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该地区的名字;它的原名是者儿扎尼牙(Jurjaniya),居民则称它为玉龙傑赤(Urganch)。时运变化前,它属于“地诚良善、主诚仁慈” 【348】 一类地方。它是世界众算端的宝座所在,人类诸名人的驻地;它的四角供当代的伟人作歇肩之用,它的领域是容纳现代奇珍的府库;它的宅邸放射各种崇高思想的光辉,它的州邑、郡县,因贵人光临而成为许多玫瑰园,大沙亦黑和当今的算端济济一堂。

你期望的一切,精神的和物质的,都在其中。

——这就是该地的情况。

我看,花剌子模是最美好的国土——

愿它的施雨之云永不吹散!

那人显得多高兴,

因为他受到它的青年笑脸相迎! 【349】

成吉思汗征服撒麻耳干,河中诸州已削平,他的敌人被粉碎在灾难的磨石中,而且,在另一面的毡的、巴耳赤邗诸地,也被攻占;因此,花剌子模留在中央,像座断了索的帐篷。他打算亲自追击算端,扫荡呼罗珊诸州的敌人,所以,他派他的长子察合台、窝阔台,率一支人马,像时间那样无穷尽,遍布山岳原野,出师花剌子模。他又命术赤从毡的调兵赴援 【350】 。两王取道不花剌进兵,遣出一支疾若闪电、动若凶神的军队打前锋。

这时候,花剌子模已被[两]算端所遗弃,但是,军队的一员大将,秃儿罕哈敦的族人忽马儿的斤(Khumar Tegin)仍在城内,一些大异密也留下来,如木古勒哈只不 【351】 (Moghol Hajib)、额儿不花帕剌汪(Er-Buqa Pahlavan)、昔帕合撒剌儿阿里·都鲁吉尼 【352】 (sipahsalar Ali Durughini),及其他许多这号人物,列举他们的名字冗长无益。除开这些之外,尚有很多城内的名绅和当代的学者,无从计算;居民的人数更超过沙石。那一大群人中,没有派给一个领袖,他们可以赖以应付不幸事故,负责国政和公务,并因他的摄政,他们可以抵抗老天施加的暴力,因此,忽马儿因和皇室是亲属,被大家一致推为算端,立作诺鲁思王 【353】 (Nauruz King)。

他们没有留心这世上盛行的动乱,更没有注意老天对其大小子民所实施的袭击;迄至他们突然间发现一小队骑兵,一股烟似地逼近城门,驱掠牲畜。从而,一些目光短浅者感到高兴,以为敌方派这一小股人马来示威,如此儿戏般地显示傲慢。他们哪知道,灾难将随此而至,而且这些灾难的浪峰将接踵而来,然后是一场毁灭。全城的人,不分马步兵,轻率地涌出城门,向那一小股人马袭击。蒙古兵好像野兽,时而惊逸,时而回头张望,再逃跑。最后,当蒙古人到达离城有一帕列散远的巴黑亦忽剌木(Bagh-i-Khurram)时,他们的伏兵,那些凶猛可怕,骁勇善战的鞑靼马步兵,从墙后的埋伏中杀出来。他们切断前后的道路,生龙活虎地攻击花剌子模人,犹如恶狼扑向失去牧童的羊群。他们向居民放箭,挥舞刀枪驱赶他们:到黄昏时,他们已把将近十万战士杀死在沙场上。就在这同样的激奋中,一面呼啸呐喊,他们尾随花剌子模人,由海必兰门(Qabilan Gate)杀入城里,火一样进至名叫塔奴剌(Tanura)之地。

在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这支奇怪的军队,因慎重而撤退;但是,在第二天,当天宫的突厥武士从地平线抬起头来时,无畏的勇士和英武的突厥人就催动坐骑,进逼城池。有个斐里敦古里(Faridun Ghuri),算端手下的一名大将,率五百人在城门等候敌军,因作好抵御的准备,使那些该死的家伙(?rujūm)失去进攻力。直到当天结束,他们不断厮杀和战斗。

察合台和窝阔台这时率领一支冲锋陷阵如洪水、连绵不绝如阵风的军队到来。他们绕城巡视,遣使召谕居民投降。

整个军队接着把城池包围,像圆周之包围圆心,而且凶神恶煞般围城扎营。他们忙于为攻城准备木头、射石机、投掷器等武器。花剌子模境内没有石头,他们便利用桑木制造投掷器。一如既往,他们每天都用许愿和恐吓,威迫和利诱来逼居民,偶尔彼此也射几箭。

最后,战斗的准备完成,必需的武器齐备,而且援军从毡的等地抵达,这时,蒙古军立刻向城池四方发动冲锋和进攻。一声雷霆闪电般的呐喊,他们把投掷器和箭矢,像雹子一样倾泻出去。他们教把垃圾堆积起来,填塞城壕;接着,军队团团(bi-jirg)向前移动,去拆毁外垒的根基,把大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假算端和军队的统帅忽马儿,为苦酒所醉 【354】 ,(全能真主曾说:“穆罕默德,当汝生存时,彼辈耽于其嗜欲而进退失措。”) 【355】 目睹蒙古军进行杀戮,恐怕受辱,心胆俱裂,而鞑靼军获胜的迹象符合他的私下揣度;他心里无计可施,随厄运的降临,他再不能出谋划策了。他走下城楼门,因此,百姓中笼罩着更大的纷扰和混乱。

鞑靼军在城头竖一面大旗,战士们爬上去。呼啸呐喊使大地鸣响。城内所有街道,所有角落,居民都在抗击敌人:他们在每个街头战斗,在每条巷尾展开顽强的白刃战。蒙古军这时用火油筒焚烧他们的屋舍、住宅,用弓弩和射石机聚歼百姓。但当阳光斗篷被茫茫夜色包围时,他们开始回营。凌晨,城市百姓依旧战斗了一阵,用刀剑、弓矢、旌旗显示抗争之爪。迄至当时,城池大部被毁;屋舍及其中的财物、珍宝,仅成一堆黄土;蒙古人也无望获得他们的财富储藏。他们因此一致同意放弃火攻,而去阻止百姓使用乌浒河水,城内筑有一座横跨该河的桥。三千蒙古兵作好准备,进袭桥的中心;可是,居民把他们包围在那里,使他们无一生还。

因此,市民在行动中斗志倍增,抵抗更加顽强。城外也一样,武器更猛,战浪更高,骚乱之风更喧嚣,天上地下皆然。攻占一间接一间的住宅,一所又一所的房屋,蒙古军拿下城池,一面摧毁建筑物,一面杀戮居民,直到整个城镇最后落入他们之手。接着,他们把百姓赶到城外;把为数超过十万的工匠艺人跟其余的人分开来,孩童和妇孺被夷为奴婢,驱掠而去,然后,把余下的人分给军队,让每名军士屠杀二十四人。全能真主说:“余使彼辈成为笑谈之资,于是俱殒灭之。确实,此系对能忍者、知恩者之鉴戒。” 【356】 军队又大肆劫掠,把剩下的屋舍住宅摧毁。

花剌子模,这斗士的中心,游女的汇集地,福运曾降临其门,鸾凤曾以它为巢,现在则变成豺狼的邸宅,枭鸢出没之处;屋宇内的欢乐消失殆尽,城堡一片凄凉,园林如此之凋落,大家会认为,“余使彼等之园化作此两园” 【357】 的诗句,恰为其惨景的写照。在它的园林、乐场上,那支描写“人世若梦”的秃笔,录下这些诗句:

多少骑士在吾人四周下马,

用清水掺和美酒;

然后,在清晨中,噩运把他们攫走

——这就是命运,幻化无常。 【358】

简短说,蒙古人结束花剌子模的战斗,虏掠驱奴,进行抢劫、屠杀,血腥镇压,再把居民中的工匠瓜分,送往东方诸国。现在,那些国土内,很多地方还有花剌子模人在耕垦和居住。

察合台和窝阔台两王取道迦里夫 【359】 (Kalif)班师,他们在两天内从花剌子模到达迦里夫。

提起此次战役和屠杀,尽管如谚语说,“像往常那样干”,但我听说死者如此之多,以致我不敢相信传闻,因此没有记下数目。“主啊,保佑我们免遭今世的一切凶灾及来世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