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19年以后的年代里,欧洲事务中的最重要的和最持久的一个问题就是法国对安全的追求。在17世纪和18世纪,法国有理由把自己视为欧洲最大的军事强国;而且这种传统观念在拿破仑战争之后仍然存在,因为当时它只是屈服于反对它的全欧洲的联盟。1870年,法国对它的力量的这种幻觉因法国—普鲁士战争而猝然破灭。一个新的国家已经在中欧兴起。它的民族意识和法国的民族意识同样强大而凝聚,而它的自然资源要比法国丰富得多。德国的丰富的矿产资源使它的工业得以发展并赋予它生产战争物资的能力。在这些方面,法国别指望和它竞争。法国的人口几乎总是停留在不到4000万的水平上,而德国的人口却以每十年500万的速度增长着,到1905年已经超过了6000万。不仅如此,德国人还显示了他们拥有组织军事力量的天赋。德国的战争机器不仅在装备和人员方面优于法国的战争机器,而且在其运转方面也超过法国。1914年,法国人——就像他们完全意识到的那样——如果不是英国的迅速介入,他们将会在六个星期内再次成为一个战败国;而英国的介入简直是千钧一发。对1918年的胜利的欢呼是昙花一现的。而且即使在欢庆胜利的时候,人们也听到了一种深深的担忧之声。自1870年以后——更不必说自1914年以后——法国已经可怕地意识到它在德国面前的虚弱地位。法国已经将1871年的失败转为胜利,那么,它能够找到什么办法才能阻止德国在某一天将1918年的失败转为胜利呢?
法国对这个问题的第一个回答是明确而坚决的。它希望获得它称之为“天然屏障”的地区,即永远拥有莱茵河及其河上的桥梁,因为任何来自东方的对法国的入侵之敌都必须经过它们。一份法国于1919年2月提交给和平会议的备忘录指出:“危险来自德国拥有莱茵河左岸和莱茵河上的桥梁……在目前情况下,对西方和海外的民主国家来说,它们的安全使由它们来守卫莱茵河上的桥梁成为必须之事。”令法国深深失望的是,它的盟国拒绝将莱茵河作为法国的安全边界,理由是这种安排将使一直居住在莱茵河左岸的500多万德意志人从德国分离出去。在经过激烈的争论之后,法国被迫放弃了它的要求。作为交换条件,法国得到了:
(1)在凡尔赛条约的条款中包括规定由协约国的军队占领莱茵河左岸15年,并规定了它的永久非军事化(即禁止在莱茵河西岸驻扎军队或修建工事);
(2)法国与英国和美国分别签订条约,其中规定“一旦德国对法国采取任何未经挑衅的侵略行为时”,英、美同意立即对法国实行援助,这两个条约与凡尔赛条约同时生效。
美国未能批准在凡尔赛签订的条约致使英国和美国对法国的上述保证无效。法国感到自己受了欺骗。法国仅凭一纸并未兑现的诺言就放弃了它的要求;而这种不满则成为以后所进行的、法国和英国有关安全问题的讨论中贯穿始终的基本因素。
由于法国不得不就这样放弃了它对获得“天然屏障”的追求,因此在随后的四年中,法国进行了疯狂的努力去寻求它对德国天生劣势的补偿措施,并减少它对德国报复的担心。它采取了双管齐下的方式:建立条约保证体系和联盟体系。
保证体系
大约在1920年初,当时的情况已经很清楚,即英国和美国针对未经挑衅的侵略的保证决不可能生效,因此除了在国联盟约中具有的保证法国免遭德国侵略的条款之外,法国处于没有任何条约保证它免遭德国侵略的状态。而法国从一开始就认定这是不够的。法国的判断的确不错,盟约第10条规定,国联成员国保证“尊重并保持联盟各会员国领土之完整及现有政治上之独立,以防御外来侵犯”,盟约的第16条和第17条还规定了对任何无视它的义务而诉诸战争的国家实行制裁或惩罚。但是英国(它被视为最重要的国家)只是勉强地接受了第10条;而法国关于建立一支国际部队的建议则遭到了英国和美国的断然拒绝,但只有这支国际部队才能使制裁成为有效之事。第16条规定国联成员国有义务与某个侵略国断绝财政和经济关系。但是军事行动(只有它才能制止德国)取决于行政院的“建议”,而该建议要求全体一致的投票,而且在投票时,该建议是否被接受则取决于每个国家是否愿意这样做;另外,美国拒绝履行义务也引起了对国联的财政和经济封锁的功效,甚至对国联是否会实行财政和经济封锁的可能性的极大怀疑。
当国际联盟正式开始工作时,法国进一步加深了对盟约效力的怀疑。在1920年12月国联于日内瓦召开的第一届大会上,第10条和第16条立即成为攻击的目标。加拿大希望完全删掉第10条;斯堪的纳维亚的代表团们则要求规定根据第16条自动实施经济制裁的例外情况。这两项建议都引起了长时间的磋商。第二年,国联大会通过了一个决议,它特别规定,如果需要,国联行政院将建议一个期限,到此期限将开始实行第16条所规定的强制经济压力,其结果是使行政院可以在推迟经济制裁和减轻经济制裁的实施程度方面自由行事。1923年提出的决议宣布,需要采取何种措施去履行第10条的义务,必须由“每个成员国的政府裁定”。这个决议的结果是把整个军事援助问题留给每个政府自由决定;而且只要一个小国投票反对,这种行动的采取就会受到阻挠。尽管第10条和第16条都未被正式修改,但从这些讨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危机期间实际实行这些条款的程度将大大落后于盟约的严格的字面含义。这个在日内瓦的机构显然不可能发动那种迅速的军事行动,但只有这种行动才能挽救法国免遭侵略。
在这种情况下,法国继续催促英国给以某种追加的援助保证以反对德国的侵略,这是不奇怪的。然而这些努力的结果与初衷相悖。1922年1月,英国政府终于鼓足勇气提出给法国一个保证,它大体上相当于1919年那个夭折的条约中的条款。碰巧当时的法国总理是固执而短视的普恩加莱——他信奉要么全要、要么全不要的政策——他要求该保证必须附加一个规定英国军队提供明确援助性质的军事协定,并且宣称,如果没有这个协定,单纯的保证条约对法国是没有意义的。然而英国政府并不打算使自己在承担义务方面走得这样远。它已经还清了它欠法国的道义债;现在它暂时放弃去完成这个明显是毫无希望完成的任务,即满足法国对安全的追求。
联盟体系
普恩加莱之所以采取这种不妥协的态度,部分原因在于当时法国在其他方面寻求安全并获得了成功。这个成功就是一个联盟体系的建立。一个军事联盟政策比起一个更多是抽象色彩的反对侵略的安全保证来说,更适合法国的气质和法国的传统。对法国来说,正是这种政策使它在18世纪的欧洲获得了霸权,当时它借助与奥地利周围的小邻国的联盟而牵制了奥地利。现在它也正是依靠这种政策寻求包围德国。在西部,法国依靠1920年9月同比利时的军事联盟确保了安全形势。而在其他地区则必须开辟新的天地。俄国已经不再作为一个军事强国而存在。但是在它原来的地域中,新的波兰共和国出现在德国的东部边界。在南部,多亏协约国取得了胜利,才出现了三个新的或领土大大扩展了的国家——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它们是法国的天然盟友和法国的附庸国。法国利用这种形势,在战后三年的时间里建立了一个有效的和相互利益攸关的联盟体系。
波兰
战争结束时诞生的波兰共和国并不是一个新的国家,而是一个古老国家的复活。从10世纪到18世纪,波兰曾经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强大王国。18世纪后半期,它召来了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的联合敌视;并在它的越来越多的领土因三次“瓜分”而被夺走之后,波兰于1791年失去了它的独立。1918年俄国、德国和奥地利帝国的同时崩溃是一次意外的幸运,这使波兰的复国成为必然之事。但是最初的年代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原属俄国的、德国的和奥地利的波兰人现在联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国家,但是他们在大约125年的时间里生活在不同的法律和行政管理体制之下,曾服役于不同的军队并站在敌对面进行战斗,而且已经养成了不同的传统和忠诚于不同的国家。这需要巨大的共同的爱国之心才能战胜那些意识上的分歧。另外,处于欧洲大平原上的波兰,除了南部的喀尔巴阡山脉把它同斯洛伐克分开之外,并没有明确的地理边界。它的西部和北部与德国的边界已经根据凡尔赛条约所规定的方法得以划定,而在其他任何地方,新的波兰的边界都是它同其邻国激烈争执的问题。
在西南部,一小块原属奥地利西里西亚的地区,是由混杂的捷克—波兰人居住的重要产煤区,引起了波兰和新建国家捷克斯洛伐克的争端。1919年初,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军队在这块有争议的地区相互开战;只是由于法国和英国官员的调解,一场互有准备的激战才得以避免。决定通过公民投票来解决这一争端。但当投票的日期日益临近时,双方的情绪是如此激昂以致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不过在法国的压力下,双方同意达成一个协定。根据这个协定,捷克斯洛伐克获得了煤矿,而波兰得到了重要城镇切什青(尽管不包括它的火车站,该火车站仍然留给捷克斯洛伐克)。这是一个妥协,它除了是一个妥协之外没有任何价值;而双方继续把自己看成是深受伤害的一方。
在原属于奥地利的波兰地区则产生了不同的问题。原奥地利的波兰被分成了东、西加里西亚两个省份,在西加里西亚居住的人纯属波兰人。在东加里西亚定居的地主贵族和大多数知识分子(除了犹太人之外,他们在这里人数众多)是波兰人。但是居住在整个西南俄罗斯地区的是属于同一种族的农民——他们被不同地称为小俄罗斯人 [1] ,乌克兰人和罗斯人 [2] 。东加里西亚的无地的罗斯农民憎恨波兰地主,是由于他是地主而并不是由于他是个波兰人,这种情况是很可能的。但是这种深深的仇恨是不容怀疑的。1919年初的几个月,东加里西亚成了占统治地位的少数波兰人和占被统治地位的多数罗斯人之间的持续内战的战场。波兰的增援部队很快开了进来,而罗斯人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援助,只有来自巴黎的协约国对波兰高压政策的温和的抗议。于是罗斯人于5月底结束了他们的抵抗。协约国并没有帮助去改变既成事实,而是建议波兰作为委任统治国对东加里西亚管理25年,25年以后这块土地的命运将由国际联盟来决定。波兰人拒绝了这个建议并继续占领着该地区。1923年协约国最终正式承认波兰对东加里西亚的主权,作为回报,波兰保证(但该保证从未实行)在那里建立自治制度。
在波兰的东部边界,同样的问题以更为严重的程度出现了。在波兰王国的强盛时期,它的国土并不限于其土著居民为波兰人的土地。它曾包括整个立陶宛、大部分白俄罗斯和远至黑海的整个乌克兰。在这些土地上,极其广阔的农村地区归波兰地主所拥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17年的俄国革命。革命之后,这些地主在波兰避难。他们自然向波兰政府施加强大的压力,要求其为他们重新占领他们的土地;而狂热的爱国分子们则梦想着一个复兴的从波罗的海伸展到黑海的波兰王国。来自巴黎的协约国的建议是,应当将波兰东部的边界划定在只包括波兰人口占多数的土地上,波兰接受了这个建议,但认为这是对它的深深伤害。
正是处于这样的情绪中,波兰国家的首脑、陆军总司令毕苏斯基元帅于1920年春天开始为波兰而征服乌克兰。因内战而处于混乱状态的苏维埃军队进行了无力的抵抗;于是波兰的军队很快就到达了基辅。然而到6月,苏维埃的军队就能够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反攻,这场反攻不仅把狼狈的波兰人赶出了乌克兰,而且将苏维埃的军队开到了距华沙几英里之处。但是战争的命运在这里经历了另一次突然的逆转。苏维埃的进攻就像此前波兰的进攻一样精疲力竭了。波兰军队再次挺进。这一次他们避开乌克兰而向正东进军进入白俄罗斯;当最终宣布停火时,这条停火线在协约国建议的所谓“寇松线”以东约150英里。但是苏俄政府不吝惜土地而需要和平。1921年里加条约确认这条停火线为波兰与苏俄的永久边界。波兰放弃了它对乌克兰的要求,但得到了一块巨大的、尽管是人口稀少的白俄罗斯的广阔地区。
下一个轮到了立陶宛。这里的主要争端是维尔纽斯城及其周围地区。维尔纽斯曾是中世纪立陶宛帝国的首都(16世纪它通过一次门当户对的皇室联姻而与波兰合并);而当1918年一个独立的立陶宛重新复国时,它立即宣布维尔纽斯为其首都。不幸的是维尔纽斯对波兰也有着同样强烈的感情吸引力。维尔纽斯是有名的波兰大学的所在地和波兰学术的古老发源地。但是从人种学的角度看,无论是立陶宛人还是波兰人的要求都不太站得住脚。这个城市的居民是犹太人(犹太人占绝对的多数)、波兰人和白俄罗斯人;它周围地区的居民是白俄罗斯人和立陶宛人。但是在激起如此多种感情的地方所涉及的居民的愿望(即使他们确实有任何愿望)也不可能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1920年7月,在苏维埃俄国向华沙挺进的过程中,立陶宛和苏俄政府签订了一个条约,根据该条约后者承认立陶宛对维尔纽斯的要求。但随后波兰的推进完全切断了立陶宛与它的苏俄朋友的联系,并使它单独面对波兰人。战斗很快在苏瓦乌基附近打响了。对波兰人来说,战斗进行得并不比他们期待的那样顺利;于是在10月签订了停战协定,该协定使维尔纽斯和这一地区留在了立陶宛手中。三天以后,一个自作主张的波兰将军泽林格维斯基召集了一些军队,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完全打败了立陶宛人并占领了维尔纽斯。波兰政府在公开场合对这种彰明较著的背信弃义表示惋惜。但它厚颜无耻地坚持不放弃这个战利品;若干年以后毕苏斯基承认,这个突然袭击是在他了解并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由国际联盟指导下的长期谈判也未能把波兰人赶出去;随后在1923年,当时立陶宛因其占领了默麦尔(自凡尔赛条约签订以后一直为协约国所占领)而做出了让人瞧不起的事,协约国正式承认了维尔纽斯是波兰的一部分。
这样建立起来的波兰国家拥有3000多万人口——这个数字几乎使它有资格进入大国行列。在自然资源方面它是富足的,它的西南部藏有丰富的煤和铁,在东加里西亚蕴藏着石油,东部有广袤的森林,几乎到处都是良田。但是它仍然存在明显的弱点。在它的人口中不少于25%是非波兰人,其中包括400万犹太人;而且大部分少数民族事实上或潜在地存在对立。另外,在波兰复国的早期年代,波兰与其周围邻国的关系无一例外地都不和睦。与德国人就德意志少数民族的待遇问题和但泽问题存在着连续不断的摩擦;而且看起来值得怀疑的是,是否任何德国政府都会无限期地忍受由于波兰走廊而把东普鲁士和德国的其余领土分割开来。苏俄或许有一天会后悔它的慷慨大方。捷克斯洛伐克是暗自神伤而愤怒的,立陶宛则大声吵闹愤愤不平;而且麻烦事可能再次发生在东加里西亚。波兰是东欧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它几乎不能单独面对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同德国的邻国结盟的政策就与波兰自身的需要完全一致了。1921年2月的法波同盟条约是两国进行密切的政治合作的文件。它附有一个秘密的军事协定,根据这一协定,法国随后以宽大的条件向波兰提供大量战略物资以装备波兰军队。一些谨慎的法国人抱怨说,如此爱争吵的一个盟国与其说是一个财富倒不如说是一个负担,而且没有一个法国士兵会愿意为波兰而死。一些波兰人则抱怨他们的法国盟友的以恩人自居的傲慢态度,以及在华沙的人数众多且花费巨大的法国军事代表团。但是该联盟建立在如此坚固的共同利益的基础之上,因此不可能为一些小小的不满所动摇。在每一件重要的国际政治事务中,法国和波兰都使他们自己相互站在对方一边。在日内瓦,法国和波兰的代表团在每一次秘密谈判中都会密切合作,而在每一场公开的辩论中他们都彼此协商并意见一致地投票。
小协约国
“小协约国”是最受益于奥匈帝国崩溃的三个国家——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之间的联盟的非正式名称。
捷克斯洛伐克就像它的名字(一个新创造的词)所表明的那样,是由两个相邻的民族联合而成的。捷克和斯洛伐克是同一斯拉夫种族的两个分支,说着相同语系的关系极为密切的方言。然而这两个民族的历史却是完全不同的。捷克人在中世纪就组成了独立的波希米亚王国的核心,从1620年起转而处于奥地利帝国的德意志的影响之下。古老的捷克贵族阶层已经完全德意志化了;而现代的捷克人是节俭的、努力工作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另一方面,斯洛伐克在1918年以前的长达1000年的时间里一直是匈牙利的一部分。斯洛伐克人是不识字的农民阶层;而斯洛伐克的文化是由少数居住在海外(主要是居住在美国)的知识分子所代表的。这些背景情况就使新的捷克斯洛伐克国家的军官、公务员和教师将主要从捷克人中间选拔的情况成为不可避免之事。但是这种不平等遭到了斯洛伐克人的憎恨;最有代表性的斯洛伐克党派坚持要求给斯洛伐克以“民族自治”。
捷克斯洛伐克的大部分土地是农业用地;而新的国家依靠大规模的土地改革来加强自己的力量,包括没收较大的地主,主要是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的土地,并把这些土地分配给捷克或斯洛伐克的小土地所有者和农民。但捷克斯洛伐克也是一个高度发展的工业国家,并且是巨大的战争物资制造厂。它过去的奥地利省份囊括了前奥匈帝国的近80%的煤、铁工业和重工业。但是这些有利条件却被其虚弱的地理位置和居民的混杂性质而部分地抵消了。在它的超过1400万的居民中,形成统治阶级的捷克人为650万,而斯洛伐克人为200多万。其他居民由生活在波希米亚边缘的300多万密集的和工业化了的德意志少数民族,以及匈牙利、罗斯和波兰的少数民族所组成。在一场危机到来之时,斯洛伐克人的作用是不能肯定的;而且几乎在任何一场捷克斯洛伐克发现自己可能卷入的战争当中,那些少数民族都将是敌对的。首都布拉格的位置距离边界是如此之近,以致可能在同德国的敌对行动爆发几天甚至是几小时之内就能被德国的军队所占领,另外狭长的斯洛伐克领土也很难防御来自匈牙利的进攻。在所有的中欧国家中,捷克斯洛伐克的民族成分是最复杂的,而且从军事观点来看也是最易受攻击的。
罗马尼亚更有理由去庆贺自己的和平解决方案而不是去庆祝它在战争中的经历。在战争过程中它曾两次改变立场;但是在战争结束时它从匈牙利获得了特兰西瓦尼亚的大部分,并且不顾苏俄政府的抗议而从俄国获得了比萨拉比亚,因此它的领土增加了一倍,其人口从700万增加到1700万。同捷克斯洛伐克一样,罗马尼亚实行了大规模的农业改革并重新把土地分配给小自耕农。它的少数民族——匈牙利人、俄罗斯人和犹太人——并未强大到足以成为它的国家安全的威胁。但是罗马尼亚政府有一个腐败的坏名声,而且根据巴尔干的标准来判断,罗马尼亚军队的质量也不高。罗马尼亚是欧洲仅次于苏联的石油生产大国;石油和小麦是它的主要财富来源。
在国内,南斯拉夫必须解决与捷克斯洛伐克同样的问题:联合同类的种族。在组成南斯拉夫国家的三种成分中,塞尔维亚人自1867年土耳其的驻军最后撤走之后一直享有独立。而在1918年以前,克罗地亚人始终处于匈牙利的统治之下,斯洛文尼亚人则一直处在奥地利的统治之下。从一开始就在这个联盟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塞尔维亚人特别英勇善战,而且具有一种粗制滥造的组织天赋。但是在政治上和文化上他们不如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后者藐视塞尔维亚人为半野蛮人。这三个伙伴之间的摩擦成了建立新国家的严重障碍,加上塞尔维亚人本身政治上的不成熟,就使得任何议会体制都无法工作。克罗地亚领导人坚决要求自治;因此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在监狱或在流放中度过了许多年——这种不愉快的事态的责任应该由双方共同承担。这个国家的繁荣主要是依靠它的坚强而勤劳的农民,尽管它的矿产资源也相当丰富。
在国外,南斯拉夫是小协约国中拥有最多样的和最广泛利益的成员。捷克斯洛伐克主要属于中欧,罗马尼亚属于巴尔干,而南斯拉夫则同时属于双方。它的北部边界离维也纳不到100英里,其东南部离爱琴海不到50英里。这种多样性的利益使它在其伙伴关系中处于一种特殊地位。小协约国的创立是为了共同防御匈牙利;而且匈牙利是组成这个联盟的条约中唯一被指名道姓的国家。但是,对于南斯拉夫来说,匈牙利从来不是其首要担忧的国家。南斯拉夫从匈牙利分得的领土财产少于捷克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因此它并不担心匈牙利的领土收复主义。另一方面,它极其嫉妒意大利在亚得里亚海的统治地位。在南斯拉夫看来,意大利占有的斯拉夫领土大大多于它应当占有的面积;而且意大利希望分裂南斯拉夫国家是出了名的,并可能正在密谋此事。南斯拉夫人是爱记仇的人。南斯拉夫对意大利的敌视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年代中欧洲的所有世仇中持续最久的世仇之一。
小协约国是通过1920年和1921年它的每对成员国之间签订的联盟条约而诞生的。直到很久以后法国才同小协约国家签订了政治条约。但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正式的或非正式的军事协定,就像波兰的情况一样,规定任命法国的军事代表团并对小协约国的军队提供战争物资;于是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就成了在日内瓦和其他场合的法国外交事务中的忠实卫星国。法国同小协约国的关系建立在不同于它与波兰关系的基础之上。同波兰联盟的基础是在保持遏制德国方面的直接的共同利益。而另一方面,同小协约国的谅解含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三个小协约国家支持法国巩固凡尔赛条约,在该条约中它们自己的利益是微不足道的。法国则支持小协约国作为一个整体防范匈牙利,而南斯拉夫则特别要反对意大利。这个行动的重要性在于它扩大了法国自己的安全概念。现在法国不仅有明确的义务去维护凡尔赛条约,而且要维护整个欧洲的和平安排。它不再只是关心将德国遏制在莱茵兰并阻止它在东方加强其地位。而且它要支持波兰反对立陶宛,支持捷克斯洛伐克反对匈牙利,支持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反对保加利亚,以及甚至把它的朋友们从过于严峻地解释他们对其少数民族的义务的麻烦事中解救出来,上述这一切都变成了公认的法国的利益。鉴于法国能够在所有这些问题上施加有力的影响,法国就成了这些国家的一个非常值得拥有的保护人。
在1920-1924年的时期里,法国这个拥有一支强大的、装备良好的并取得了胜利的陆军,以及拥有大量军火储备的国家,其威望和力量在欧洲都达到了顶点。它是现状的维护者和最终被称之为“修正主义”的死敌。它的地位类似于1815年和平安排之后的梅特涅的地位;而且依靠它与波兰和小协约国的协定,它建立起了一个现代的神圣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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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乌克兰人的旧称。——译者
[2] 又称罗斯尼亚人,罗塞人,是乌克兰人的一支。——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