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十一月最后一天圣安德烈节晚上八时到达
罗马(三十里)人民门。这里像在其他地方我们遇到不少麻烦,因为热那亚有瘟疫(1)。
我们投宿狗熊旅店,第二天也住在那里;十二月第二天,我们在一个西班牙人家里租了房,正对染衣场圣卢西亚教堂。我们在那里住得很舒服,三间漂亮的卧室,还有大厅、食品室、马厩、厨房,每月二十埃居。此外主人还提供一名厨师并允许在厨房用火。
室内家具一般来说要胜过巴黎,他们用大量锃亮的皮具,有一定等级的旅舍都有地毯。我们看到附近不远处有一家金瓶旅店,跟我们租金相同,布置得流金溢彩,宛如国王寝宫。但是,除了房间不能隔开,蒙田先生还认为这样富丽堂皇不但无用,对于家具——每张床价值四五百埃居——的保存也困难。我们在自己的旅店里讨价还价,要像在法国那样使用普通布帛;这样根据当地的做法,他们可以节约一些。
蒙田先生很不高兴在街上遇到这么多的法国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用他自己的语言向他打招呼。看到那么大的庭院里都是教会高级神职人员,在他也是一件新鲜事,他还觉得到处是富人、马车和马,比他在哪儿看到的都要多。他说,街景多姿多彩,尤其是行人熙熙攘攘,在他看来要比他至今看到的其他城市都更像巴黎。
那时正沿着台伯河两岸建设新城。那块山地是老城的中心,每天人来人往穿梭不断,如今造了几座教堂、几幢红衣主教的豪宅和花园。他根据明显的现象,结合废墟的高度来评断,这些山与斜坡的形状已跟老的变得完全不同;他还肯定在许多地点我们是完全走在了屋顶上。从塞维鲁凯旋门我们很容易判断出我们所处的位置要比古代的街面高出两梭枪。说来也是,差不多到处都是走在被雨水冲刷和马车轮印磨损而露出的旧墙头上面。
他反驳那些把罗马的自由与威尼斯的自由作比较的人,主要在下列方面:说什么这里的房屋是那么缺乏安全,一般都劝家有资产的人把钱交给城市银行保管,不至于看到自己的保险箱被人撬开,许多人家都遇到这类事。又,夜间外出不太安全;又,这第一个十二月,绳索腰带修士会(2)会长突然被解除职务和关押起来,因为他在有教皇和红衣主教出席的讲道中指责教会高级官员无所事事和讲究浮华,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语调尖刻对此说些一般泛泛的话而已。又,蒙田先生的行李在城市进关时受到检查,连最小的衣服什物也翻个遍;而在意大利的大部分城市,这些官员只要求人家拿给他们看一下而已。除此以外,他们还把他们找到的书籍都拿了去说要审查。这需要好长时间,一个人要是有其他事,只好认为这些书是有去无回了;而且这里面的道理稀奇古怪,《圣母的时间》由于是巴黎出版而不是罗马出版的,在他们看来就是可疑读物;还有德国某些圣师反对异端分子的书籍也遭没收,因为在驳斥对方时也提到异端原有的错误论点。这方面他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事前也无人警告他会发生什么,虽然他经过德国而来,生性好奇多问,却没带一部禁书。然而,当地的几位大人对他说即使查出禁书,他就让他们被抄走算了。
我们到罗马后十二到十五天,他感觉不适,不常见的肾移位,有引起溃疡的危险;由朗布依埃红衣主教的法国医生开出方子,在他的药剂师的巧妙帮助下,他首次下决心一天服下大剂量山扁豆泻药,用一把小刀先沾一点水,药放在刀尖上伸入口中轻易吞下,他泻了两三次。第二天,他服下一些威尼斯松脂;他们说这来自蒂罗尔山区,两大块夹在饼内,放在一把银匙上,随同一两颗美味的果浆一起送服,他没有任何不良反应,除了尿里有点紫罗兰香气。之后他又喝了三次某种饮料,但不是迅速连续,味道和颜色都像杏仁奶,他的医生告诉他确是它没错;可是他还是觉得这里面放了四种冷种籽(3)。服用这杯饮料没什么不舒服或怪异的,只是时间要在早晨饭前三小时。他不觉得喝这个杏仁奶起什么作用,因为服后身体依然不适。后来,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他有一次恶性腹绞痛,将近中午他就上床休息了,一直待到晚上,排出许多沙子,后来又是一粒大结石,硬而光滑,在尿道停留了五六个钟点。在这段时间,自从他温泉沐浴以来,肠胃功能有了很大改善,他相信亏了它才让他避免了好几次险情。他那时停食好几顿,有时在中午,有时在晚上。
圣诞节那天,我们去圣彼得大教堂听教皇主持弥撒(4)。他有个好位子,全场仪式都一目了然。有好几道特殊的程式,《福音书》和《使徒书信》先用拉丁语,后用希腊语朗读,在复活节和圣彼得节那二天也是这样做的。教皇给其他几位领了圣体,跟他一起主持祭礼的有法纳斯、美第奇、卡拉法、贡萨加等红衣主教。倒自圣爵的酒使用一种特殊的杯子喝下,预防投放毒药。在这场和其他一些弥撒中,他觉得新奇的是教皇、红衣主教、其他高级宗教官员,几乎整个弥撒时间坐在椅子上,不脱帽子,都一起闲谈说话。这些仪式看起来场面华丽多于虔诚。
此外,他觉得这里女人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值得称赞说罗马的美女盖天下;而且也像在巴黎,美貌出众的女人要在出卖美貌的女人中间去找。
十二月二十九日,那时的大使达班先生,勤奋的贵族,蒙田先生的多年老友,嘱咐他去亲吻教皇的脚。埃斯蒂萨克先生与他坐上大使的马车。当大使受到接见时,他请教皇的侍从把他们带进去。他们看到了教皇,与他一起的是大使一人,这是惯例。教皇身边有一只小铃,他要谁进去见他就摇铃。大使没戴帽子坐在他左边;而教皇从不对谁脱去他的软帽,也没有大使在他身边戴帽的。
埃斯蒂萨克先生首先入内,在他后面是蒙田先生,再是马特科隆先生和奥托瓦先生。教皇坐在房间的角落,他们走入房间一两步后,不论是谁都一膝跪地,等待教皇给他祝福;教皇祝福后,他们站起,走到差不多房间一半的地方。大部分人确实不是横穿房间直线走向他的,而是沿墙走到转弯处,然后笔直向他走去。在半途上,他们再一次单膝跪地,接受第二次祝福。这样做了后,他们朝着他走至铺在他脚下七八尺长的一块厚地毯前。在这块地毯边上,他们双膝跪下。这时,介绍他们的大使单膝跪地,把教皇的长袍卷起放到他的右脚,脚穿一只红软鞋,上面绣了个白十字。跪在地上的人跪步走至他脚前,身子俯下去吻他的脚。蒙田先生说他把教皇的脚尖稍稍抬起一点。他们相互让出位子吻它,然后退到一边,始终保持这个姿势。
这样做完后,大使把教皇的脚盖住,从位子上站起,向他说他引见埃斯蒂萨克先生和蒙田先生的用意。教皇脸上一团和气,鼓励埃斯蒂萨克先生勤奋学习,陶冶德操,蒙田先生继续对教会保持忠诚,为最信奉基督教的国王效力,他若哪里用得上愿为他们效劳。这些都是用意大利语说的。他们没有对他说话;但是他在站起来以前又给他们一次祝福——这表示辞退。他们又照原样退出。这就按各人的理解而做了。最普通的做法是身子往后退,或者至少斜着身子,始终要看着教皇的面孔。到了半途,像进去时一样,他们一膝跪地,接受另一次祝福,到了门前再一膝跪地,接受最后一次祝福。
教皇用的是意大利语,夹杂意大利最土俗的博洛尼亚方言。他生来不善辞令。然而他是个非常有风度的老人,身材中等,腰板挺直,面相威严,一绺雪白长须,那时年已八十以上(5),这个年纪精神如此矍铄硬朗更有何求,他不痛风、不腹绞痛、不胃痛,没有任何依赖。他天性温和,对世界大事并不热衷,是个大建设者,他这方面在罗马和其他地方享有特出的令誉;还是个大布施者,我要说的是从无论哪方面来看。(别的不说,哪个女孩要结婚,若是贫寒出身,他无不帮助成家。他慷慨,真正做到有求必应。)除此以外,他还给希腊人、英国人、苏格兰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波兰人建学校,除了房舍这笔无底的支出,还给每所学校一万多埃居的无限期年度津贴。他这样做是召唤那些教会名声败坏的国家里的孩子回归教会。孩子到了里面,有吃有住有衣穿,接受教育,全部由教会负担,不管什么自己不用花一文钱。这些困难的公共支出,他乐意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也不用自己承担。
大家提出要求他也会频频接见。他的回答简短果断,谁有新的论点来与他争辩是白费时间。他信仰他认为正确的事。即使对他热爱的儿子,他毫不犹豫对他作出正确的判决(6)。他晋升他的亲戚,(但是这绝不损害他苦心维护的教会利益。他在公共建筑和道路改造方面工作大刀阔斧。)但是,说实在的,他在那两方面也没有惊人的业绩(但是做好事倾注很多心力)。
十二月最后一天,他们两人(蒙田先生和埃斯蒂萨克先生)在桑斯红衣主教家吃中饭,他比哪个法国人都更注重罗马礼仪。遵照教会仪式规矩,这两位领主相互对答,饭前祷告与饭后祷告都念了很久。吃饭时用意大利语念了当日《福音书》中的一段话。他们在饭前与饭后跟他一起洗手。有人递给每个人一块毛巾擦干手;为了对贵宾表示特殊的接待,让他坐在主人旁边或对面的位子,把他们的盐瓶放在正方形的大银盘上,在法国招待大人物使用的也是这样。在这上面再盖一块折成四叠的餐巾,放面包、刀叉、匙子。在所有这些上面还有一块餐巾,这是可以使用的,其他一切都留着不动;因为你坐上桌子后,有人给你在方盘旁边放一只银盘或陶盘由你使用。端上桌的菜肴,由一名切肉侍臣切成块放入小盘子,依照座位分给入席者,入席者不必动手碰盘子,他们也不大动主人的盘子。
他们给蒙田先生上了酒,就像他一般在大使家吃饭也是这样子喝的。有人给他送来一只银盆,上面是一只装葡萄酒的玻璃杯和一只装满水的瓶子,瓶子就像装墨水的瓶子那么大。他右手拿杯子,左手拿瓶子,按自己需要把水倒入杯子里,然后又把这瓶子放进盆里。当他喝时,侍候的人把盆子递到他的下巴,然后他自己把杯子放回盆子里。这种仪式也只是对坐得最近主人的一两人才用。
饭后祈祷后桌子立即撤去,椅子接着沿餐厅的一边排列,红衣主教大人请他们坐在他身后。这时走出两名教会人士,穿着讲究,手里捧着我不知名的乐器,他们走到红衣主教面前跪下,让他倾听在某个教堂内不知名的礼乐。他对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说完话站起身走开时,他向他们举一举帽。
稍后,他让他们乘上他的马车带往教会议会会议,红衣主教在那里集合前往晚祷。教皇也来了,换了衣服也去晚祷。红衣主教接受他的祝福时不用像老百姓那样下跪,只是低下头深深鞠躬。
一五八一年一月三日,教皇经过我们的窗前。走在他前面约有两百个骑马的人,他的朝廷官员、宗教人士和俗家人士都有。在他身边的是美第奇红衣主教,他戴了帽子跟他交谈,正把他接往府中吃中饭。教皇戴一顶红帽子,白色法衣,紫红丝绒风帽像平时一样,骑一匹白色溜蹄马,披红丝绒、金流苏和蕾丝马衣。尽管年奔八十一岁(7),上马不用侍从搀扶。他每隔十五步停下祝福。在他身后走着三位红衣主教,然后又是一百名左右武士,长矛插在身后,除了头部全身披甲。还有一匹同样装饰的溜蹄马、一头骡子、一匹白色骏马和一顶轿子跟在他后面,还有两名持衣侍从,他们在马鞍架上带了箱子。
同一天,蒙田先生服了一些松脂,没什么理由,只是他感冒了,之后尿出许多沙子。
一月十一日上午,当蒙田先生骑马走出旅店前往银行街时,他遇到正从监狱里押出一名遐迩闻名的盗匪,卡泰纳使整个意大利闻风丧胆,他杀人手段极其残忍,特别有一次两名嘉布遣会修士在他逼迫下否认上帝,因为他答应这样才能保全性命,他们做了后还是被他平白无故杀死,这既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了复仇(8)。
他停下观看这个场面。除了跟在法国所见的那样,他们还在罪犯前面高擎一个大十字架,上盖一块黑布,有一群人步行,戴面罩穿布衣,据说是罗马的贵族与名人,他们自愿伴送进入刑场的犯人和死者的尸体;为此还组织一个兄弟会。他们中间还有两名或者只是穿戴成那样的神父,在车上帮助犯人,向他说教。其中一名不断地把一张天主画像伸到他面前,要他不停地吻。这样从街上就看不见犯人的脸。绞架也就是一根横木放在两根支架上,犯人的脸始终遮在这张像后面,直至他上绞架被抛出。这是一场平常的死,没有行动没有言辞。这是个黑皮肤男人,约三十岁左右。
在他吊死后,还被大卸成四块;他们并不是把人简单弄死就算完事,在他死后还施暴行。蒙田先生在这里看到他在别处说到过的事(9),老百姓多么害怕施之于死人身上的种种残暴;原来群众看到他被吊死无动于衷,把他的尸体肢解时每切上一刀,就会发出乞怜的叫声。犯人死后立刻有一位或数位耶稣会人或其他人跳上一块高地,对着不同方向的群众大叫,向他们传道要吸取这个教训。
我们注意到在意大利,尤其在罗马,教堂做仪式几乎不敲钟;法国最小的村子也比罗马敲得多;同样没有画像,除了是近来才有的。好些古教堂连一幅也没有(10)。
一月十四日,他又服了松脂,没有显著效果。
同一天,我又看到两兄弟被处决,他们以前是卡斯特拉诺秘书的仆人,就在没几天前的黑夜,在教皇的儿子贾科波·彭贡帕尼奥大人在城内的宫殿里把秘书杀死。这次就在这座宫殿前对他们施以钳烙刑,然后剁下他们的拳头,命令他们放到立即杀死与剖开的阉鸡的伤口里。他们是在绞刑架上处决的,用一只木头大槌子一棒打下,然后再掐死。他们说这种刑罚在罗马只是偶尔使用;其他人说这是根据罪行而定的,因为他们谋害了自己的主人。
说到罗马的面积,蒙田先生说城墙内的面积有三分之二以上是空的,它包括老罗马与新罗马,若把巴黎以及它的郊区全部围在墙头内,这两者的大小可能是相等的。但是以房屋与人口的数目与密度来说,他认为罗马的面积不及巴黎的三分之一(11)。至于公共广场之多与大,街道与房屋之美,罗马远远领先巴黎。
他也觉得这里冬天的寒冷十分接近加斯科涅。圣诞节前后有严重霜冻,寒风吹得难以忍受。那时甚至经常还有雷鸣冰雹天气。
宫殿内套房连绵不断,穿过三四个大厅才进入正厅。蒙田先生接受宴请的某些大厅,餐具柜不放在进餐的那间房里,而在另一个紧挨着的厅里,若要饮料他们去给你找来;那里摆放着银餐具。
一月二十六日星期四,蒙田先生去游览台伯河对岸的雅尼库伦山,观看那地方的奇景,尤其是两天前倒塌的一堵古墙的大块残壁;凝望罗马各部分的布局,在别处都不能看得那么清楚。从那里下山去梵蒂冈城,观看美景园壁龛里的雕像,和描绘意大利各地地图的美丽画廊,后者是教皇建造,已接近竣工。之后,蒙田先生丢了钱袋和其中的一切。他认为那时天下雨,气候很不舒服,他给了两三次布施,没有把钱袋放回小口袋,可能塞进了裤子的夹缝里。
那几天,他只是以研究罗马为乐。起初他雇了一名法国导游;但是这个人脾气古怪不干了,他一气之下凭自己的研究把罗马认识个透,晚上他静心阅读各种不同图片和书籍,白天到各个地方印证自己的书本知识;以致不多几天,他可以绰绰有余给他的导游当导游了。
他说大家看到的罗马只是它顶上的一片天空和它的地理位置;而他对它的认识是抽象的、静观的,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单靠感官理解的。那些人说至少看到了罗马的废墟,这话说得言过其实;因为这么一台恐怖机器的废墟会对它的记忆带来更多的光荣与崇敬。这不是别的,只是它的墓碑而已。它的长期统治让全世界都与它为敌,世界首先要打垮和粉碎这个美妙的躯体的所有部位;因为罗马即使完全死亡、颠覆和面目全非,也令世界恐慌,世界把废墟也要埋葬。
这个废墟还在棺材上面显露其细微的痕迹,这是靠命运而保存了下来,藉以证明这个无穷的辉煌,那么多世纪、那么多战火、那么多次全世界煞费苦心一而再再而三要把它摧毁,还是没有能够把它消灭殆尽。但是事实好像是这些遗存的面目全非的肢体是最没有价值的;与这个不朽光辉为敌的人在盛怒之下首先要摧毁其最美与最有价值的东西。这个私养的罗马的建筑物此时此刻都要与古代的陋屋沾亲带故,虽然它们有什么让我们这些世纪目瞪口呆,只是使他想起法国不久前被胡格诺派拆毁的教堂拱顶与墙面上高筑的雀巢与鸽子窝。
他还担心的是,看到这座坟墓占据的面积,没法使我们把它完全认出来,墓碑大部分都已埋入地下;只是根据一些微不足道的遗存,如断砖残瓦、破罐碎盆,就想象古代那么灿烂隆盛,巍巍然如天然的高山峻岭(因为他把它与古尔松山相比,还认为宽有两倍之多)(12),这是天命的一种暗示,让世界感到他们用一种新颖而又与众不同表明其伟大的证物,暗中促成了这座城市的光荣与优越地位。
他还说,看到罗马城外七座山,尤其是最著名的卡比托林山和巴拉丁山,所占的微小空间与地盘,怎么能够轻易让人信服这么大量的建筑物可以排列在这里。只需看一看沿着罗马论坛的和平神庙的遗迹,最近一次的坍塌就像火山崩裂,分解成许多可怕的岩石,令人看来在山的空间可以容纳这么两座建筑,然而实际上,除了许多私宅以外,整整二十五到三十座神庙都建在里面(13)。
但是说实在的,根据对这座古城的描绘进行的许多猜测,都不太靠谱;它的地形也是不停地在改变,有的山谷即使最低的层面也盖满了房子;比如说,在韦拉勃伦这个地方,由于地势低,接受城市的污水,有一个湖。周围有天然的山,但是此山的高度要超过其他的山,这是这些大建筑物的废墟堆积形成的结果。萨维罗山不是别的,只是马塞卢斯剧院一部分的遗迹。他相信一个古罗马人看到罗马的现址不会把它认出来。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在地下挖掘很深,只会碰到一根大柱子的柱头,在土内还是竖立着的。他们的房子底下除了坍塌的旧屋和拱顶找不到其他房基。这在所有的地窖下面就可看到。也找不到旧时的房基和直立的竖壁作为承重墙。而是新宫殿的脚桩像被命运随随便便放在旧房屋的断垣残壁上,却如插在大块岩石里那么稳固牢靠。在目前道路三十多尺下有好几条古道路,那也是常见的。
一月二十八日,他腹绞痛,这不妨碍他正常活动,他排出一粒大结石和一些小结石。
三十日,他去参观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仪式,看得非常仔细,深受教益,那是犹太人的割礼。
他在另一次,一个星期六上午,已参观了他们的犹太会堂和他们的祈祷;他们在《圣经》中抽出几段应时的祷文,用希伯来语乱唱,像在加尔文派教堂。他们声音的节奏差不多,但是极端不合拍,因为有不同年龄和不同声音混杂在一起。儿童有的年纪还很小参加合唱,也无一例外要求他们懂希伯来语。他们对祈祷也不如我们那么专心,这中间闲谈其他事,对于他们的神秘事并不毕恭毕敬。他们在进堂时洗手,在这地方对他们来说脱帽是罪孽,但是必须表示虔诚的地方他们低头屈膝。他们在肩上或头上披一块有流苏的布,整个过程真是说来话长。午饭后,他们的圣师轮流阐述那天《圣经》选段的意义,都用意大利语。课后,另有辅导圣师在听众中选择一人,有时接连两至三人,跟刚才念的那个人针对他念的话进行论辩。我们听到的那个人他觉得在争辩时口才出众,很有灵气。
但是关于割礼,那是在私宅里做的,在孩子家里最方便最明亮的房间里。那人所在的地方,因为房间不合适,仪式就在大门入口处进行了。他们像我们一样,也给孩子找个教父与教母。父亲给孩子起名字。他们在孩子出生后第八天行割礼。教父坐在一张桌子上,在大腿上放个枕头,教母把孩子抱给他,然后走开。孩子像我们这里一样全身裹住;教父解开他的下身,这时现场的人和动手术的人都开始唱经,这手术约进行一刻钟,他们自始至终用歌声相伴。执行者可以不是拉比,而是他们中间的任何人,人人都希望应邀做这件事,因为他们认为经常受命做这件事是很大的福气;他们甚至会花钱让人来请,给某人一件衣服,或给孩子送上别的礼物;他们认为谁参加割礼达到一定次数,他们就知道那个人死后享有这样的特权,就是嘴巴不会被蛆虫吃掉。
在教父坐的那张桌子上,准备了这次手术用的一切必要工具。除了这些以外,有个人双手拿了一只装满酒的小瓶子和一只玻璃杯。在地上还有一只燃烧的炭盆,圣师首先烤烤手,见到孩子的衣服已经撩起,教父在腿上抱着他面孔对着自己时,他抓住他的生殖器,一手把上面的包皮拉向自己,一手把gui头和生殖器往里推。他抓住gui头的包皮,把一把银工具放到包皮头上停一停,不让割时伤到gui头和肉。这之后他一刀切下这块皮,立即把它埋到为这场奥秘所准备的一盆泥土里。这之后,圣师过来用指甲把gui头上的一些小皮轻揉,用力拉掉,把皮再向gui头后面推。
这件事看起来很费力很痛苦,然而毫无危险,伤口在四五天内总是可以愈合的。孩子的哭声跟我们的孩子在洗礼时差不多。gui头这样露了出来,立即有人把酒递给圣师,他嘴里含了一点,过去把孩子血淋淋的gui头吮在嘴里,把他吸入的血吐出来,立即再含口酒如此者三次。这样做了后,有人给他递上一只小纸角,里面是红色的粉末,他们说是龙血制的。他在伤口上洒满,然后用特制的布给孩子的器官干干净净包好。这样做了后,有人递给他满满一杯酒,这酒经过他的祈祷,他们说是赐福的。他喝了一口,然后又把手指浸在酒里,然后三次在手指上沾了一滴酒放到孩子嘴里让他吮;之后这杯酒就这样送往待在住所另外地方的母亲和其他女人,让她们把剩下的酒喝完。此外,另有一人拿了一个像网球似的银具,有一把长柄,上面开了小孔,就像我们的香料匣,首先放到圣师的鼻子前,然后是孩子,然后是教父;他认为闻了这个气味可以加强人的虔诚之心。他始终满嘴血污。
八日,后来又是十二日,他隐约有一阵子腹泻,排出几块结石,没有大痛苦。
这一年在罗马举行封斋前的狂欢节,得到教皇的允准,要比前几年更放纵:我们则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教廷街是罗马的一条大街,其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时而有四五个孩子,时而有犹太人和老人,全身赤裸,沿着这条街一头狂奔到另一头。看到他们在你待的地方前面经过并没感到什么好玩。他们同样放马跑,马背上骑着小孩子,用鞭子赶着走;还有骡子和水牛由骑马的人用刺棒推它们。所有竞跑都有一份奖品,他们叫作“帕里奥”,这是用丝绒或布帛做的小旗。那些贵族在女士招摇过市的几个路段骑着骏马朝着目标投枪,大受欢迎,因为这些贵族一般来说最拿手的也就是骑术了。蒙田先生让大家花了三埃居搭了个看台。他确实是坐上了这条路上非常好的一个位子。
那几天,罗马的贵美人个个让大家看了个仔细,因为在意大利不像在法国,她们都不戴面具(14),在人前毫不遮掩。说到绝世美人,他说,并不比法国多。除了三四人以外,也很少出众的;但是一般来说,她们都更动人,丑女也没像在法国看到的那么多。她们头饰梳理是法国不能相比的,腰部以下也是如此。法国人的身材更好,因为这里的女人腰带太松,这部分像个怀孕女子。她们的仪态更端庄、柔和和甜蜜。两国妇女的服饰难分上下,都是一身珠光宝气。她们不论出现在什么公共场所,马车上、节庆日或剧院内,从不跟男士在一起。然而,她们跟男士穿插跳舞颇为自由,那时有机会谈谈话与碰碰手。
男士穿着非常简单,不论什么场合,穿黑衣和佛罗伦萨哔叽;因为他们的肤色比我们深,他们本来就是公爵、伯爵和侯爵,不知怎么没这样的派头,外表很普通;然而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到了极点,不论法国俗人怎么说。法国人对于无法忍受自己平时放肆和粗鲁的人,绝不会称他们为和蔼可亲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为所欲为而引起别人反感。他们对于法国自古以来保持一种热情与尊敬,那些值得被人这样对待的人,那些有自制力而不冒犯他人的人,在这里还是得到相当的尊敬与欢迎。
封斋节前的星期四,他去参加卡斯特拉诺的庆祝会。会场张灯结彩,还有一个梯形舞台,精心布置得华丽花哨,准备角斗力上场比赛之用。比赛借一个正方形的谷场做场地,在黑夜晚餐前进行,场地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筑垒。其中尤为奇怪的是,地面一时漆成红色的不同图案。之前在地板上涂上石膏或石灰,然后又在这白色上放一块剪成镂空图案的羊皮纸或皮革,用刷子沾了红色涂料在羊皮纸上扫过,通过孔洞在地面上印出他们要的东西,这一切都那么快,只需两个小时一座教堂的大殿就粉刷完毕。
晚餐时,女士周围站着她们的丈夫,给她们提供服务,送酒和做她们要求做的事。餐桌上了很多烤制的家禽,还插了天然羽毛,简直像活的,阉鸡整只放在玻璃瓶里煮,大量野兔、家兔、禽肉泥;用布包扎得非常精致。女士的桌子上放四盆菜,可以拆散,下面是另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甜点。
男士出外互访从不戴面具;他们在城市公共场所散步或者骑马玩套环都不费多少钱。那里有两家这类的娱乐公司,华丽讲究,在星期一开斋日玩骑马刺人像。尤其他们良马的数量要超过我们。
(从这里开始是蒙田的亲笔法语日记)
随从中做这项美好工作的那个人辞走以后,我看到这份日记已经写了不少,不论这对我有多么不便,还是应该由我自己继续往下写(15)。
二月十六日,我从教堂回来,在一个小礼拜堂内遇到穿法衣的教士,正忙于给一个中魔者治病。这是一个忧郁、好像僵硬的男人。有人让他跪在祭台前,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块不知什么布把他拴住。教士在他面前念了许多祷告和驱魔辞,敦促魔鬼离开这个躯体,他念日课经中的经文。这之后,他说话转向病人,一会儿对他本人说,一会儿对他身体内的魔鬼说,那时辱骂他,用拳头狠狠揍他,向他的脸上啐口水。病人对他的要求答非所问:时而为自己说,说什么他感觉到他作恶的行动;时而为魔鬼说,他多么害怕上帝,驱魔辞正在对他起作用。这样做了好久以后,教士作出最后努力,退到祭台前,左手拿起圣体盒,那里面是圣体;另一只手拿一支燃烧的蜡烛,蜡烛倒提,使它熔化燃尽,同时念诵经文,最后尽量声音洪亮威严地对魔鬼说出威胁与严厉的话。当第一支蜡烛在他手指间快要烧完时,他取了另一支,然后再是第二支,第三支。这样做了后,他放回圣体盒,也就是里面有圣体的透明盒子,回来找那个病人,这时对他像对个男人说话,给他解绑,把他交还家人带回家。
他对我们说这个魔鬼是最凶恶的魔鬼,顽固不化,要驱逐它很费工夫。他对在那里的十到十二位贵族,说了这方面的好几桩事,以及他一般对此的经验做法,特别提到那天他给一名妇女打掉一个大魔鬼,它钻出身子时在这个妇女的嘴巴里吐出钉子、别针和他的一撮毛发。由于有人回答他说她还没有完全复原,他说这还是个较为稚嫩、作恶不多的精灵,它在那天早晨才钻入身子;但是这类魔鬼(他知道它们的名字以及分门别类的等级)还是容易驱逐的。我看到的就是这些。我的那个人没其他表情,只是咬牙抿嘴;当人家给他看圣体,偶尔还吐出这个词:Sifatavolent(命运使然)。因为他是公证人,拉丁语略懂一二。
三月第一天,我去了圣西斯廷教堂。主持弥撒的教士在主祭台上,要高出祭台,面孔朝着教众,在他后面就空无一人。同一天教皇也来了,因为几天以前,他下令让那里的修女迁出教堂,因为她们待在这个地方稍处偏僻,用以安置在城里以乞讨为生的穷人,这自然是善举一桩(16)。红衣主教为了推动这件事每人捐二十埃居,其他个人更是捐献巨款。教皇给这家慈善院每月五百埃居津贴。
在罗马有许多私人信教组织和兄弟会,对慈善事业表示极大的关怀。老百姓,从整体来说,我觉得不及法国民风淳朴的城镇虔诚,但仪式更周到,在这个地区他们走上了极端。我在这里写的都是出于自由意志,仅举两例。
有个人跟一名妓女躺在床上,正当云雨兴浓之际,突然子夜十二点《圣马利亚》祷钟敲响,她立即从床上跳起匍匐地上念祷告。还有一例是另一个人,那个妈咪(因为年轻妓女都有老鸨,被她们称为妈咪或姑姑)过来敲门,勃然大怒,把少妇挂在脖子上的小圣母像项链扯下来,不让罪恶的气味熏了它。那名少妇竟忘了一贯那样把它从头颈上取下,也感到无地自容。
莫斯科大使那天也上教堂祈祷,穿了一件紫红色大氅,金色呢长袍,金色呢夹绒软帽,下面又是一顶银色布教士帽。他是莫斯科派来拜谒教皇的第二位使节(17)。第一位还是在保罗三世教皇时期。人家说他的任务是游说教皇干预波兰国王对他的主子进行的战争,声称是沙皇挡住了土耳其人的第一次进攻;如果他的邻国使他国势衰弱,他就无法再打那一场战争,这就为土耳其人敞开大门,长驱直入到我们这里;还主动提出解决他与罗马教会在宗教方面的若干分歧。
他像在保罗教皇时代的另一位那样,留宿在卡斯特拉诺府上,饮食则由教皇招待。他坚持不吻教皇的脚,但只吻他的右手,除非有人向他证实皇帝本人也遵守这个礼仪他才会俯就;因为举国王为例还不够说服他。他除了本国语言以外不会说其他语言,还不带翻译就来了。他只有三四名随从,说自己乔装改扮穿越波兰冒了大风险。他的国家对于这部分世界的事务那么无知,他给威尼斯带来了他的主人写给威尼斯市政议会大议长的亲笔信。问到这信里的意思,他说他们以为威尼斯属教皇管辖,他将派遣几名王室成员去那里,像在博洛尼亚和其他地方一样。上帝知道这些贵人收到这么无知的信是什么滋味!他给教皇和那些地方送上紫貂和黑狐,这在当时都是珍贵至极的裘皮。
三月六日,我去了梵蒂冈图书馆,五六个大厅一排并联。大量书籍放在好几行书桌上,有的还放在箱子里,都为了我而打开;许多手抄本,其中有一部塞涅卡的书和普鲁塔克的《道德论集》。最引起我注目的还有“好人”埃吕斯·阿里斯泰德的雕像,美丽的秃头,浓胡子,大额头,目光温柔有威;他的名字刻在非常古老的基座上;一部从中国来的书,文字怪异,纸张材料比我们的柔软和透明得多;因为它容易透墨,只在一面书写,纸页都是双层的,在中间对折,叠在一起。他们认为这是用一种树皮膜做的。我在那里也看到一片古埃及纸莎草纸,上面有些陌生的文字,这是一块树皮。我看到圣格列高利书写的经文。上面没有标注年份,但是他们说从他那里一代代传至今日。这是像我们一样的弥撒经本,送至最近一次特兰托公会议,作为我们祭祀的信物。我看到圣托马斯·阿奎那的一部书,那上面有作者自己手写的数处修改,字迹很潦草,一封短信比我写的还差。同样,印在羊皮纸上的《圣经》,不久前普朗廷用四种语言编成的那部,腓力国王把它送给了这位教皇,就像他在书壳上写的(18);此书的原文是由英国国王下令编撰反对路德的,在约五十年前他送给了利奥十世教皇,由自己亲手题辞,还附上这首美丽的拉丁语题词,也是他写的:
英国国王亨利把这部作品
敬赠给利奥十世,以志两位朋友的忠诚友谊。
我读了序言,一篇是给教皇的,一篇是给读者的。他为他的军事占领和碌碌无能而致歉。作为拉丁语读物这是篇好文章(19)。
我参观图书馆毫无困难。人人都可去看,取出他要的东西,差不多每天早晨都开放。我全程有人陪同,一位贵族更邀请我随时可去。我们的大使先生当时离任之前就没有参观过,埋怨说人家要他向这家图书馆主人西尔勒托红衣主教说了好话才让进去。他说,他以前一直没能见到塞涅卡的手稿,这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情。听了他这些话我觉得事情毫无希望,没想到我交上了好运。世上的事从某些角度容易之至,在另外场合又是难上加难。时机与机缘都有它们的特权,往往让老百姓得到连国王也得不到的东西。有心人常常会抢得先机,这如同地位与权势一样。
我也看到一部维吉尔的手抄本,字形极大,字体长而瘦,我们看到约在君士坦丁那个世纪,罗马皇帝时代铭文上都这样,有点像哥特式,失去了老式拉丁书法中的方形比例。这部维吉尔书籍,坚定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就是人家作为《埃尼德》(20)的最初四句诗其实是借用的,在这部书里就没有。《使徒行传》用一种非常秀丽的希腊金字写成,鲜艳如同现时代的作品。这种字体厚实,在纸上坚实凸起,把手放在上面可以感到厚度。我相信这种字体我们已经失传了。
三月十三日,安条克的一位老年大主教,阿拉伯人,精通该地区的五六种语言,对希腊语和我们的那些语言则一字不识,我跟他交谈很亲切,他给我开了一种药剂治疗我的肾结石,还给我把服法写下。他把药装在一只小陶罐里,对我说我可以保存十到二十年,他希望这药得到这样的效果,第一帖服下我的病就霍然而愈。万一我把他的方子弄丢了,还可以在此找到:“晚餐少吃,取此药约两三颗豆子大,放在手指间搓碎,然后置于温水内,必须在睡前服用,隔日一次,共服五次。”
一天在罗马跟我们的大使一起用午餐,席间有缪莱和其他学者,我把话题扯到了普鲁塔克法语译本问题(21),我不同意有些人把它看得比我说的低得多,我至少是这样认为,译者没有表达普鲁塔克真正含义的地方,他以另一种类似的意义代替,并与前后文保持了一致。为了向我指出我这种意见还是对他过誉了,有人举出两个段落,一段他们说是刚离开罗马不久的巴黎律师曼戈先生的儿子提出的批评,在《梭伦传》中间,他说梭伦自夸解放了亚提加,取消了遗产继承分割的界限。这话他说错了,因为那个希腊语表示某些放在土地上标明抵押的还是出售的标志,为了提醒买家要注意这个抵押权。他用“限制”代替,这词毫无所说的意义,这使人误解这些土地不是自由的,而是一般的。第二是在《儿童教育论》结束部分,他说:“这些规则更希望被人盼着去遵守而不是让人建议去遵守。”他们说,希腊语的意义是:“盼望更多于期望。”这是一句格言,在别处也说。这意义原来清楚明白,译者使用的词则生硬和奇怪。因而,听了他们对语言原意的推论,我心悦诚服地接受他们的结论。
罗马的教堂不及意大利大部分大城市里的教堂美丽;一般来说,在意大利和德国,教堂也不及法国美丽。在圣彼得大教堂,新堂入口处旗帜作为战利品高挂空中;铭牌上说这是国王们战胜胡格诺时缴获的旗帜;没有注明在哪里和什么时间。在格列高利礼拜堂旁边,墙上贴有数不清的还愿书,其中还有一幅拙劣的方形小画,画的是蒙贡都战役(22)。在圣西斯廷礼拜堂前的大厅墙壁上有好几幅画,关于罗马教廷的几件有纪念意义的大事,如奥地利的约翰海战(23)。还有一张画教皇把这位皇帝的头颅踩在脚下,皇帝是来向他请罪和吻他的双脚,不是按照历史上两人所说的话来表述的(24)。还有两处地方画尚蒂荣海军元帅受伤与死亡,都画得十分生动写实。
三月十五日,蒙吕克先生一大早就来找我,要完成我们在前一天制订的计划,去参观奥斯蒂亚。我们走圣母桥过台伯河,从波尔托门出城,从前这门叫波尔图恩塞。从那里我们走上一条不平坦的道路,一路上麦子与葡萄长得不茂盛;走了八里又跟台伯河汇合,往下走入一片大草原和牧场,到头是一座大城市,从那里看得见好几处美丽的废墟,与图拉真湖相接,这是蒂勒尼安海的泛滥处,船只也航行到这里为止。但是现在海水灌入不多,另一个湖,居于人称“克劳迪乌斯之弓”那块地方上面,进水更少。
我们原本要与恰在那里的佩鲁贾红衣主教一起用午餐,说实在的,这些大人与他们的仆人实在是客气之至。我的一名随从偶然经过那里,那位红衣主教就差他跟我说他有点对我不高兴。这个随从却被请到红衣主教的酒窖里去喝酒,其实他对我既没交情也不认识,这样做只是对有身份的外国客人尽普通的地主之谊。但是我却怕白天时光不够我去按计划游览,因为我为了看台伯河两岸已经大大延长了行程。
从那里,我们坐船渡过台伯河的一条支流,进入神圣岛,约一加斯科涅里那么长,满是牧草。那里几处有遗址和大理石柱子,就像这波尔托地方也有不少,这原是图拉真老城。教皇派人每天挖掘文物,送往罗马。当我们走完小岛,遇到了台伯河要过,找不到办法让马匹过河,无奈之下只得折回;但是幸运的是从对岸来了杜·贝莱大人、夏萨依男爵、马利沃大人和其他人。这时我过了河,跟这些贵族约定,他们骑我们的马,我们骑他们的马。这样他们走我们的来路回罗马,我们则走他们的来路往前去。
奥斯蒂亚(十五里),沿着台伯河旧运河而建;因为河道已有点改变,天天向外移。我们在一家小客店随意吃了一顿早餐。我们过了那里看到了洛卡,这是一座小要塞,无人设防。那些教皇,尤其是现任这位,在这里海边几乎每隔一里地建造大型塔楼和岗哨,以防土耳其人,他们经常下山袭击,甚至在葡萄收获季节,还掳掠牲畜和人。从这些塔楼开炮用炮声相互警告,警报飞快传到罗马,迅速异常。奥斯蒂亚四周是盐田,教廷全部领地用盐都由这里供应。这是一大片沼泽地,海水在这里泛滥。
从奥斯蒂亚到罗马这条路,称为奥斯丹西斯大道,沿途都是古代留下的美丽遗迹,数不尽的堤坝,好几条引水渠遗迹,一路上莫不是大堆废墟,这条路的三分之二路段是用废墟上的黑色大石头铺设的。看到台伯河这边的河岸,说从罗马到奥斯蒂亚这条路的两边住宅绵延不绝,此话听来确实不虚。除了废墟之外,我们走在将近半道上,见到左边有一座是罗马副执政的墓,十分美丽,上面碑文全部还能看清楚。罗马的废墟至今尚能看到大部分,是因为它的房屋厚重实心。他们建造巨大的砖墙,然后在外面贴上大理石片或其他白石头,或在上面再涂某种粘结物或盖方石块。写有铭文的层面差不多都被岁月销蚀,从而我们对这些事物的大多数认识都已丧失。只是在墙体厚重实心的建筑物上尚能看到铭文。
罗马的郊外,几乎到处看来都像寸草不生的荒地,或许是土壤不良,或许——我觉得这更可能——是这座城市没有多少工匠和男人是依靠手艺谋生的。我到这里来时,在路上看到成群结队的村民,来自格里松斯和萨伏依,趁这个季节到葡萄园和花园打工赚些钱,对我说这是他们每年的收入。
这座城里都是达官贵人,人人都沾宗教的光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这里没有商业街,或者说还不及一座小城市多,有的只是宫殿与花园。那里看不到一条阿尔普路或圣德尼路;我觉得自己一直走在巴黎的塞纳路或圣奥古斯丁路(25)上。工作日与节日城市面貌没有什么变化。整个封斋期到处祈祷布道。工作日也不比平时人少,那时候只见马车、教士和妇女。我们回到
罗马(十五里)住宿。三月十六日,我心血来潮,要去试试罗马的蒸气浴,到圣马可浴场去,人称是最高贵的。我一个人去,得到一般的款待,但是他们态度毕恭毕敬。按习俗可以携带女友前去,她们跟你一起都由男侍者擦背。我听说用两份生石灰、一份雄黄跟碱水调和做成膏药,涂在皮肤上历时七八分钟便可褪尽汗毛。
十七日,我腹绞痛了五六个小时,但还可以忍受,过了一会儿排出一块结石,大如松仁,形状也相同。
那时候,我们在罗马已有了玫瑰和朝鲜蓟。但是我不觉得热得异常,还像在家时一样穿衣戴帽。
这里鱼比法国少;尤其他们的白斑狗鱼毫无味道,是留给老百姓吃的。他们很少板鱼与鳟鱼,鲃鱼很鲜,也比波尔多的大许多,但是价格贵。鲷鱼在这里很珍贵,鲻鱼比我们的更大,肉也更紧。这里的油质地纯醇,我在法国吃多了喉咙会发毛,久久不去,在这里一点没有这个感觉。这里的人长年吃新鲜葡萄;即使这个季节葡萄棚上还挂着非常优质的葡萄。他们的羊肉味道不佳,不受人欢迎。
十八日,葡萄牙大使以腓力二世的名义代表葡萄牙王国向教皇表示服从;也是这位大使曾在这里代表故国王和与腓力国王意见相左的国家(26)。我从圣彼得大堂回来路上遇到一个人,他好玩地跟我提到两件事:一是葡萄牙人挑个耶稣蒙难周提出自己的服从,二是同一天,祈祷站设在圣约翰拉丁门,几年前有葡萄牙人在这家教堂里组织奇怪的联谊会。他们在弥撒时男人与男人结婚,举行与我们相同的婚礼,一起领他们的圣体,朗读同样的婚姻信条,然后又睡在一起和住在一起。罗马的戏谑者就说,既然男人与女人结合,只要举行这样的礼仪成为合法的婚姻,那么在这些捣蛋鬼看来,这次行动履行了教堂仪式和奥秘同样应该是合法的。这个宗派中的八九个葡萄牙人被烧死。
我看到了西班牙人的排场。在圣天使城堡和宫殿里响起了礼炮,教皇的号手、鼓手和弓箭手走在大使前面引导。我没有入内去听演说和观看仪式。莫斯科大使在一扇花窗前观看典礼,说他是受邀来观看大集会的;但是在他的国家,说到骑兵部队,总是有两万五千到三万人;他嘲笑这种场面,这些话是给他当翻译的那个人对我说的。
在棕枝主日的那个星期日,我在一座教堂晚祷时,发现一个孩子坐在祭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穿一件宽大的蓝塔夫绸新长袍,头上没有戴帽,而戴一顶橄榄枝冠,手举一支点燃的白蜡火炬。这是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他杀过一个男孩,那天教皇下谕令把他放出了监狱。
在拉特兰圣约翰教堂看到透明的大理石(27)。
第二天教皇巡行七座教堂(28)。他穿毛皮朝内的靴子,每只脚上有一块白皮子十字架。他总是带一匹西班牙马、一匹溜蹄马和一匹公骡,一顶轿子,都是同样装饰;那天西班牙马不在。他的马夫手里提了两三对马刺,在圣彼得大堂的阶梯下等着他。他不要马刺,要轿子,轿子里有两顶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红帽子,挂在钉子上。
当天晚上,我的《随笔集》发还给了我,上面有按照宗教学师的意见作出的修改。圣廷学师一点不懂我们的语言,只能根据一位法国修士的报告作出判断。我对那位法国人向他反映的每条不同意见都表示歉意,他对此感到很满意,交还给我由我自己凭良心去改正我若认为有欠妥当的地方。而我反过来请求他接受那个提出批评的人的意见,承认某些不妥,如使用“命运”这词,提到异教徒诗人,为(背教者)朱里安辩护,反对说人在祈祷时应该心灵纯净,摒除邪念;又:认为施刑超过简单一死的做法都是残忍的;又:培养孩子做一切事以及这类的其他事;这是我的看法;我在提出这些事时没有意识到这是错的;在其他一些事上,否认修改者理解了我的观点(29)。
那位学师是个明白人,他为我感到歉意,有心让我感到他并不同意这些修改,非常巧妙地在我面前跟另一位反对我的意大利人争辩。他们扣下了译成法语的《瑞士历史故事》,只因为译者是个异教徒,然而这人的名字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们对我们这些国家的人竟是那么熟悉令人惊讶。有意思的是他们跟我说遭禁的是那篇序言。
同一天在拉特兰圣约翰教堂,没有看到在大多数教堂做苦修课的苦修士,而看到圣西斯多红衣主教大人坐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拿了一根长棍拍过往的人的头,给女士也拍,但是根据她们的身份与美貌,笑容可掬,彬彬有礼。
圣周的星期三,我在中饭前与弗瓦先生走遍七座教堂,在那里约待了五个钟点。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看到自由谴责某个教士众所周知的恶行感到反感。因为那天,在拉特兰圣约翰教堂和耶路撒冷圣十字教堂,在非常引人注目的地方,我看到把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的历史写得极尽诬蔑之能事(30)。
我沿着城的那边,从人民门到圣保罗门走了好几圈,可以在三四个小时内慢慢走完全程。河对岸部分最多只需一个半小时。
封斋节期间罗马给我的娱乐主要是听布道。这里有杰出的布道师,如那位(被逐的)拉比,他在圣三一教堂星期六午饭后给犹太人布道。总是有六十个犹太人如期聚集(31)。他在他们中间是位著名的圣师,他利用他们本人的论点、他们的拉比和《圣经》的章节来反驳他们的信仰。他学识渊博,喜用多种语言,令人敬佩。那里还有一位给教皇和红衣主教讲课的布道师,名叫帕特拉·托莱多,(他学识精深,苦修坚韧,是位非常罕见的人物)。另有一位侃侃而言,受人欢迎,他向耶稣会会士布道,语言精湛,不免有些自负。后两人都是耶稣会会士。
这个修会在基督教界号召力极大;我相信我们中间没有一个兄弟会和团体享有这样的地位,作出这些人将会作出的成绩,如果他们的计划继续不辍的话。他们不久将在基督教内称雄。这是培育各式各样伟大人才的苗圃。这是我们教会中最令当今异端感到威胁的一个宗派。(32)
一名布道师说我们把自己的马车当作了星盘。罗马人最日常的活动是到街上溜达;一般来说,走出家门做的也就只是沿街走下去,也不想到了哪里停下来;城里有几条路是专门为此使用的。说实在的,这其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观看窗前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妓女,她们出现在百叶窗前,摆出欲迎故拒的风姿,不由我也心驰神往起来,她们实在太刺激我们的视觉神经了。经常我立即下马,受到开门相迎,这时令我欣赏的是她们显露的比实际美丽得多。她们知道如何表现自己最可爱的一面;她们只向你露出上半脸或下半脸或侧面,戴或不戴帽子,反正做到在窗前不让看到一个丑女。男人经过那里都脱帽,深深鞠躬,顺便得到一两个媚眼。花一埃居或四埃居的度夜资,第二天额外还可公开向她们调调情。那里也看到有模有样的女士,但是其装束与举止则让人一目了然。骑在马上你看得更仔细;但是这样做的只是像我这样衰老头儿或者骑在租马上装腔作势的年轻人。有身份的人都乘着私家马车而来,那些花花公子为了往上看得更清楚,在马车顶上开个栅栏窗;这就是布道师说把马车当成星盘使用的含义。
在圣周星期四上午,教皇全身盛装,待在圣彼得大教堂第一道大门第二层楼,旁边是几位红衣主教,他本人手擎一支火炬。在另一边是圣彼得大教堂的一名议事司铎,高声朗读一份拉丁语谕旨,上面罗列数不清的各种各样遭绝罚者的名单,尤其是胡格诺派(用的就是此称呼)和所有并吞教会土地的亲王;美第奇红衣主教和卡拉法红衣主教就在教皇身边,听了这一条嘿嘿冷笑(33)。这道谕旨读了整整一个半钟点,因为司铎用拉丁语读完一条,在另一边同样不戴帽子的贡萨加红衣主教,用意大利语重说一遍。之后教皇把那支点燃的火炬抛向下面群众,贡萨加红衣主教出于好玩还是其他原因,也把另一支抛向群众。那里共有三支燃着的火炬。这支落到群众中间,引起台下大乱,人人争夺这一段火炬,拳头棍棒凶狠地打了起来。读这份驱逐令时,有一块巨大的黑布挂在门楼的栏杆扶手前,就在教皇前面。驱逐令念完,这块黑布扯走,露出下面另一种颜色的条幅;那时教皇向群众赐福。
那几天展出圣像布,如一面大镜子似的正方形,上面隐隐约约有一张深色面孔(34)。仪式隆重地把它放在一张五六尺阔的桌子上供人瞻仰。那位拿着它的教士双手戴红手套,另有两三位教士托着他。还从未见过这样隆重膜拜的场面,老百姓匍匐在地,大多数人噙着眼泪,大喊大叫:“怜悯啊怜悯!”一个妇女据他们说是中了魔邪,看到布上这张面孔,一声惊呼,伸直身子,扭动胳臂。这位教士绕着桌子走,把画像给群众看,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向群众做每个动作都引起尖叫。
同时,也在这同一个仪式上,在水晶瓶里展出当年插入耶稣-基督腰际的一支矛头。在那天这样展示了好几次,观者人山人海,一直绵延至教堂外很远,只要视力能够达到那张桌子的地方,男男女女挤得水泄不通。
这实在是一座真正的教皇庭院:罗马的排场与它的辉煌隆盛都贯穿着虔诚。那几天,看到老百姓无一不对宗教热诚满怀,令人感叹。
他们有一百多个宗教团体,有教养的人莫不参加其中一个;还有几个是外国人组织。我们的那些国王属于贡法龙(Gonfalon)。这个特殊组织有许多宗教联谊活动,主要在封斋节开展。但是在那一天,他们穿了布衣,集体游行;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方式,有的穿白衣,有的穿红衣、蓝衣、绿衣、黑衣,大部分人面孔不暴露在外。
不论这里还是其他地方,我看到最轰轰烈烈与宏伟的事,是那天散在全城参加祭祀的人数之多令人难信,尤其是在这些组织内。因为除了白天我们看见的和那些前来圣彼得大教堂的大量群众以外,夜色降临后,这座城市更像是全都着了火;这些组织列队走向圣彼得大教堂,每人手擎一支火炬,差不多都是白蜡做成的。我相信至少有一万两千支火炬经过我面前。因为从晚上八时到子夜,满街游行队伍不断,在引导下井然有序,节奏均匀,虽然还是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队伍,绝不出现一个缺口或断线。每支队伍都有一个大合唱团,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唱,在行列中央有一排苦修者,用绳索鞭打自己;他们至少有五百人左右,背脊皮开肉绽,令人不忍卒睹。
这是我实在无法理解的一个谜;但是他们都是血迹斑斑,皮开肉绽,还是不停地自残其身。看了他们神态自若,步履平稳,语言坚定(因为我听了好几个人说话)和他们的面孔(因为有好几个在路上没戴面罩),他们显得不是在受什么苦,反而不当一回事;有的甚至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就在我面前的有一个年纪非常小,他脸上喜气洋洋;有一名少妇看到他这样伤害自己很难过,他却向我们转过身,笑着对她说:“别哭了,我这样是赎你的罪;不是我的罪。”(35)他们对这种行为不但不表示沮丧或勉强,还做得高高兴兴,至少是那么满不在乎,你看到他们彼此谈论其他事情,笑,在街上叫喊,跑步,跳跃;招来的人那么多,挤得队伍都乱了。
他们中间也有人带了酒来的,递给他们苦修者喝;有几人喝了一口。也有人给他们吃糖果。更经常的是带酒的人喝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再喷出来,润湿他的鞭子尖头。他们的鞭子是用绳索做的,沾血后都黏结在一起,用酒润湿把它化开;他们还用酒喷在有些人的伤痕上。看了他们的鞋袜,显然像是境况不好的穷人,他们是用钱雇来做苦修的,至少大部分如此。有人告诉我他们的肩膀上都涂了油脂;但是我看到伤痕是那么鲜明,鞭打又那么长久,没有什么药品可以让人驱除这种伤痛的感觉;还有那些雇用他们的人,这样弄虚作假是图什么呢?
这个典礼还有好多其他特点。当他们抵达圣彼得大教堂,他们不做什么事,除了观看展示在面前的圣像布,然后往回走,给别人让位子。
仕女们在这天享受充分的自由;整夜街上全是她们的身影,差不多都是步行。然而,说实在的,这座城市好像经过了极大的改良,尤其在风化问题上。看不到任何眉来眼去、脉脉传情的行为。
最美丽的坟墓是圣马利亚圆堂,靠了灯火装饰。其中最突出的是许多灯火不停地在坟墓四周自上而下旋转。
复活节前夕,我在拉特兰圣约翰教堂瞻仰了他们展示的圣保罗和圣彼得的头颅,上面还有肉、肤色和胡子,栩栩如生。圣彼得的脸白而长,面色显红带紫,灰色虬髯,头上戴一顶教皇冠;圣保罗,深色皮肤,面孔宽而显胖,头更大,胡子灰而浓密。它们供在一个特殊的高处。要展示时敲钟,召唤信众前去瞻仰,把一块幕布抖抖放落,后面就是并列一起的这两颗头颅。展示时念《圣母经》,念完立即拉上幕布;然后又以同样方式打开幕布,如此者三遍;在那天展示四五次。这地方约有一支矛那么高,有粗大的铁栅栏,通过铁栅栏观看。栅栏外四周点了好几支蜡烛;但是要辨清所有细部还是很不容易。我看了两三次。这两张面孔光得有点像我们的面具。
复活节后的星期三,马尔多那先生那时正在罗马,他问我对这座城市的风俗习惯有何看法,尤其在宗教方面,他觉得自己的判断跟我完全不谋而合:那就是法国普通民众要比这里的人虔诚许多;但是富人,尤其是朝臣要稍差。他还跟我说,有人向他提出法国完全受异教徒操纵,有这样看法的西班牙人在他的耶稣会里也很多,他对他们这些人坚持说,光是在巴黎一座城市里真正的信徒也要比全西班牙还多。
他们的船由三四对水牛拉纤逆台伯河而上。
我不知道其他人觉得罗马的空气怎么样,我觉得它清净舒爽。保罗·维亚拉先生对我说他已不受偏头痛的困扰;这话印证了民间的说法,就是这地方苦了腿脚,好了头脑。损害我健康的只是无聊与无所事事;在这里我总有事情做,即使不像我希望的那样有趣,至少足够让我驱除无聊。参观古迹和葡萄园;后者也都是花园与游乐场所,有独特的美,在这里我知道艺术如何可以把一块高低不平的山地加以恰到好处的利用;因为他们营造出的美妙境界,绝不是我们的平地所能摹仿的,这多变的地形也由于因势利导而体现了价值。其中最美的葡萄园是蒙卡瓦洛的伊斯特红衣主教、巴拉丁的法纳斯、乌尔西尼、斯福扎、美第奇的葡萄园;朱里安教皇、帕尔马侯爵夫人的葡萄园;特拉斯特维尔的法纳斯和利亚利奥花园;人民门外的西吉奥花园。这些美景向谁都开放,任何人都可以享受,不论进去做什么,甚至在里面睡觉,成群结队进去都行,只要不常爱去那里的主人不在。还有我可以去听布道,那是任何时刻都有的;或者听神学辩论;或者偶尔找个街头神女,这件事我觉得有一条很不爽,那就是纯然陪伴闲聊要价同样高(我寻找的目的无非是听她们聊自己的偏门子生活),在整个交谈中她们同样也是很抠门的。
这些闲事已经够我忙的了。不论在屋内还是在街上,我都没有时间去忧郁(这会要了我的命)和难过。这里实在是个安身乐居的好地方;还可以这么说,我要是可以更加深入这里的隐秘生活,会过得更加美好;但是事实上,不论我如何用心去观察,我了解的罗马只是它那人所周知的面貌,一般外国人都能看到的一部分。
三月的最后一天,我患急性腹绞痛,整夜不止,但还可忍受;它引起腹部阵阵绞痛,对尿道刺激也超过平时。我排出粗沙子和两块结石。
复活节后第一个星期日,我观看了少女受赐仪式。教皇除了平时的排场以外,面前还有二十五匹马,披了绣金马衣,装扮得十分富丽,十或十二头骡子披紫红马衣,都由武装侍从步行牵引;他的轿子也罩着紫红色丝绒。在他面前是四个骑马的汉子手举棍棒,上罩红色丝绒,手柄与两端镀金,棍棒上是四顶红帽子。教皇本人骑在自己的骡子上,紧随在身后的红衣主教也骑在自己的骡子上,穿了他们的主教服装,他们长袍的后摆用一根饰带系在骡子的笼头上。
少女共有一百零七名,每人都有本家的一名老妇相陪。弥撒后,她们走出教堂,组成一支长长的游街队伍。这个仪式在密涅瓦教堂进行。她们从外面回来后一个个轮流经过祭坛,吻教皇的脚;他则给她们祝福,亲手交给她们每人一只白锦缎钱包,里面有一份礼。这意味着她们找到了丈夫就可以来要求她们的受赐所得,也就是一人三十五埃居,再加上她们每人那天要穿的白婚纱,这值五埃居。她们的脸上都盖一块布,没遮住的只是眼睛部位。
对于罗马的种种优点,我最称道的这是一座最被大家认同的世界城市,在这里国家的特殊性与区别是最不重视的;因为从其本质来说这是外来人组成的城市;每个人在这里都像是在自己家中。这里的亲王以其权威对待整个基督教世界;它的基本司法制度要求外来人在当地一样融入进他们家庭。不论是他本人的选举还是朝廷内所有亲王与大臣的选举,对出身的考虑是微不足道的。威尼斯政府的自由、贸易的优惠,使外来人都受其益;但是他们在那里还是觉得寄人篱下。而这里他们是在做自己的事,享受自己的财富和承担自己的责任。因为这里是神职人员的宗座。在威尼斯可以看到同样多或更多的外国人(在法国、德国或其他国家,外国人的流动与这里不能相比),但是定居与成家的要少得多。这里普通百姓见到我们的穿衣方式,或者西班牙人或德国人的穿衣方式,跟他们不同,也不会大惊小怪;大家也很少见到乞丐不是用我们的语言向我们乞讨布施的。
我从而努力运用大自然赐我的天然五官功能去获得罗马公民的资格,无非是对它的权威抚今追昔与宗教缅怀而已。我遇到了一些困难;我还是把困难克服了,决没有钻谋,甚至走任何法国人的门道。这是菲列波·缪索蒂(36),教皇的总管,对我特别友好;他鼎力相助,才说动了教皇运用他的权威。资格证书是在“一五八一年三月十三日”那天批准,然后又在四月五日正式发给我,格式与语言跟用于教皇的儿子、索拉公爵、贾科波·彭贡帕尼奥大人的一样。这是一个虚衔;但无论如何,我获得这个资格感到十分喜悦(37)。
四月三日,我一早从圣洛伦佐·蒂布蒂那门离开罗马。我走一条颇为平坦的道路,经过的地区大部分盛产小麦,像罗马的附近地带,人口很少。我渡特韦洛那河,从前叫阿尼奥河,先走马莫洛桥,后走卢卡诺桥,后者还是保留了古名。在这座桥上还有几处古代铭文,主要的那篇还能辨认。沿着这条路还有两三座罗马坟墓。没有其他古代遗迹,在蒂布蒂那这条古道上也没有留下什么。我到
蒂沃利(十五里)吃中饭。在古代叫蒂布尔登,横卧在山脚下,城市沿着第一道颇为陡峭的斜坡延伸,这使它所处位置的风景丰富多彩。因为它向四面看去就是一片无边的平原和那个大罗马。它的前景朝向海,背后又是山。特韦洛那河流经这座城市,又在附近美妙地转弯,顺山势而下,钻入向下五六百步的一个岩洞,然后又上了平原,逶迤曲折,在城市偏北方向与台伯河汇合。
那里看到弗拉拉红衣主教的著名的宫殿与花园。这是非常美丽的一景,但是好几处都没有竣工,当今的红衣主教也不再继续完成。我观察这里所有东西都别具一格;我试图在此描述一番,但是这方面已有不少公开的书籍与绘画。操纵从远处引过来的一根管子,向四处喷出无数水柱,我旅行到别处时,在佛罗伦萨和奥格斯堡时已经看到,这也在前面说过。管风琴音乐则是真正的天然管风琴音乐,虽然奏出的总是同样的调子,那是让水猛烈地落在一个圆拱形洞穴,震动洞中的空气,向四处扩散,通过管风琴的管子钻出形成风声。另一池水推动一个齿轮,让管风琴的键盘有序地弹奏;还可听到小号的摹仿声。在其他地方还听到鸟鸣声,鸟其实就是在簧管小风琴上看到的铜质小长笛,发出的声音就像小孩用嘴在盛满水的陶壶里吹出来的一样,经过改装后颇像管风琴声;此外还通过其他弹簧移动一只猫头鹰,它出现在洞穴高处乐声便戛然而止,因为鸟看到它都吓得一声不出,然后猫头鹰又飞走;这样可以按心意一直交叉进行下去。
别处有发出像打炮一样的声音;还有地方声音更密更细,如同火枪射击。这是由一片瀑布突然落在管道内,空气在挤压下往外钻,产生这么个声音。所有这些诸如此类的新发明,都是根据同样的天然原理,我在其他地方也看见过。
那里还有河塘或水库,四周都围以石条,许多高大的石柱伸出栏杆之上,相互间隔约四步宽。从这些柱头有水涌出,不是向上,而是向着河塘。孔眼朝内,相互对视,把水猛力喷往河塘里,以致这些水柱在空中冲撞交锋,在河塘上造成一种绵密不断的雨柱。阳光照在上面,在河塘底上,在空中,在这地方四周产生彩虹,那么自然与显明,绝不亚于我们在天空看到的彩虹。这个我在其他地方从没见过。
宫殿下面有几个人工挖的大洞穴和气孔,吹进一股冷空气,使建筑的下几层空气凉爽不少;这部分没有完全完成。我也在那里看到好几尊杰出的雕像,主要有一个躺着的仙女,一个死的妇女和一个天上的帕拉斯。
《阿多尼斯》是在阿基诺主教家;《母狼》铜饰和《拔刺的男孩》在卡皮托利山朱庇特神殿;《拉奥孔》和《安蒂努斯》在美景宫;《喜剧》在卡皮托利山朱庇特神殿;《萨提罗斯》在斯福扎红衣主教的葡萄园;现代艺术有《摩西》,在凡库里斯圣彼得墓地,坐在保罗三世教皇脚边的那位美人,在圣彼得新教堂里。这些是我在罗马最喜欢的雕像。
普拉托里诺宫完全是与这里一争长短的。佛罗伦萨(38)在山洞丰富多彩方面,要胜出许多。弗拉拉多水;水上娱乐活动花样有趣,两者不相上下,除了佛罗伦萨在整体布局上更为典雅;弗拉拉以古雕像见胜,佛罗伦萨以宫殿优异。从地理位置与风景优美来说,弗拉拉远远领先。在自然环境上我要说的也是这个话,如果它没有这个致命伤,那就是除了在上面小花园顶端、从宫殿一个大厅里看得见的那座喷泉以外,这里的水都只是特韦洛那河里的水,红衣主教截取它的一个支流,另开一条渠道引来为自己所用。可是这水浑浊难看,若是清澈宜于饮用,这地方将是无与伦比的,尤其它的大喷泉造得精美绝伦,随同它的附属设施比这座花园和周围的任何景物都美。在普拉托里诺则相反,它的水则来自喷泉和远处。因为特韦洛那河是从高得多的大山上泻落的,这地方的居民随心所欲使用,不少人的行为使红衣主教的这项工程大为减色。
我在第二天中饭后离开,经过我们回程那条道路右边的大废墟,他们说周长有六里,原是一座城市,照他们的说法是哈德良皇帝的离宫旧址(39)。
在蒂沃利到罗马这条路上,中间有一条含硫磺的小溪穿过。沟渠两边都被硫磺腐蚀发白,气味传到半里地外;他们并不把它用来做药。在这条溪流里河水泡沫结成的小硬块,外表很像我们的糖果,很多人都会受骗上当。蒂沃利居民用这个材料做各种各样东西,我买了两盒,花了七苏六德尼埃。
在蒂沃利城内有一些古代遗迹,如两个公共浴场,建筑形式非常古老;一座神庙的残垣断壁,还有好几根完整的大柱子。他们说这座神庙曾是他们古代西布拉的寺庙。在教堂檐口确实还可看到五六个大字,没有写完。因为接下来的墙还是完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前面还有字,因为这部分是断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Ce…ElliusL.F.(40)。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晚上我们前往
罗马(十五里),我这次回程乘马车,倒与平时不同,没有什么不舒服。
这里人有一种看法很特别,跟其他地方大不一样;因为他们从健康观点区别对待街道、城区、甚至自己住的寓所,非常认真,从而要根据季节来变换住宅。即使那些租房者中间,也有人听了医生的嘱咐,不惜花高价租赁两三幢豪宅,以便在不同季节迁入居住。
四月十五日,我去向圣廷学师和他的同僚辞别,他们请我不要再使用我书中的受审部分,有些法国人已经告诉他们那里面有许多蠢话,还说他们尊重我对教会的好意与热爱,还有我的学识;他们充分相信我的坦诚与良心,书重版时,我若觉得有什么过于放肆大胆的地方,还有“命运”这词要不要在我的书中删除,他们完全交给我自己处理。我觉得他们还是对我很满意的;为了要我原谅他们阅读我这部书这样挑剔和对某些词句吹毛求疵,他们给我举例说出当代几位声誉卓著的红衣主教与教界人士写的著作,也由于某些类似的瑕疵遭到审查,这绝不影响作者与作品的总体名声;要求我以我的雄辩(这是他们的客气话)帮助教会,跟他们一起住在这座和平不受纷扰的城市里。这都是些权势人物、潜在的红衣主教。
我们在三月中旬前后吃到朝鲜蓟、蚕豆、豌豆。四月里他们到十点钟天才亮,我相信九点钟已是最长的白天了(41)。
在那时期,我交结的朋友中有一个波兰人,他是已故霍苏兹红衣主教最亲密的朋友,他送给我两部他写的关于红衣主教之死的书,都经过他亲手校阅。
居住这座城市的乐趣更因愈久愈熟悉而成倍增加。我从未享受过对我更温和、对我的脾性更适合的氛围了。
四月十八日,我走入乔万尼·乔治·恺撒里尼领主的宫殿内部参观,那里有数不尽的古物,尤其是芝诺、波西道尼乌斯、欧里庇得斯、卡涅阿德斯等人真正的头颅,在他们的非常古老的希腊铭文上是这样写的。那里还有当下活着的最美丽贵妇以及领主本人的妻子克莱里娅法西娅·法纳斯的肖像。他的妻子即使不是那时罗马——据我知道还包括其他地方——最艳丽的,也是妩媚压倒群芳的夫人。他自称是恺撒一族,有权利竖立罗马贵族的旗帜;他富有,在他的族徽上有一根拴住狗熊的柱子,在柱顶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
罗马的葡萄园和花园是一大景观,葡萄的成熟期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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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579—1580年热那亚这场瘟疫,死者达两万八千人。
(2) 绳索带修士会,也称小兄弟会,属方济各会一派,托钵行乞,四处布道。
(3) 指南瓜、黄瓜、西瓜、葫芦的籽。
(4) 指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他于1582年下令放弃儒略历改用格列历。蒙田在《随笔集》(第三卷第十章、十一章)中对此项改革似乎并不欣赏。
(5) 据“七星文库”《蒙田全集》,实际那时教皇是七十八岁。
(6) 格列高利十三世教皇,进教门前与一女仆生有一子,该子利用权势使他的一名男仆逃脱法律制裁,被教皇放逐至佩鲁贾。
(7) 见第97页注。
(8) 卡泰纳犯了五十四件人命案,这次行刑观众达一万人。
(9) 参见《蒙田随笔全集》第二卷第十一章:“我要说的是这些严厉手段应该用来对付罪人的尸体,同样可以警诫普通人。”
(10) 巴洛克时代以前,罗马教堂里多的是大理石雕像和镶嵌画,很少绘画。
(11) 据加拉维尼版,实际上罗马城区与巴黎老城墙内的面积相差不多,但是那时罗马人口约十万人,而巴黎已达二十多万人。
(12) 指罗马城外的特斯塔西奥山,高三十五米,由卸在台伯河口的破罐瓦砾堆积而成。以此说明当年城内人口众多。古尔松山是佩里戈尔地区的一座小山。据唐纳德·弗莱姆版本说,括号里这段文字是蒙田亲笔所加。
(13) 据加拉维尼版的注解,古罗马面积不大却容纳那么多的古迹,这是人们在印象中把历朝历代的建筑物误认为同时期存在的。而蒙田好像凭其直觉认为这些猜测不可靠。
(14) 法国妇女上街戴黑丝绒面具,防日晒风吹,这习俗到路易十四时期还存在。
(15) 蒙田“秘书”把日记写到第一百一十二页(原稿),不知什么原因辞去不做了,日记由蒙田自己接着写,中间有几段是别人的笔迹,想来也是在蒙田的口授下代为书写的。
(16) 格列高利十三世下令叫多明我修士从圣西斯廷修院迁出,把它改造为乞丐收容所,但是大多数乞丐不久逃离,回去过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
(17) 这是俄罗斯伊凡雷帝派遣的大使,那时俄国正与波兰打仗。又据加拉维尼的版本,这不是莫斯科派往罗马教廷的第二位大使。西克斯特四世时(1472)和克莱芒七世时(1523—1525)都曾有过俄国使节。
(18) 文艺复兴时期最杰出的一位出版商克里斯多夫·普朗廷,在1568—1572年间在比利时安特卫普出版了四种文字(希伯来语、迦勒底语、希腊语与拉丁语)的《圣经》。西班牙腓力二世国王大力支持这项工程,售价比成本便宜,这差点令出版商为此破产。
(19) 据加拉维尼版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亨利八世并没有遵守他的诺言。
(20) 也译作《埃涅阿斯》。
(21) 指雅克·阿米奥的译本,蒙田在《随笔集》中非常欣赏他的译笔。
(22) 1569年,在蒙贡都战役中科利尼的新教军队被国王军队打败。
(23) 1571年,西班牙人与威尼斯人在勒班陀海战中大胜土耳其人。
(24) 1177年,雷那诺一战,伦巴第联盟击败腓特烈一世(红胡子),德国皇帝承认圣彼得的主张:有权利把打败的敌人踩在脚下。
(25) 前两条为巴黎的商业街,后两条是巴黎的时尚街。
(26) 故国王指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他骁勇善战,蒙田在《随笔集》第二卷第二十一章提及。西班牙国王腓力在塞巴斯蒂安1578年战死后两年趁机入侵葡萄牙,尽管遭到其他国家反对。
(27) 约指一种方解石。
(28) 指耶路撒冷圣十字教堂、圣塞巴斯蒂安教堂、拉特兰圣约翰教堂、圣彼得大教堂、圣保罗大教堂、圣母大教堂、圣洛朗教堂。
(29) 蒙田虽然在《随笔集》第一卷第五十六章内对教会审查的权威表示尊重,其实对于审查提出的观点都加以驳斥,如对背教者朱里安教皇的赞扬(见第二卷第十九章),祈祷时心灵纯洁(见第一卷第五十六章),谴责酷刑(见第二卷第十一章)等等看法,不但不承认其谬误,反而更加强调。
(30) 西尔维斯特二世(999—1003),神学家,他鼓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东三世重建基督教帝国,后来他与奥东三世被叛乱者逐出罗马。传说中把西尔维斯特二世教皇说成是个巫师,炼金术士。据加拉维尼版的注解,说在拉特兰圣约翰教堂里,一篇铭文对西尔维斯特二世充满赞扬之辞,而圣十字教堂只提到他的罪恶。
(31) 从1577年后,犹太人参加基督教祈祷是强迫和受到监控的。
(32) 天主教耶稣会,亦称耶稣连队,由西班牙人依纳爵·罗耀拉等人创立于1534年,1540年得到保罗三世教皇正式批准。耶稣会后来演变成军队与教会的结合体,从事宗教活动和政治斗争。蒙田有耶稣会会士作为好朋友,但耶稣会与那瓦尔的亨利为敌,对它也没有好感,他作为波尔多市市长,对耶稣会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继他上任的市长马蒂尼翁元帅则把耶稣会会士驱逐出城。
(33) 当时教皇一派与美第奇等意大利大家族明争暗斗非常激烈,也从不间断。
(34) 根据传说,耶路撒冷的一位妇女,用这块布去抹十字架上耶稣血迹斑斑的面孔,在布上留下了耶稣的面容。
(35) 对于这种自残行为,蒙田在《随笔集》第一卷第十四章内表示厌恶:“许多善男信女相互厮打,直至皮开肉绽……有的人是拿了钱在替别人履行宗教义务。”
(36) 据“七星文库”《蒙田全集》,应为亚历山德罗·穆蒂。这里想来名字是误记。这个意大利姓氏在《随笔集》中出现四次,转成法语后却有三种不同拼法:(Alexander)Mutus,(Philippo)Mussotti,(Alessandro)Muti。
(37) 蒙田在其《随笔集》第三卷第九章《论虚空》一文结尾,全文抄录了他的《罗马公民资格证书》。
(38) 在这段文字里,佛罗伦萨指托斯卡纳大公美第奇家族的普拉托里诺宫,而弗拉拉则指弗拉拉公爵家族在蒂沃利的埃斯特宫。
(39) 这原是罗马最大最美的一座离宫,哈德良皇帝把他在帝国各地见到的纪念建筑都造在里面,后被蛮族人入侵时毁坏。
(40) 据加拉维尼版,可以认为是:“由塞里乌斯监理。”塞里乌斯为当时工程官员。
(41) 前面说到意大利人以日落作为一天的计时,在此“十点”、“九点”约为清晨五点和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