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的作战不力使普奥方面得以不慌不忙地继续备战。但同盟国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个间隙;他们的迟缓使共和派有充裕的时间推翻国王,他们的分歧马上使革命军得以再次发动进攻。

一、入侵波兰和赔偿问题

在柏林,尤其在维也纳,不但行动迟缓,而且各执一词,分歧甚多。弗朗斯瓦二世在整个夏季忙于在布德、法兰克福和布拉格接受加冕。他对出席大臣会议感到厌烦,对决断政务十分勉强。斯皮尔曼坚持联普政策,决心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此,菲利浦·科本泽尔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他。科尼兹和其他大臣则忠于传统,对身居要津的幸臣十分憎恶。在普鲁士方面,大臣们对国王的宠臣,尤其对无能的比硕夫斯威德十分嫉妒,尖锐地批评与奥同盟。由于国王主张对法作战,他们只能服从命令,但始终认为这场战争是多余的,甚至是危险的,因为波兰问题现在又提上议事日程。应该承认,叶卡特琳娜的大胆妄为确实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面对形势的发展,俄国女皇始终处于主动地位。一方面,她怂恿德意志各国反对法国革命;另方面,等德意志各国刚刚转过身去,她立即着手入侵波兰。就在立法议会对奥宣战的当天,叶卡特琳娜发文通知德意志各国,她将干涉波兰。在5月18日至19日的晚间,将近十万俄军从立陶宛和乌克兰越过边界。波兰议会在把全部权力交给斯塔尼斯拉夫独裁后,于29日宣布解散。两支波兰军队约有三万多人,南方战线的波军司令波尼亚托夫斯基既无经验,又不果断,但他部下的科希秋什科是个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并能征善战的军官;波兰军队经过不断回旋,巧妙地避开了俄军的包围。最后,波军退守布格河一线;7月18日,俄军强渡布格河,迫使波军向华沙方向撤退。波兰的形势至此并非已毫无希望,因为俄军远离了他们的基地,而义勇军又蜂拥而起,波兰全国群情振奋。不幸,国王斯塔尼斯拉夫叛国投敌。战端刚起,他就打算牺牲波兰而保全个人地位。6月19日,他向叶卡特琳娜恳求饶恕;7月22日,他接到了无条件加入塔尔哥维查同盟的命令;23日,国王的决定获得了大臣会议的同意。俄国军队占领了波兰全国,同盟派分子恢复了旧宪法,掌握了政权,解散了各地的军队。大多数爱国党领袖被迫流亡国外。

普鲁士和奥地利一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两国君主业已同意不再维护5月3日的宪法,并把这个决定通知了华沙;他们原以为叶卡特琳娜至少会就波兰的命运同他们磋商,没有想到她竟取得如此迅速和全面的成功。他们徒劳地建议俄国加入2月签署的奥普协议,从而恢复三国同盟。俄国女皇对此建议置若罔闻,却于7月14日提出续订俄奥和约,又于8月3日建议重修俄普联盟。换句话说,叶卡特琳娜想同奥普两国分别谈判。由于两国互有猜疑,它们只得向强悍的女皇迁就讨好。

叶卡特琳娜周围的人在处理波兰的问题上意见并不一致,她自己大概也犹豫不决。人们通常认为,叶卡特琳娜想把波兰作为保护国完整地保留下来。实际情形显然要复杂得多。她知道,只要一有机会,波兰将会在邻国的支持下脱离俄国,就像1789年那时一样。吞并乌克兰也许更加可靠,她在面子上也很有光彩。另方面,她真诚地希望狠狠地给法国人一番教训;她也清楚,如果不让普鲁士在波兰得到一点好处,普鲁士会放弃对法作战。因此,第二次瓜分波兰本来很可能加强三国的勾结和联盟;可是,为了使科尼兹不能反对,斯皮尔曼突然灵机一动,主张放弃从波兰取得一片土地,而要求用尼德兰去换取老首相垂涎已久的巴伐利亚。

这是一个后患无穷的主张。叶卡特琳娜立即抓住了这个良机,因为根据这个主张,在俄国保护下的波兰疆土只会扩大。于是,奥地利敦促俄国女皇同普鲁士单独谈判,以便立即进占巴伐利亚。然而,交换只能在同法国媾和以后才能进行,更何况,巴伐利亚大公的继承人双桥公爵反对并入奥地利,沿海各国也反对让一位无力守土的王公登上比利时王位。如果战事迁延不决,奥地利将眼看其盟国的利益得到满足,而自己却两手空空,除非它请求各盟国等待,以便同奥地利一起分享利益。无论如何,这对三国同盟都是个精神上的打击。但在当时,人们以为联军能势如破竹地进入法国。因此,普鲁士痛快地答应,奥地利和普鲁士将同时获得相应的战争赔偿。斯皮尔曼终于在迷路上愈走愈远。如果他得到充分的授权,他或许会同普鲁士方面达成一项正式的协议。

在波茨坦会议(5月12日至15日)后,许伦贝格提出了正式的建议,斯皮尔曼那时必须把他私下活动的经过报告皇帝和科尼兹。首相恼怒万分,叫嚷奥地利上了大当。弗朗斯瓦二世于8月接受了科尼兹的辞呈,但这没有影响他听取反对斯皮尔曼计划的其他大臣的意见。巴伐利亚的收益不能同比利时的相提并论。为此,奥地利要求“额外”的补偿,弗里德里希–威廉刚继承的昂斯巴赫和贝勒脱这两块领地恰好能满足奥地利的要求。在动身前往法兰克福前,问题仍悬而未决;妥协终于在7月17日达成,但弗朗斯瓦二世仍坚持要英国表示同意。许伦贝格对普鲁士负担奥地利索取的额外补偿深感不快,但勉强同意将此事报告国王。双方没有签署任何协议就分了手;因此,在8月初,当俄国问及法兰克福会议对战争赔偿有何结果时,普鲁士的答复是:在奥国方面,问题仍悬而未决,而普鲁士方面则已经作出了决定。这个答复使柏林和彼得堡之间的谈判得以开始。那时候,许伦贝格明确指出,国王不会出让他的两块领地,奥地利或者接受交换,或者另提方案。双方在维也纳再次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9月9日,皇帝终于表明立场:如果奥地利不能取得两块领地,就谈不上交换,因而也谈不上割地赔偿。如果普鲁士不肯让步,它也只能同奥地利一样仅得到一笔赔款。斯皮尔曼于12日动身把这份计划交给弗里德里希–威廉。与他同行的有普鲁士新任驻奥大使豪格维茨,后者是奥普联盟的坚决支持者。他们并没有失望:皇帝怎么可能会不要阿尔萨斯和直到摩泽尔河的洛林这大片土地呢?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将在巴黎会见普鲁士国王。

二、奥普联军

欧洲其他国家没有给奥普联盟提供任何援助。3月6日瑞典国王遇刺,使反革命失去了一根重要的支柱:苏但马尼公爵担任摄政后,向法国靠拢。西班牙的阿兰达竭力同法国和解,至于皮特,他仍持超然事外的立场。唯有俄国和撒丁积极响应了4月12日的通告。但是,在法国入侵威胁下的维克多·阿梅代仅答应奋起抵抗,并要求给予援助。叶卡特琳娜同意提供一万五千人,比订立俄奥同盟时答应派遣的一万二千人仅增加了三千人,但她又表示,这支军队要等波兰平定后才能出发。于是,奥普方面建议用资助军费代替出兵,沙皇慷慨地给了四十万卢布。

在德意志人和意大利人看来,这场战争不是民族的战争,而是阶级的或意识形态的战争;而在他们的王公看来,这则是一场政治战争。反动势力在德意志各国更加猖獗,在反动势力的鼓动下,弗里德里希·根茨于1791年末翻译了伯克的著作。同情法国革命的人仍然不少,而且他们仍然敢作敢为,特别在莱茵各国是这样。他们谴责干涉,预言雅各宾派必将取得胜利。法军在4月的失利使他们深感痛心,毕尔格尔在《责备之歌》中表达了他们的失望心情:“谁不能为自由去死,就只配忍受奴役。”反革命分子则赠给无套裤汉一句新的格言:“战不胜,就逃命。”至于王公们,他们看到从中无利可图,不肯参与战事。维克多–阿梅代于1791年10月曾试图组织意大利半岛各国的邦联,但没有取得成功。奥普联盟以为至少能指望莱茵各国的君主给予帮助;可是,只要奥普方面不能保护他们,他们便同法国举行谈判,以免法军侵入他们的国土。他们后来虽然同法国绝交,但只有黑森公国勉强派了几个团的军队交联军指挥。

奥普两国军队在名义上分别拥有二十二万三千人和十七万一千人,但两国都不想把全部兵力投入战争。根据协议,不伦瑞克公爵只能调动十万人,黑森部队和尼德兰驻军不包括在内。当他在7月到达科布伦茨时,他发现他所能调动的兵力还达不到这个数字。在扣除守卫部队后,普鲁士所提供的战斗部队仅四万二千人。由于匈牙利议会和比利时各省三级会议的抵制,奥地利暂时不能集结军队。普鲁士国王并不富有,他把老弗里德里希的遗产在1789至1791年间花掉了一部分,但他还能在荷兰借到一笔贷款。奥地利已被土耳其战争搞得民穷财尽,甚至日常开支也难以应付。何况,它还要向尼德兰增援,而部队的逃亡现象又十分严重。奥国仅交给不伦瑞克二万九千人,其中一万五千人由霍亨洛赫–基尔什贝克指挥,一万一千人来自尼德兰,由克勒腓率领。在普王的坚持下,不伦瑞克勉强接受了四五千名流亡者,他认为这些人的军事价值很小。一万六千六百名奥军留守莱茵河,二万五千名奥军驻扎尼德兰。尼德兰总督萨克森–但辛公爵阿尔伯派出其中的一万三千人攻打利尔。

人们当时判断,联军的训练有素足以弥补数量的不足。普鲁士军队是欧洲公认最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在演习和操练时不仅令行禁止,一丝不苟,而且纪律严明,秩序井然;但正因为如此,军官和士兵的能动性不能有任何发挥。弗里德里希二世把士兵训练成一架完美无缺的战争机器,并为各国军事家所赞叹和竭力模仿。其实,这种练兵方法主要是为了适应普军的兵源条件,因为士兵或者来自目不识丁的农民,或者来自身份不明的投军者。同时,这种方法也为了适应线状队列的需要,通过排枪和快速射击最大限度地提高步枪的射击效率。然而,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的军队从未经过实战,一上战场,许多严重的缺点便暴露了出来:炮兵低劣、工兵无能、救护不足、指挥平庸。早在1790年,军事动员中的种种弊端导致了国防大臣的自杀。普军士兵不在战地就食,而随身携带九天军粮,不足时再用现金洽购。为此,普军必须设立兵站、仓库和面包房,然后用军车运送。军官的随身行李太多,部队行军速度很慢。人们认为奥军素质不如普军,因为它完全照抄弗里德里希的一套办法。玛丽–泰丽莎于1753年曾要德意志各省根据普鲁士的分区团练制推行抽签征兵,练兵的办法也模仿普鲁士。可是,奥军刚同土耳其打过仗,这同普军相比无疑是个优点。奥地利的民事部门已经学会了在资源不足和交通不便的地区保证部队的粮食供应。因此,在法国的边境上,奥军的处境比普军略为好些。

不伦瑞克公爵对军事进展缓慢并不担心。从王朝政治出发,他首先要避免轻举妄动,因为建立一支军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金钱;此外,政治战的目的与其说是消灭敌人,毋宁说是为在今后的谈判桌上抓到几张王牌。部队的训练条件和战术条件也不鼓励他寻求决战,他必须找到类似练兵场的合适地形,才能考虑决战。线状队列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因为在行进中,线状队列势必被打乱,不能发挥排枪的威力,经不起骑兵的袭击和不适宜追击敌人。这些缺点早有人指出过,但弗里德里希有他无法克服的困难:纵深队列固然利于步兵冲锋,但射击时火力不强:散兵队列也不可靠,因为它不能组成对付骑兵的方阵,士兵又容易临阵脱逃,这个方法只能用于前哨战或攻坚战。在这方面,奥军也比普军优越:它拥有一支由蒂罗尔人和克罗地亚人组成的轻步兵,只是兵员尚嫌不足。因此,根据军事规范的要求,部队应避免决战,而应设法威胁敌军的交通,压迫敌军后退,使敌方要塞陷于孤立,然后从容地加以围攻。由于敌方采用同样的战术,他必须注意保护侧翼的安全,特别要保护仓库和运输线。不伦瑞克因把部队沿战线平均铺开,丧失了进攻的能力。在法国方面,吉伯特伯爵曾指出,当一支军队成为国民的军队时,由于战士的爱国热诚和忠实可靠,它将能革新战略和战术。大革命终于使吉伯特的预言得以实现。在普鲁士方面,弗里德里希的军事主张不能被任何人接受:人们指出,他不但吃过多次败仗,而且在晚年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他所打的胜仗同他提出的军事原则无关,只是由于敌人无能或者由于侥幸而已。不伦瑞克就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一位勇敢善战的名将,但他缺少伟大军事家的基本品质,即缺少进取精神。由于害怕有损自己的名声,他推卸责任,而让霍亨洛赫负责执行既定的军事计划。他对国王深怀敬意,不敢把国王撇开或违抗他的命令;因此,联军实际上竟有三名主帅。

根据不伦瑞克公爵于2月和5月两次在无忧宫会议上陈述的计划,普军应经隆维向凡尔登进发,由霍亨洛赫和克勒腓两路分割麦斯和色当的两支法军,在到达默兹河后,再围困尚未攻下的要塞,并采取必要措施,准备于春季进军巴黎。这个计划是符合战略原则的。但舆论界普遍认为法国军队将如同1787年的荷兰军队那样不堪一击。布叶甚至断言,他对夺取堡垒已胸有成竹,大多数法国人渴望着解放。人们以为,只要发表一纸宣言进行威胁,就能把那些犹豫不定的人争取过来。因此,弗里德里希–威廉要求普军在夏末就进入巴黎。公爵认为兵力不足和限期过早,但他既不反对,又不放弃其计划。普军未等作出最后决定便开始进攻。

就在德意志帝国庆祝弗朗斯瓦加冕的那几天里,最后的军事准备已经完成。马莱·杜潘把路易十六从福扬派那里接到的宣言草案交给了各国君主;里蒙侯爵另行起草了一份宣言,取得了费逊的赞同。外交官们心不在焉地比较了两份宣言,莫名其妙地采纳了第二份。7月25日,不伦瑞克就任联军司令:他对此感到后悔终生。

三、瓦尔米之战(1792年9月20日)

7月30日,联军终于从科布伦茨出发,于8月19日才越过边界。天开始下雨,连续不断的滂沱大雨使笨重的联军逐渐陷入伏埃福尔和阿尔贡地区的泥泞之中。这场雨是革命最宝贵的同盟者。公爵于22日攻打隆维;由于没有攻城器械,他下令炮轰,隆维于23日投降。凡尔登于29日被围,9月2日投降,城防司令博尔贝尔一说自杀,一说被杀。洛林的居民并不与革命为敌,就连入侵军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城市居民在敌军炮击下软弱了,当时也没有革命政府激励士气和镇压王党,王党乘机威吓军事当局。“凡尔登的处女”虽然没有用玫瑰花为普王铺路,但也对他笑脸相迎,她们后来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不伦瑞克至此没有放弃他的计划。在卡龙和布勒特依的影响下,普王坚持加快进军,公爵终于让步了。此外,色当和麦斯的法军正在后撤,他不再害怕被包抄。于是,他把霍亨洛赫召来,后者伪装屯兵蒂翁维尔城下。9月8日,联军向阿尔贡地区进攻,霍亨洛赫进占夏龙至巴黎途中的依斯莱脱,公爵突破埃尔河防线向格朗普累推进,克勒腓则向北攻击前进。三支大军与杜穆里埃指挥的法军正面遭遇。

杜穆里埃由于被路易十六所抛弃,同吉伦特派也闹翻,眼看自己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但他并不因此泄气。他在摩尔德兵营创造了奇迹:不但挫败了拉法叶特的阴谋,而且重新获得了雅各宾派的信任。那时,色当法军正群龙无首,执行委员会便派杜穆里埃出任驻军司令。杜穆里埃于8月28日来到军中,他的意图仍然是想入侵比利时,以为不伦瑞克公爵会率军援救萨克森–但辛公爵。相反,为了安抚舆论,赛尔文却敦促杜穆里埃加强对巴黎的掩护。从战略上看,不伦瑞克似乎不可能绕道回守尼德兰:一旦普军进入巴黎,即使杜穆里埃占领了比利时,那也没有什么用处。当普军向默兹河进逼时,杜穆里埃不得不改变主意;9月1日,他离开色当,率领二万三千人从侧翼向阿尔贡转进,麻痹大意的克勒腓竟没有给予丝毫阻挠。杜瓦尔和勃农维尔从法国北部带来了一万援军,凯莱尔曼率领一万八千人从麦斯赶到。

春天以来,经过一系列前哨战的锻炼,法国军队有了一些进步。尽管立法议会拒不同意将义勇军编入野战部队,将领们却开始对不同体制的营队实行混合编制和统一指挥。临阵胆怯还时有发生,杜穆里埃认为部队仍不宜进行野战,但至少已能进行防御战,特别在阿尔贡这类地区。同敌军相比,法军的大炮占了很大优势,拉法叶特已给法军配置了用马牵引的炮队。法军将领仍保留许多传统的战术:根据吉伯特的军事思想制订的1791年8月战术规程仍主张步兵采用两行三排的狭长队列,进攻时有时采用以营为单位的纵深队列。但是,形势迫使法军逐步改变其作战方法。由于法军在防御战和前哨战中需要使用义勇军,而满怀热情和主动精神的义勇军却从未受过线状队列的训练,部队就让越来越多的战士以散兵队形投入战斗。杜穆里埃作为指挥这支军队的将军,确实显示了杰出的才干。他不但勇敢顽强,而且善于亲近士兵,因而深获士兵的爱戴。他性格开朗活泼,即使在最险恶的环境下仍信心十足,从不张皇失措。可惜,如同在执政期间一样,他在处理军务时也有点莽撞和草率,这个缺点使他险遭失败。

由于过分信任部下,杜穆里埃在克瓦奥博瓦隘口竟没有加派重兵驻守,致使克勒腓于9月12日得以攻下隘口,杜穆里埃全军被断了后路。经过连夜的急行军,杜穆里埃总算从格朗普累逃出险境,来到圣梅内乌特一带驻扎,背靠据守依斯莱脱的迪永;不久,勃农维尔和凯莱尔曼也率领援军赶到。通向巴黎的大道从此已畅通无阻。但是,不伦瑞克在其后方有受攻击危险的情况下不能长驱直入,因而在17日前仍按兵不动。接着,他穿过阿尔贡地区包抄法军阵地,威胁法军的唯一后方通道维特里大路,以胁迫法军撤退。19日,急于求成的普鲁士国王竟不顾军事准则,下令向敌军展开正面攻击。20日,普军向法军发动了进攻,凯莱尔曼率部在瓦尔米和依弗隆的高地上摆开阵势迎敌。一场猛烈的炮战开始了,普军步兵从下午开始冲锋。法军岿然不动,加强了炮兵火力。攻击部队在强大炮火下畏缩不前,不伦瑞克看到计划受挫,便下令撤退。瓦尔米在军事上不算是一场大战,但在心理上却是革命对其敌人的一次大胜。据歌德自称,他立即看到这次胜仗将激起无穷的反响。当然,这场胜利在军事上的意义也不可低估,因为它使法军争取到时间,而使敌军士气受挫。

人们最初以为,瓦尔米之战已使战局趋向缓和。杜穆里埃却心惊未定,力图延长作战间隙。他一心想利用普军的士气低落,逼迫普军撤离法国;在此有利条件下,他便能把战争引向比利时,进而同普鲁士缔结和约或反奥同盟。22日,他提出了谈判的创议。普方作了积极的响应,以为杜穆里埃也像拉法叶特一样,想向巴黎进军,以复辟君主制度。为此,普方宣布,只要路易十六重登王位,谈判随时均可开始。但在23日,杜穆里埃获悉共和国已经成立,并把这个消息通知普鲁士国王。普王于28日发表了一篇措辞激烈的文告,宣布谈判破裂。然而,不伦瑞克的部队在泥泞的香槟平原上不但供应十分困难,而且困于秋季的滂沱大雨,病员不断增加,士气一落千丈,尚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下一万七千人。为此,不伦瑞克决定在10月1日全线撤退,普军的形势十分险恶,他们能否通过阿尔贡森林,完全在杜穆里埃掌握之中。于是,普军主动重开谈判,就在那时,执行委员会在了解情况后,于25日和26日连下了两道停止谈判的命令。

丹东对战局怀有与杜穆里埃相同的忧虑。早在月中,勒布伦已向普王进行了停战试探;赛尔文始终希望把军队调回马恩河一线或陈兵巴黎城下;奥军已经侵入诺尔州,正在攻打利尔。8月10日事件在国外引起的不幸后果开始表现出来:英、俄、西、荷和威尼斯纷纷同法国绝交;瑞士各州开始武装起来,伯尔尼人占领了日内瓦;撒丁军队正准备发动进攻。孟德斯吉乌和安塞姆接到命令,率军向萨瓦和尼斯挺进。库斯丁已获准向斯皮尔进发。但是,这种四面出击的形势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在此情形下,执行委员会认为谈判是扭转局面的意外机遇,因而让杜穆里埃全权处置。然而,执行委员会没有想到敌军会自动撤退,也就忘记嘱咐杜穆里埃,在没有保证的情形下,不能让敌军脱逃。

杜穆里埃以及丹东的特派员威斯台尔曼正是把这个问题给疏忽了。双方的会谈至今是个谜,但事实表明,普军不费一枪一弹就退回了科布伦茨。不伦瑞克赶紧跟着后撤,分别于8日和22日放弃了凡尔登和隆维。谈判仍在正常进行,直到普王脱离险境后,才终于停止。能否认为普王玩弄了法国人呢?那也未必如此。普军一旦撤出法国领土,法军就能向比利时进攻,甚至进一步离间普鲁士与奥国的同盟,这一切可能促使杜穆里埃以及支持他的执行委员会决定放过普军。某些历史学家由于怀疑这项政策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往往抓住不放,大做文章。但是,这场令人惊异的撤退毕竟是年轻的共和国的辉煌胜利;应该承认,正是这次胜利才推动了另一次胜利的到来。

四、热马普之战——共和军的胜利(1792年11月6日)

孟德斯吉乌于9月22日攻克蒙梅里安后,于24日又占领了尚贝里。整个萨瓦像迎接解放者一样欢迎他。人们请求他把伯尔尼人从日内瓦驱逐出去,他选择了谈判的方式,使伯尔尼人自动离开日内瓦。安塞姆于9月29日进入尼斯。库斯丁于30日占领了斯皮尔。奥国军队退回到莱茵河东岸,接着从沃尔姆斯继续后撤,于10月21日到达美因兹,最后一直退到法兰克福。

与此同时,萨克森–但辛公爵仍炮轰利尔,但始终未能将该城合围。正在勒奎斯诺尔开会的诺尔州选举会议决定将会址迁到利尔。虽然会议代表只剩下少数雅各宾分子,但他们在诺尔弗本堂神甫的领导下,动员了四分之一的国民卫队,坚定地守卫着城市。奥军于10月8日退守蒙斯。杜穆里埃集中四万大军,于11月6日在利尔前方向敌人发起进攻,一举攻克了热马普高地。从此,占领整个比利时已如探囊取物。杜穆里埃占领了亚琛,锋芒直指罗埃河。

战局的转折在法国内外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继瓦尔米大捷后,热马普之战是革命军以正面攻击而并非巧妙的包抄战术所取得的一次真正的胜利;高唱《马赛曲》和《卡马尼奥曲》的无套裤汉奋勇前进,终于以优势兵力压倒敌人,大举征兵的思想以及不依赖科学和组织的人民战争思想便从此产生。

五、第二次瓜分波兰以及奥普联盟的动摇

瓦尔米之战使奥普联盟摇摇欲坠。当豪格维茨和斯皮尔曼于10月8日到达凡尔登时,他们看到部队已溃不成军,普王恼恨交加,失宠的比硕夫斯威特已被反奥派大臣卢谢西尼所取代。豪格维茨立即改变了立场。对普鲁士说来,现在的问题已不再是入侵法国,而是保卫德意志帝国和尼德兰!从此,奥地利在战争中便首当其冲;普鲁士既然只是奥国的帮手,即使不求平等,至少也能抛开利益共享的原则,放心大胆地向其同盟国进行勒索,在尚未得到波兰的一块割地前,不再参加新的战斗。弗里德里希–威廉虽然比他的大臣更讲信义,明确表示了他将不停止对法作战,但他知道俄国已迫不及待,戈尔兹还说叶卡特琳娜同意与普王单独谈判。10月17日,普王委托大使全权进行谈判;25日,他在卢森堡的梅尔勒大本营将他的意图通知了奥国方面。如果奥国拒绝他的要求,普王将援引2月8日协议的规定,只提供二万军队,或者在帝国议会决定对法宣战的情况下,只提供作为帝国成员国所应提供的军队份额。

11月20日,普王的照会和热马普战役的消息同时到达维也纳,这就加重了照会的分量。奥地利或者将失去其盟国,或者将暂时失去取得战争赔偿的权利,二者必居其一。面对这个可怕的选择,斯皮尔曼等大臣仍不死心,他们希望普王回心转意,因而竭力拖延时间,于12月11日才作出答复:同意普鲁士“必要时”可进占波兰。表面上,普鲁士似乎已取得了任意行动的许诺。其实,奥地利秘密请求英国出面反对瓜分波兰,又请叶卡特琳娜推迟瓜分和减少分给普鲁士的地盘。人们知道,在瓦尔米战后,叶卡特琳娜也还担心弗里德里希同法国和解,担心英国从中插手。她最迟于12月13日作出了决策;奥斯特尔曼于16日向戈尔兹指出,俄国要取得其领土相当于普鲁士四倍和人口达三百万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弗里德里希得到的好处也不小,共有但泽、托伦、波兹南和卡利什。谈判只花了六天时间,协议于1793年1月23日签署。普鲁士保证在西线继续作战,但实际上,它抽调部分军队前往波兰,一心不给奥国任何切实的帮助,使奥国得不到任何补偿。俄普两国仍请奥皇赞同这次瓜分,表示对奥国在进行可望而不可及的交换时,两国也将给予通融。维也纳接到俄普协议的照会后,愤怒和惊诧的情绪简直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