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菲利普·约翰逊先生关好房门,走下公寓大楼门前的台阶,拥抱这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约翰逊先生觉得,在这么好的日子里,世间的一切都秩序井然:太阳不是暖洋洋的吗?他的鞋子换过鞋底之后不是舒服极了吗?他还知道自己选对了领带,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这么大好的阳光,穿着这么舒服的鞋子的时候就是应该系这条领带。说到底,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啊!尽管他个头小,尽管领带或许太鲜亮了一点儿,但约翰逊先生从公寓楼台阶下到脏兮兮的人行道上时,还是幸福洋溢。他对街上的行人微笑,他们中甚至有人对他回以微笑。他路过街角的报亭时买了当天的报纸,还对报亭主人和另外两三个来买报纸的人说“早上好”,他情真意切地强调这个“好”字,之后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他记得往口袋里塞满糖果和花生,现在他出发去上城区。路过花店时,他买了一朵康乃馨插在自己的上衣扣眼里,之后看到婴儿车里的婴儿,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把这朵康乃馨给了他,孩子傻乎乎地瞅着这个陌生人,然后笑了,约翰逊先生也笑了,孩子的妈妈盯着约翰逊先生看了半晌,也露出了微笑。
等步入上城区,约翰逊先生穿过主街,随便选择了一条小路走。他不是那种每天都沿同一条路走的人,他喜欢东绕西绕来给自己的路途增添意义,更像一只小狗而不是一位做正经事的先生。今天早晨,他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正好看到有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街边,从楼上公寓里搬出的家具一半挡在人行道上,另一半横在公寓大楼门前的台阶上。一小群人站在一旁看热闹,他们聊着餐桌上的刮痕和椅子上被磨损的地方;一个心神不宁的女人正试图同时盯着孩子、搬家工人,还有她的家具。看她的样子,她很努力地在这群围观自己财产的人面前保护着自己的隐私。约翰逊先生停下脚步,先是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接着他走上前去,抬了抬帽檐以示礼貌,说:“或许我可以帮你照看一下你的小孩?”
这位女士转过身来,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约翰逊先生赶紧补充道:“我俩会一直坐在这儿的台阶上。”他向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就被约翰逊先生和善的微笑所感染。约翰逊先生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生,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台阶上。起先,小男孩拒绝了花生,他说妈妈不让他拿陌生人给的吃的;约翰逊先生说很可能他妈妈所说的吃的不包括花生,因为马戏团里的大象也吃花生。小男孩仔细想了想,庄重地接过花生。他们就坐在台阶上嗑花生,散发着同胞般的情谊,约翰逊先生问:“你们在搬家呀?”
“对啊。”小男孩说。
“搬去哪儿?”
“佛蒙特。”
“好地方。雪很多,还有很多枫糖,你喜不喜欢枫糖?”
“当然喜欢。”
“佛蒙特有很多枫糖。你搬到农场上住?”
“搬去和外公住。”
“外公喜欢花生吗?”
“当然喜欢。”
“该给他带上一份,”约翰逊先生说着,把手伸进口袋,“就你跟你妈过去?”
“对啊。”
“干脆这样吧,”约翰逊先生说,“你带些花生在火车上吃。”
在频频张望他俩好一会儿后,小男孩的妈妈似乎觉得约翰逊先生信得过,于是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搬家工人的监管中。和所有家庭主妇一样,她觉得搬家工人会把她上乘餐桌的桌腿摔断,会把厨房的椅子压在台灯的上面,然而搬家工人几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此刻,多数家具已经装上车,但她还是焦虑不安,担心还有什么东西忘记打包了——或许藏在衣帽间的暗处,或者是忘在邻居家里,又或是还晾在窗户外的晾衣绳上——她试图在这种焦虑的状态下回想自己忘了什么。
“东西全了,对吧,太太?”搬家工人的负责人问。这一问让她更不安了。
她并不能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
“想跟着运家具的车一起走吗,孩子?”搬家工人笑着问小男孩。小男孩也笑了,对约翰逊先生说:“我猜我会喜欢佛蒙特的。”
“你会的。”约翰逊先生说着,站起来。“走之前再吃几粒花生。”他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的母亲对约翰逊先生说:“真的非常感谢你,帮了我大忙。”
“没事,”约翰逊先生豪爽地说,“你们搬去佛蒙特哪里?”
母亲用责备的眼神看了看小男孩,仿佛他泄露了一个天大的机密,她不情愿地回答说:“格林尼治。”
“好地方。”约翰逊先生说。他拿出一张卡片,在卡片背面写了一个名字。“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住在格林尼治。”他说。“如果需要任何东西,可以去找他。他太太做的甜甜圈是全镇最好的。”他严肃地对小男孩说。
“好极了。”小男孩说。
“再见。”约翰逊先生说。
他继续上路,踩着刚换了鞋底的鞋子,快活极了,感受着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后背和头顶上。走过了半条街,他看到一条流浪狗,喂了它一粒花生。
走到街角,他的面前是另一条主干道,约翰逊先生决定还是沿着上城区走。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被左右两边赶时间的行人超过。他们皱着眉头,就连对面经过的人也急匆匆的,好像要火速赶往某个地方。约翰逊先生在每一个街口都驻足,耐心地等待红灯变绿灯,他给每一个看起来急匆匆的人让道。有一只小猫从公寓楼里跑到人行道上,却被困在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流里回不去了。约翰逊先生刚弯下腰抚摸它,就被一个走得太急的年轻姑娘撞个满怀。
“抱歉,”年轻姑娘说,着急地扶起约翰逊先生,准备继续赶路,“真的很抱歉。”
小猫不顾危险地冲回家去。“真的没关系,”约翰逊先生说,小心地扶正自己,“你看起来很赶时间。”
“我当然要赶时间,”年轻姑娘说,“我迟到了。”
她气急败坏,双眼间皱起的眉头似乎要就此凝固。显然她起晚了,没有花上足够的时间打扮自己,她的裙子也显得过于单调,既没有领子也没有配胸针,唇膏也涂歪了。她试图就此别过约翰逊先生,但约翰逊先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他还是说:“请等一下。”
“听着,”她没好气地说,“是我撞到了你,但你的律师可以跟我的律师联系,我乐意支付所有的损失,以及由我造成的不便。现在请放我走,我已经迟到了。”
“什么事情迟到了?”约翰逊先生问;他展露出自己屡试不爽的微笑,却疑心自己的微笑至多只能阻止她再次把自己撞倒。
“上班迟到,”她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来,“工作迟到。我有份工作,要是我迟到了,我会失去一小时的工资。我真的没办法承担和你闲聊所造成的损失,不管我们聊得有多愉快。”
“我可以付钱。”约翰逊先生说。这句话简直像魔法一样,倒不是因为这是真的,也不是因为她真指望约翰逊先生付钱,而是因为约翰逊先生平静的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讥讽。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负责任、真诚并且受人尊敬的绅士。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是说,既然我造成了你的迟到,理应赔偿你的损失。”
“别犯傻,”她说,她终于舒展了眉头,“我不会指望你赔偿任何东西——几分钟前我还说要赔偿你的损失呢。再说了,”她补充道,几乎露出笑颜来,“这首先是我的错。”
“要是你不去上班会有什么后果?”
她盯着他看。“我拿不到工资。”
“所以说啊。”约翰逊先生说。
“你是什么意思,所以说?要是我二十分钟前没到,我每个小时损失一美元二十美分,或者说每分钟两美分,再或者……”她在心里计算着,“跟你说这些话的时间让我几乎损失了十美分。”
约翰逊先生笑了,她终于也笑了。“你已经迟到了,”他指出说,“你愿不愿意另给我等同于四美分的时间?”
“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会明白的,”约翰逊先生承诺道,他把她带到人行道靠着大楼的一侧,“站在这儿。”说完,他就冲进来往的人流中。他在观察往来的行人,做着仔细的挑选和考虑,就像每个人在考虑人生大事时那样慎重。有一次他几乎做出了选择,最后还是决定不动,收回他刚准备迈出的脚步。终于,他在距离自己半条街远的地方看到了他想要的,他闯进了人流的中心,拦住一个年轻男子。这个小伙子也在赶时间,而且看样子也起晚了,也紧皱着眉头。
“喂。”小伙子说,因为约翰逊先生想着除了用刚才那位女士不小心撞到自己的方式,没有更好的办法拦下这个小伙子。“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小伙子站在人行道上说。
“我想跟你聊聊。”约翰逊先生庄重地说。
小伙子紧张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瞅着约翰逊先生。“要跟我说什么?”他问,“我哪儿惹到你了?”
“这就是现代人最让我来气的地方。”约翰逊先生冲着经过的行人抱怨说。“不管他们有没有做事情,总是断定其他人在找自己麻烦。我要跟你聊聊你准备要做的事情。”约翰逊先生对小伙子说。
“听着,”小伙子说,试着挤过他往前走,“我迟到了,我没时间听你说话。这里有十美分,你可以走了。”
“谢谢。”约翰逊先生说,把钱放进口袋。“看着,”他说,“要是你不赶着上路会有什么后果?”
“我迟到了。”小伙子说,还在试着绕过约翰逊先生,这家伙真是难缠。
“你一个小时挣多少钱?”约翰逊先生问。
“你是谁?”小伙子问,“现在你能不能让我……”
“不行,”约翰逊先生坚持说,“多少钱?”
“一美元五十美分,”小伙子说,“现在你能不能……”
“你喜欢探险吗?”
小伙子盯着约翰逊先生看了又看,最终发现自己被对方和蔼的微笑俘获了。他几乎想回以微笑,但他打住了,继续努力甩开这个陌生人。“我真的赶时间。”他说。
“你喜欢悬疑吗?或是惊喜?或是激动人心的不期而遇?”
“你准备卖东西给我啊?”
“是啊,”约翰逊先生说,“你愿意赌一把吗?”
小伙子犹豫着,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大街上他原本要去的方向,接着,当约翰逊先生用他独特的带有说服力的语气说“我会为你的时间付钱”时,小伙子终于回心转意,说:“好吧好吧,但是我必须先亲眼看看,你要我买什么。”
约翰逊先生喘着粗气,把小伙子带回到人行道的内侧,带到刚才那个姑娘等着的地方。她一直饶有趣味地看着约翰逊先生如何逮到一个年轻男子。现在,她腼腆地笑着,看着约翰逊先生,仿佛已经准备好面对失望。
约翰逊先生把手伸进口袋,摸出自己的钱包。“拿着,”他说,递给姑娘一张纸币,“这差不多是你一天的收入。”
“但是这不对,”姑娘说,她真的被惊到了,“我的意思是,我不能。”
“请让我说完。”约翰逊先生对她说。“拿着,”他对小伙子说,“这应该够你一天的收入。”小伙子收下纸币,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对姑娘比画嘴型说:“八成是假钞。”“现在,”约翰逊先生没有理会小伙子,而是问姑娘,“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肯特,”她无助地说,“米尔德里德·肯特。”
“好的,”约翰逊先生说,“你呢,先生?”
“阿瑟·亚当斯。”小伙子硬巴巴地说。
“好极了,”约翰逊先生说,“现在,肯特小姐,我介绍你认识亚当斯先生。亚当斯先生,这位是肯特小姐。”
肯特小姐呆呆地看着亚当斯先生,紧张地舔着嘴唇,做出一个类似要逃跑的动作,最后她说:“你好吗?”
亚当斯先生挺了挺双肩,瞪了瞪约翰逊先生,也做出要逃的姿态,最后他也说:“你好吗?”
“好了,这样。”约翰逊先生说着,又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应该够你俩一天用的了。我会建议去科尼岛,虽然我本人不太喜欢那地方。或者可以去吃顿不错的午餐,又或者去跳跳舞,去看日场电影,或者晚场电影也行,但是要找一部真正的好片子看,现在市面上有那么多差劲的电影。你们也可以,”他灵光乍现地说,“去布朗克斯动物园,或者天文馆。其实,只要是你们喜欢,”他最后说,“去哪里都行。祝你们开心。”
约翰逊先生正准备离开,阿瑟·亚当斯终于不再干瞪眼了,而是说:“但是是这样,先生,你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你怎么能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俩根本不认识……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拿了你的钱然后不照你说的做?”
“你们已经拿了钱,”约翰逊先生说,“你们不需要听从我的任何建议。你们大概清楚你们更想做的事情,比如说博物馆,或者其他。”
“但是你想,我也可以拿着钱自己跑掉,把她扔在这里?”
“既然你会问我这个问题,”约翰逊先生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的。再见。”他说完,继续上路。
他顺着街道往前走时,留意到头顶和鞋子上的阳光,他依稀听见身后那个小伙子在说:“看,你知道,假如你不想,你没必要照做。”那个姑娘回答说:“不过,除非你不想这么做……”约翰逊先生对自己微笑,觉得自己应该快些离开;他一旦下决心加快脚步,就可以走得很快。没等那个姑娘回转心意,说出“好吧,你愿意,我就愿意”,约翰逊先生已经到了几条街开外的地方,而且已经停下过两次。一次是帮一位女士把几个大袋子放进出租车,另一次是喂了粒花生给海鸥。等走到有很多大商店和熙攘人群的地方,他一直被两旁的行人推搡着。那些人行色匆匆,面有愠色,要么是迟到了,要么是心情不好。有一次,他递了一粒花生给一个向他索要十美分的人;还有一次,他把一粒花生给了一个把公交车停在十字路口的司机。这个司机刚好摇下车窗玻璃,探出脑袋,仿佛渴望一些新鲜空气和车水马龙里的片刻安宁。那个想要十美分的人拿走了花生,因为约翰逊先生把花生包在一张一美元的纸币里。而公交车司机接过花生时,调侃地问他:“小子,你想换乘吗?”
在一个拥挤的街口,约翰逊先生碰到了两个年轻人,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碰到了米尔德里德·肯特和阿瑟·亚当斯。这两人正焦急地翻着报纸,他们背靠着一家商铺的外墙站着,这样才不至于被来往的行人挤到,两颗脑袋都埋在报纸里。好奇心永无休止的约翰逊先生紧贴着他们站着,偷偷打探他俩,发现他们正在翻报纸里“租房信息”这一版面。
约翰逊先生想起了即将搬去佛蒙特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想起了那间公寓所在的街道。他拍了拍身旁这个男人的肩膀,和善地说:“试试西十七街。大概是那条街的中段,今天早上正好有人搬出去。”
“什么,你怎么……”男人说,但是,一看到约翰逊先生的笑脸,他的语气柔和起来,“好的,谢谢,你是说在哪里?”
“西十七街,”约翰逊先生说,“大概是街道的中段。”他再次笑了笑。“祝你好运。”
“谢谢。”男人说。
“谢谢。”一旁的女子说。接着他们一同走开了。
“再见。”约翰逊先生说。
他独自在一家不错的餐厅享用午餐。食物很丰盛,只有像约翰逊先生这样的好胃口才能消化两份他们家的奶油巧克力朗姆酥皮蛋糕。他喝了三杯咖啡,给了侍者慷慨的小费,之后再次走上街,拥抱灿烂的阳光。他的鞋子依然簇新,而且舒适。在餐厅外,他发现有个乞丐盯着他刚离开的餐厅看。他小心地摸着口袋里的钞票,走近乞丐,往他手里塞了几枚硬币和几张纸币。“这应该够点一份牛小排午餐了,还有小费,”约翰逊先生说,“再见。”
午餐过后,他准备休息一会儿;他走到最近的公园,把花生喂给鸽子。等他准备折返下城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给两场国际象棋比赛当了裁判,在一位母亲打瞌睡的时候照看了她的一儿一女。这位母亲醒来时又惊又怕,当她看到约翰逊先生时,这份惶恐转为欣慰。他口袋里的糖果几乎都发光了,余下的花生也都喂给了鸽子,是时候回家了。尽管夕阳美不胜收,尽管他的鞋子依然舒适,他还是决定乘出租车返回下城区。
叫车不怎么顺利,因为起先招到的三四辆空车他都让给了似乎更着急的人。然后,他只好孤零零地站在街角,像撒网捕鱼那样绝望地挥着手。终于,他招到了一辆空车,这辆出租车之前都在全速往上城区进发,此刻,似乎背离了自己的意志,停在了约翰逊先生面前。
“先生,”出租车司机对刚坐进车里的约翰逊先生说,“我觉得你像是一个兆头,我本来根本不准备过来接你的。”
“谢谢你。”约翰逊先生含糊地说。
“如果我现在让你下车,我大概会损失十美元。”司机说。
“真的?”约翰逊先生说。
“是啊,”司机说,“刚才下车的那家伙,他给了我十美元,要我拿这张钞票押在一匹叫‘火神’的赛马上,而且要立即就去押。”
“‘火神’?”约翰逊先生问,吓坏了,“星期三得到了一个跟火有关的兆头?”
“你说什么?”司机问。“反正之后,我对自己说,如果我从这儿到赌马站的路上做不到生意,我就拿那十美元去下注;如果有人要搭车,我就把这当成不该赌钱的兆头,然后把十美元拿回家给老婆。”
“你这么想很对。”约翰逊先生诚恳地说,“今天是星期三,你会输钱的。星期一行,或者星期六也行,但是绝对不要在星期三把钱押在跟火有关的东西上,放到星期天或许能成。”
“‘火神’星期天不跑。”司机说。
“你多等一天。”约翰逊先生说。“就在这条街前面,司机,就在下个街角放我下车。”
“但他跟我说赌‘火神’。”司机说。
“我跟你讲,”约翰逊先生说,因为车门半开而迟疑了一下,“你拿着刚才的十美元,我会再给你十美元,你往前开,把这笔钱用在星期四的任何名字里有……让我想想……嗯,名字里有稻谷的赛马上,或者地上长的任何食物。”
“稻谷?”司机问,“你的意思是赛马的名字可以是‘小麦’之类的?”
“对对,”约翰逊先生说,“或者,事实上,这样更简单,任何名字里包含C、R、L字母的赛马。简单吧?”
“‘高黍’?”司机问,眼里闪出一道光,“你是说比如名字叫‘高黍’的马?”
“对极了,”约翰逊先生说,“这是给你的钱。”
“‘高黍’。”司机说,“谢谢你,先生。”
“再见。”约翰逊先生说。
他回到了自己的街口,径直走回自己的公寓。他开门进屋,喊着:“你好呀?”约翰逊太太从厨房里喊着:“回来啦,亲爱的?你今天挺早?”
“我坐出租车回来的,”约翰逊先生说,“我还记得芝士蛋糕。晚饭吃什么?”
约翰逊太太走出厨房,吻了吻他。她令人舒服,笑起来跟约翰逊先生一个样。“今天不太顺?”她问。
“倒没有,”约翰逊先生说,把外套挂进衣帽间,“你怎么样?”
“一般。”她说。他坐进安乐椅,脱下舒服的鞋子,拿出早晨买的报纸,她则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东忙西忙。”她说。
“我其实过得还行,”约翰逊先生说,“帮年轻人结对子。”
“挺好,”她说,“我今天下午打了个瞌睡,一整天没做太多事。早上去了家百货公司,起诉我身旁的女士行窃,让商场的保安把她逮个正着。把三只狗送进了动物收容所——你知道的,就寻常的那些事。哦,听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说。
“什么?”约翰逊先生问。
“对了,”她说,“我上了一辆公交车,向司机要求换乘。但是他先帮了别人,所以我说他这样很没礼貌,还跟他吵了架。接着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军打仗。我说得很响,让车上的所有人都听见。我还记下了他的编号,投诉到公交公司。或许他会因此被解雇。”
“挺好,”约翰逊先生说,“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很累。想不想明天换一下角色?”
“我当然想,”她说,“我觉得调换一下也挺好。”
“好呀,”约翰逊先生说,“晚饭吃什么?”
“牛小排。”
“我中午吃过了。”约翰逊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