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我们始终不谈从利润中支出的消费以及食利者收入的存在。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便利说明。已经在没有食利者的条件下确定了分析的主要方向,我们现在必须把食利者引进我们的模式。从财产收入中支付的消费,其政治的和社会的重要性影响深远;可是就积累的分析而论,我们将看到,它会使论证复杂化,而无须任何本质的改变。
食利者的收入和支出
我们使用广义的“rentier”(食利者)这个名词,来代表作为财富所有者的资本家,和作为企业家的资本家相对立。我们在食利者的收入中包括股利以及利息,并且包括自己是业主的企业家交给他们的家属的钱。
利息、股利和个人利润的区别在某些方面是重要的,可是,如果我们坚持我们那种关于企业家的概念,就是企业家把他自己和他的企业等同起来都作为一种存在形式,而不作为一种用来取得财富和享受消费的手段,它们的区别就似乎不在于实际内容,而在于法律上的形式。股利和私人利润是企业的支出,和利息相类似。支付利息的义务是一种契约性的协议,而股利和个人利润的数额是由企业家酌量决定的;可是这种义务和决定权在实践中都不是绝对的。当利润很低,利息的支付会引起破产时,债权人往往觉得宁可妥协,留着一只活鹅,希望它将来再生蛋,所以,利息支出会跟着利润波动。另一方面,股利比较不那么跟着利润波动,因为企业家不愿意减低股利,恐怕这样做会损害他们自己的信用,使得未来的借款困难,同时他们也不愿意增加股利,因为他们喜欢资金由他们自己控制。因此,利息变动的情况有些像股利,而股利变动的情况在很大的程度上像利息。同样的论证适用于私人利润。
在任何时期内,食利者的支出并不和他们在那个时期中的收入有密切的关联,因为他们拥有财富,掌握着借款的能力(财富的所有权可以用作借款的抵押,例如银行透支)。他们随时可以任意花钱,支出尽管超过自己的收入。通常地,在长期中,他们用的钱少于他们的收入;他们在节约,增加自己的财富。 注191 结果,在正常的一年中,企业家付出的数目超过他们的收入,他们的负债(包括股票在内)在这一年中增加的数目等于食利者在这一年中的节约储蓄。 注192 就长期来说,食利者越俭省(他们的支出对收入的比率越小),公司企业的对外债务对资本价值的比例越大。
从食利者自己的观点来看,节约储蓄和为了消费而用钱的区别是很模糊的。消费在购买以后发生,并需要一定的时间。购买长寿命的消费品是一种投资,某些消费品(房屋、艺术品等)部分地是债务投资以外的另一种持有财富的形式。这种消费品可以用过去的储蓄来买,或者用借款来买而以将来的储蓄偿还借款。然而,消费者的投资和企业家的投资有一种重要的区别。典型的企业家的投资是作长期打算的,如果一切按计划实现,这笔投资就会从自己的利润中得到补充更换。典型的消费者的投资仅仅意味着消费能以比未投资以前高的水平继续进行相当的时期,而不需要任何新的支出。消费品的耐久性,其重要性在于使消费比支出更稳定(耐久物品的购买从一种高水平降低到补充更换的水平,而消费不改变),可是就长期来说,维持一种特定消费水平需要维持支出,而维持特定数量的生产能力不需要净投资。
从企业家作为一个整体的观点来看,消费者的支出和消费者的节约之间的区别十分显著。消费者的支出意味着企业家得到货币收入,消费者的节约意味着企业家的货币支出超过收入,以及净负债增加。
在这方面,财务经营——银行借款、股份保证承受人的手续费等——所赚得的收入,和食利者的收入是一致的。这种赚得的收入所不同的是,它们是执行对经济的运行可能有重大关系的那种服务的报酬,有别于单纯地占用财富;可是从企业家的观点来说,它们代表超过工资总额的支出,从这一部分中支付的开销,不管是为了私人消费或者为了投资于银行办公室、计算机等,都代表超过工资总额的收入。因此,为了积累的一般讨论,宜乎把财务的收入和食利者的收入放在一起,并且把金融业者在工业产品上的投资包括在消费的支出里。金融方面的资金投资(银行准备金等)两面都不列入。
一般地说,一个普通食利者的收入比一个普通工人的收入高得多,食利者的消费由各种不同商品构成。从一种观点来看,最好把我们的模式经济弄得精细一些,来照顾这一事实,把消费部门分为两部分,工资物品工业和奢侈品工业。可是这样做一定会使我们的说明大大地复杂化。因此,我们将采取折衷办法,大体上保持着那简单化的假设,所谓消费品总是按同样的比例购买,一方面工人的消费和食利者的消费的不同构成在论证中特别有重要关系的地方,不时地加以照顾。我们还是继续不管那由劳动收入和财产收入混合构成的中等阶级收入,以及专门职业的薪俸和业务收入。 注193
消费和节俭
食利者的支出和他们的收入的关系,对一个经济组织发展的情况有重要影响,由于它既影响商品的需求和生产能力的关系,又影响企业组织的对外负债和自己的资本价值的比率。
食利者的支出对收入的比率在长期内可能会怎样变化呢?当收入对财富的比率不变(利率水平和股票的股利收益不变)时,当食利者家庭的数目跟着资本的价值成比例地增长,以致每一家庭的财富始终不变时,以及当消费方面的习惯历久不变时,支出对收入的比率就不变。
当每一家庭的财富在不变的利率下增长时,这种支出对收入的比率可能会怎样变化呢?
当我们考察某一个时刻不同家庭的支出对收入的关系时,一般会发现大体上那些年收入较高的家庭其储蓄对收入的比例也较高,从这一点可以推论,人们预期收入的增长会带来支出对收入的比例的低降,是很自然的。另一方面,可以同样言之成理地说节约储蓄的目的是增加财富,一个家庭拥有的财富越多,想要节约储蓄的动机就越少。
这两种看法都是根据一种概念,把个人作为一个具有难于改变的嗜好和习惯的家伙,不受外界势力的影响——认为每一个人生存在一种心理的鲁滨逊孤岛上,在这种孤岛上其他的人是风景的一部分,像山羊和树木一样。可是实际上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性的事,每个人的习惯受别人的行为的影响很大,所以当整个社会一起变得比较富裕时,消费会跟着财富一同增长。这种倾向,大概在一切社会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并且在资本主义经营方式下,由于竞争的企业家的推销术的压力而格外加强。节约有几分是一种道德的努力,即使在高生活水平下也是这样,厉行节约的善良的决心,在经常受到广告和新商品的引诱时,很难保持。再则,还有一种消费方面的竞争,起因于人们想要得到别人的重视;这使得每个家庭竭力要至少维持一种外表,显示自己的境况不比来往的亲友差,结果一个人的支出引起其他人的支出, 注194 正如一个企业家的技术改进引起他的竞争者也做出改进(即使在一个认为炫耀是庸俗的社会团体中,要维持高尚人士的风度而不特别引人注目,也可能花费很大)。
因此,似乎不是不合理,如果我们预期在一个特定的社会里,财富增长而食利者的节俭大体上历久不变(在不变的利率水平下),虽然他们节俭的情况在不同的社会里可能显著地不同,一切决定于原有的一般消费习惯。
节俭和利率
收入和财富的比率上的差别(利率和股利收益水平的差别)对支出和收入的比率的影响,不容易弄得清楚。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典型的食利者家庭在两种不同的局面下享有同样的年收入(具有同样的对商品的购买力);在一种局面(C)中,过去、现在以及预期未来的利率都比另一种局面(A)中较高。在A局面中,这个家庭拥有较多的财富(因为年收入相同,而每单位财富的收益较少)。他们想要节约的动机较少,由于两种原因——他们掌握的潜在的购买力比在C局面中较大,而每单位财富增加的收益较少。另一方面,如果他们打算增加将来的收入若干,他们就必须节约较多,因为每单位财富的增加在将来收入中造成的增加较少,那时候收益较低,不可能根据任何原理来推论,说他们会怎样反应,或者,如果不同的家庭反应不同的话,哪一种类型最可能占优势。
从研究实际行为着手来探讨这个问题,也不容易,因为具有永远不同的利率的两个局面在空间或时间上一定是分开的(它们属于不同的国家或者在不同时期的同一国家),并且除了利率以外,在很多其他方面,可能彼此不同。特别是,如果实际工资在A局面中较高,具有特定商品购买力的一笔收入就具有较低的对服务的购买力,这影响中等阶级的支出和消费习惯的整个范型。
由于同一原因,关于利润率长期降低同时利息率也相应地降低(像在一个走向满足状态的经济中会发生的那样)对支出和收入的比率的影响,也不可能做概括的结论。问题只好暂不解决。 注195
利率水平的长期下降——相对于利润率而言——(像货币管理当局想要通过压低利率,补救日益萎缩的投资时可能发生的那样)已经减少了食利者在利润中分取的份额(假设股利没有相应地提高),这可能在降低消费对利润的比例方面有重要影响,比降低利息在提高消费对食利者收入的比例方面的任何影响更为重要。 注196
预期不会持久的利率水平的降低,大概会刺激食利者的支出。一方面长期债券和股票的价格已经上涨,以致食利者全体对购买力的支配权已经增高;另一方面,债务投资暂时没有吸引力(因为根据假设,它们的价格在不久的将来会下跌),食利者可能宁愿购买耐久的货物(特别是房屋),而不愿持有一种流动形式的财富。这种现象加强利率的变动作为一种刺激或阻碍活动的手段的影响,可是,既然这种变动在特殊的短期局面下发生,这时候无论如何总有一些其他波动正在发展,可能淹没利率方面的变动的影响,所以不可能对它们的影响做出任何肯定的一般性的结论。
预期在长期内价格会上涨,从食利者的观点来看,就等于利率低于它的名义上的水平(因为预期未来货币的购买力低于现在货币的购买力),并且使低利息对节约习惯的影响(无论是什么样的影响)和人们宁愿用股票与耐久物品而不用货币与债券作为持有财富的工具的倾向相结合。 注197
预期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完全转变的价格下跌或上涨,可能对于刺激或者延缓食利者的支出有很大影响。
社会保障
到此为止,我们一直假设工人支出的唯一来源是现时的工资,失业工人的生活由亲友的收入来维持。实际上,即使在最苛刻的时候,资本主义的经营方式总由于食利者对工人的捐助而多少变得温和一些(食利者的这种行动出于人道主义的动机以及开明的利己主义),在现代,对失业工人的救济已经通过社会保险而成为制度。我们将看到,这使我们的分析在有关长期中的积累和商业循环方面,都需要重要的修改。我们不打算在我们的简单化的模式里加上一个国家机器,可是我们将假设食利者安排了对失业工人付给一种津贴,并且这种支出不影响他们自己的开支(当失业人数多的时候,他们从特定收入中节余的数目比平常少)。
为了简单起见,我们继续假设工人不节约储蓄,因而他们的支出一周一周地总是等于工资总额加津贴。 注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