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星期三,我午饭后从罗马出发,我们由努瓦穆蒂埃·德·拉·特雷穆耶大人、杜·贝莱大人和其他贵族带着前往莫尔桥。通过桥后,我们转向右边,这样左边是我们来罗马时走的那条维泰博大路,右边是台伯河和群山。我们走的那条路开阔,不平坦,不肥沃,也没有人住;我们通过一个叫头道门的地方,这是第一道门,离罗马七里地;有人说罗马的古城墙一直建到这里,我觉得一点也不像。这条路是弗拉米尼古道,沿途有一些不知名的古迹;我们到
新堡(十六里)住宿。这是一座属于科洛那家族的小城堡,掩映在群山之间,这地方使我想起埃格科特路上朝着比利牛斯群山走去的肥沃山口。
第二天,我们还是走在这个非常有趣的山区,肥沃,居民多;我们沿着台伯河到了一个深谷里的
博尔盖托,一座属于屋大维·法纳斯公爵的小城堡。
我们在午饭后出发,穿越丘陵中一条非常适意的山谷,在奥特通过台伯河;那里还看得见大堆石头,那是奥古斯都为了连接塞拜因土地而建造的那座桥的遗物,我们正朝着那里走去,而法里斯克土地则在另一处。我们后来走到了奥特里科里,属于佩鲁贾红衣主教的小镇。在小镇前面看到一座庞大重要的遗迹。这座山城秀丽无比,看出去地势起伏不平,但是到处土质肥沃,居民很多。
在这条路上看到一则告示,教皇说是他建造与平整了这条大道,他以自己名字命名为彭贡帕尼奥路。用告示说明和证明这些工程的由来与建成,这在意大利和德国时有所见,这是一个很好的激励。一个并不关心公众的人为了博取好名声,也会走上与人为善的道路(1)。原来这条路大部分都不好走,现在马车畅通无阻,可以直达洛雷托。我们到
那尔尼(十里)住宿。那尔尼(Narni)在拉丁语中是那尔尼亚(Narnia)。属于教会的小镇,坐落在一座山顶上,山脚下流淌尼拉(Nera)河,在拉丁语中是那尔(Nar)。在这城镇的一边看去是一片赏心悦目的平原,那条河三弯九转很奇怪。在广场上有一座美丽的喷泉。我参观了教堂,注意到那里面的壁毯上面有古法语写的韵文。我不明白这是怎么来的,但是我从老百姓那里知道他们对我们一直怀有极大的好意。那条壁毯描绘的是耶稣蒙难,占了大殿的整面墙。
因为普林尼说在这地方有一种泥土,受热后变软,雨淋后变干,我向当地居民打听,他们对此一无所知。离此约一里路外有冷泉,其效果跟我们的温泉一样。有人用此泉治病,但是这水的名声不响。旅店按意大利的格局来说是属于好的;只是我们没有蜡烛,到处都是油灯。
二十一日一大早,我们下坡来到了一处非常秀丽的山谷,尼拉河淙淙流过,我们走桥过河来到了特尔尼门,穿过门看到广场上有一根非常古老的柱子,依然屹立不倒。我看不到上面有铭文,但是旁边有一尊狮子浮雕像,下面有献给尼普顿的古文题辞,以及尼普顿手执三叉戟与驾驶马车的大理石像。在这同一座广场上还有一块置于明显位置的铭牌:献给A.庞培A.F.。这座镇的居民(因一边是尼拉河,一边是另一条河,把它夹在中间,故名Interamna:意为“两河间”)树立一尊雕像颂扬他为了造福当地人民而付出的辛劳。雕像已不存在,但是我从这个相似于古希腊二合元音字体,也可看出这铭文的年代久远。
这是一座美丽的小镇,地理位置十分宜人。我们是从镇的后面进入的,它有这座山谷内非常肥沃的平原,往前去的山坡上种满庄稼,人家很多。更为突出的是遍地都是橄榄树,实在好看之至;况且在山坡之间放眼看去,直至高山之巅,都经过耕耘,满坑满谷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
我腹痛厉害,有二十四小时都很难受,一直挺到了最后稍好;并不因而放弃欣赏这里的美景。
从那里,我们往亚平宁山脉的腹地又深入了一步,看到教皇在那里建造的一条新道路,花了大钱,也带来很多方便,确实是一项浩大雄伟的修缮工程。邻近的民众都被强迫招募来此修建;但是他们埋怨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那里原有可耕地、葡萄园和这类的东西,为了扩展空地不惜毁掉而又得不到一点补偿。我们看到右边一座美丽的山头上有一个小镇。老百姓叫它西庇阿寨,他们说这是从前西庇阿驻扎过的营盘。其他的山岭更高、更干燥、石头更多,我们通过山路和一条冬天溪流的河床,来到
斯波莱托(十八里)。生活舒适的名城,坐落在群山的山脚下。我们必须出示我们的健康证明,这不是为了防止瘟疫,那时在意大利已销声匿迹,而是害怕放进了一个彼特里诺,他们的同胞,意大利最著名的盗匪豪客,他干了不少声震江湖的大案子,他们——当地人与邻近城镇——就是提心吊胆;害怕遭到他的袭击。
这个地区四处有不少旅店;在没有房子的地方,他们搭几个棚子,下面放几张桌子,桌面都是煎鸡蛋、奶酪和葡萄酒。这里没有黄油,什么都放在油里烩。
当天中饭后,我们从那里出发,走入斯波莱托山谷,群山之间很难见到这样美丽的平地,有加斯科涅两长里那么宽。我们在附近的山脊上发现好几家民居。平地上的这条路是我刚才说的教皇路的延续,处在一条直线上,仿佛专为跑马开拓的大道。
我们在两旁错过好几座城市没看,尤其是右边的特雷维。塞维谈到维吉尔时说,他在《埃尼德》第七卷写道:“盛产橄榄树的穆图斯卡。”有人不承认这点,还竭力说反话。不管怎样,这座城市筑在高山上,沿着山坡直到半山腰地面开阔。这座山四周都是橄榄树林,是块赏心悦目的宝地。这条新路是三年来修建的,美得无出其右;我们通过这条路在傍晚时到了
福利尼奥(十二里)。美丽的城市,我一到它坐落的这块平原,油然想起圣福瓦的市容,虽然它更富饶,但是福利尼奥要美出许多,人口也多得无法相比。那里有一条小河或小溪,叫托比诺。这座城市旧称福尔基尼姆,另有人叫福尔西尼亚,建在弗拉米尼广场原址上。
这条大路上的旅店,或大多数,都可与法国相比,除了马匹只喂干草,几乎没有别的可吃。他们供应腌鱼,鲜鱼很少。全意大利提供的都是生蚕豆,还有豌豆和青杏仁,朝鲜蓟很少用油煮。他们的地板都铺方砖。他们牵黄牛就像牵水牛一样,用一块铁穿过它们鼻孔之间部位,然后拉住吻端。他们有许多驮行李的骡子,也健壮,前蹄不像我们这里钉铁,而是穿一双比脚大的圆铁鞋子。我们在许多地方遇见僧侣给行人洒圣水,等待施舍;还有许多孩子,谁给了他们施舍,就给谁念他们写在双手上的十来首天主经。那里的葡萄酒不是很好喝。
第二天早晨,我们抛下这块美丽的平原,又走进了山路,有时在山头有时在山脚发现不少美丽的平原。初时,我们有一会儿欣赏千山万壑的美景,满山遍野都是浓密的果树和美丽的麦田,真是美景如画,经常还来到峭壁悬崖,马匹能够走上这里也真是奇迹;这里有最美的山谷,无数的溪流,远近都有不少人家和村庄,这使我想起佛罗伦萨的城郊,只是这里没有宫殿,没有豪宅。那里土地大部分干燥和贫瘠,而这里的丘陵没有一寸土地是无用的。正当春天使它们愈加美丽,这也是事实。
经常看到我们头上高耸入云处,有一个美丽的村子,在我们脚下像对称似的,有另一个美丽的村子,都有不少诱人之处。还有一个不可小视的亮点:在这些葱葱郁郁的群山中,亚平宁山脉却露出狰狞和不可接近的额头,从上泻下好几条激流,最初气势磅礴,过后不久流到这里,在这些山谷里变成温顺婉约的潺潺流水。走在山峰间,可以发现高处和低处有好多肥沃的平地,有时从某个角度来看远景一望无际。我不相信有哪幅画上曾出现这样灿烂的美景。从这里起我们那条道路的容貌也时刻在变,但是路面始终非常好走。我们到了
拉穆西亚(二十里)吃中饭,坐落在基恩蒂河畔的小镇。
从那里我们走上一条夹在山间低而方便的路。之前,我曾掴了我们的车夫一记耳光,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是一个极大的侮辱,泰西涅亚诺亲王为此死在车夫手里就是明证。看到那个车夫不再跟我,也不无担心地私忖他会上堂告发或暗中报复,我就违背我的计划(原本前往托伦蒂诺),就在
瓦尔西马拉(八里)停留吃晚饭。一个小村和驿站,在基恩蒂河畔。
第二天星期日,我们还是沿着两边种庄稼的山岭中间这块肥沃的谷地走到托伦蒂诺。这是一座小城,我们穿过后遇到的则是平坦的乡野,两旁是一些可以轻易登越的山坡,这里使我想起加龙河沿岸最美丽的阿让区;除了像瑞士一样看不到一座城堡和贵族宅邸,山坡上只是几座村庄或城镇。沿着基恩蒂河的道路非常好走,最后一段还铺了砖石,我们从那里到
马塞拉塔(十八里)吃中饭。美丽的城市,约有利布恩那么大,坐落在一块形状接近于圆的高地上,四面八方的土地同样升高朝向它的腹地。这里没有多少好房子。我注意到一座石头宫殿,石头表面都切削成钻石似的,如弗拉拉红衣主教的埃斯特宫,这种形状的结构很好看。城市入口处是一座新门,上面用金字书写彭贡帕尼奥门。这是这位教皇兴建的道路的延续。城里有马尔凯地区总督府。
在这些路上有人给你献酒时,向你介绍当地的煮酒。原来他们把酒煮得只剩原来的一半,这样使酒味更香。
我们明显感到正走在去洛雷托的路上,因为都是行人来来往往。许多人,不单是三三两两的旅人,还有成群结队的富人,都是步行,穿了香客的衣服,有些人擎了一面旗子,后面跟一个基督受难十字架往前走,他们穿的是会服。
午饭后,我们通过一个普通的乡野,时而走在平原上,时而穿越河流,然后又是行路方便的山冈,植物生长茂盛,道路大部分也横铺菱形石块。我们通过雷加那蒂,这是一座狭长的城市,坐落在一块高地上,沿着山峦起伏而展延;我们在傍晚到了
洛雷托(十五里)。
这是一个小镇,因防止土耳其入侵而筑起了城墙和敌楼,坐落在一块稍高的平地上,俯视一片非常美丽的平原,靠近亚得里亚海或威尼斯湾;以致他们说逢上好天气,看得到海湾后面的斯克拉维尼的群山(2);这确是一个优良的地理位置。
那里除了为朝圣服务的人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居民,仅是几位屋主(还得说那里的旅店是够脏的)和几名商人,也就是说出卖蜡烛、圣像、经书、神秘羔羊、救世主蜡像等诸如此类的小商品;店铺林立,家家都布置得琳琅满目。我在那里也花掉了整整五十埃居。
僧侣、教会工作人员和耶稣会会员,都一股脑儿集中在一座不很古老的宫内,那里驻有一位总督——教会人士,谁有什么事都向他报告,他以特使和教皇的权威行事。
祭祀的地方则是一幢古老简陋的小房子,房子用砖头盖成,长大于阔。在顶头有一道隔墙,隔墙两边都有一扇铁门,两扇铁门之间又有一道铁栅栏;这一切都粗糙,古旧,毫无陈设可言。这道铁栅栏的阔度恰是两扇铁门之间的阔度。通过栅栏可以看到房子的里间,这个封闭的里间约为这幢房子五分之一的大小,这里是举行主祭的场所。那里墙壁高处看见圣母像,他们说是木雕的;其余部分密密麻麻占满了许愿书,来自各地的人和亲王,以致从上到下墙上没有一寸空隙,无不盖满银箔与金箔(3)。
我获得极大的照顾,好不辛苦在墙上放上一块许愿牌,上面有四个银像:圣母像、我的像、妻子的像和女儿的像。在我的像下的银面上铭刻拉丁语:米歇尔·德·蒙田,法国加斯科涅人,国王勋位团骑士,一五八一年;妻子像下刻:妻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尼;女儿像下刻:独生女莱奥诺·德·蒙田。在画上他们都并排跪着,圣母在前方上面。
这座礼拜堂除了我说的两扇门,还有另一个入口,跟外面相连。若从这个入口进堂内,我的许愿牌放在左边正对这个角落的小门。我非常细心把它系住钉上。我原本要放一条小链子和一枚银环,把它挂在钉子上。但是他们宁愿把它钉死。这块小地方是屋内生火炉的所在,你掀起盖在上面的旧罩布就可看到。很少人获准进入该处;门前也确实有这样的告示,刻在一块镌刻精细的金属板上,此外在门前还有一扇铁栅栏;没有总督的批准谁都禁止入内。
还有一件稀奇事,在这些珍贵的祭品中,还有一个土耳其人最近献给这位圣母的蜡烛,他实在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抓住什么样的绳子都要它帮上一忙。
这间小屋的另一部分,较大,作为祭堂使用,照不到一点阳光,在我说的隔墙的铁栅栏下面是祭台。这个祭堂内没有任何装饰,没有凳子,没有围栏,墙上也没有画和挂毯;因为它本身就被人当作圣物盒。入内不准佩剑带武器,也没有等级身份之分。
我们在这个祭堂内做复活节圣礼,这也不是人人都允许这样做的。由于大量信众一般都在这里领圣体,那里有专供他们使用的地方。随时随刻都有那么多人来这家礼拜堂,不得不一大早就来此占位子排队。一名德国耶稣会人给我做弥撒和领圣体。
在这堵墙上刮取任何东西都是禁止的,若允许取的话,这堵墙撑不了三天就塌了。这是奇迹不断的地方,我看到书中记载。就是最近也有好几桩事,说有人出于虔诚带走了这幢小屋里的什么东西,即使获得教皇的批准,也遭到了厄运;在特兰托公会议期间剥下来的一小块砖头又给送了回来(4)。
这屋子的墙外另有一幢十分华丽、方方正正的房屋把它罩住加固,用上最好的做工、最好的大理石,还有少数几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在这块方形建筑物的四周与上面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教堂;被不少华丽的小圣堂围绕;还有坟墓,突出的有阿玛尼亚克红衣主教给安布瓦斯红衣主教造的坟墓。这个小方形建筑如同其他教堂中的祭坛;然而,真正的祭坛还是有一个,但是在一个小角落里。这座大教堂通体挂满匾、油画和历史记事。我们在那里看得不少华丽的装饰,其实没看到更多倒使我惊讶,因为这家教堂自古以来就闻名遐迩。我相信他们把老的许愿牌都熔化作了其他用途。他们估计银钱布施约达一万埃居。
这里的宗教氛围也比任何我见过的地方都热烈。
凡有东西遗失,我说的是银钱或其他不但值得捡起、还值得被惯贼偷窃的东西,有人发现了就把它放在某个专门的失物招领处,谁要取回都可到那里去取,不用说明原因。当我在那里时就有许多这样的事,经书、手帕、无主的钱包,都是谁来取谁拿。你要为教堂做什么和留下什么,工匠出活都不取任何报酬——他们说——只要分享你的恩宠。你只需付银子或木板的钱。布施与赠予是可以的,事实上他们都拒绝不收。教会人士在一切事务上鞠躬尽瘁,办神工、领圣体和其他事,他们也分文不取。一般是你把钱交给他们中间一员,当你走后他以你的名义布施给穷人。
那时我在这座圣殿里,那里来了一个男子,他见到第一名教士就说他要许愿,给他一只银杯;因为他要花十二埃居许愿,这只杯子不到这个价,他突然把差价付给那名教士,争辩说付这个钱完全是有债还债,让自己完全和自觉地实现自己的承诺;之后,教士领这人进入这个圣殿,由他自己把杯子献给圣母,念一段短小的祷告;那个钱则投入大众慈善箱内。这样的例子他们天天见到,也就不当一回事。并不是每个人要求做都可以做的,允许这样做至少是个恩宠。
我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上午待在那里;弥撒后我从那里出发。我在那里过得很开心;至于我对这地方的体验要说一句话,那时拉夏贝尔的领主米歇尔·马尔托也在场;他是巴黎人,非常富有的青年,讲究排场。他与他的随从对我详细讲述他的一条病腿在这里治愈的故事。要说明神迹的功效再也没有比这更生动确切的例子了(5)。巴黎与意大利的外科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为此已花了三千多埃居;他的膝盖肿胀,废了,非常痛苦,三年多来情况更差,更加红肿,甚至使他全身发烧;在那时候,他放弃一切治疗与药物,这样过了好几天,突然在睡梦中见到自己霍然而愈,他像看见一道闪光;他醒来,大叫自己痊愈了,呼唤家人,站起身,走路,这都是他得病后没做过的事;他的膝盖退肿了,膝盖四周溃烂死亡的皮肤此后也没治疗就日益改善。现在他已经是痊愈又来到了洛雷托;他在治愈前一两个月也来过一次,在罗马时还跟我们在一起。这些都是他与他的随从亲口说的,也只能信以为真。
这幢小房子他们就认为是耶稣-基督在拿撒勒出生的那个房子,最初搬移至斯克拉维尼,后又至这里附近,最后留在了这里;搬移的神迹描述在教堂里沿着柱子悬挂的大块大理石碑上,用意大利语、斯克拉维尼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说明。在祭坛上只挂我们的国王的一面旗帜,没有其他国王的族徽。他们说他们经常看到斯克拉维尼人大队人马到这里祈祷,从海上不管多么远一看到教堂就怪声大叫,在现场又高声抗议,向圣母承诺要把她接回到他们身边,又口口声声后悔当时使她断然抛下他们;这真是一大奇观。
我打听到从洛雷托沿着海边走八天,轻轻松松到达那不勒斯,这是我想走的一条路线。佩斯卡拉和基埃蒂是必经之地,那里有驿车每周日前往那不勒斯。
我向好几位教士捐钱,大部分都坚决拒收,其他人也因我死活不答应才收了下来。
他们把自己的粮食储藏在马路下面的地窖里。
我是在四月二十五日许的愿。
从罗马到洛雷托这段路程我们走了四天半,花了我六埃居硬币,马匹要付五十苏一匹,租给我们马匹的人也喂马,也包我们吃。这样的讨价还价并不占便宜,因为他们催着白天赶路,这样他们少开支,此外给我们的待遇也是可省则省。
二十六日,我去参观三里路外的港口,港口景色秀丽,还有一座炮台,属于勒加那蒂地区。
施舍人唐·洛加·乔万尼和圣器室保管人乔万尼·格列高利·达·卡格里,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了我,我若为自己或他人的事用得上他们,可以给他们写信。他们对我殷勤有加。前者管理这家小圣堂,我送什么都不受。我非常感激他们给我们做的事与说的客气话。
星期三午饭后,我走入一个肥沃、大路朝天、景物丰富的地区,到了
安科纳(十五里)吃晚饭。这是马尔凯区的首府。在拉丁语中称Picenum。人口众多,特别是希腊人、土耳其人和斯克拉维尼人,商业发达,建筑良好,两边有两块伸入海里的大高地;其中一块高地上有个大要塞,我们是从那里过来的,另一块相距不远,上面有一座教堂。这座城市坐落在这两块高地之间以及它们的斜坡上。但是城市的主体在山谷深处沿海地带,那里有一座非常美丽的海港,还看得见一扇大拱门,纪念图拉真皇帝与他的妻子和姐姐。
他们说过海到斯克拉维尼经常只需八、十或十二小时。我相信花上六埃居或者加一些,可以雇上一艘船前往威尼斯。我花三十三比斯托莱租了八匹马到卢卡,这约是八天的路程。马匹应该由马夫喂养,我若在路上八天不够又加上四五天,我仍可用马,只需付马匹与马夫的消费。
这个地区都是优良的猎犬,出六埃居就可从有些人手里买到。鹌鹑也没有这里的人吃得多,但是都很瘦。
我为了欣赏这座城市的美景与地形,一直待到二十七日午饭后。两块高地之一上面的圣西里亚科教堂是世界上著名遗物最多的教堂,都给我们展示观赏了一遍。
我们也证实了大量鹌鹑从斯克拉维尼飞过这里,每天夜里有人在这边的岸边撒网,又摹仿它们的叫声把它们飞过时引来;他们说九月份它们飞越过海回到斯克拉维尼。
夜里我听到阿布鲁齐的炮声。在那不勒斯王国以远,每隔一里就有一座敌楼;第一座楼发现了海盗船,举火向第二座楼报警,第二座再向第三座报警,速度极快,他们看到在一小时内就可从意大利一端传至威尼斯。
安科纳是古时希腊语名称,指海在这个地方形成的“弯角”。它的两处岬角往前伸,形成一个很深的褶皱,城市前部有这两个岬角和海作为屏障,后部又有一块高地,从前高地上有一座要塞。那里还有一座希腊教堂,在一块旧石头做的门上有几个字,我相信是斯克拉维尼文。这里的女人一般都美丽,还有许多纯朴的男人和手艺精湛的工匠。
午饭后,我们沿海岸走,比我们的海岸线要平缓好走,直到水陆交接处都种植东西;我们到
塞尼加利亚(二十里)住宿。美丽的小城,坐落在一块与海水相连、十分秀丽的平原上;形成一个良港,因为有一条河从山上下来,流过这座城市的一边;他们把它改造成了一条运河,两边铺上大块木板,船只可在此抛锚停泊,入口处是关闭的。我看不到什么古迹;而且我们也住在城外,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家好旅店。以前称为塞诺加利亚,那是我们的祖先被克米勒斯打败后移居这里留下的名字(6);它属于乌尔比诺公爵的辖区。
我感觉身体不适。我离开罗马那天,奥萨先生跟我走在一起,我那时要去问候另一位贵族。当时那么粗心大意,我用右食指弄伤了右眼角,立刻有血流下,很长时间眼睛红得厉害;渐渐痊愈时,真是一句拉丁语说的:“我痛是因那笨手笨脚的手指甲。”
我忘了要说的是,在安科纳那座圣西里亚科教堂有一个低矮的坟墓,墓碑上写着“安东尼娅,父姓洛卡莫罗,母姓瓦莱特,法国阿基坦人,嫁于葡萄牙人帕西奥托·乌尔比诺”,葬于十到十二年前。
我们一早离开那里,沿着海边一条非常舒服的道路走;将近午饭时间,我们从一座大木桥上渡过麦特洛河,在
法诺(十五里)吃午饭。在美丽肥沃平原上的小城,与海相连,建筑不佳,城墙封闭。我们在这里得到良好接待,供应面包、葡萄酒和鱼;旅店价格也不高。有一点胜过这条海岸线上的其他城市,如塞尼加利亚、佩扎罗等等,那就是它有丰富的淡水,好些公共喷泉,还有私家井,而其他城市则必须到山里去找水。这里我们还看到一座古代拱门,上面有一段写上奥古斯都名字的拉丁语铭文:他建造了城墙。这座城市以前称为法努姆,是命运神庙的意思。
全意大利差不多都是用滚轮筛面粉,那里一个面包师一小时干的活比我们四小时还多。几乎在所有旅店内都有打油诗人,他们能够立马给现场的观众口吟即景的诗句。在全城的小店,即使路角的缝衣店里,也找得到伴唱的乐器。
这座城市号称意大利全境第一美女城;我们除了极丑的以外一个也没遇见;我还向城里的一位正人君子打听,他对我说这是哪个世纪的事啦。在这条路上一顿饭约十苏,一人一天费用二十苏,马匹的租用与消费约三十苏,总共五十苏(7)。
这座城市属于教会所有。我们原本要沿着海边这同一条路往下走,去看佩扎罗,这是一座值得一看的美丽城市,然后参观里米尼,然后又是古城拉韦纳。尤其是在佩扎罗,听人说乌尔比诺公爵在那里盖的美丽的建筑和奇异的地理位置。往下则是去威尼斯的路。这个想法我们放弃了。
我们离开海边,向左转,走上一块大平原,梅托拉斯河穿越其间。在道路两边到处是非常美丽的山丘。这个地区的面貌颇像卡斯蒂荣的勃莱尼克平原。这块平原上,在河流的另一边,发生了萨利内托尔与克劳迪乌斯·尼禄跟哈兹德鲁珀尔的战争,哈兹德鲁珀尔在此被杀(8)。走完平原遇到山,就在山的入口是
福松勃隆(十五里),属于乌尔比诺公爵。城市坐落在山坡上,城下有两条笔直的路,漂亮、平稳、地势好;然而他们说法诺的人比他们富裕得多。在广场上有一个大理石大柱座,是图拉真时代的文物,上有一长篇铭文,纪念本地的一位居民,另外在墙壁上也有一篇铭文,没有时代标志。这里从前是森普罗尼论坛。但是他们坚持说他们最初的城市深入平原,废墟所在的地方也更加美丽。城里有一座石桥跨过梅托拉斯河,走弗拉米尼路去罗马。
由于我到得早(因为里程短,我们白天在马上只骑七至八小时),我跟好几位正派的人讨教,他们把他们知道的城市与周边概况告诉了我。我们参观了那里乌尔比诺红衣主教的花园,许多嫁接在其他品种葡萄的葡萄株。我还跟一位写书的文人闲聊,他叫文森特斯·卡斯特拉尼,是这里人。
我第二天早晨离开;走了三里路后,朝左拐,从一座桥上跨过与梅托拉斯河汇合的卡第亚那河。沿着几座野山荒岭走了三里,道路狭窄不好走。这条路到头看见一条五十步长的隘道,穿过最高耸的一块岩石。这是一项大工程,最早开拓的是奥古斯都,有一则写上他名字的铭文,已被时间抹去;在路的另一端还看到一则铭文,纪念韦斯巴芗。在这四周道路下面看到的都是从很深的河床中升起的大建筑工程。切割削平的厚石头;沿着这条路可通达罗马,那就是这条弗拉米尼大道,其痕迹大部分已埋没地下,路面原宽四十尺,现今仅存四尺也不到。
我特地绕路去看了一看,又循自己的脚印回来继续前行,这次是走易于攀登而又肥沃的群山山脚下。这条路将近走完时才又开始在山路上上下下,来到了
乌尔比诺(十六里)。这座城市很少特色,建在一座中等高度的山顶上,但是根据山的坡度向四周展开,以致没有一块平地,到处是上山与下山。因为那天是星期六,正好有集市。
我们看到了以美丽著名的宫殿;是一个大建筑群,绵延至山脚下。邻近的千重山峦尽收眼底,但是景色并不妩媚。整个建筑里里外外没有十分出色之处,唯一的小花园也仅有二十五步左右。他们说一年有多少天那里也有多少间房间。房间倒是确实很多,按照蒂沃利和其他意大利宫殿的模式。你透过一扇门洞经常看到另外二十扇门一个方向排开,另一个方向也有这么多或者更多扇门。那里有些东西是很古老的,但是主要部分由菲德里科·玛丽亚·德·拉·罗韦尔下令建于一四七六年,他在里面标榜自己当高官时的政绩以及战时的赫赫武功。这些事迹都布满了宫殿的墙头,还有一则铭文则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筑。完全用砖头砌成拱顶,没有像意大利的大部分房屋那样用木地板。
当今这位公爵是他的侄孙。这是贤良亲王的一族,受臣民的爱戴。他们家学渊源,都是文化人,在宫里也有一座庋藏丰富的图书馆(9)。但是钥匙却找不到了。他们倾向于西班牙。西班牙国王的族徽居于优先地位,还有英国和金羊毛骑士团,我们的则一字不提。
他们主动拿出第一位乌尔比诺公爵的画像,年纪很轻,由于他的不公义而被臣民杀死。他不是这一族的人。他娶了弗拉拉公爵的姐姐,妻子比他大十岁(10)。他们两人相处不好,分居,据他们说就是因为她吃醋。这样又加上她年已四十五岁,很少有生孩子的希望,公国就会因此归入教会,他们为此很苦恼。
我在那里看到比科·德拉·米朗多拉栩栩如生的肖像:肤色白皙,非常英俊,没有胡子,约十七八岁模样,鼻子长,眼神温和,面孔瘦削,黄头发直挂到肩膀,一身奇异打扮。
在意大利许多地方,他们爱造这种螺旋式阶梯,甚至非常窄而陡,也能骑在马背上登顶;这里也用铺斜形地砖。他们说这地方很冷,公爵一般也只是夏季才来这里。为了应付这件事,在那里两个房间角落里还可看到其他一些方房间,四边都封闭,只有玻璃窗透过房间的光线;在这些密室里面是主人的床。
午饭后,我多走了五里路去参观自古以来人称“哈兹德鲁珀尔之墓”的地方,在一座高而陡的丘陵上,他们叫艾尔斯山。那里有四五间陋房和一座小教堂,还有一幢大砖或方砖砌的房子,圆周约二十五步,高约二十五尺。四周每隔三步还有用同样砖砌的扶手。我不知道工匠把他们做的形状像鸟嘴、作为档拦的东西叫什么。我们爬了上去,因为下面没有入口。在那里找到一个拱门,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条石,没有文字;居民说以前这里有一块大理石,上面有标志,但是在我们去时已搬走了。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按上他的名字,我不大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这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在这附近打败和杀死的。
之后,我们走一条崎岖的山路,雨下了一小时后变得泥泞难行,我们又涉水渡过梅托拉斯河,因为这只是一条溪流,载不动船,我们另一次在午饭后也这样做过。我们走一条低洼方便的路在白天将尽时到了
卡斯特尔·杜兰特(十五里)。沿梅托拉斯河的一座平原小城,属于乌尔比诺公爵。老百姓放焰火,庆祝他们公爵的妹妹比西尼亚诺公主的男孩出世。
我们的车夫给马卸鞍子,同时也取下笼头,不管它们处于什么状态,照例给它们饮水。我们为了减低浓度,在这里和乌尔比诺都喝兑水的葡萄酒。
星期日早晨,我们沿着一片颇为肥沃、周围都是小山的平原走,首先经过一座美丽的小城圣安吉罗,属于公爵所有,沿着梅托拉斯河有非常美丽的周边地区。因为这是五月一日的前夕(11),我们在城里见到了庆祝四旬斋中间狂欢日女孩扮成的小王后;还是在这块平原上穿过另一座属于同一管辖区的城市,叫梅加特罗,走上一条开始感觉到亚平宁山脉的路,来到
博尔戈帕斯(十里)。在群山小旮旯里的一个小村,在简陋的旅店里打尖。
饭后,我们首先走上一条荒野多石的小路,然后走了两里山路、四里坡道登上了一座高山;路面像鳞片,很不好走,但是不可怕也不危险,悬崖也不是削壁千仞看得人头晕眼花。我们跟着梅托拉斯河直至它在此山中的地层;这样我们看过它在塞尼加利亚投入海,也就看到了它的源头与结尾。走下山我们面前就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大平原,上面流过台伯河,它离源头也仅八里地左右;再过去有其他的山。谁从克莱蒙的多姆山下来,进入奥弗涅山的利马尼,面前呈现的景色与此很相像。乌尔比诺公爵的管辖区到我们那座山山顶为止,这里开始佛罗伦萨公爵管辖区,左面则是教皇的管辖区。我们到了
博尔戈圣墓镇(十三里)吃晚饭。这块平原上的小城,毫无出众之处,属于佛罗伦萨公爵;我们在五月的第一天离开。
离城还有一里地,我们走一座石桥过台伯河,河水还是保持它的清澈秀丽,这说明在罗马看到的台伯河河水肮脏,给了它恶名:“黄浊的台伯河”(12),其实是别的河流使它混浊的。我们穿过四里地的平原,在第一座山岗顶上发现一座小镇。在这条小道上好几位少女,三三两两走到我们面前,抓住我们的马缰绳,一边唱个应景的歌曲,一边要求节日布施。
我们从这个山岗骑马直下,到一个石头很多的坑洼,沿着一条溪流的河床走了很久,然后不得不爬上一座荒瘠、多石头的山,上下都是走三里;从那里我们发现另一块大平原,在平原上从一座石桥上过基亚沙河,然后又从一座大而美丽的石桥上过阿尔诺河;我们就在桥的这边
布利亚诺角(十八里)住宿,小屋子。房舍简陋,就像前面三处,这条路上大多数都是这样。把好马带到这里来真是荒谬之至,因为没有饲料。
午饭后,我们走在一块平原上,河水在上面奇奇怪怪地凿出可怕的裂隙;我相信在冬天必然很难看;那时也正在修路。刚才午饭前不久,我们没往左面去阿雷佐(13),它在同一块平原上,离我们才两里地左右。好像那里的地势稍高。我们从一座美丽高耸的石桥过安布拉河,我们到
勒瓦内拉(十里)吃晚饭。旅店不到村子一里左右的地方,很出名;人誉为托斯卡纳最好的旅店,名不虚传;因为以意大利的旅店来说,它也是最好之一。那里常有庆祝活动,他们说当地贵族经常在此集会,就像勒莫尔在巴黎,吉约在亚眠。他们这里使用锡盘子,这是很少见的。这是一幢独立的房屋,在平原上的位置极佳,有一口井供它独用。
我们在早晨离开,走平原上一条直的、非常美丽的道路,穿越四个封闭的小村镇:蒙特瓦蒂、圣乔万尼、菲格里纳和安西萨,到
皮昂·德拉·丰特(十二里)吃中饭。
旅店条件差,里面也有一口井,在安西萨镇上面,坐落在阿尔诺山谷,彼特拉克在作品中提起过,大家也认为彼特拉克出生在安西萨,至少是在这附近一里地的一幢房子里;那里只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废墟;他们还把那个地方指了出来。他们已经播种了许多东西,那时正在种甜瓜,盼望八月份有收成。
这天早晨,我头沉,眼睛发花,仿佛来自偏头痛的老毛病,我已有十年没发了。
我们穿过的这座山谷,从前是一片沼泽地,李维认为汉尼拔不得不骑了大象过去,因为天气恶劣使得他的一只眼睛失明。这里确是一个低平的地段,阿尔诺河水轻易泛滥到这里。
在那里我中饭什么都不想吃,有点懊恼;因为吃了可以让我呕吐,这是我立竿见影的疗法;不然我要这样昏昏沉沉一两天,那次就是这样。我们发现一路熙熙攘攘都是当地人,他们带了各种食物去佛罗伦萨。我们穿过阿尔诺河上四座石桥中的一座进入
佛罗伦萨(十二里)。
第二天,望完弥撒后我们从那里出发,偏离那条正道一点前去参观卡斯特洛,这我以前提到过(14);但是由于公爵的女儿们也在那里,恰在这同一时刻要经过花园去望弥撒,有人请我们稍等,我不乐意。我们在路上遇到几处赛神会队伍;旗帜前导,妇女随后,大部分非常美丽,都戴草帽(这地区产的草帽胜过世界各地),从村妇来说,穿得很好,白色轻便软鞋。在妇女行列后面走的是神父,在他后面是男人。在前一天,我们看到僧侣的赛神会队伍,几乎一律都戴这样的草帽。
我们继续走在一块非常宽阔美丽的平原上,说实在的,我几乎不得不承认奥尔良、图尔,甚至巴黎在它们的周边都不及佛罗伦萨拥有这么多的房屋和村庄,还延伸得那么远。至于豪宅与宫殿,那是不容置疑的。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到
普拉托(十里)吃中饭。一座小城镇,属于公爵,坐落在皮尚吉奥河上。我们通过一座石桥渡河到了这座城的城门。
这座城最突出的就是有许多行走方便、结实的桥梁,这是其他市区都比不上的;而且,沿途到处都遇见巨大的条石,上面写着每个地区负责修缮哪段道路。我们在当地的宫殿看到了驻普拉托的教皇特使的族徽与名字,他们说他出身于这里。在这座宫殿的大门上是一尊戴王冠的大雕像,手里掌握地球,脚下是安茹的罗伯特(15)。他们在那里说这座城市从前是属于我们的;百合花到处都是,而城市本身的纹章是红色直纹上布满了金色百合花。穹顶教堂非常美丽,黑白色大理石装饰精致。
从那里出发,我们走另一条岔路,绕了四里地来到波乔宫,这座庄园烜赫一时,属于公爵,坐落在翁布罗内河边。这幢建筑的形式是普拉托里诺的样板。令人惊讶的是在那么有限的体积内竟然容纳一百间非常漂亮的房间。这里的东西我尤其看到的是大床上覆盖漂亮又价廉的装饰布,这是些花色斑斓的薄布,只是用很细的羊毛织成,再衬上同样颜色的四支纱交织的塔夫绸。我们还参观了公爵的蒸馏室、缝纫工场、车床和其他设备,因为他热爱机械。
接着是一条直路穿越绝对富饶的乡野,这条路的两边是树,树上盘绕葡萄藤,形成篱笆,实在好看。我们通过这条路到
皮斯托亚(十四里)吃晚饭。翁布罗内河畔的大城市;马路宽阔,像佛罗伦萨、普拉托、卢卡和其他城市那样铺设大块石板。我忘了说的是在波乔宫有几个大厅,坐在餐桌前可以看到佛罗伦萨、普拉托和皮斯托亚;公爵那时在普拉托里诺。皮斯托亚城里人口稀少,教堂美丽,好房子也有几幢。我打听草帽的价格,他们售十五苏。我觉得在法国要售十五法郎(16)。从前卡蒂利那(17)就在这个城市附近和这片土地上被击败的。
波乔产挂毯,图案描绘各种各样的狩猎场景;我尤其注意到的是有一幅骑马的人正在追猎中了标枪的鸵鸟。
拉丁语中皮斯托亚(Pistoia)写成Pistorium;它属于佛罗伦萨公爵。他们说从前存在的两个家族冈赛利里和潘西亚蒂奇,世代为仇,使这个地方像无人居住地带,以致现在总共只有八千人口,卢卡并不比它大,却超过二万五千人。
塔迪奥·罗斯比格里奥吉邀请我与所有陪同我的人第二天吃中饭,那是乔万尼·弗朗奇尼在罗马给他写了一封关于我的介绍信。宫殿陈设豪华,上菜的次序则有点怪异,肉很少,仆从不多;酒在饭后再上,像在德国一样。
我们参观了教堂,在主堂的顶层吹小号,在儿童唱诗班里有身穿祭服教士吹低音喇叭。这座可怜的城市恢复徒有其表的古礼来弥补失去的自由。他们有九位一级市政官和一位旗手(即城市首领)(18),他们每隔两月选一次。他们维持公共秩序,以前由公众现改为由公爵供养,他们住在宫里,一直待在里面,很少外出,除非集体行动。旗手走在公爵派去的行政官前面,那位行政官实际上掌握一切权力。旗手对谁都不鞠躬,在其心目中自比为小朝廷;我见到他们这么装模作样觉得可怜,但是大公爵给他们的津贴比从前提高了十倍。
意大利大花园大多数都在主要路径上养草刈草。在那个时候,樱桃开始成熟;从比斯托亚到卢卡一路上,我们遇见几个村民,拿着几束草莓向我们兜售。
星期四是升天节,我们在午饭后动身,起初一段时间走在这块平原上,然后是一条有点起伏的道路,再后又是一片宽阔美丽的平原。在麦田中央种植行列整齐的树木,一株株树顶都盖上葡萄藤;这样的田地简直就是花园。从这条路上看出去的山上也都种满了树,主要是橄榄树、栗树和为了养他们的春蚕而种的桑树。在这块平原上我们走到了
卢卡(二十里)。
城市比波尔多小三分之一,自由,只是由于弱小而沦为皇帝和奥地利皇族的保护地。它封闭,四周碉堡林立;壕沟不深,流水也浅,布满青草,沟底宽而平。城墙内圈的马道上种植了两三排树,作为遮阴——他们说——必要时也是鹿寨。从外面只看到一片遮蔽房屋的树林。他们始终保持一支三百名外国士兵组成的卫队。
城里人口密集,多的是纺丝工人。街道狭窄,但是美丽,差不多到处都有美丽的大房子。他们从塞奇奥河引出一条运河贯穿全城,他们花十三万埃居造一座宫殿,工程进展很快。他们说不包括城里有十二万臣民。他们有几处小城堡,但是没有城市归属于它们的名下。贵族与武士都做生意:布恩维西家族在当地是最有钱的。外地人只有通过一扇重兵把守的门才能进去。
城市有这么惬意的地势我还从未见过,四周是美得出奇的平原,最窄的地方至少也有两里宽,接着又是秀丽的山岭,大多数人在乡野都有房屋。
那里的酒质量一般,每天生活需二十苏。当地模式的旅店条件颇差。许多人对我态度十分殷勤,送酒送水果送钱的都有。
星期五、星期六我待在这里,星期日午饭后动身离开(午饭别人吃,我没吃,我在守斋)。城池近处的丘陵上都是秀丽的房屋,还很密集。大部分路程都走在一条低低的道路上,颇为舒服,塞奇奥河沿岸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可居住人的群山。我们经过好几个村子和两个较大的镇:德西莫和博尔戈。这条河在我们的右面,在河的这一边走上了一座高度少见的桥,一个桥拱横跨宽阔的河面;这样形状的桥我们见过三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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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蒙田《随笔集》第三卷第十章《论意志的掌控》,对此加以嘲弄,但是在这里意见有所改变。
(2) 即今日克罗地亚境内的达尔马提亚。
(3) 指圣马利亚在拿撒勒自己出生和孕育耶稣-基督的小屋子,先由天使们搬运至斯克拉维尼(达尔马提亚)、最后又落户在洛雷托。
(4) 葡萄牙科英布拉主教约翰·苏亚雷斯,得到庇护四世教皇的批准,取走洛雷托圣屋的一块砖头。回来后大病一场。最后又把这块砖头送了回去。
(5) 关于这些神迹(或假神迹),蒙田在《随笔集》第三卷第十一章亦有论及。
(6) 公元前390年,高卢人在阿利亚打败罗马防军,劫掠罗马,后被克米勒斯击退,撤出罗马。Senogallia中的gallia(加利亚)指高卢。
(7) 三笔总数应该是六十苏,但原文是五十苏;据加拉维尼版的注解,不包括饭钱,仅是骑马人的费用。
(8) 指罗马与迦太基布匿战争中的一次重大战役。发生于公元前207年,迦太基大将哈兹德鲁珀尔阵亡,最后也导致汉尼拔失败。
(9) 1631年,乌尔比诺公国缺乏男性继承人,归并入天主教国。著名的乌尔比诺图书馆藏书现为梵蒂冈图书馆的一部分。
(10) 据“七星文库”《蒙田全集》,应为十二岁。
(11) “五月美女节”,在意大利和法国都是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19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在一诗中有详细描写。
(12) 这见于罗马诗人贺拉斯的诗歌中。
(13) 罗马诗人普鲁塔克的故乡。
(14) 蒙田第一次逗留佛罗伦萨时期,参观过卡斯特洛,在“秘书”代写的日记中谈到,现在的章节中看到他对佛罗伦萨的看法有所改变。
(15) 那不勒斯国王,普拉托在1313年向他归顺。
(16) 一法郎值二十苏。
(17) 瑟吉厄斯·卡蒂利那,罗马政治人物,被控谋反,事败后,公元前62年在皮斯托亚附近被杀。
(18) Gonfalonier旗手,是中世纪意大利某些城邦领袖的称号,其选举两月一次。该城市划分为三个区,这个职务由三区轮流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