽管有它的优点,如反对过分热衷于政治,但从整体上看,是错的,它不懂得政治斗争,特别是议会斗争对工人阶级是必要的。

参考书目

工会,及其历史和理论:

申兰克:《法国徒工协会》(《劳动史》汇编,译自德文,第2版,1905年)。

韦伯夫妇:《英国工人运动史》,译自英文,1899年,《英国的职工运动的理论与实际》,1900—1901年。

库列曼:《职工运动》,译自德文,1901年。

波尔·德·鲁齐:《英国职业工人联合会》,译自法文,1898年。

诺斯蒂茨:《德国社会民主职工联合会》,译自德文,1904年。

B.桑巴特:《劳动和劳动者组织》,译自德文,1901年。

维古鲁:《北美工人联合会》,1900年。

普罗科波维奇:《德国的工人运动》,第2版,1908年。

斯维亚特洛夫斯基:《职业工人联合会》,第2版,1906年。

罢工:

Л.斯卡尔任斯基:《罢工和工人协会》,1905年。

B.波塞:《工人罢工》(第3卷),1906年。

E.伯恩施坦:《罢工的性质和作用》,1906年(俄译本)。

R.韦尔莫尔:《罢工》,1904年。

A.米克拉舍夫斯基:《罢工和社会问题》,1905年。

Ph.施泰因:《罢工和解雇》,1907年。

波利扬斯基:《工人罢工和刑事法典》,1907年。

B.沃伊京斯基:《工资》,1910年。

Γ.Γ.施维塔伊:《工业冲突》,1911年。

革命工团主义:

利亚加杰尔:《革命工团主义》,译自法文,1906年。

Л.科兹洛夫斯基:《法国工团主义论文集》,1907年。

波尔·路易:《法国职工运动史》,译自法文,1908年。

A.拉布廖拉:《改良主义和工团主义》,译自意大利文,1907年。

A.索雷尔:《暴力论》,译自法文,1907年。

E.斯塔林斯基:《社会主义的新流派》,1907年。

Π.斯特列利斯基:《社会主义者队伍中的新派别》,1907年。

* * *

[1] M.库利舍尔在其《西欧从十三世纪到十八世纪前工业形式史概论》一书中力求证实行会制本身产生的帮工形成了敌视行会师傅的特殊阶级。然而,实际上他自己的论题根本就没有什么根据。

[2] 韦伯夫妇谈道:“如果我们将研究一下某些工业部门(工人)协议产生的有关文件,就会看出工会不是从什么特殊的机构中产生的,而是从同一个工业部门出现类似雇佣工人的特殊情况中产生的。”(韦伯夫妇:《英国工会史》,E.伯恩施坦的德文本,1895年,第19页。)韦伯夫妇叙述某些工会形成的历史时,从未提到过这些工会与原先的帮工协会的联系。

[3] 参看拙著:《现代社会主义》,1906年,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