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 致安东尼·迪普拉先生,巴黎市长(1)
先生,在上一封信中,我向您提到阿让和佩里戈尔地区遭受兵燹之灾,在动乱中我们的共同朋友梅斯尼(2)被俘后押解到波尔多斩首。今日我要跟您说的是内拉克(3)那些人,由于他们城市的一位将官鲁莽行事,攻击蒙吕克(4)的部队时中了埋伏,损失了一百到一百二十人,带了他们的牧师在七月十五日冒了重大的生命危险撤退到贝亚恩。卡斯特尔贾鲁的人投降,当地的牧师也被处诀。马尔芒德、圣马凯尔和巴扎斯的百姓也纷纷外逃,但是损失惨重,因为杜拉斯城堡立即遭到掠夺,蒙塞古尔城堡被强占,后者是一座小城,有两面旗帜和许多信那个教的人(5)。那里,在八月的第一天,什么样的残酷暴行都付诸实现。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性别与年龄;蒙吕克强暴了牧师的女儿,牧师则与众人一起被杀。我不胜痛苦地对您说,在这场大屠杀中一起遇害的也有您的亲戚,加斯帕尔·迪普拉的妻子与她的两个孩子,她是个高贵的夫人。我以前到这些地区去,有机会经常见到她,还肯定可以得到她的盛情款待。今天我也不再多说,因为说到这件事使我极为伤心,在此祈祷上帝给予您神圣的保护。
八月二十四日(一五六二年?)
您的仆人与好友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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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封信只有日月,没有年份。其真实性引起过怀疑,看来应该说是蒙田写的,但是“七星文库”《蒙田全集》(1962年版)内不收。根据克洛德·潘加诺版译出,信中提到1562年事件,指布莱兹·德·蒙吕克攻下许多新教徒的城市。安东尼·迪普拉也即是第十一封信的南都依埃领主大人。
(2) 梅斯尼将军是卡斯蒂荣总督,站在新教派一边。
(3) 内拉克离波尔多东南七十里,那瓦尔王朝所在地,是胡格诺派地盘。
(4) 布莱兹·德·蒙吕克(1500—1577),《评论集》的作者。是杰出但残酷的天主教将军,曾在四位国王手下当法国元帅。当时是居耶纳的总督。年已近六十岁。蒙田与他很熟,在《随笔集》(第二卷第八章)提到,在《意大利之旅》也说到曾在意大利两次见到他同名的孙子。
(5) 卡斯特尔贾鲁、马尔芒德、圣马凯尔、巴扎斯,都是位于内拉克与波尔多之间的新教派掌握的城市。杜拉斯与蒙塞古尔也是。蒙田像当时的许多天主教徒一样,说到新教徒(胡格诺,也称抗罗宗)单用“信那个教的人”。
〇二 致父亲的信(1)
(蒙田推事先生致他的父亲蒙田阁下的信,说到艾蒂安·德·拉博埃西病重与死亡时他注意到的几件事。也是“七星文库”《蒙田全集》所收的第一封信)
……至于他的最后遗言,若要人予以恰当的转述,那是非我莫属了。因为他患病期间,他最乐意与之谈话的除我以外没有别人,还因为我们两人倾心相与、情同手足,我对他一生中的想法、见解与意愿都有非常确切的认识,毫无疑问人与人的了解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知道他的这一切都很高尚、勇敢、果断刚毅,——总之一句话——令人钦佩,我预感到如果疾病不致让他失去表达的能力,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不会不发表一些发聋振聩的留言。因而,我尽量仔细倾听。
说实在的,大人,由于我记忆不佳,又由于这么一个沉重的损失令我难受,神志恍惚,不可能不把我愿意记住的事遗忘许多。但是就我能够加以回忆的事,我要对您原原本本转述,尽可能做到不失实。他这人自尊坚定,光明磊落,为了让您看到在死亡与痛苦的疯狂进攻下饱受摧残的肉体,还保留这股不可战胜的勇气,我承认要介绍他还必须是个比我高明得多的大手笔;因为他生前说到任何重大严肃的事,都侃侃而谈;旁人很难把它写得同样精彩;尤其这段时间,他的心灵与舌头仿佛在相互争锋,要为他作最后一次效劳;因为,我确实从来不曾见过他像在这次病中那么多想象与雄辩。
此外,大人,您若觉得我怎么会在这里提到他一些较为平淡与肤浅的话,那也是我有意为之。这些话在那时候,还处在这么一桩大事的最紧要关头说出来,这确是奇特地证明他的灵魂里是一片祥和、静穆和自信。
一五〇三年八月九日星期一,我从议会回来,差人请他来我家吃中饭。他回复说他感谢我,但身体不适,我若愿意在他动身前往梅多克之前跟他相处一小时,他会不胜感激。我在午饭后立即去看他,他和衣躺着,脸上已经出现我说不出来的变化。他对我说这是他前一天跟埃斯卡尔先生一起玩时,在丝袍下穿了一件紧身衣,风寒一入得了腹泻胃痛,经常使他出现这类的症状。
我觉得他长期来作好了出门的打算,那就不要放弃了,这做得对。但是那天晚上他到了离城才两里的杰米涅亚克就停了下来。我猜这样做是因为他留宿的地方四周都是鼠疫感染的房子,他对此甚为惊恐,因为他不久前从佩里戈尔和阿让地区回来,那里在他离开时已经瘟疫横行了。以前遇上他患的那种病,我认为骑马不失为一种好方法。这样他上路了,带了拉博埃西夫人和他的叔叔布约纳先生。
第二天,一大早,他的一名仆人被拉博埃西夫人派来见我,带了她的话来跟我说,前一夜他腹泻不止,情况很不好。她已去请医生和药剂师,要求我前往,我就在下午去了。
我一到,他好像看见我十分高兴;当我向他告辞回家,答应第二天再来看他时,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事表示出这般的热情与恳请,要我尽可能与他多待一会儿。这使我特别感动。可是我还是得走,这时拉博埃西夫人已经预感有什么不幸,含着眼泪求我这天晚上不要走。这样她把我留了下来;他与我对此都很高兴。
第二天我回家了,星期四又去看他。他的病状恶化。出血与腹泻使他更加虚弱,而且每小时还在加剧。
星期五,我再次离开他,星期六我又去见他,他已萎靡不堪。那时他对我说他的病是有点传染性的,还很不舒服,产生抑郁。他非常了解我的天性,要求我陪他时间不必太久,但是尽可能多来。我没有再离开他。
直到星期日那天,他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他对自己这人是怎么想的,只提他病中发生的特殊情况,以前那些医生是怎么说的。国家大事谈得很少,因为我觉得从第一天起他对这事深深感到厌恶(2)。星期日,他身子甚虚。当他神志恢复清醒时,他对我说他觉得自己处在乱世纷扰中,眼里看出来烟雾一片,什么东西都混沌不清,杂乱无章;然而他以前对于这场灾难并不忧虑。
“我的兄弟,死亡也不会比这更坏了。”我那时对他说。
“但也没有坏成那个样。”他回答我说。
他患病一开始就夜不成眠,尽管服下各种各样的药,病情还是加重,以致给他开出了一般人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服用的某些汤药;从那时起他开始对自己的痊愈完全失望;这是他对我说的话。
同一天,我见到时机合适就给他进言,说由于我对他的深情厚谊,我若不对他表示出我在这方面的关心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他健康时做什么事都充满智慧与远见卓识,是人中豪杰。他在病中也要继续保持,如果他身体一蹶不振,这是天命,我将会很遗憾,若没有人提醒,他将会让他的身后事无一着落,这对他的家人是损害,对他的名誉也有影响。他欣然接受我对他说的话;他决心面对困难去解决他在这方面的心事,他要我只把他的叔叔和妻子两人请来,让他们听一听他对遗嘱的安排。我对他说这会吓着他们的。
“不,不,”他对我说,“我会安慰他们,让他们对我的健康比我怀着更多的期待。”
然后他问我他身子表现出的虚弱没有叫我们吃惊吧。
“我的兄弟,这没什么,”我对他说,“这类病带有这些症状。”
“我的兄弟,这确实没什么,”他回答我说,“即使发生你们最担心的事也没什么。”
“对您会是一种福分,”我反驳他说,“损失的是我,我将失去这么一位杰出、智慧、可靠的朋友,我肯定我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朋友了。”
“可能是这样,我的兄弟,”他接着说,“我要您相信,我所以还这样用心治疗,迟迟不去走完我已走了一半的路程,就是因为想到失去您,还有那位可怜的男人和可怜的女人(指他的叔叔和妻子),我真心诚意爱他们,我可以肯定他们会难以忍受失去我而感到的创伤,这对于您与他们确是非常巨大的。我也想到在我一生中许多爱过我、重视过我的好人心中的难受。我说心里话,要是按我的意愿,我还是很高兴跟他们有来有往。我若走了,我的兄弟,您是认识他们的,您向他们表示我在一生中最后时刻心中还对他们怀有的好意。还有,我的兄弟,可能我生来还不是个无用的人,不能为大众贡献绵薄之力。但是,不管怎样,我已作好准备应上帝的召唤而去,同时满怀信心享受您为我预言的至福。至于您,我的朋友,我知道您非常明智,不管遭受什么损失,总是会耐心与心悦诚服地顺从天主给我所作的一切安排。我请求您务必小心,不使我丧逝的痛苦让这两位好人失去理智的控制。”
他那时问我他们的举动怎么样。我对他说在这严峻时刻还算可以。
“是的,”他接着说,“此时他们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是我一旦把他们这点希望也剥夺了,我的兄弟,您将会很难劝慰他们。”
由于这个原因,只要他今后活着,他总是把自己已知无望的想法隐瞒不说,他恳切要求我也这样做。当他看到他们出现在身边,脸上装得开开心心,让他们抱着幻想。
这时候,我让他把他们叫了过来。他们也一时尽可能正颜敛容。我们围床坐下,就四个人,他表情平静,好像还有点高兴说:
“我的叔叔,我的妻子,我以我的信仰向你们保证,我把你们请过来跟你们说出我要做的事,并不是病情有所恶化或者我对治愈思想黯淡;因为,感谢上帝,我身体情况非常好,充满希望;但是长期以来,从多年的经验与阅读中知道世事多变,难以逆料,即使在我们那么珍爱的生命中,也都只是过眼烟云而已。同样考虑到我在病中,离死亡的危险已经不远,我有意首先询求你们的意见以后把我的家事理出个头绪。”
然后他转向他的叔叔说:
“我的好叔叔,如果这时候要我说一说我欠您的恩情,一时也来不及说完。我只是直至现在,不论人在哪里,不论我对谁说话,总是口口声声说到一位非常明智、非常善良、非常开明的父亲对儿子所能做的一切,您都给我做了,无论是用心竭力教育我好好读书,还是按照您的心意推动我步入政界;从而我的一生都离不开您的扶掖与教诲;总之一句话,我之有今日完全取之于您,这点我铭记在心,也深为感激,您是我真正的父亲,若没有您授权,我作为一家之小辈,是没有权力对什么进行支配的。”
这时他不说话了,等待他的叔叔呜咽与叹息过后从容回答他,说出他一直认为侄子高兴怎么做都是不会错的。这时拉博埃西要叔叔做他的继承人,恳求他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接受下来。
然后,他转身对他的妻子说:
“我的同命人(因为他们两人多年夫妻情分,他经常这样叫她),婚姻是上帝为了维系人间社会,给我们定下的最需要尊重和遵守的神圣纽带,自从我们结合以来我也是一片真心爱您,珍惜您,尊敬您,我完全相信您也以同样的感情对待我,这是我永远感激不尽的。我求您收下我财产中留给您的那部分,不要嫌弃,虽则我知道与您对我的恩情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然后又转而对我说:
“我的兄弟,我是那么地爱您,我从那么多人中间选择您作为我的知交,那是延续古代常见的那种讲究道德与真诚的情谊,由于人的罪恶这类情谊早已远离人间,只是在古人回忆中尚找到一些痕迹。为了表示我对您的一份情意,我把我的图书室和我的书籍赠给您,务求您成为它们的被遗赠人。这份礼物微不足道,但出自我的肺腑,对您也非常适合,因为您是个热爱书籍的人。这是您的朋友的一件纪念物(3)。”
然后,对我们三人一起说,赞美上帝让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他在世上最亲的三人作伴,看到这么四个人意气相投、亲密无间;他说这证明我们完全出于相互的爱才成为莫逆。对我们一一嘱咐后,他这样说:
“对我的财产作出安排后,我还应该想到我的信仰。我是基督徒,我属于天主教,我以前怎么生活,我也必须怎么结束我的生活。请给我找个神父来吧,因为我不愿意不履行一位基督徒的最后义务。”
他的话说到这里为止。他连续说话时脸上那么自信,语言和声音那么有力,然而在我走进他的房间时候,我看到他虚弱,说话慢,字句前后拖拖沓沓,脉搏弱仿佛有低烧,正在向死亡走去,脸色苍白萎靡不振;此时好像奇迹出现,他又有了新的活力,面孔肤色泛红,脉搏更有力,因而我要他按我的脉,把两者比较一下。
这时,我心如刀割,不知道用什么话回答他。但是两三小时后,为了让他保持巨大的勇气,也因为我一生对他的光荣与荣誉不胜羡慕,希望有更多的人在他的房间陪伴他,见证他的言行竟还是那么坦荡与磊落,我就对他说,他已身患重病,还有勇气对我说这样的话,而我连听的胆量也没有,正为此感到羞惭脸红;在此以前我一直在想上帝没有给我足够的力量去对抗人间的灾祸,也就对偶尔在历史书中读到这些事迹将信将疑;但是我有了亲自目睹的证明,我赞美上帝,这美德存在于一个那么爱我、我又那么爱的人身上,让这成为我的楷模以求自己也能担当这同样的角色。
他打断我的话,请求我去这样做,要在行动上表现,我们身体健康时在一起所说的话不但在嘴上说,还要深深铭记在心田,时机一旦到来就要付诸实施。这才是我们对学问与哲学做到学以致用。他抓住我的手,说:
“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一生中也像是做了不少事,其艰难痛苦也不亚于做这件事。实不相瞒,我很久以前已作好准备,对自己在这方面的体验熟记在心。但是我活到这个年纪足够了吗?我不久就三十三岁了。上帝保佑我到达生命这个时刻以前一直健康幸福;由于世事无常,这也不会永远继续如此,今后的岁月要应付和遭遇种种不愉快的事情,这也是老年的不幸,我也不能幸免的,也就安之若素了。我活到现在生活简单朴实,要是上帝让我活到我头脑里产生发财致富、兴家立业的想法,那时候就不会那么单纯和少用心计。说到我,我可以肯定我是去寻找上帝,进入福地的。”
那时,因为我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他对我说:
“怎么,我的兄弟!您难道要我害怕吗?我若害怕,除了您还有谁能把它驱除呢?”
傍晚时分,因为公证人要来——事前已经通知他来收遗嘱——我要他写下书面文字;后来我问他是否不要签字了,他说:
“不签。我要自己来签,但是我要,我的兄弟,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我身体受尽折磨,已疲劳不堪,不能再做什么了。”
我就改变话题,但是他突然又来了精神,对我说死是不需要多少时间的,请我又问一声公证人是不是笔头很快,因为他口授时很少停下。
我把公证人请来,他立即口授遗嘱,速度飞快,叫人难以跟上。他说完要我给他念,对我说:
“我们的钱财总是好东西,要小心对待!这就是大家所谓的财产吧(4)。”
遗嘱签字后,他的房间里都是人,他问我他说话会伤身体吗,我对他说不会,但是说得悠着点。
这时,他叫人把他外甥女圣康坦小姐请来,这样对她说:
“我的外甥女,我的朋友,自从我了解你以后,就觉得你聪明颖悟;在我目前这个困难时刻,你一直来为我操劳,事事尽心周到,更看出你的贤德。我真正感激你,向你热烈致谢。此外,为了尽我的本分,我关照你首先要对上帝虔诚,因为这无疑是我们的义务的主要部分,没有这份虔诚其他一切作为都不可能是好的,是美的;这源自本心,随后必然会带来其他的懿行嘉言。在上帝之后,你必须爱和尊敬父母,尤其是你的母亲、我的姐姐,我认为她是世上最善良与最贤惠的女人,我要你把她作为你一生的楷模。不要贪图玩乐。你看到有些女人跟男人轻佻疯狂,必须像瘟疫似的避开;因为开始时并不邪恶,然后渐渐地腐蚀思想,让人好逸恶劳,最后跌入罪恶的泥淖。相信我,少女童贞的最好防卫方法是保持严肃。我请求你,愿意你惦记我,让我经常慈祥地出现在你面前,不是为了责备你,是为了让你悼念我的逝去。——这件事我是绝对不让我所有的朋友做的,反而要让他们羡慕我由于死亡而将享受着的逸乐;我向你保证,我的女儿,如果上帝在这时刻让我选择,或者继续活下去,或者走完我已开始的旅程,我也将无所适从。别了,我的外甥女,我的朋友。”
然后,他叫人把阿尔萨克小姐找来,他对他的干女儿说:
“我的女儿,对您不需要多说什么,您有一位我看来是那么贤淑的母亲,通情达理,完全符合我的门风和愿望,对我从来没有任何不当之处。您在这么一位教师手下得到良好教育。要是说我与您毫无血缘关系,却来关心您和管教您,不要觉得奇怪;因为您的母亲跟我是那么接近,一切与您有关的事不触动我是不可能的。更何妨您的哥哥阿尔萨克先生的事务都是我当作自己的事务那样在操心与管理,可能您当了我的干女儿没有妨碍您的上进。您有足够的财富,又那么美丽;您是大家闺秀,留给您做的就是增加精神的财富,这是我请求您乐意去做的事。我用不着禁止您沾上妇女深恶痛绝的罪恶,因为我不愿想这能够让您听在心里,我甚至相信这个词也会令您骇然。别了,我的干女儿。”
满屋子都是叫声和哭泣声,然而这些一点也没有阻止他滔滔不绝说了很久。但是这些过了之后,他要大家都走出去,除了他的卫队——他这样称呼侍候他的女孩们。然后,他叫唤我的弟弟博勒加尔(5),对他说:
“博勒加尔先生,我万分感激您为我操心,我向您透露我要对您说的心里话您不在乎吧?”
我的弟弟要他放心之后,他是这样说的:
“我向您起誓,在所有这些要对教会进行改革的人中间,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像您这样热情、全心全意、诚诚恳恳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我当然相信这只是我们的高级教士的个人罪恶(这当然需要大整改的)和时代的前进突出了我们教会的某些不完善,引起您这样做的。我并不想在此时劝您放弃,因为我从不要求任何人违背自己的良心行事;但是您出身的家庭几代来和睦相处,享誉乡里,这是我在世上最亲切的家庭,从那个家庭,我的上帝啊,走出来的都是善良的人;出于对它的尊敬,出于对您的父亲、您那位恩情难还的父亲、您的好叔叔、您的兄弟的尊敬,我确实愿意提醒您赶快远离这些极端行为。不要如此激烈,不要如此粗暴;跟他们和解,不要拉帮结派;你们结合一起。您看到这些分歧给这个王国带来多少废墟;我还可以肯定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废墟。您是个明智与善良的人,小心不要在你们的家庭中做不适当的事,不要让它失去至今享有的荣耀与幸福。博勒加尔先生,把我对您说的话往好里去想,实在是证明我对您的一番好意;为此我把这话留到今天才说,可能也因为您看到我目前的情境,会对我的这些话给予更大的分量与权威。”
我的弟弟对他十分感激。
星期一上午,他身体那么差,使他放弃一切求生的期望。以致他一看见我,就可怜巴巴唤住我,对我说:
“我的兄弟,我那么痛苦您竟没有一点同情吗?您没看到您今后给我的救助只是延长我的痛苦么?”
一会儿他昏了过去;使人几乎把他作为死人那样放弃了;终于用不少醋与酒叫他醒了过来。但是他好久以后才看得见东西;听到我们围着他哭,对我们说:
“我的上帝!谁还在那样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这样愉快地长久安息呢?别管我啦,我求求你们了。”
然后听到我在说话,他对我说:
“我的兄弟,您也是,您不是愿意把我治好吗?您让我失去的是多大的安逸!”
最后,他人好了一点,要求一点酒。然后,他的精神提了起来,对我说这是世上最好的佳酿。
“不,不,”我这样说为了激发他说话,“这是水!”
“我正是这个意思,”他反驳说,“最好的是水。(6)”
他的四肢,甚至面孔,都冷得发僵,全身都流下死亡的汗水;脉息弱得几乎摸不出来。
这天早晨,他向他的神父忏悔;但是因为神父没有带来一切必要的工具,不能给他念弥撒。但是星期二上午,拉博埃西先生要见他,他说要他帮他完成最后一次基督徒仪式。这样他听了弥撒,领圣体。当神父向他告辞时,他对他说:
“我的精神父亲,我谦卑地向您恳求,您与您教区的人,为我祈求上帝。我在此刻结束我在尘世的日子,若出于上帝非常神圣的旨意,但愿他怜悯我的灵魂,原谅我数不清的罪愆,因为我这样卑贱低下的创造物是不可能执行高高在上、权威无比的主的戒律。如果他认为我还有益于人世,让我留下来活到另一个时刻,那么恳求上帝立即消除我心头的焦虑,开恩指引我按照他的愿望继续往下走,使我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喘口气;看到神父正要走开,他叫住他,对他说:
“我还有这句话要在您面前说出来:我公开宣称,因为我受过洗礼,过完一生,我也愿意在摩西最初在埃及所立的,其后又有教会宗师在犹太接受的,经过历代辗转传扬至法国的信仰与宗教下死去。”
看着他这样子,好像还可以说上很久;但是他说完了,要求他的叔叔与我为他祈祷上帝。他说:
“因为这是基督徒可以相互而做的最好的祭礼。”
他说时露出他的一个肩膀,请他的叔叔把它盖上,虽然旁边有一个仆人离得更近,然后瞧着我说:“人情要欠足,这才像个贵族。”(7)
贝洛先生午后来看他。他向他伸出手时对他说:
“先生,我的好友,我到这里正是来还债的,但是我遇到一位好债主,他让我免了。”
一会儿,他惊醒过来:
“好吧!好吧!要来就来吧,我等着,精力充沛,屹立不动。”——这话他在病中说了两三次。后来,当我们强迫他张嘴把东西咽下去时,他转身对着贝洛先生说:“活着就是一切吗?”(8)
到了傍晚,他真正开始进入死亡的通道。我正吃晚饭时,他差人叫我,人已形销骨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已不是人,而是人的影子。(9)他好不费力对我说:
“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但愿上帝让我在生活中看到我刚才思想中出现的东西。”
等待了好一会儿,他不再说话,只是尖声吐出几口气要勉力说话,因为那时他的舌头已经开始失去功能。
“那是些什么呢?”我对他说。
“大事,大事,”他回答我说。
“您思想中出现的东西,”我接着说,“我从来都是有幸跟它们声气相通的。您还是要我来分享吗?”
“我是这个意思,”他回答说;“但是,我的兄弟,我办不到了:它们绚丽多彩,无法形容。”
我们说到这里为止了,因为他已说不下去。刚才一会儿以前,他要跟妻子说话,脸上要装得开开心心的样子对她说他有个故事要说给她听。他好像努力要说;但是已经力不从心,他要一点酒来恢复体力。但是这也徒然,因为立即昏迷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出东西。
他已离死亡不远,听到拉博埃西夫人的哭声,叫她,对她这样说:
“我的同命人,您时间不到就自己折磨起来了,您不愿意可怜我吗?鼓起勇气来吧。我感到的痛苦,其中一大半是我看到您在受罪,而不是我自己在受罪;这是有道理的,我们内心感受的罪恶,这不是我们原来感到的,而是上帝在我们内心引起的某种认知。但是我们为其他人的感觉,那是通过某种审察和理智的功能而有的。但是我要去了。”
他说这话因为心脏已不行了。然而害怕这会吓着妻子,又强自振作,说:
“我要去睡了:晚安,我的妻子;您走吧。”
这是他向她的最后告别。
她走了以后,他对我说:
“我的兄弟,请您待在我身边。”
然后,感到死亡的触角更近更逼人,或者是人家要他吞服的药物热性太足,他说话声音更响亮,在床上重手重脚翻身,以致陪伴的人开始产生一些希望,因为在那时以前,只是他虚弱不堪才让我们觉得对他已回天乏术。这时,他尤其带着极端的恳切之情,翻来覆去要求我给他一个位子,以致我害怕他的判断力已出了问题。即使当我婉转开导他,说他一时被病魔缠着了,一个神志清醒的人是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一听并不以为然,反而嚷得更响:
“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你是不让我有个位子吗?”
直到他逼得我用道理劝醒他,说他既然还在呼吸和讲话,他就有肉体,从而也有他的安身之地。
“这倒是的,这倒是的,”他那时回答我说,“我是有的,但是这对我不需要的;说到头,我也不再存在了。”
“上帝不久就会给您一个更好的位子。”我对他说。
“我已经有啦,我的兄弟!”他回答我说:“三天前我已忙着要走呢。”
在那些弥留时刻,他经常呼唤我,只是要知道我是否在他身边。他开始有点静了下来,这更让我们相信还有希望;走出他的房间时,我竟然跟拉博埃西夫人为此庆幸。但是一个小时左右以后,他一两次提到我的名字,然后一声长叹后溘然而逝,那是一五六三年八月十八日星期三晨三时,享年三十二岁九月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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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563年8月18日,蒙田的好友拉博埃西在波尔多附近病逝。这封信似写于此后不久。后经蒙田稍作改动,刊登在1570年11月出版的拉博埃西《作品集》的末尾。那时蒙田父亲亦已作古。此信开头部分一直缺失不传。
(2) 拉博埃西在法国宗教战争开始第二年故世。从他的一篇回忆录中看出他对宗教团结表示深切的忧虑。
(3) 原文中“您的朋友”是拉丁语,“一件纪念物”是希腊语。
(4) 原文是拉丁文。
(5) 托马斯·德·蒙田,博勒加尔领主,是米歇尔·德·蒙田的弟弟。拉博埃西故世后,他二次结婚,娶了拉博埃西的干女儿雅凯特·德·阿尔萨克。他是个胡格诺派。
(6) 原文是希腊语,是希腊哲学家品达说的一句话。
(7) 此语出自西塞罗。原文是拉丁语。
(8) 原文是拉丁语,《蒙田随笔全集》第三卷第十三章作为佚名的引语用过。
(9) 原文是拉丁语。
〇三 致蒙田大人(1)阁下
大人,根据您去年在蒙田城堡交给我的任务,我给这位杰出的西班牙神学家和哲学家雷蒙·塞邦,亲手度身定制了一套法国式奇装异服,又尽量使他摆脱您初次见他时这身荒唐的装束和怪异的举止,以使我看来他可以风度翩翩出现于任何体面场合。然而眼光犀利与爱挑剔的人还是能够看出他举手投足间有些加斯科涅人的做派。但是这更应该说是他们的羞耻,竟然漠不关心,而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在这项工作上抢先了一着。
现在,大人,既然他的一切修正与改进皆有赖于您,说他借了您的名字受到世人的注意与尊重也是对的。然而我还看到,若要与他计较得失的话,还是您欠他的更多,因为他贡献的是精辟的教义阐述,高瞻远瞩、还可说超尘脱俗的观点,您在这方面带来的只是词句和话语,这类货物到处可见不值钱,可能还是愈少说愈受重视呢。
大人,我祈祷上帝赐您长寿与幸福。
发自巴黎,一五六八年六月十八日,
您的非常谦卑与非常恭顺的儿子
米歇尔·德·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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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蒙田应父亲的要求,翻译了雷蒙·塞邦的《自然神学,或称创造物之书》,在《随笔集》第二卷第十二章《雷蒙·塞邦赞》有所提及。这封信写于巴黎,日期是1568年6月18日,恰是他的父亲逝世那天。
〇四 致亨利·德·梅姆(1)阁下
鲁瓦西和马拉西斯领主
那瓦尔国王查理九世御前顾问
先生,世人最荒谬的疯狂行为中,有一件就是利用自己的聪敏才智去摧毁和冲击世代相沿成习、我们对此感到满足与愉悦的民间看法。因为,原本普天下的一切使用大自然赋予它的方法与工具(以期作出适当的用途),实现其本身的舒适安逸,而今这些人为了表现出自己更加明慧颖异,装入的东西都经过理智精细入微、千转百回的思量,打破头脑的平静沉稳的状态,经过长期的探索,最后让人充满怀疑、不安与躁动。因而真理本身屡次三番提到童年与纯朴,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我而言,我宁可更自在,没那么能干;更满足,没那么领悟。
这说明为什么,先生,虽然那些聪明人嘲笑我们对身后事的关心,因为灵魂遥寄天外,不会再感觉此间尘世的事情,我还是认为对于脆弱与短促的此生来说,相信还可依靠名声和美誉得到巩固与延长,心甘情愿去采纳我们与生俱来的这一种令人愉悦和欣喜的看法,而不一心追究怎么样和为什么,这也是莫大的安慰。在我看来已故的拉博埃西先生是我们这个世纪最伟大的人物,我爱他也远远胜过一切;从而我深切感到,如果我意识到而又让他这样渊博的人,让那么值得推荐的记事湮没无闻,如果我若不用这些吉光片羽使他复生,重现于人间,我就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我相信他会有某种感觉,我的做法会使他感动和高兴。说实在的,他还是整个儿活在我的心中,因此我不能相信他已埋入厚土之下,完全游离于我们的圈子之外。
先生,每次我对他与他的名字有新的认识,也是对他的第二次生命的累积;此外,他的名字也因接纳它的地方而增加光彩与荣耀,对我不但要尽绵薄之力使它发扬光大,而且还要把它交给德高望重之人保存。而您在他们中间备受尊敬,为了使这位新客人受到您的接纳和青睐,我擅自决定呈上这部小作品,不是认为您可以从中得益,我知道要阅读普鲁塔克和他这类人的著作,您不必借助译著;而是很可能鲁瓦西夫人看到自己的家庭安排得有条不紊,您在生活上显现的体贴,她或许会非常高兴看到自己雍容大雅的天性,不但达到而且超过这些圣哲所能想象出的婚姻义务与规范。不管怎样,反正我有义务为君效力,使我引以为荣的是能够提出一些让您和您的家庭见了高兴的东西。
先生,我祈求上帝赐您幸福与长寿。
发自蒙田,一五七〇年四月三十日
您谦卑的仆人
米歇尔·德·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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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拉博埃西翻译了普鲁塔克的《婚姻规则》,蒙田随书寄去一封给梅姆的信,也权当作题词之用。
〇五 致洛比塔尔大人(1)
法国枢机大臣
大人,对于因命运与时势的推动而执掌国家大事的人来说,我认为最需要操心的是如何了解在你们手下的工作人员。因为可以这么说,没有一个行政部门会残缺不全以致没有足够的人各司其职,只要其编制与人选得到合理的安排;做到了这一点也就不难让一个政体组织完美运转自若。
然而,这是最可喜的,同时也是最困难的,因为人即使具有慧眼也不可能在一片人海中正确选择良才,也不可能深入看透他人的心,了解他的意图与良心——那些才是首先考虑的东西。因而从来没有一个行政部门组织如此周密,让我们经常看不到这些分工失误与用人不当。有些部门内是无知、狡黠、虚伪、邀宠、阴谋、强暴统治一切,若人才选择居然在值得称赞和有条不紊地进行,无疑应该归功于命运;尽管世道变幻无常,这次总算跟理智相遇在一条道上了(2)。
先生,这样的想法经常安慰着我,因为我深知艾蒂安·德·拉博埃西是当今法国最适宜负责头等国家大事的必要人才之一;然而他一生蛰伏在蓬门荜户中,郁郁不得志,实在是我们大众利益的一大损失。至于他本人又是怎样,我可以告诉先生,他坦荡磊落,蔑视财富,比任何人都活得满足与快乐。我知道他在当地受到可以说是极大的器重,我还知道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呕心沥血,在三十二岁过世时,已经在这方面获得真正的声誉,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归根结底,让一位杰出的将领屈居士兵之职,委托一位上乘人才去操劳日常琐事,这不是理智的行为;事实上,他的才华受到限制和使用不当;他除了干完本职工作以外,有许多治国安民的大计遭到忽视,无从施展,不然国家可以得益,他个人也可名扬青史。
先生,既然他并不在乎出头露面——因为美德与野心很少同寓于一身——既然他生不逢辰,在一个那么粗鄙与贪多务得的时代,根本没有人向他施以援手,我恳切希望在他的身后,我略尽朋友的情谊,以使他的高风景行获得承认,并得到当世俊彦的赏识与推荐。
出于这个原因,我有心要把他介绍于世人,也通过他传世不多的拉丁语诗篇把他推荐于先生。这种做法与瓦匠和商人截然不同,瓦匠把房屋的最美部分朝向马路,商人也把货物中最佳的样品展示人前,而他满腹最为人称道的学问,也即是体现他的价值的真正精华,却随他而去了,给我们留下的只是皮壳与枝叶。谁能说出他的深思远虑,他的虔诚,他的正义感,他活跃的思维,他有分量和英明的判断,他的超出时人甚多的远见卓识,他的学问,他做事落落大方,他对弱势群体的怜悯,他对一切罪恶、主要还是堂而皇之借正义之名的不法勾当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谁就会说动任何仁义之士对他肃然起敬,并对他的伤逝感到莫大的遗憾。而我,先生,远远够不上去完成这件事,更何妨他从来没有想过把学问的果实作为传世的依据,他给我们留下来的仅是他偶尔在闲时写的消遣文章。
尽管如此,犹如我们的判断经常用小事来譬喻大事,那些大人物的游戏在明眼人看来只是显示他们发迹地的某个光荣标志;我还是恳求先生哂纳,从这人的作品去认识这人,进而去爱和记住这个名字。他对先生的美德早有定见,先生对他也只需这样做就完成了他生前的夙愿;因为在当今世上得到您的赏识与友谊也最让他称心如意了。
若有人对我那么大胆盗用他人之物而感到气愤,我要对他说的是,在各个哲学门派中,关于神圣友谊的权利与义务方面,没有哪个人能够那么确切地表述与摹写出这位人物与我两人的结交。此外,先生,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也起一举两得的作用,一是慨然表示我对您旷世奇才的崇拜与景仰,再是说明那些泛泛之交、萍水相逢的人,依我的脾性是不在赏识之内的。
先生,我祈求上帝赐您一个非常幸福和长寿的人生。
发自蒙田,一五七〇年四月三十日。
您的谦卑与恭顺的仆人,
米歇尔·德·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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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随同拉博埃西《拉丁诗》一书送达的信。洛比塔尔枢机大臣本人也爱写一些称为“新拉丁”文风的诗篇。
(2) 蒙田也用这句话作为一篇随笔的题目,见《随笔集》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〇六 致朗萨克先生
国王级骑士、御前顾问,财政总监,王室百人贵族团团长
先生,我向您呈上由已故拉博埃西先生译成法语的色诺芬《持家之道》一书。这份礼物我觉得献给您是最合适了。首先如您所知,这原出自一位文武双全的英雄豪杰之手,其次生前被您爱戴与器重的那个人赋予它第二种形式。这部书将会一直激起您对他的缅怀与顾念。说得更鲁莽一些,先生,不必害怕自己对他过于感怀,因为您对他的赏识也只是根据公众对他的见闻而已,而我有责任对您说他这人博学多才,您还远远不够全面认识他。
他生前让我有幸结识,成为莫逆之交,日常交往那么密切,可说是血肉相连,以致他脑海中有什么想法、闪念和心思,我无不可以猜知和认定,只是我有时不及他高瞻远瞩。实不相瞒,他是如此一位旷世奇才,为了不致说得漫无边际而不能取信于人,我在提到他时总是有意压制自己,没有把我所知道的事和盘托出。目前来说,先生,我仅仅在此恳求您出于对事实的敬意和尊重,相信和证实在我们居耶纳的长袍法官中可以说还没有出过像他这样的人物。
我献上这部书,是期待您给予它应有的重视,内心燃起旧日的友情,同时我这里也要说明,若不是我才疏学浅,心余力绌,我当然会同样急切向您送上我的著作,对您往日施与我们一家的恩惠与友谊表示我的感激之情。然而,先生,在我对您没有更好的报答时,也只是向您表示我会尽绵薄之力为您效劳。
阁下,我祈祷上帝保佑您。
您的谦卑的仆人
米歇尔·德·蒙田
〇七 告读者(1)
读者,你阅读已故拉博埃西先生的乐趣全是我带来的,因为我要对你说的是他自己从来不希望有什么写作让人看到,甚至认为不值得写上自己的名字流传于世。但是我却不是那样的大手笔,我在他遗赠给我的藏书室里找到了他的文稿,我实在不愿让它湮没无闻;我这人见解浅陋,但我希望你发现我们这世纪最能干的人经常大肆宣扬的事与这些不能相提并论。有些人在我之前认识他,因为我与他只是在他过世前六年才结交的(2);我从他们那里听说,他用吉隆德这个名字写了许多拉丁语和法语诗篇,我听过他朗诵其中一些精彩片断。即使那位撰写《布尔日的古代》一书的人(3)也引用他的诗——这个我是认出来了。但是我对这些,还有他的希腊语诗篇后来下落如何都毫不知情。事实上,随同文思上涌,他就把它宣泄在随手拿起的一张纸上,再不费心把它们保存下来。
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尽力而为;自从我们失去他七年以来,我所能搜集到的就是你眼前的这些文章;除了一篇《自愿奴役演说辞》和几篇关于一五六二年一月敕令引起的骚乱追记。对这最后两篇文章,我觉得它们的写法过于微妙与细腻,因而不宜在当今天下汹汹、动荡不安的时代披露。再见。
自巴黎,一五七〇年八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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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星文库”《蒙田全集》中,把这篇《告读者》放于注释中。
(2) 在《随笔集》第一卷第二十八章《论友爱》,说他与拉博埃西怡然相伴四年。
(3) 指让·肖摩,他在《贝里的历史》中引用拉博埃西的几首诗。
〇八 致保尔·德·弗瓦先生(1)
国王御前顾问,国王陛下派驻威尼斯共和国市政议会大使
先生,
由于他博雅宏达,也由于他对我的深情厚谊,使我在此向阁下和后世人介绍已故的艾蒂安·德·拉博埃西;突然间令我想到当今时下流行的是把美德与它忠诚的伴侣光荣相割裂,根据个人的私利,不加选择地把光荣任意奉送给任何人,这种不当行为会引起严重后果,应该受到我们法律的限制。因为在职务中指导与制约我们的两根缰绳是惩罚与奖励,这真正影响到我们人的其实只是荣誉与羞耻;尤其荣誉与羞耻直接触及灵魂,绝对是我们自己身受才能体会——而动物感受到的是其他种类的奖赏与体罚了。
此外,还可见到的好事是颂扬美德的习俗,即使对于过世的人也这样做,这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通过这个方法激励在世的人去摹仿他们,就像极刑与重刑在司法上的施行更在于警戒效尤,而不是让受刑的人得益。因而,赞扬与指责相互对应,其后果则是相似的;我们的法律禁止损害他人名誉,却又允许把无德无能的人说成高尚,这是很难自圆其说的。这种动辄对某人任意吹捧的有害做法,从前在许多场合都受到限制;这也可能使得诗歌得不到贤哲青睐的原因。无论如何,这个事实是不能掩盖的,说谎这个恶俗,不论以什么面目出现,总是有教养的人深恶痛绝的坏事。
至于我跟您谈起的这个人,他决不会让我犯这样的弊病。因为问题不是我夸得他过分,而是我夸得他不够。他的不幸是他已尽一个人所能做到的坦诚,让我看到他多方面非常值得称道的真实表现,但是我却无才无德把它们如实重述。我说的是自己,他唯有对我敞开他的胸怀,也唯有我才能对他美好心灵中因命运不济而得不到施展的众多才情说个一二。因为世事总是如此,我也说不出道理,真实虽则它本身是好事,可以让人欣然接受,但是要我们对它深信不疑,还是要靠说服工具善于诱导,我觉得自己没有威望让人家接受我的简单证词,也没有口才说得有声有色。以致我几乎接近放弃全部努力,因为我这里没有留下他的东西足以让我向世人介绍他的精神与学说。
其实,先生,他正值英年,身体一直健壮结实的情况下却遭到命运的袭击,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发表著作向后代证明他在这方面是怎样一个人。即使他想到,他这么豁达的人也可能不会为这件事多操心。最后,我是这样想的,他天禀聪颖深藏不露还情有可原,而我决不可以再把聆听到他的崇论闳议埋没。我在他散落的记事册与文稿、他阅读逸思中的余兴之作中,细心搜集那些完整的作品后,觉得不论是什么,最好尽我能力分门别类,选择我所认识的德高望重、其言辞最让他感到光荣的人,找机会推荐给尽可能多的人记住他。就以先生来说,在他生前或许已对他的事迹略有所闻,但肯定只是肤浅的认识,难以评定他整个价值的伟大之处。后世人觉得我说得对会相信,但是我凭良心向他们发誓,我了解与看到的他大体如此,我就是凭希望与想象也难以超越,更不用说我认为与他工力悉敌的人不会有多少。
我非常谦卑地要求先生不但竭力保护他的名声,还保护这十首或十二首的法语诗篇,它们实有必要得到您的庇荫。因为我要对您实说的是,在他的其他作品之后这部书的出版已经延缓,理由是他们认为这些作品不够晶莹光润,可供大众欣赏。先生可以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评价似乎损害到整个地区的利益,因为在他们看来用大众语言(2)书写的东西不会不显得粗鄙俚俗。您接受祖业,贵为居耶纳第一家族,自己又不辞劳苦使家道兴隆,在一切方面都居首位;不但以您的榜样,还以您一锤定音的权威来说明事实并非如此,这也是您义不容辞的责任。虽然对于加斯科涅人来说用行动比用语言表示更自然,然而有时用舌头与用手臂,用精神与用心灵同样有威力。
就我而言,先生,评论这些事非我所长,但是我听到精于此道的人说这些诗篇不但值得出版问世,而且若潜心琢磨其中美丽丰富的创新,其主题丰满、风骨雄健,在我们的语言中还从未见过。当然每位工匠都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的工艺是强项,最幸运的工匠担任最精致的工作,因为一座建筑物中每个细部都是同样需要的,可是并不同样受人重视。语言矫揉造作、艳丽雕琢,可能在其他人身上表现更加出彩,但是想象妥帖,说话机智、诙谐、泼辣,我相信无人能够出其右;而且还有一点也得考虑在内,这些并不是他的工作和研究,他一年中难得一次提笔作文,——他一生给我们留下那么少的东西就是明证。先生可以看到,落入我手中的文稿有成熟的与不成熟的,没有经过选择与整理,甚至还有童年时代的东西。总之,使我觉得他搅和一起的目的只是为了显示他什么都能干。因为实际上,多少次即使在日常交谈中,我们听到他说的话还更值得铭记,更值得敬佩。
先生,以上就是由于一个罕见的缘分使理性与情谊交织一起,敦促我向您推荐这位了不起的好人。如果说我冒昧求教,并纠缠了那么久而冒犯了您,务必记住,慷慨与尊贵的主要表现就是为他人之事挺身而出,不辞劳苦。
在此谨表示愿尽绵薄之力为您效劳后,我还祈祷上帝赐您一个非常幸福与长寿的人生。
寄自蒙田,一五七〇年九月一日
您的谦卑的仆人
米歇尔·德·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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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保尔·德·弗瓦(1528—1584),图卢兹大主教,研究法律与文学的学者,是蒙田的好友;蒙田在《随笔集》第三卷第九章里悼念他的逝世。
(2) 指当时相对于拉丁语的人民大众语言,如早期的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
〇九 致吾妻蒙田夫人(1)
我的妻子,您明白这不是一位风雅男子按照当今习俗向您巴结献殷勤;因为他们说聪明人很会勾引女人,娶她则是愚人才会去做的事。
让他们这样去说吧,我本人还是按老一代的简单方式行事——老一代,这从我的头发也可以看得出来。说实在的,新花样(2)直到目前已使这个可怜的国家付出沉痛的代价(我还不知道我们是否已到了最后的要价),我自始至终到哪儿都不沾这个边。我的妻啊,您与我就过着老法兰西的生活吧。
您应该记得我的亲兄弟、我的莫逆之交,已故的拉博埃西先生,临终时把他的文稿与书籍都给了我,这成了我最宝贵的珍藏。我不愿小家子气独自霸占,也配不上要这些东西只为我服务。为此我有心跟我的朋友共同享用。而且我深信没有人比您更亲密,我给您送上普鲁塔克寄给他妻子的《慰妻信》,由拉博埃西译成了法语。我感到不安的是命运使这份礼物对您是如此合适;在我们结婚四年后才有了这个盼望已久的女儿,却只让她在生命的第二年(3)就必须离您而去了。
但是,我委托普鲁塔克安慰您,告诉您如何应付这件事,请求您为了我的爱而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向您说出了我的想法;在这方面说出来的道理,也远远比我强。
我的妻子,写到这里我恳求您的好意,并祈祷上帝保佑您。
寄自巴黎,一五七〇年九月十日
您的好丈夫
米歇尔·德·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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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封信随同《普鲁塔克的慰妻信》一文同时发出,蒙田写于他们第一个女儿出生两月夭折后不久。
(2) 指当时的宗教改革。
(3) 蒙田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出生于1780年6月28日,两个月后便夭逝。这里说“第二年”或是印错,或是蒙田笔误。
一〇 致波尔多市市政官先生们
先生们,
我希望库索尔(1)先生手里掌握那么有理有利的案件,这次出差对城市有所帮助。你们处理出现的事有条不紊;一切进展良好,我请求你们原谅我再请假几天,只要我的事不那么紧急必然会提前回来。我希望这要不了多久。可是我请各位包涵,公务若有需要之处,务必召我回来,不胜感激;你们的库索尔先生也跟我写过信,提到这趟差事。
望不吝赐教,并祈祷上帝赐先生们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二年五月二十一日
你们非常谦卑的兄弟与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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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时,蒙田第一次担任波尔多市长,库索尔是与市长密切共事的六人小组的一位成员。
一一 致马蒂尼翁大人(1)
法国元帅
大人,三四天前我给您写的信中,我说到的事中有一件是,我不在家时从没收到您的任何信函,您也没嘱咐我要来这里;此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刚才见过了小兄弟会(2)的贡萨格将军。他昨天到这里;他身上发烧,今日得到治疗和放血;若不碍事,他对我说明天离开,继续前往西班牙。他带了国王给您的几封信,但是我相信这只是对他的推荐信而已。我也利用自己在这座城市的不多的权力给他提供了方便。古尔格先生对我说他给您写过信,我写这信也是为了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并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寄自波尔多,一五八二年十月三十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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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雅克二世·德·戈荣,马蒂尼翁伯爵(1525—1597)。法国元帅,后接替蒙田当波尔多市长。蒙田写此信时,他是亨利三世派驻居耶纳的摄政官。从这封信以及后面给他的十五封信来看,蒙田与他密切合作维护国王的利益,在法国分裂的西南地区努力保持和平局面。
(2) 见94页注释①。
一二 致南都依埃大人(1)
国王顾问
大人,您希望从我这里知道国王怎样掌握调节绝对权力的三道闸。以下是我的看法。
首先,关于这三道闸我在前一封信中跟您提过。亲王与君主的绝对权力若违背了理智而滥用,就会被称为暴政,若有了三道闸制约加以文明地使用,就会博得正义、宽容和贤明的名声。我在此再说一遍,国王做什么都不及做好这三件事让臣民那么兴高采烈、安居乐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荣誉和爱戴,从而获得明主、好基督徒、人民热爱的父亲和一位勇敢光荣的王所能得到的所有其他美誉。以上就是我的牢骚与看法。
这里,我祈祷上帝赐大人健康与长寿。
一五八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您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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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封信“七星文库”《蒙田全集》中不收。南都依埃大人也即是第一封信收件人安东尼·迪普拉。
一三 呈亨利三世国王(1)
陛下,
治理王国波尔多市的市长与市政官们,非常卑恭地禀告陛下,不论现在与过去,不论他们自己或是居耶纳司法管辖区的居民,都是您的非常谦卑的天然臣民;他们长期请命于陛下派遣至居耶纳地区和公爵封邑的钦差大臣,陈述他们日夜在苛捐杂税下遭受的苦难与抱怨,他们相信陛下体恤下民运用慈父般的好意,予以谨慎与公平的调整,必然会使国泰民安,让王国内的居民如释重负。
然而,上述大臣离去之后,新的情况与灾难又使广大群众蒙受损失,不容置疑的事实经过让大家更清楚认识到一切情况下的革新都是多么有害无益。我们这些市长与市政官在他们第一次上疏与谏议之后,再诚惶诚恐提出某些有关改善国计民生的议题,望陛下明察,通过这些措施,让他们得到王上宽大慈爱而赐予的仁德;这也是他们在上帝之后唯一能够沾润的恩泽了。
首先,陛下过去与现在颁布的法令从理智出发,一切税收都必须公平合理地分摊在大众身上,有钱的人多收,少钱的人少收;最富有的人要比生活无定、依靠劳力为生的人担负更多的责任,必须承认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话虽如此,但是近几年来,尤其是今年,实际情况是:由国王权威制定的税则,除了个人税、财产税和法官薪俸以外,其他尚有进出口税、科尔杜安灯塔(2)的专项捐税与修建、司法部门开支、葡萄牙驻军费用、议员名额的删减,以及前几年未缴的税款等,这座城市里最富贵人家,诸如全体司法官和他们的未亡人、您的财政官员、选举官员、副司法总管、副总督、副司法总管处的官员、陛下和那瓦尔国王与王后的家臣、掌玺大臣府、货币厅、炮兵部队、城堡里领干饷的军人和军需官……都被宣布为享有特权而免缴;此外,根据今年四月六日庄严颁布的议会法院法令,国王朝廷内的长官和顾问的后裔都被宣布为贵族,免缴一切税收;从而,自今以后,有什么税要缴付,一切都由城里居民中最穷最卑微的群体去负担,陛下若不采纳市长与市政官谦卑地建议的适当方案,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还望陛下明鉴的是,修建科尔杜安灯塔的专用款项不论多少,大部分已经筹集并已交到税务大臣手里;然而直到现在还没有按照工程需要去做,修建和筹备工作都不见动静。尤其这笔专项拨款很可能已被挪作他用,这对群众是极大损害,万望陛下命令国库主管大臣和税务大臣禁止这笔专用款去进行任何其他的修建工作;还有陛下诏令内关于上述款项如何分配的规定,即由议会法院的一位主席、一位国库主管大臣、该城市市长、他若不在由一名市政官代理,按照诏令程序和内容管理和执行,为了贸易不因此受阻,国库收入不因此减少,应该及早入手进行陛下所乐意确定的修建工程。
依据列代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国王授予本城、后又经陛下批准的特权,在本城注册的全体工艺匠,其技艺的认可与颁证,有关其身份的政策,皆属于市长与市政官的职权;他们历来熟悉这样的做法,直到目前都平安无事,也没有遇到异议。宣誓开张的旅店主和酒店主的行会也是如此成立后,允许在城市里售酒,这是这个行业的主要收入部分(3)。然而,有些人希望在那些工艺匠中间制造混乱与纷扰,要让这座城市以及城市的居民丧失出售葡萄酒的自由,——酒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没有酒他们承担不起陛下制订的赋税;他们可能已经拟订修改规则,可以让他们的师傅身份随同出售葡萄酒的自由任意买卖,给旅店主与酒店主建立新的身份地位;这是完全违背陛下不久前还重申的特权的内容,也不符合陛下在一五五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明确宣布,并经议会法院确认,授权于市长和市政官处理旅店主事项。这种做法将会造成居民的彻底破产与颠覆,除非陛下宽厚予以明确规定,除非这些令人怀疑是用欺骗与高压手段制订的法令予以收回和撤消,像市长与市政官非常谦卑地向陛下陈述与恳求的那样去做。
国王依靠公义治理有方,所有国家依靠公义维持不坠,因而公义也必须无条件地实施,全力减少老百姓的负担;陛下深知民情,希望铲除主要罪恶的根源,可以颁布一项圣明的敕令,禁止司法官员的一切舞弊行为。然而,由于时局变乱不定,官员有增无减,可怜的老百姓大受其害,尤其近一年来,本城和本司法管辖区的书记官都列为正式官职,提升薪俸。虽然初期尚还显不出对群众利益有很大损害,但是久而久之,每日都可看到,这是那些穷苦老百姓近一段时期以来所受的最大负担与苦难之一。因为原先只要付一苏,而今要付二苏,原来付一位书记官,现在要付三位,即:记录员、书记官、书记官助理。那些穷人没有办法支付那么多的费用,大多数都不得不放弃维护他们的权利,原来应该用于维持家庭或者支付公共开支的钱,就被这样拿来去满足某些个人的贪婪,使群众受损。关于国王城内市长与市政官和城堡武官之间在守卫与巡逻事件上,他们侵占属于城市的几处地方的纠纷上,法国元帅马蒂尼翁先生可能已经完成全部调查报告呈送给陛下,在那份报告内可以清楚说明市长与市政官提出的理由是正当的。如今事件尚未决定,而延期会对国王一直乐意这座城市为他保持的服务与权利带来损害,万望陛下及早对双方制订规则,以便此后各方放手完成自己的职责与任务,让一切工作恢复到原先状态,不损及君王权威和您的这座城市的权益与优势。
先是严重的天灾,然后又是内战的苦难,各阶层男男女女中都有人不得不以乞讨为生,以致在城乡各地到处看到一群群气势汹汹的穷人,已被上帝赦罪的故贤主查理九世颁布的敕令若得以实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就是要求每个教区都有责任赈济穷人,不让他们流落到外地。为了解决每日发生的骚乱和纷扰,望陛下对这份曾被议会法院确认的敕令予以严格的推行与实施,责令所有司法总管和地方法官亲自监督执行。此外,济贫院大部分都是国王设立的救济事业,它们的宗旨是向前往圣雅各·德·孔波斯特拉(4)和其他寺院的香客提供食品。那些济贫院的院长与主管必须向香客在院内期间提供食宿,不然停止他们的俗权;这样香客才不会在城里天天到处乞讨,引起众人的指责。
我们谦恭地恳求陛下从好处去接受上述谏议,市长与市政官也本着尽自己的职责,诚惶诚恐向王上提出。除了体恤穷苦老百姓的苦衷,为国王鞠躬尽职之外别无他意。他们迫切盼望陛下允诺为他们解除这些苛政的同时,不断地为国家的昌盛繁荣而祈祷,他们与我们同样抱定决心奉献自己的财产与绵薄之力为陛下效劳,使您的城市继续听凭陛下的使唤。
书于波尔多市市政厅,一五八三年八月最后一天
蒙田、达莱姆、加洛潘、皮埃尔·雷尼耶、德拉佩尔、克拉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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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蒙田与波尔多市市政官上呈亨利三世国王的一份上疏。
(2) 指英国人在十四世纪建于加龙河上的灯塔,后塔毁。亨利三世在1581年命令重建此塔,责成蒙田等人建立委员会,筹款建塔。
(3) 据唐纳德·弗莱姆英译本注,当时旅店与酒店首先要出售由波尔多市民酿制的葡萄酒,然后才能出售其他地方的葡萄酒。酒是波尔多市的最重要的经费来源。
(4) 西班牙城市,中世纪欧洲重要朝圣地之一,亦名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
一四 呈那瓦尔国王
波尔多市市长蒙田先生、波尔多市检察官和行会理事德吕布先生,接受委托为了陛下治理有方和减轻臣民负担,向那瓦尔国王、国王驻居耶纳地区和公爵封邑摄政官送达疏本。
兹向那瓦尔国王禀报,各省市若没有自由贸易就无法保留和维持现状,贸易自由使各省市自由交流,是促成百业兴旺的条件,通过它农民出售他们的庄稼抚养全家,商人进行谷物交易,工匠给自己的产品定个价格,这一切都是对税收的支持,尤其本城居民的主要贸易对象是图卢兹和加龙河两岸城市,既做小麦、葡萄酒、菘蓝、鱼,也做羊毛。本市长和市政官听说有一份报告,马德凡尔登的人借口因响应维和法令派驻城市维护安全的驻军得不到饷银,决心拦截在加龙河上来回行驶的货船,这必将使该地区全面破产(1)。
恳请那瓦尔领主国王不要下令禁止这些船只和货物进入马德凡尔登和他治下的其他城市;而是根据国王的敕令保留和维持任何人之间的自由贸易。
书于波尔多市市政会议,一五八三年十二月十日
蒙田、达莱姆、加洛潘、皮埃尔·雷尼耶、德拉佩尔、克拉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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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份上疏的草稿后来被纪龙德省历史委员会主席多斯盖找到,内容尚有下列这几段文字。
“同样,贫困百姓过去受那么大的苦难,他们已处于绝望的深渊,更何况六年城市安全维护费的期限已经到期,恳请那瓦尔国王跟我们的最高君主商议,此后免除贫困百姓向驻兵支付城市安全维护费,这方面苦难最深重的是居耶纳司法总管管辖区的第三等级居民。@@@“最后,鉴于上述情况,恳请那瓦尔国王与我们的最高君主商议,目前驻佩里格最高法院官员大人的薪俸今后不再由贫困百姓支付,他们单独担负这份重担已有两年,这两年原是组织最高法院的年限;这座城市的贫困居民在今后不可能继续支付这笔薪俸,他们原来这样做主要是不愿意中断维和法令的继续实施。”
一五 致马蒂尼翁大人
法国元帅,于波尔多
大人,昨天晚上我与德·克莱旺(1)先生到了这座城里;他在我吃中饭时突然来到了罗克福,接下来我们就一路同行。他走错了路,以为在弗瓦可以见到那瓦尔国王,途经利摩日和佩里格。昨天我向这位君王请安。关于您要求的那件事,首次接触还未获得多大希望。他千方百计要得到饷银(2)。我们今天要看是不是压得下一点要价。
拉瓦尔丹(3)先生今日离开这里回家;他跟我说会写信给您,巴萨一事闹得满城风雨(4);比拉克先生(5)昨天早晨离开了。我在这里也少待为妙。
大人,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并祈祷上帝保佑您。
自蒙德马尔桑,一五八三年十二月十四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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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克洛德·安东尼·德·克莱旺是那瓦尔的亨利(后为亨利四世)派在亨利三世身边的使臣,在回程中受亨利三世委托,在那瓦尔的亨利与他的妻子玛格丽特·德·瓦罗亚(即玛戈王后)之间劝解。
(2) 指前几封信提到的这件事。那瓦尔国王的回答是他驻扎城市的士兵没有得到饷银,正在挨饿,波尔多市民应该跟他们扣饷的官员去谈。
(3) 让·德·博纳沃瓦,拉瓦尔丹侯爵(1551—1614),蒙田写此信时,他是那瓦尔国王的将官和谈判者,后成为法国元帅。
(4) 那瓦尔国王占领蒙德马松,马蒂尼翁占领胡格诺城镇巴萨作为报复。
(5) 勒内·德·比拉克(1506—1583),红衣主教,法掌玺大臣,后又为枢机大臣,是新教派的死敌。
一六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本地区前往晋谒那瓦尔国王的那些人已在两天前回来。我还没有见过他们,但是他们带回来的只是和平意向,如同我在信中对您说的那样。没有新的内容,除了星期一将在大圣弗瓦举行有好几位牧师参加的全体特别会议。若明日如我所料将有各阶层的大批男男女女来到这里,我将会向您汇报我听到的情况。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四年一月二十一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一七 致杜布依先生(1)
驻巴黎议会法院的国王顾问,于圣特
先生,我与韦尔先生(2)很熟悉,他被囚禁一事,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案件您能够予以公正审判的话,他的行为值得您秉承温和的天性去作出判断。按照这个世纪的军法来说,他做的事是可以原谅的,还是必要的;以我们的看法还是可以称道的。他做这件事无疑迫于紧急与无奈。除此之外他的一生无可指责。我恳求先生亲自过问此事。您就会发现这件事的实质正是像我对您说的一样,而对此事的诉讼则比案件本身更加恶劣。如果这对事情有帮助的话,我还愿意说他这人在我家抚养长大,跟好些敦厚人家有亲戚关系,尤其他做人一直循规蹈矩,奉公守法,对我非常友好。您若救他一救,我不胜感激。我非常谦卑地恳求您接受这次请托;我亲吻您的双手后,祈祷上帝赐给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卡斯特拉,四月二十三日
您的忠诚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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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克洛德·杜布依(1545—1594),是亨利三世在1582年派往波尔多的特殊法庭官员之一,蒙田写此信时,他正在离波尔多六十五里的圣特开会。
(2) 至今尚无法确定韦尔先生是谁。因而他的事情也无从揣测。
一八 致马蒂尼翁大人
法国元帅,于波尔多
大人,我刚才收到您六日的来信,我非常谦卑地为此感谢您,通过您命令我回到您身边,表明您对我的参与并没有不乐意。这是我期望从公职中得到的最大利益,我也希望在第一天便来拜望您。
然而,我目前所能对您说的是迪普莱西(1)先生、德·基特里(2)先生和他们的大家庭昨天早晨已离开大圣弗瓦。他们带了女眷和随从拖延了他们回到那瓦尔国王那里的归程。
您知道,他们在昂科斯温泉的会谈中,埃佩农(3)先生决定去巴涅尔,本月十日在波城见他的陛下(4),他们在那里秘密会谈。我相信那瓦尔国王从巴涅尔回波城,还会在那里跟他见面,我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内拉克。他正忙于细读北方低地地区向他呈递的请求书,接替亲王(5)来保卫他们的事业,他们对它的发展充满希望。我毫不怀疑那瓦尔王后也会参加这些晋谒活动。
我期待不久亲吻您的双手,还要说的就是我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七月十二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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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迪普莱西·德·莫尔奈,法国新教派首领,那瓦尔的亨利的主要顾问,曾给蒙田写过五封信,还提到那瓦尔的亨利也有一封信给蒙田,对他并通过他在善意的天主教徒前为自己的行为申辩。
(2) 让·德·肖蒙,基特里领主,后任国王军队摄政官。
(3) 让路易·德·埃佩农,法国国王亨利三世的宠臣;当亨利三世的最后一位兄弟故世,使那瓦尔的亨利成为法国国王的合法继承人;亨利三世派埃佩农公爵前去劝说那瓦尔的亨利放弃新教,皈依天主教。
(4) 指那瓦尔的亨利。
(5) 指国王亨利三世的四弟安茹公爵,为新教派的一员领导人物,他死于1584年6月,使那瓦尔国王成为法国王位继承人。
一九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我看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向您一提的事,然而,您对我百般恩宠,允许在您面前不用拘泥,我大胆向您写这封信仅是向您禀报我的健康在换个环境以后已有一些起色。我一路不停来到这里,路程有点儿长。我发现在我这里附近,来自大圣弗瓦改革运动的几条好汉杀死一个可怜的裁缝,用剪刀刺了他五六十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抢了他二十苏和一件约值这个数两倍的大衣。
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多福与长寿。
自蒙田,一五八四年八月十九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二〇 致波尔多市市政官先生们
先生们,我收到了你们的来信,将考虑尽早回到你们身边。大圣弗瓦的整个朝廷(1)都由我接待,指名要到这里来看我。这件事过后我将有更多的自由。
我给你们寄上瓦莱亚(2)先生的信,你们可以据此作出决定。我若参与此事除了令我选择为难、主意左右不定以外不会带来什么。这件事恕我谦卑地托付给你们了,我祈祷上帝赐先生们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四年十二月十日
你们谦卑的兄弟与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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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瓦尔的亨利和他的朝臣1584年12月19日第一次来到蒙田,驻跸在蒙田城堡,住了两天。他们全由城堡里的人侍候,夜里国王就睡在蒙田的那张床上。
(2) 没能考据出是谁。
二一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比松斯先生跟我多次提起蒂雷纳大人对您的看法,以及这位亲王对我的意见都很信任;虽然我不会把官场上说的话作为判断的依据,在午饭时一时兴起给蒂雷纳大人写了一封信。
信内我向他道别,报告我收到那瓦尔国王的信,我觉得他听从良言相信您对他表示的好意;我给吉桑夫人(1)写信说趁大好时机让她的船只乘风破浪,我会努力为您促成这件事;我劝她不要让热情损及王上的利益与财富,既然她愿意为他做一切,要更多看到他的好处,而不是他的怪脾气。说您提到要去巴荣纳,我若认为我参加对事有所裨益,我也会自告奋勇跟您去;说您若去,那瓦尔国王知道您近在咫尺,必会很高兴请您去参观他在波城的美丽园林。
以上是我那封信的内容,没有任何议论。我把他们当晚捎来的回信送过去给您,我若没有误解的话,信一开头就显得潦草,使我觉得这封信予人有一种不满或恐惧的感觉。不管他说什么,我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将与他们相处两个多月;那时会出现不同的声音。
我请您把这封信随同其他两封一起送回。信差是专程来取您的信的。
同时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一月十八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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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随笔集》第一卷第二十九章提到的科丽桑特·当杜安。她在1567年嫁给蒙田的朋友格拉蒙和吉桑两封邑伯爵。丈夫在1580年过世。守寡后成为那瓦尔的亨利的情妇。
二二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近来我没有听到什么,虽然在周围见到不少朝廷(1)中的人物。
我相信大家都已离去,除了那位杜费里埃(2)先生留下来支付仆人的薪水。
您若乐意读一读迪普莱西大人后来写给我的一封信,您会看到和解是全面的,充分领会好意,我相信他的主人(3)必然跟他比跟别人有更多的密谈,知道他跟您后来见过的克莱旺先生同样有此心意。
我若必须陪伴您前往巴荣纳,我希望您把你们的会议日期延至大斋节,这样我可以同时进行温泉治疗。
目前我听说,见到妻子颇得民心,丈夫感到无比厌恶(4)。
我还得到消息说市政官已平安抵达;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同时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一月二十六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大人,我为您效劳的热情受到您的赞扬是您对我的莫大恩惠,您可以肯定在居耶纳不会得到更纯朴更诚挚的热情了,但是这不是为了图利。当您必须放弃您的位子,那时也不该有人能够自吹是他从您那里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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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那瓦尔朝廷。
(2) 指那瓦尔国王的大使;蒙田在《意大利之旅》提及,曾在威尼斯遇见他。
(3) 据“七星文库”《蒙田全集》,指那瓦尔的亨利与他的妻子玛格丽特·德·瓦罗亚的和解。据潘加诺版则指亨利三世与那瓦尔的亨利的和解。他的主人指那瓦尔的亨利。
(4) 指那瓦尔的亨利与妻子玛格丽特·德·瓦罗亚。
二三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我差人给您送去我最近写的一封信以及迪普莱西先生的一封信;那人还没有回来。后来有人从弗莱克斯带话给我,说杜费里埃先生和马西里埃尔领主还留在大圣弗瓦,那瓦尔国王派人去召回他留在当地的扈从和狩猎队伍,他留在贝亚恩的日子要比预期的长。根据来自罗克洛尔(1)先生最新善意的指示,他将折回巴荣纳和达克斯,向他们说明国王也积极看待那瓦尔国王进入这些城市一事。以上是他们对我所说的情况。其余地区都平静无事,毫无骚乱。
说到这里让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二月二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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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东尼·德·罗克洛尔,那瓦尔的亨利的大臣。后当波尔多市市长和法国元帅。
二四 致波尔多市市政官先生们
先生们,你们的代表先生们向你们汇报了这些差使非常成功,你们又写信给我,让我也大大分享你们的喜悦,我希望跟你们一起庆祝这次首战告捷,同时把这件事看成一个好兆,你们已经顺利地走过了这个年初岁月。
我谦卑地向你们讨教,祈祷上帝赐先生们幸福与长寿。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二月八日
你们谦卑的兄弟与仆人
蒙田
二五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我希望您最近写信跟我诉说痛苦的结石已经安全排出,就像我同时也排出了那么一粒。
如果市政官在预期的那天动身,乘驿车到达波尔多,他们可能已向您汇报了朝廷最新的动态。这里有谣言流传,说费朗(1)往朝廷途中,离内拉克三里路上被人劫持,给带回了波城;还说胡格诺派差一点同时偷袭泰依堡和塔勒蒙,他们对达克斯和巴荣纳还有其他企图。
星期二,一群游兵散勇很久以来在这里附近转悠,买通了本地一名叫独眼拉西基尼的乡绅,要他帮助去打垮河对岸的另一群游兵散勇,那是在根萨克村里,属于那瓦尔国王的地盘。那个拉西基尼纠集了二三十个朋友,借打猎的名义,携带打野鸭子的火枪,随了两三个这边的流民去攻击对岸的流民,杀死了他们的一个人。根萨克司法部门得到报告,武装乡民追击这些来犯者,抓获了四人:一名乡绅和三个其他人,打伤了三四人,其余人都撤回到河的此岸。根萨克人有两三个伤得很重;这场械斗打了不少时候,很剧烈。这事件还在调解,因为双方都有许多不是之处。
如果拉罗克领主(2)——他是我的好友——必须要在卡巴那克·杜·浦什领地打一仗,我希望劝说他离您这里远一些。
在此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二月九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附言:
大人,正当我要封信时,接到了您六日的来信,还有您乐意(由市政局派了一个人)捎给我看的维尔罗瓦(3)先生的信,为了告诉我他们这次差使获得可喜的成功。拉莫特先生写信告诉我,他有事要跟我说,但不能落笔写下来;若有必要,我可以写信要他来这里见我。我对此尚未作出答复;但是至于您命令我前去看您,我非常谦卑地恳请您相信我没有比做这件事更乐意的了。我决不会闭门独居,也不会彻底摆脱公务的羁绊,竟至无意为您忠心服务或者追随于您的左右。
此时此刻,我已穿上靴子准备前去勒弗莱克斯,和善的费里埃议长和拉马西里埃领主明天将到那里,并计划在后天或星期二前来这里。我希望下周有一天过去亲吻您的双手,若有事不能前来,我会预先告知。我没有得到从贝亚恩来的任何消息,但是普瓦费雷曾去过波尔多,据人说给我写过信,信交给了一个人,我至今没见过他。我对此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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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费朗是瓦罗亚的玛格丽特安插在丈夫那瓦尔的亨利身边的秘书,他携带玛格丽特给卡特琳·德·美第奇和法国宫廷的几封信时被逮捕。此事详情参见第二十六封信。
(2) 那瓦尔国王一边的顾问,波旁红衣主教的侄子。
(3) 尼古拉·德·纳维尔,维尔罗瓦的领主,在法国四位国王查理九世、亨利三世、亨利四世和路易十三朝中当国务秘书。
二六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我刚从勒弗莱克斯回来。拉马西里埃在那里,还有议会的其他人。他们说自从费朗事件后,费隆特纳克就为这事来到内拉克。那瓦尔王后对他说她要是认为她的国王丈夫那么好奇,她会把她的信函全通过他的手发出去,她写给母后的信中只是提到她要回法国(1),只是因为她犹疑不决,向她征询意见与讨论而已。她不由怀疑大家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谁都看得清清楚楚。费隆特纳克说那瓦尔国王这样做,只是因为有人引起他怀疑费朗携带了有关他的国家大计的密扎。他们说最有意思的是这些朝廷女子给她们在法国朋友的私信——我要说那些抢救出来的信,因为据说费朗遭捕时,他还是设法把几封信抛进了火堆里,抢出来前已经烧成灰烬——这些劫后余生的信实在叫人看了好笑。
我回家途中在大圣弗瓦见到费里埃先生,他在病中,他决定在这周中找一天来看我;其余人今晚就会到。我预料他不会过来,他年事已高,我觉得离开他时病情很糟糕。不过您若不要求我做相反的事,我还是等他,我由此把我谒见您的旅行延迟到下周初;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二月十二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那位费朗当时身上有一千埃居,有人这样说,因为所有这方面消息并不很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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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时法国仅指今日法国版图的北部。
二七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杜费里埃先生刚写信给我说那瓦尔国王要去蒙托邦。他们这里四周都处于警戒状态,提防据他们说驻在河对岸巴萨台的一些骑兵部队。我若在这封信上封以前得到消息,我会告诉您,当夜差人送去。这可能是那瓦尔国王部队,在这里集结显示力量,我这里也有一些武装人士前往那里。从特朗斯侯爵(1)写给我的信来看,您也会听到如今在这里四处流传的谣言。我读了普瓦费雷的信:没什么事,除了他要跟我说说那些夫人,有些事我必须知道,但是他不能写,也不能延迟他动身时间。
我在此希望不久有幸亲吻您的双手,同时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二月十三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阁下,我刚才忘记对您说,在根萨克的囚犯——这事我给您写过——都已释放,除了蒙拉威尔地区的检察官,他跟别人一起被捕完全出于偶然,他没有参与此事,是为了审理某件案子闯入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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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耳曼加斯东·德·弗瓦,特朗斯侯爵,蒙田与他家是至好,在《随笔集》中两次不指名提到他,一次在第一卷第十四章说到他的三个儿子在同一天内惨遭死亡。第二卷第八章说到他无法把家庭管得有条有理。
二八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我就在今天星期日上午刚收到您的两封信,按照信中要求,我本会立即骑马赶来,只是埃马尔议长昨天骑了我的马离开这里。今晚我等着马回来,希望明天早晨前去看您。此刻不能出发,是因为到处淹水,从这里到波尔多这条路要走上一天,我将在都尔纳港附近的福布纳过夜,如果您同时动身,就可以在半路相会;我可以在星期二上午到波当萨克,可以听到您喜欢我打听的事。如果您通过这位信差没有改变对我的差使,我就在星期二到波尔多见您,只是到了拉巴斯蒂德再过河。
十一日我在波城听到的消息,那瓦尔国王几天后去了巴荣纳港,从那里到内拉克,从内拉克到贝日拉克,然后又去圣东日。格拉蒙夫人身体还是很差。
此时,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大福与长寿。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一五八五年二月?)
蒙田
二九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今天早晨我收到您的信,我转达给古尔格先生,我们一起在布尔多先生家吃中饭。至于您记事中提到的那笔钱的押送问题,您看到这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我们尽量眼睛要盯紧。
我尽一切努力在找您跟我们说起的那个人。他没有来过这里,布尔多先生给我看一封信,那个人在信中说他不能够像预期的那样来看布尔多先生,因为有人关照他您对他有怀疑,他还在考虑。他这封信是前天的。我若找到他,因对您的决心尚不清楚,我可能采用一种较为温和的策略;但是我还是恳求您不要有丝毫怀疑,我对您决定的东西不会有什么拒绝;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也不会对事与对人作出选择与区分。我希望您在居耶纳有许多其意志坚定如您我的人。
有谣言说战船正从南特向布鲁亚日驶去,庇隆(1)元帅大人还没有撤走。那些负责报告于萨先生的人说没有能够找到他,相信他就是原先在这里也已经走了。
我们都忙于看家与守卫,在您不在时尤其要注意,我不但是为了保卫这座城市,也为了保卫您而担心,我深知敌视为国王服务的人意识到您是个举足轻重的人,没有您一切都会恶化。我担心在您驻扎的地区事情从四面八方落在您的身上,您长时期日理万机,必然有许多难以解决的困难。若出现新的机缘,事关重大,我会立即派人过去向您报告;您若没有我的消息,可以认为毫无动静。我还请您考虑这类行动往往都是出人意料地发生了,若避之不及的话,人家就会不声不响掐住我的脖子。我将尽力四处打听消息,为此我要走出去,了解各方面人物的倾向。直到目前毫无动静。隆代尔先生今天早晨见到我,一起研究了他那个地方的安排,明天早晨我去那里。
信开始写时,我在夏尔特尔听说这座城附近来了两位贵族,自称是吉兹王爷那边的人,从阿让(2)过来,起先没能知道他们走哪条路。有人在阿让等您过去。莫弗桑(3)领主一直来到了康特鲁,听到一些消息后又回去了。我在寻找一位罗队长(4),马斯帕鲁特写信给他,对他作出许多允诺要拉拢他为自己服务。
南特的两艘战船准备停泊布鲁阿日,这消息是可靠的,船上有两连步兵。梅尔格(5)先生在南特城内。拉古布领主对梅斯蒙主席先生说埃尔伯先生在昂热这边,住在他的父亲家,正在向下普瓦图过来,带了四百名步兵和四五百匹马,他收编了德·布里萨克先生和其他人的官兵;还说梅尔格先生是来跟他汇合的。谣言还说曼恩先生来带领有人在奥凡涅为他们收编的部队,他将穿过森林地带向鲁埃格和我们这边,也就是说向那瓦尔国王过来,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朗萨克先生在布尔,随他一起有两艘武装船只。他负责水兵事务。我把我听到的,还把我觉得不像可能的街头谣言随同真相都告诉了您,这样为了让您听到一切,同时我非常谦卑地恳求您事务允许的话立即速回;我向您保证我们会不遗余力,如果需要会不顾生命,服从国王去保卫一切。
大人,我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保佑您。
自波尔多,(一五八五年)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夜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那瓦尔国王派遣的人我没有见过;有人说庇隆先生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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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尔芒·德·贡托,庇隆的领主,是天主教徒,后来很快承认亨利四世为法国国王。曾是居耶纳的摄政官,后由马蒂尼翁接替。
(2) 那时瓦罗亚的玛格丽特在阿让,卷入亨利·德·吉兹公爵的神圣联盟密谋反对亨利三世的活动。
(3) 米歇尔·德·卡斯蒂永,莫弗桑领主,那瓦尔王国的一名将领。
(4) 罗队长是为那瓦尔打仗的天主教职业军人。后成为蒙田好友。1589年还在蒙田城堡举行婚礼。
(5) 菲列普-埃马纽埃尔·德·洛林,梅尔格公爵,是神圣联盟的领袖之一。
三〇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过去这些天我给您写过长信。我再给您寄上两封信,那是我从鲁耶克(1)先生的一个人手里代您收下的。瓦耶克(2)先生的周围地区警报频传,没有一天不是人家给我报上五十条紧急情况。我们非常谦卑地恳求您一待自己的事务料理完毕立即来这里。我天天夜里巡逻,穿过武装戒备的城里或者深入城外的港口,接到您的警报以前,有消息说一艘满载武装人员的船只要进港,我已经监视了一夜。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前天晚上,我们又在那里直至午夜,古尔格先生同在一起,但是什么也没发生。我需要有自己的兵,于是调用了圣特队长(3)。他和马塞普(4)装满三小船人,在城内看守巡逻。我希望您回来见到的城市还是您离去时的状态。今天早晨我派了两名市政官,向议会报告目前流传的谣言和我们知道在这里的明显的可疑分子。
此刻,我希望您最迟在明天到这里,同时非常谦卑地亲吻您的双手,祈祷上帝赐大人长寿与幸福。
自波尔多,一五八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我没有一天不去特龙佩特要塞。您会看到平台已经建成。我也天天看到大主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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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人身份不明。据一名编辑猜测鲁耶克(Rouillac)或许是拉耶克(Raillac)的误写,他是圣梅扎尔的领主,那瓦尔国王的追随者。
(2) 路易-里卡尔·德·瓦耶克,神圣联盟成员,他驻守波尔多的特隆佩特要塞,后被马蒂尼翁逐出和逮捕。
(3) 一位受马蒂尼翁重用的军官。
(4) 文章内写成马塞普(Massep),可能是前文提到的马西普(Massip),波尔多议会顾问。
三一 致波尔多市市政官先生们(1)
先生们,我在这里从元帅大人给我的消息中偶然得知你们的一些情况。我不惜生命或其他一切愿为你们效劳,由你们作出判断,我出席下一次选举能做什么,是否值得我不顾城市目前的糟糕局面冒险回城,尤其对于像我这样从空气新鲜的地方来的人而说。星期三我会尽我可能走近你们,也就是说到弗依亚,如果瘟疫没有先我而至的话;如我在给拉莫特先生的信中所说的,我在那里将荣幸地接待你们中间的一员,领受你们的指派,推辞元帅大人要我陪伴他身边的好意;我谦卑地向你们请教,并祈祷上帝赐先生们长寿与幸福。
自利布恩,一五八五年七月三十日
你们谦卑的仆人与兄弟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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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585年,波尔多瘟疫肆虐,从6月到12月,约有半数居民共一万四千人死去。禁止城外的人返回,六名市政官仅有两名留在城内办事。蒙田7月30日正在利布恩。还有两天他的第二任市长任期将要结束,他那时正与他的继任者马蒂尼翁一起。这封信存于档案中,在1850年首次发表,引起轩然大波,蒙田被许多评论家斥为怯懦、渎职。但是也有不少人评论,“逃离瘟疫肆虐的波尔多”与“不进瘟疫肆虐的波尔多”还是有区别的。征询同事的意见后而行还是理智之举。从档案材料与记述来看,当时波尔多已经封城,禁止一切人出入,他这一行动在当时并没有人对他有所指责。
三二 致波尔多市市政官先生们(1)
先生们,你们寄给我的信,以及你们的信差受托带给我的口信,我已转达给元帅大人。他委托我请你们把你们以前留在布尔的鼓(2)给他送去。他还对我说,请你们立即派遣圣奥莱和马特林两位队长前去他那里,并集结尽可能多的水兵和水手。
至于把妇女和儿童作为囚犯这种恶劣和不正义的做法,我绝对不因别人做了主张我们自己也做。这事我也对元帅大人说了,他要我对你们说对这事不得到更多消息以前不要有所行动。
我非常谦卑地向诸位讨教,并祈祷上帝赐先生们长寿与幸福。
自弗依亚,一五八五年七月三十一日
你们谦卑的仆人与兄弟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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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信写于上一封信的第二天,也即是蒙田第二任市长任期的最后一天。
(2) 据唐纳德·弗莱姆的英译本,不知指“鼓”还是“鼓手”,因法语tambour含此两义。若指“鼓手”,则应译为“给他派去”。
三三 致马蒂尼翁元帅
大人,莫里亚克夫人正忙于筹备儿子莫里亚克先生与奥勃特尔先生的一位姐妹的婚礼。据人家对我说,万事已经具备,只差她的长女布里尼厄夫人还与丈夫待在莱克杜尔,没有赶过来。她非常谦卑地恳求您给她的女儿与随从发一张前来莫里亚克的通行证。由于我是她的亲戚,又有荣幸与您相识,她要求我向您提出这个请求,还给了我据她说发自奥勃特尔先生的一封信,我相信也是提这件事。
我非常谦卑与热切地提出这个请求,若这件事没有引起您的反感与厌烦的话。要不然,这封信至少又可使阁下想起我,由于我碌碌无能,再加上长时间无缘与您见面,可能早已记不起我来了。
自蒙田,(一五八五年)六月十二日(1)
我是大人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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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集的信封都按日期先后排列,这封信放在七月份的后面,不知为什么。
三四 致马蒂尼翁元帅(1)
大人,您知道在维尔博瓦树林里,我的行李就在我的眼皮下遭到抢劫;后来,经过长时间七嘴八舌的讨论后,亲王殿下觉得这样抢劫有欠公允。可是我们担心人身安全,不敢逾越,在我们的通行证上把身份写得明明白白。这次抢劫都是由袭击巴罗先生和罗什富科先生的神圣联盟成员干的。因为我的钱柜里有钱,暴风雨就落在我身上。我什么都没能收回,大部分文件与衣服都在他们手里。我们没有见到亲王殿下。托里尼伯爵大人损失了五十多埃居,一把银壶和几件不值钱的衣物。他急急忙忙转道前去蒙特勒索看望哭哭啼啼的夫人们,在那里躺着两位兄弟(2)和祖母的尸体,昨天又跟我们在我们正要出发的城市汇合。
去诺曼底的旅行推迟了。
国王派了贝利埃弗先生和拉吉什(3)先生去见吉兹先生,请他到朝廷来。我们将在星期四到达那里。
自奥尔良,(一五八八年)二月十六日晨
您的非常谦卑的仆人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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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这次抢劫,蒙田在《随笔集》第三卷第十二章《论相貌》中亦有提及,但是细节略有出入。
(2) 兄弟指亨利三世的宠臣安那·德·儒瓦耶和他的弟弟克洛德,他们二月前在库特拉被杀。哭哭啼啼的夫人指安那的母亲和妻子。
(3) 都是亨利三世信任的军官。
三五 致波尔米埃夫人(1)
夫人,我的朋友知道我从见到您的一刻起,就打定主意把我的一部书献给您,因为我认为您已给予我的书籍带来极大的荣誉。但是波尔米埃先生的殷勤客气使我无法把书给您,因为他令我感激万分,无法再用一部书所能报答。我还是请您接受它,只当我在得到他的好意之前就已经属于您的了。万望您能够喜欢它,看在对书的爱或对我的爱的分上。我若在什么场合能够效力,还是要向波尔米埃先生偿还我欠他的全部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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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封信随同《随笔集》一起寄给玛格丽特·德·肖蒙,她是朱利安·德·波尔米埃的夫人。书信无日期。
三六 致安东尼·卢瓦泽尔先生(1)
您把您辛劳的成果送给了我,这只是对您那份美好礼物的寒伧回礼,但是不管怎样这已是我能献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先生,看在上帝分上,在您闲暇的时刻费心翻上几页,并请把您的看法告诉我,因为我怕自己是愈写愈糟了。
献给卢瓦泽尔先生
(一五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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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东尼·卢瓦泽尔曾把自己的一部著作赠给蒙田,这封信是蒙田随同《随笔集》一起寄去的题词。
三七 呈亨利四世国王(1)
陛下,
按照王权赋予的责任,在您随时随地为各种人和各种事鞠躬尽瘁时,知道挺身为平民百姓效力与解除他们的负担,这比处理您的那些重大国事更为重要与紧迫。蒙陛下重视我的这些信,还降旨予以答复,我更愿意这是出于天性的宽仁,而不是灵魂的强制。
很久以来,我看出您生来是坐您当前这个大位的人,还记得在我必须向神父告解时,从来都是看好您的历次成功。现今我更有理由与自由满腔热情地拥护它们。
那些成功在北方助您建业,又在这里使您扬名,业绩与口碑同样深入人心。要说服民众与收拾民心,什么样的言辞也不及您的事业的正义性那么强有力,也不是我们宣扬您的战功所能奏效的。我还要陛下放心,这个地区出现对陛下有利的新动向,因为您在迪埃普的可喜结果,及时激发了马蒂尼翁元帅的坦率热情与缜密心思,我还相信,您每天得到那么多良好与明显的服务,不会不记得我作出的保证与期盼。
我期待于今年夏天的,不是我个人享用的果实,而是我们全体人民的太平无事,您的事务也一帆风顺,像以往那几件事一样,让您的对手鼓动手下人而作出的空口许诺都成为泡影。老百姓的情绪有起有伏;如果一旦向您有利的方向倾斜,自会顺势一泻到底。
我多么希望国王士兵的个人利益,使他们得到满足的必要措施,并没有使您——尤其在这座主要城市里(2)——漠视善意的劝谏,获得大胜之际,要比他们的保护者更加宽厚地善待反叛的臣民,让人家看到您把他们视同自己人,不是出于假惺惺的权宜之计,而是出于一种真诚的父爱与皇恩。
要推动您手里的这些事,必须使用不同一般的方法,从而经常看到那些重大困难的征服无法用军队与武力做到的,却可以用宽宏慷慨去妥善完成,那才是引导人们走向仁义正统这一边的高明策略。若不得已使用重典与惩罚,那在局势控制之后也应该予以撤销。从前有一位伟大的征服者(3)自负地说,他给予归顺的敌人和自己的朋友同样多热爱他的机会。误入歧途的城市比您治下的城市做法粗暴,相比之下,我们觉得它们得到的印象已显出良好的预兆。我祝愿陛下洪福,减少风险,受民众的爱戴,而不是民众对他诚惶诚恐,必须把自己的利益与他们的利益相结合,我乐于看到陛下节节胜利,这也是朝着更为顺利的和平局面前进。
陛下,您十一月最后一天的来信我只是刚才收到,已超过了您驻跸图尔时乐意我去见您的日期;我这人碌碌无能,对陛下更出于情义然而无以效力,陛下却让我感到他乐于赐见,对我实在是一种殊恩。非常可喜的是陛下在仪表风度上提高到新职位的需要,而内心的善良与随和则丝毫未变。您不但尊重我的年龄,还照顾我的愿望,体贴周全地指定在日理万机之余稍事休息的地方接见我。陛下,或许不久可在巴黎,那时不会有事务或健康问题阻止我前往了。
自蒙田,一月十八日(4)
您的非常谦卑和非常恭顺的仆人与臣民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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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那瓦尔的亨利。1589年亨利三世遇刺身亡,那瓦尔的亨利继承法国国王王位,称亨利四世。蒙田写此信时,亨利四世已当了六个月的法国国王。
(2) 指巴黎,亨利四世尚未包围巴黎,但已进行零星的攻击(1589年11月1—3日)。
(3) 指罗马时期大西庇阿。
(4) 原信无年份。据“七星文库”《蒙田全集》是1589年。据唐纳德·弗莱姆版,是1590年,但加问号。
三八 致M(1)
先生,其实从年龄来说,我没有必要写这封信向您保证,我赏识您所说的事超过在此所作的表示。
您长年以来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作出良好无私的服务,现在,由于我的境况不稳定,我格外留意不要有亏于我欠您的情。我愿意在此有所表示,兹附上这张票据,您可以随时到艾蒂安先生那里去兑现。
我求您把这事作为您对我友爱与眷顾的表示,我也会把它常挂在心怀。写到这里,我祈祷上帝赐您长寿与幸福。
一五九〇年Ma
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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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受信人不知是谁,日期Ma,也不知是Mars(3月)还是Mai(5月)。看来蒙田写此信时非常仓促,也可能是病痛或其他原因。
三九 呈亨利四世国王
陛下,七月二十日谕令今日早晨收到,恰逢我患上来势凶险的间日疟,这病从上月以来在本地相当流行。
陛下,接受您的指挥在我是非常荣幸之事,我不敢怠慢,急忙给马蒂尼翁元帅三次去信,表示我决定义不容辞去看他,我甚至标出在他同意后我将走去看他的安全路线。对此至今尚无回音,我认为他考虑到我走的路线长而危险。
陛下,万望您相信我在不惜生命的时际自然不会舍不得钱财。国王的慷慨赠予不论是什么,我历来接受的礼物不会超过我之所求与我之所值,为他们效力也从来不取报酬,这点陛下也应已有所闻。我能为陛下的前辈所做的事,今为陛下去做更是心甘情愿。陛下,我的富余于愿已足。当我在巴黎侍奉陛下用空我的钱袋时,我会大胆向他陈说,陛下若认为值得把我留在身边多待一阵子,我也会比他最低级的官员消耗更少的官饷。
我祈祷上帝赐陛下国运昌顺,身体健康。
自蒙田(一五九〇年)九月二日
您的非常谦卑与非常恭顺的仆人和臣民
蒙田
家庭纪事
简介
马振聘
Ephémérides,据《罗贝尔辞典》,指“在不同历史时期同一天内发生的事件记录”,类似我们在报刊或电视台栏目上的“历史上这天发生的事”。蒙田有一部米歇尔·伯特尔编写的历代同日大事记,在历史事件以外,还每日留有半页空白,供使用者写上自己的记事。
蒙田就在这个本子上写蒙田府上的日常流水账,对于研究者来说有一定价值。
这部本子经过四百年的翻阅自然损坏严重。封面只剩下三分之一,只有六十五到四百三十二页还保持不太差的品相。某些纸页还有剪刀裁剪的痕迹,许多篇页失落,有几页被虫蛀水沾损坏严重。羊羔皮书面也破败不堪。
在此摘录下据查证绝对出自蒙田手笔的注文,共三十九条。还有关于蒙田逝世的记事则是女儿莱奥诺写的。都按日期先后排列。
纪事
(〇一)
九月二十九日
一四九五年,我的父亲皮埃尔·德·蒙田(1)诞生于蒙田。
(〇二)
五月十七日
一五三四年,我的弟弟托马,博勒加尔和阿尔萨克领主诞生。
(〇三)
十一月十日
一五三五年,我的弟弟皮埃尔,勃鲁斯领主诞生。
(〇四)
十月十七日
一五三六年,我的妹妹雅娜诞生,后嫁给莱斯托那领主为妻。
(〇五)
十二月十三日
一五四四年,我的妻子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诞生。
(〇六)
八月二十八日
(一五五二年,我的妹妹莱奥诺·德·蒙田诞生,由我做教父,莱奥诺·德·梅莱做教母(2)。)
(〇七)
八月三十日
一五五二年,我的妹妹莱奥诺·德·蒙田诞生,我与莱奥诺·德·梅莱给她在蒙田行洗礼。
(〇八)
二月十九日
一五五四年,我的妹妹玛丽·德·蒙田诞生于波尔多。
(〇九)
一月十五日
一五五九年,晚上五时至六时之间,我的女婿弗朗索瓦·德·拉图尔诞生于圣东日的拉图尔。昂布维尔领主和夏莱夫人为其教父与教母。
(一〇)
八月二十日
一五六〇年,我的弟弟贝特朗·德·蒙田早晨诞生于蒙田,贝特朗·德·塞居尔和勒内·德·贝尔维尔为其教父与教母。他后称为马特科隆领主。
(一一)
九月二十三日
一五六五年,我娶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为妻。
(一二)
六月十六日
一五六八年,今日我的父亲皮埃尔·德·蒙田逝世,享年七十二岁又三个月,长期遭受膀胱结石之苦,留下了我们五个男孩和三个女孩。他葬在蒙田祠堂。
(一三)
六月二十八日
一五七〇年,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生下我与她的一个女儿,我的母亲和我的岳父夏塞尼主席先生命名她为多内特。这是我们婚后第一个孩子。她于两月后去世。
(一四)
九月九日
一五七一年,下午将近两点,我的妻子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在蒙田生下我的女儿莱奥诺,我们婚后第二个孩子,我的叔父皮埃尔·埃康·德·蒙田,戈雅克领主和我的妹妹莱奥诺给她行洗礼。
(一五)
十月二十八日
一五七一年,根据国王的诏令和陛下的来函,我由特朗斯侯爵加斯东·德·弗瓦授以圣米迦勒骑士勋位,等等。
(一六)
七月五日
一五七三年,早晨五时左右,我的妻子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在蒙田生下她与我的一个女儿,这是我们婚后的第三个孩子。妻子的叔叔韦尔特依神父先生和蒙斯夫人在本地礼拜堂内给她行洗礼,命名她为安娜。她只活了七个星期。
(一七)
七月二十四日
一五七三年,我的叔父,皮埃尔·德·蒙田,科雅克领主、戴恩瑟兰长老、波尔多圣安德烈教堂司铎逝世,他立我为第三财产继承人。
(一八)
五月十一日
一五七四年,蒙潘西埃先生从圣埃尔米纳兵营派遣我来处理这里的事,代表他跟波尔多议会联系,议会让我在议会厅发言,坐在会议桌前,居国王派遣的官员之上。
(一九)
十二月二十七日
一五七四年,我的妻子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给我生下一个女儿,我们婚后的第四个孩子,约三月后过世;由于情况紧急,仓促给她行过洗礼。
(二〇)
五月十六日
一五七七年,我的妻子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生下我们婚后的第五个孩子;这是一个女孩,一月后过世。我的弟弟马特科隆领主和我的妹妹玛丽没有进行仪式就给她行了洗礼。
(二一)
十一月二十九日
一五七七年,那瓦尔国王亨利·德·波旁,在我不知情与不在场的情况下,派我到莱克杜尔向他的内阁大臣宣读敕令。
(二二)
八月六日
一五八〇年,格拉蒙先生(3)在费尔围城中死亡,他是我的知友,他在四天前被武器击中,我当时也在围城地点。
(二三)
八月一日
一五八一年,我在卢卡,被选为波尔多市长,接替庇隆元帅大人;一五八三年连任(4)。
(二四)
十一月二十六日
一五八一年,国王从巴黎写信给我,波尔多市选我做市长,他看到这项任命非常高兴,敦促我前去任职;他以为我还逗留在罗马,其实我已经离开那里。
(二五)
十一月三十日
一五八一年,我在外旅行回到了家里。从一五七九年(5)六月二十二日到上一年抵达罗马那天,我游历了德国和意大利。
(二六)
二月二十一日
一五八三年,我们又有了个女儿,名叫玛丽,由她的舅父若维亚克领主、议会法院顾问和我的女儿莱奥诺行洗礼。她没几天去世。
(二七)
十二月十九日
一五八四年,那瓦尔国王来蒙田看我,他从来不曾来过这里,待了两天,都是由我的人侍候他,没一个是他的军官。他既不叫人试食,也不用有盖的餐具(6)。跟他一起来的有孔代亲王、鲁昂蒂雷纳、里厄、贝蒂纳和他的兄弟德·拉·布莱、埃斯特纳、阿罗古、蒙塔马兰、蒙塔特尔、莱迪吉埃、波埃、勃拉贡、吕西尼昂、克莱旺、萨维尼亚克、吕阿、萨勒勃夫、拉罗克、拉罗什、德·鲁、奥库尔、伦斯、弗龙特纳克、法巴、维旺和他的儿子、拉比尔特、福尔杰、比苏斯、圣瑟兰、奥贝维尔、亲王殿下的侍从长、他的马厩总管和其他约十名大人住宿在庄内,此外还有管家、青年侍从和卫兵。约有同样多的人都去村里住宿。离开这里时,我在森林里放了一头鹿,让他追猎了两天。
(二八)
七月二十九日
一五八七年,弗瓦家族中的古尔松伯爵、杜弗莱克斯伯爵和骑士,三兄弟都是我的好同伴好朋友,三人为那瓦尔国王效忠,在阿让地区蒙克拉博一场激战中全都丧生。
(二九)
七月十日
一五八八年,我住宿在巴黎圣日耳曼郊区,整整三天痛风病发作,那天下午三四点钟之间还在病中,就被巴黎的军官和老百姓抓去当了囚徒。这时候国王已被吉兹公爵逼走;我被带到巴士底狱,有人告知我说这是应艾勃夫公爵的要求,实施报复的权利,他在诺曼底的一位亲戚贵族,被国王关在鲁昂。王太后得到国务秘书皮纳尔先生的报告,听说我被囚禁。那时吉兹王爷恰好与她在一起,她又派(国务秘书维勒鲁瓦先生,他也竭力为我说好话斡旋)去巴黎市长那里,经他们二人同意,当天晚上八点钟,陛下的一位御厨总管拿了公爵和巴黎市长的批条,交给当时巴士底狱的监狱长,把我放了出来。
(三〇)
七月二十日
(一五八八年,我在巴黎,躺在床上,三天前脚痛,可能是一种痛风,那时已有预兆;下午三四点钟之间,我被这城里的军官抓去当了囚徒;吉兹公爵掌控这座城市,已把国王逼走;我是在鲁昂告别陛下回到这里的。我骑在自己的马上被带到巴士底狱。王太后听到老百姓的流言知道了这件事,她正在与吉兹亲王会谈,坚持要他答应把我放回,他给那时管理巴士底狱的监狱长下了一道书面命令,这命令又传至巴黎市长,必须得到他的确认。当天晚上八点钟,王太后的一位御厨总管带来了指示,我出了狱,尤其靠了维勒鲁瓦先生的鼎助,他为此花了不少心血,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牢。埃尔勃夫公爵关押我,是为了对神圣联盟的一位贵族被关在鲁昂一事实施报复的权利。(7))
(三一)
十二月二十三日
亨利·德·吉兹公爵,实在是一代英豪,他在国王的私室里被杀(8)。
(三二)
二月二十七日
一五八九年,贝尔西埃先生、博纳盖领主,娶萨勒勃夫小姐为妻。两天前,我主持他们两人的订婚典礼,出席者有莫特贡德兰父子、德·蒙特利尔、德·布朗卡斯特尔等先生。
(三三)
四月四日
一五八九年。萨维尼亚克男爵在蒂雷纳城堡逝世。四天前,在佩奇家遭围困时被火枪击中头部。他是我的亲戚与朋友,来往密切,他的妻子由我的妻子抚养长大。
(三四)
七月十六日
一五八九年。鲁队长在这里与塞西纳小姐成婚。
(三五)
五月二十七日
一五九〇年。一个星期天,我唯一存活的女儿莱奥诺嫁给弗朗索瓦·德·拉图尔,婚礼在这里举行,出席的有他的父亲贝特朗、我和我的妻子。
(三六)
六月二十三日
一五九〇年,一个星期六,一清早,天气酷热,我的女儿德·拉图尔夫人离开此地,被迎送到她的新家。
(三七)
七月二十三日
(一五九〇年。星期六一清早,天气酷热,我的女儿莱奥诺·德·蒙田、德·拉图尔夫人,被迎送到她的新家。)(9)
(三八)
九月二十九日
一五九〇年。星期三晚上九时,德·拉图尔领主,我女婿的父亲,在拉图尔逝世,享年据他跟我说是七十一岁。
(三九)
三月三十一日
一五九一年。我的女儿德·拉图尔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她的第一个孩子,由丈夫的叔叔圣米迦勒领主及其妻子给她行洗礼,在拉图尔起名为弗朗索瓦兹(10)。
附录:关于米歇尔·德·蒙田诞生与逝世的注文
一五三三年二月二十八日。
“今日午前十一点钟左右,米歇尔·德·蒙田诞生于波尔多和佩里戈尔地区交界处蒙田祖居里,时公元一五三三年,其尊贵的父母为皮埃尔·德·蒙田和安多纳特·德·卢普。”(11)
一五九二年九月十三日。
米歇尔·德·蒙田领主逝世于蒙田,享年五十九岁半。他的心置放于圣米迦勒教堂,蒙田的妻子、未亡人弗朗索瓦兹·德·夏塞尼把他的遗体运至波尔多,安葬在斐扬教堂,为此向教堂买下那块墓地,建造了一座高耸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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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姓埃康,划去后改为蒙田。
(2) 这条注文日期有误,划去后由第七条改正代之。
(3) 即前文中“大科丽桑特”的丈夫,妻子守寡后成为亨利四世的情妇。
(4) 斜体字系另一人用另一种墨水写上。
(5) 系蒙田笔误,实际是1580年。
(6) 这是当时防止放毒的措施。
(7) 这段文字被蒙田全部删除,代之以第二十九条,并把日期“七月二十日”改正为“七月十日”。
(8) 法国历史上“三亨利之战”的主角,亨利三世国王代表王室;亨利·德·吉兹领导天主教神圣联盟;那瓦尔的亨利(后为亨利四世国王)率领胡格诺派。吉兹公爵有“刀面人”之称,骁勇善战,在巴黎甚得民心,觊觎王位,屡辱亨利三世;那天被亨利三世用计诱至私室,陷入埋伏被乱枪刺死。据雅克-奥古斯特的一部回忆录,说蒙田对吉兹公爵与那瓦尔的亨利都很殷勤。然而据他说,蒙田说过这句话:国家要太平,吉兹公爵与那瓦尔国王必须死去一个才行。还是据他说,1588年吉兹公爵在布卢瓦遭亨利三世国王诱杀时,蒙田也在布卢瓦城里。
(9) 这段文字被蒙田全部删除,代之以第三十六条,并把日期“七月二十三日”改正为“六月二十三日”。
(10) 米歇尔·德·蒙田生了六个女儿,五个都在出生后不久夭折,唯有第二个女儿莱奥诺存活,她留下后裔,直至今天(据1999年版)已是第十一代。
(11) 这条与下一条注文不用说,是别人所加的,附于“七星文库”《蒙田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