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之夜,在珠光般晶莹闪烁的地方我们一路走着,在风中在雨里——星期日的夜晚——周末已经过完——乘车游览,鸡尾酒会,观看电影,计划好的活动,全都完成了,没有一点趣味——她的礼服早已经包好装回盒子里了——我局促不安地领着她走遍这个城市不为人所知的黑暗地方的时候,她一路上都噘着嘴——到她姨妈家去要经过一条马路边的一块空地——星期日夜晚的黑暗——微风吹起她的飘香的头发,轻拂我的嘴唇;我要低头亲吻她,但是她别过脸去,我在暗中寻找那失落的吻,却再也没有找到——到了姨妈家,只见姨妈已经准备好了一顿星期日大餐招待我们,招待卡西迪太太,她整个周末都待在家里,而且还放下架子——在厨房里打下手——去了一趟纽约无线电城[1]。

“听杰克说他肚子空空的。你累吗?——来吧,喝汤——”

“哦,孩子们玩得开心吗?”

玛吉说:“不开心!”

“玛吉!你就不能懂点规矩吗。”

我帮着她脱下外套;她里面穿了一件棉布裙子;见了她的苗条身段真让我想大声叫好。

“玛吉从来没有喜欢过波士顿或者任何别的地方,”卡西迪太太对我说,“别理睬她,她是个淘气鬼——她就喜欢穿她的旧套衫和旧鞋子坐在秋千上——像我——”

“我也一样卡西迪太太——假如我不用去玩橄榄球——”

“来吃吧!”

一大块烤牛排,土豆,芜菁甘蓝块根泥,肉汁——这位爱尔兰太太硬给我上了双份菜——

用完晚餐之后我伤心地坐在客厅里,离玛吉远远的,我看着她,颇有点困乏,而她们则在聊天——像在家里一样,晚餐,坐在客厅里睡眼蒙眬,玛吉两条可爱的腿——她的乌溜溜的眼睛轻蔑地看了我几眼——她说完了一席话——卡西迪太太发现我们在闹别扭——大老远的赶到纽约,一连串的打算,学校的盛大舞会,花儿,——一切都付之流水。

睡了一晚之后她们在星期一的早晨回家,玛吉又回到她家的阳台,她家小妹的身边,她的乡村小伙子从大路上过来拜访她,她家旁边的小河,她的夜晚——我则回到新的杂乱无章和纷扰之中——站在学校的走廊里,后来成了一名歌曲作者的密尔顿·布洛奇,介绍我认识了莱恩奈尔·斯麦特(在数学老师眼里是“疯狂的”斯麦特),他后来成了现代爵士乐时代我的最了不起的好朋友,名气响遍了伦敦,纽约,世界各地——“这位是杰克·杜洛兹,他认为麦格塞·斯巴涅有一支最棒的乐队,”莱恩奈尔红着脸,笑着说道,“了不起,老弟,了不起,”——一九四〇年——急忙赶往萨沃伊酒店,在人行道上与低音演奏者和疲惫冷漠的大眼皮男高音(莱斯特·杨)谈论美国之夜;校报文章,在派拉蒙剧院演奏的格兰·米勒,新鞋,毕业典礼的那天我躺在草地上读沃尔特·惠特曼的诗歌,我读的第一本海明威小说,在校园里听到的雷鸣般的掌声和毕业生代表的告别演说(我没有白色的裤子)——

纽约的春天,在第一个没有冰冻的夜晚,第三大道飘来的第一股木柴烟的味道——公园,恋爱,与姑娘一起散步,派头,令人兴奋的事——美国之夜,抒情美妙的突崖上的纽约,岩石上的苹果,五月第一周俯瞰波罗棒球场的科根峭壁,那影影绰绰的绿色,圣路易红雀棒球队的约翰尼·麦兹,一记长挥击出新的本垒打——比尔·吉尔斯基的妹妹米吉,穿着黑色丝裙,懒洋洋地待在顶层公寓里,她嘴唇抹得鲜红,十六岁女孩的眼圈,衣服胸口绣着颜色柔和的首字母——杜克唱片——深夜吃着汉堡包、带着女孩子飙车到耶鲁校园,兜遍了弗农山——弗兰克·西纳特拉披着宽松的衣服,非常富有魅力,与哈里·詹姆斯唱《徜徉在新加坡小街》,不仅十几岁的姑娘仰慕,而且听过阿提·肖在加利福尼亚幽静美妙的尤特里洛小街上吹出悲凉的黑管音乐的男孩子,都喜爱他——世界博览会,发自内心的悲凉的长号,送给天鹅般纯洁的人——飘着外国旗的展馆——快乐的俄罗斯——入侵法兰西,海外砰的一声巨响——坐在树下的法国教授——疯狂的马蒂·丘吉尔走下地铁,火车开动的时候他把一个人的帽子碰落在地板上,人们哈哈大笑!——我们在狭长的月台上飞奔——星期天的早晨在大卫·诺尔斯的公园大道公寓,醒来时打开软式百叶窗,我看到年轻的丈夫头戴霍姆堡毡帽,脚踩软鞋罩,领着穿戴漂亮的妻子,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宝宝,走在金光闪烁的阳光下,美丽而不是悲凉——步行街的crème de menthe,还有vichyssoise,paté[2],烛光,华丽的脖子——周日的午后在卡内基音乐厅。

第五大道

春日黄昏,

——一只小鸟

半夜里站在布鲁克林桥上聊天,从蒙特维迪亚开来的货运列车——狂野的一代人在演奏爵士乐的下等酒吧里跳着,戴着仿角质眼镜的天才人物们喝醉了酒——前面就是哥伦比亚大学——借用双筒望远镜的人在麦克·轩尼诗的卧室里遥望草地对面的巴纳德学院的女生——

玛吉失去了。

* * *

[1] 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一部分,1932年12月对外开放,这座室内剧院可容纳六千观众。

[2] 此处法文意思分别为“薄荷甜酒”,“韭葱土豆汤,鱼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