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爷爷,有一天早上他起不来了,大伙从加斯塔尼娅姨妈那儿过来看他,他们说他那样子是要死了。我低下身把头搁在爷爷的枕头旁,他告诉我不是那么回事。他随后大声吼起来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只让那条猎犬留下,忠实的老猎犬趴在床底下发出呜呜的哀叫声,舔着爷爷的手。加斯塔尼娅姨妈“嘘,嘘”地叫着,要赶它出去。“出去,出去,狗儿。”加斯塔尼娅姨妈把我带到水泵旁帮我洗脸,她拿着一块破布擦抹我的耳朵,停下,拿着抹布的手揪住耳朵一个劲地拧,拧,直到我都疼得快要死了。对了,那个时候,我哭了,爷爷也哭了。加斯塔尼娅的儿子从路那边奔跑过来,不一会儿来到我们跟前,不一会儿他又撒腿跑回去了,我没有看过跑得这么快的。很快奥蒂斯先生来了,开着他那辆又大又旧的车子,停在门口正前方。奥蒂斯先生个子高,身体壮,长着一头黄头发,他记得我,对我说:“嘿,小东西,你还好吗?”

他过来拿起爷爷的手,翻起他的眼皮,手伸到一个黑包里掏一个东西,他要拿着这个东西听爷爷的身体,大伙都靠拢来,也要听,加斯塔尼娅姨妈一巴掌把她儿子赶开,奥蒂斯先生把一只手放到爷爷的胸前,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神情是那么严肃,奥蒂斯先生做完了他的工作。“老兄弟,”奥蒂斯先生对爷爷说,“你还好吗?”爷爷咧嘴笑了笑露出蜡黄的牙齿,他嘿嘿地笑着对奥蒂斯先生说:“那儿有一个烟斗,很够劲儿,”说完朝奥蒂斯先生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人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奥蒂斯先生清楚,爷爷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心,身体都摇晃起来了,就像是一只负鼠爬上树梢把整棵树晃得摇动起来。奥蒂斯先生说:“在哪儿?”爷爷指指柜子,他还在笑个不停,见到奥蒂斯先生他很开心。他真的很喜欢奥蒂斯先生。奥蒂斯先生从柜子顶端拿下他们两人说的那个烟斗,因为放得太高,所以我从没见过。那个烟斗是玉米棒子芯做成的,是爷爷制作的最好最大的一个烟斗。奥蒂斯先生拿着烟斗看,表情现出忧愁,我以前从没见过他这样。他说:“五年了,”他就这么简单说了一下,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爷爷也知道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爷爷睡着了,大伙儿站在一起说话,好像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睡觉。我听出了他们说的意思。他们说爷爷病得很厉害,肯定要死了,接下来,他们如何来照顾我,皮克。哦,大伙儿都哭了,哭得很伤心。加斯塔尼娅姨妈和她的朋友琼斯小姐也哭得很伤心,因为她们像我一样很爱爷爷,加斯塔尼娅姨妈的儿子也哭了,那些从路那头过来看爷爷的小孩们也都哭了。在门外呜呜叫唤的猎犬走进门来。奥蒂斯先生告诉大家别着急,或许爷爷很快会好起来的,但是他并不肯定,所以他要想办法把爷爷送到医院去,到了那儿他会好起来的。大家都同意这是个好办法,并感谢奥蒂斯先生,因为他自己出钱给爷爷去看病。“这个孩子”,他对加斯塔尼娅姨妈说:“你和丈夫还有你父亲肯定能照看他吗?”加斯塔尼娅姨妈说:“上帝大人会看着他们的。”奥蒂斯先生说:“是吗?我不相信他会,不过你一定要好好照看他,你记住,有什么事来找我。”哦,我的主啊,听到大伙儿这么说,我哭了。他们把可怜的爷爷抬到车上,就像抬一条被车轧过的猎犬那样,把他放到车后座上,然后送他到医院去,这个时候我又哭了。看到加斯塔尼娅姨妈关上门,我哭了,爷爷他从不关门的,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一次也没有关过。一阵巨大的恐惧打蒙了我,我只想趴在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躲在里面哭,我从出生后看到的就只有这个房子和爷爷,现在他们要把我拽离这个空无一人的屋子,爷爷自己都快死了,无能为力了。哦,主啊,我想起爷爷说过的“上帝从篱笆那儿过来”的话,想起他说过的奥蒂斯先生是一个大好人的话,还有冲着我的湿漉漉的脚嚷嚷的事,这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但现在他已经远走了,我号啕大哭,你们,你们不感到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