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演化走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历程,在对自然史进行研究时,我们需要挖掘地球的发展历史,既要通过寻找地下古老的遗迹,收集断断续续的片段,也需要把象征着文明变迁的资料以及能够帮助我们追溯大自然各个世纪的文物集中在一起,构成一系列的证据,这样我们才能清楚大自然的历史,才能在广袤的空间中找到确定的点,然后在漫长的时间旅程上建立里程碑。这是研究自然史的唯一方法。

第一节 宇宙的发展

我们在对过去的历史进行追溯时,最大的阻碍是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距离,如果没有编年史纪事在过去黑暗的时间里点燃的火炬,那么,我们将如同身处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中,看不见终点。这些编年史尽管为我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但当我们去追溯几世纪以前的历史,仍然会遇到许多的问题,在对失误的原因进行判断时犯下许多的错误。如果我们继续追溯的历史更加久远,那么其内容只会更加黑暗。

而且,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中,也只是包含了少数几个民族的活动状况,更准确地说,只是整个人类社会的一小部分行为而已;对于那些没有被记录的人们,我们的了解几乎为零。对于我们而言,他们就像空中楼阁一样突然出现,又如同幻影般毫无预警地消失,不留痕迹。但愿那些只是依靠罪恶或者以血腥的光荣而被人们称颂为“英雄”的人物,也能像那些默默无闻一去无踪的人们一样,被永远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上述情况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我们对人文史的界定有着双重限制:第一,体现在时间上,因为距离我们生存的时代的不远之处就是一片虚幻;第二,体现在空间上,因为它只能扩散至非常小的区域。但是,在对自然史的界定上却与此不同,尽管它也包括了一切的时间和空间,但除了受到宇宙的限制外,并不会受到其他的任何限制。

既然大自然是与物质、时间和空间相伴的,那么关于大自然的历史也就是关乎一切存在、时期和地点的历史。蓦然看去,我们会感觉大自然是如此伟大,它不仅不会变质,更不会变形,哪怕是在大自然生成的那些最脆弱、最容易消逝的物种中,我们似乎依然能够看到它们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原有的状态,因为它每时每刻都是最初的样子,在我们面前反复再现。然而,只要我们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大自然的进程并非固定不变,它已经呈现出显著的变形,也会接受一些总是处于变化的物质,它甚至还会以一种新的化合物或某些实体的变更为模型发生变化。总之,从整体上来讲,大自然的表面是固定的;但从组成部分来讲,大自然确定不断在发生变化。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今天的大自然与大自然的原始形态是大不相同的,它与后来在时间的嬗变中表现出来的差异也是极大的。

这种大自然在不同时期的变迁,我们称之为“自然的世代”。大自然经历过各种不同的类型,大地的表面曾表现出各种不同的形态,甚至是天空也曾发生过变动。宇宙中的所有物体,包括精神界的一切事物都处于持续变化、绵延不绝的运动之中。大自然之所以是现在这种状态,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大自然自己的功劳,其二,是人类的贡献。因为我们已经学会如何驾驭它、节制它和改变它,从而使它可以符合我们的要求,满足我们的欲望。我们曾经对大地进行探索、耕耘和扩展,因此今天大地的面目与它在各种技艺发明前的面目,肯定有着巨大的区别。存在于寓言中的黄金时代恰当地说,只是科学和真理的黑暗时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还处于半野蛮状态,他们为数不多,分散生活,还没有将自己的潜力完全挖掘出来,也尚未意识到自己的真正能力,他们的智慧还没有得到全面的开化,不清楚团结的力量有多大,更不会想到利用群体力量进行协同劳动,让宇宙间的万物为自己所用,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因此,我们必须去那些刚刚被发现的地区,去那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的地带,寻找和研究自然,这样才能获得关于大自然本来面目的一些概念。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种“往昔”与五大洲还被水覆盖的时代进行比较,与鱼类还生活在平原上的时代进行比较,与高山还只是大海中一块礁石的时代进行比较,它充其量只能算是很近代的事情。从没有文字记载的远古时代开始,直到有文字记载的现代,这个时期内曾经出现过多少变迁,又有过多少种不同的情况啊!我们不知道这段时期有多少事情被掩埋,也不知道有多少变迁还没被发现或是被我们完全遗忘,更不知道在人类出现并拥有记忆之前发生了多少激变。人类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持续观察,经过将近三十个世纪的培养,也只是慢慢认识大自然的现状,至于整个地球的面目,我们依然没有完全认识。连地形的确定也是发生在不久之前,而对地球内部的了解依然停留在理论的层面。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分清地球构成元素的次序和分布,也是在当代,人们才开始将如今的大自然与原始的大自然进行对比,才依照它已知的现实状况去追溯它过去几个世纪的状况。

然而,由于我们要穿越时间的黑洞;要利用对当前事物的了解,去推测过去事物的存在状态;要仅仅凭借现存事实的力量,去推测被淹没的事实真理,因此,我们需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借助于三个依据——能使我们了解大自然起源的一切知识,在大自然原始时期就存在的一切运动,以及与大自然的后续各期概念相关的一切传统,然后我们再努力利用类推法将它们连在一起,形成一个系统。如此,我们对自然才能有一个全面清晰的认识。

第二节 洪荒时代

为了让我们对洪荒时代的陈述不迷失方向且更加清晰明确,我们必须从比较早的世纪说起。在那个世纪,水一开始是被高温蒸发成水蒸气在空中漂浮,再慢慢凝聚起来,之后落到炽热、萎缩、干燥、龟裂的大地。当大地开始凝固时,也就是在它初步冷却的过程中,那些具有挥发性的物质都被分解、化合、升华,甚至迅速地陨落。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那种陨落的景象是多么奇特,多么骇人!空气的元素和水的元素逐渐分离,风暴和浪涛激荡在一起,并以漩涡的形态倾泻到还冒着缕缕青烟的地面;空气中的最初起着阻挡光线作用的大气层,后来被慢慢净化;但这些被净化的大气层,现在重新被浓烟般的云雾遮盖而变得黯淡起来;洪水落下又涨起,持续沸腾,反复地被蒸馏;空气中那些已被升华的、具有挥发性的物质,现在也都从空气中分离出来,或急速或缓慢地陨落,一阵冷一阵热地对周围的空气造成侵袭。

我们可以想象到,那时的洪水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它们因为自身不停地涨落而发生搅动,由于受到月球对空气中气层和地上洪流的吸力而翻动,在狂风侵扰等强烈外力的影响下纷纷流窜,并在流窜的过程中冲击地面上的沟谷,使其变得更深;还会冲塌那些不够坚实的高地、不够坚固的山峰,摧毁绵延山脉最脆弱的部分。在洪水慢慢稳定后,沉积到地下,然后在地底冲出伏流的道路。它不断地侵蚀着地下洞穴,使之崩塌;它不停涌入新形成的深渊,使大地表面的洪水水位逐渐降低。这些地下洞穴原本是地火燃烧留下的杰作,现在却被洪水冲击,直至冲垮、摧毁。因此,通过这个结果,我们相信地下洞穴的坍塌就是洪水降落的直接原因,而事实证明,这也是洪水降落的唯一原因。

第三节 最古老的物种

我们能够确定,现在我们在海拔很高的地方发现的贝壳或者其他海产品,都属于大自然中最古老的物种。将这种出现在较高地区的海产品和那些出现在较低地区的海产品进行对比,对于考察自然史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们相信,在构成丘陵的贝壳中,有一部分属于未知种类,也就是说,在任何人能够到达的海洋中都不存在类似的活贝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把海拔最高处的贝壳收集起来,整理成一个种类系列,或许可以判断出哪些贝壳是古老类型,哪些贝壳是现代类型。已经发现的无数活化石证明,某些陆地生物、海洋生物在遥远的古代确实曾经存在过,但现在我们没有在地球上发现相似的物种。同时,这些化石还证明,这些古老物种比现存的、同属的任何一种都大得多:那些尖锐粗犷的大臼牙化石,每个的重量都有五六千克;拥有这种巨大牙齿的生物,以及在岩石中留下印记的鹦鹉螺,它们的身躯长达二三米,高约0.3米。这些物种肯定是兽类或贝壳类中的庞然大物,它们生活的时代,大自然正值壮年,能以充沛的精力在高温中制造有机物质。这些有机物质比较分散,难以与其他物质相融合,但它们能够自行聚集,自由组合,从而构成庞大的体积,形成巨大的躯体。这也是为什么宇宙初期,地球上存在这么多庞大物种的原因。

大自然一方面形成海洋,另一方面又在那些海水不曾侵蚀或是海水已经退去的陆地上散播生命。这些陆地与海洋有着相似的特征,只能够培育出可以酷热的生物,因为那个时候的地表温度要比现在适宜生物生存的温度高。我们现在发现的一些古生物遗迹,都来自于地下,尤其是从煤矿或者青石矿的矿坑中发掘出来,这些遗迹向我们表明,古代的某些鱼类和植物并非现存物种,基本已经灭绝。因此,我们相信海洋中有动物存在的时间不会早于陆地植物存在的时间。尽管在海洋生物方面有更多有着非常显著特征的遗迹和佐证存在,但是陆地方面的佐证也同样可靠,它们似乎都在向我们彰显海洋生物和陆地植物中的古老物种都已灭绝,因为海洋和陆地上的环境一旦不再具有适应它们生存和繁衍必需的温度时,它们便会死亡。

第四节 洋流和火山对地形的影响

笔者曾经论述过,地球在长达3.5万年的时期都处于一团热气和火焰炽热的状态中,这个时期,任何有感觉的物种都无法在地表生存。之后,在1.5万年到2万年的时间中,地球只是一片汪洋。地球的演化总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因为只有这样,地球才能慢慢冷却,洪水才能渐渐退去,地球各个大陆的表面才能逐渐形成。

但是,在海洋对地球产生作用之前,还有其他几个更普遍的作用,对整个地球表面的若干区域产生了影响。笔者曾经提出,大部分的洪水来自南极,把各大洲的南端冲尖;但是当洪水完全覆盖地表之后,当覆盖在地球表面的海洋保持平衡状态时,海洋自南向北的运动就停止了。此后,海洋只会在月球永恒不变的引力下才会运动,这种引力与太阳的引力结合在一起,就产生了潮汐以及经常自东向西的海流运动。

在洪水泛滥之初,先是从两极向赤道流去,由于两极地区的温度要低于其他地区,所以洪水就先在两极降落,再逐步向赤道地区扩展并将之淹没。当赤道地区和其他地区都被洪水淹没,洪水自东向西的运动也就建立了,且恒久不变。这种自东向西的运动不仅在洪水没有退去的那段时间内发生,就是现在也依然存在着。海流这种自东向西的运动普遍存在,其产生的结果也是普遍存在的——将各个大洲的西海岸都堆积得高耸起来,在东海岸则形成平坦的斜坡。

当海水渐渐下降,各大洲的最高点开始显露出来之后,这些最高点仿佛许多被去掉塞子的风眼一般,开始向外冒出许多新的火焰,这些火焰是某些元素在地心沸腾形成的,它们还是火山喷发时的燃料。这种嬗变出现在第二阶段的末期,就是延亘2万年的地表汪洋期,这时的地球表面被水和火占据,它们一起吞噬、摇撼着大地,导致地球上没有一处安宁之地。幸好这一时期没有旁观者目睹这种恐怖情形,因为陆地生物是在这一阶段结束后才形成的。洪水这时已经退去(那时候欧洲和美洲两个大陆的北端还是连成一片的,这一点可以作为洪水减退的证明)。这个时候,火山的数量大大减少,因为它只有在水火交融时才会爆发,当洪水减退,与火山有一定的距离时,火山自然会停止爆发。我们可以再想象一下,地球在第二阶段刚刚结束时,也就是地球形成4.5万年至6万年以后,它会呈现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海拔比较低的地方全是深水滩、急流和漩涡;地下洞穴的坍塌伴随着海底或者地表的火山的频繁爆发,还有持续不断的地震;泛滥的洪水、溃决的江河以及在震荡影响下产生的洪流,再加上熔化的玻璃质、沥青和硫黄混合在一起的激流,共同摧毁着高山,然后流到平原,污染了平原上的水,天空中的太阳也被水气聚集成的云块和火山爆发带来的灰尘、碎石所形成的浓雾遮挡。对于造物主没有让我们目睹这种狂烈恐怖的景象,我们应该表示感谢,因为这些景象是发生在敏感而聪明的动物诞生之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景象也预示着动物的诞生。

第五节 初民生活

最初的人类常常面临地球表面如同痉挛一样的频繁抖动,为了躲避洪水的侵袭,此时的他们只能栖身在高山上,可是,火山的频繁爆发又会迫使他们离开高山,他们只能无助地站在大地上,但脚下的土地一直在战栗着。

他们一无所有,甚至连最基本的智慧都没有生成,他们只能任凭大自然风吹雨打的灾害摧残,并承受猛兽疯狂的攻击,很多人因此丧生。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条件下,初民充满了恐惧和悲哀,他们逐渐意识到团结的力量,开始学着依靠聚集在一起的力量共同抵御大自然的侵害和猛兽的攻击,一起建造住宅、制造武器。此时的“武器”指的是将硬石块、玉石以及“雷石”(古代的人们认为雷石是由雷火构成,从云端掉下来的物质,实际上它不过是自然状态下人类艺术的最初成果)打磨成斧形。接下来,初民学会了利用火山的烈焰或者炙热的熔岩,并发现用石块相互敲击可以产生火花,于是将火苗到处传播,在森林或是荒野中创造出适宜自己生存的环境。他们用自己制造的工具把即将居住的地方清扫干净;用石斧削下树枝和树干,再截为木块,制造其他必需的工具或武器。初民既然能制造出大锤以及其他具备防御性的笨重工具,那么他们自然也能制造出更为轻便的武器,便于从远处击中目标。他们利用被击杀后的兽类身上的筋为绳,然后把一根富有弹性的树枝用这根筋绳连接起来,制成弓;再将一些小木块削尖,制成箭;不久之后,他们又制造出了渔网、木筏、小舟等东西。

如果初民的社会始终由几个家庭组成,或者是由一个家庭里发展出来的亲属组成,那么他们的社会无疑会停滞而无法走出原始阶段。因为直至现在,我们发现有许多野蛮人还在以这种方式生活着,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继续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因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有着足够的空间和充足的猎物、鱼类和果实,足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不过,那些生活在被洪水或者高山隔绝的地方的人们,如果人口过多,就只能去瓜分土地。所以,从这时起,土地成了私有财产。人们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属于自己的产业,而这种占有活动也引发了对群体的依恋之情。个人利益逐渐成为民族利益的组成部分,秩序、规则、法律随之产生,社会也变得渐渐稳定,各种社会力量也就开始发挥作用。

然而,最初生活环境的恶劣以及各种灾害在初民的脑海中刻下了很深的印记,他们因此对这些苦难经历留存下持久甚至永恒的记忆,他们认为,人类难逃遍布全球的洪水和大火,要么被淹死,要么被烧死。他们曾经为了避难而逃到某座山上,并对这座山产生了感恩之情;但当他们看见这座山上喷出熊熊火焰时,又会对这座山产生恐惧之感;当他们看见大地用水和火与上天做抗争时,便想象出许多神话;他们相信一定存在凶恶的神祇,这是形成迷信和畏惧的根源。初民的所有这些情感,都是建立在恐惧的基础上,因此它们牢牢地盘踞在人们的心灵和记忆中,哪怕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和经验的积累,经过了暴风雨之后的宁静,哪怕是了解清楚了大自然的活动和所能造成的结果,人们的心依然无法完全安静下来。

第六节 科学与和平

从人类把自己的力量与大自然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并把这种结合的大部分扩展到地球上时,到现在不过是三千年左右的时间。在此之前,地球的许多宝藏都被深深隐藏着,直到人们在与自然的共处中慢慢发现并将之挖掘出来。尽管还有许多埋藏在更深处的宝藏没有被发现,它们到最后应该也无法逃脱人们的搜寻,而成为人们劳动的成果。因此,不管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只要人们安守本分,大自然给予的恩赐就不会少一分,就能在大自然提供的宝藏中选择对自己有用的或是能够满足自己需要的一切物品。

人类凭借自己的智慧驯养、驾驭、征服了许多其他动物;人类依靠自己的劳动对沼泽进行治理、对河道进行疏通,消除了险滩、激流,开垦荒地、开发森林;人类通过自己的思考,计算时间、测量空间,对天体运行的情况做描绘,将天地与地球进行比较,扩展对宇宙的认识;人类依靠在科学基础上建立的技术,横渡海洋、跨越高山,缩短了世界各地人们间的距离,新的大陆和岛屿被不断地发现,一步步扩大人们的居住范围。总之,今天的大自然样貌,处处都留存有人力的痕迹。

人力尽管是自然力衍生出来的,但其表现出的力量往往比自然力更加伟大,或者说,它通过奇妙的方式对大自然进行了改造。大自然能够得到全面的发展,能够进展得如此完善和辉煌,可以说都是人类力量的作用。

所以,如同我们将原始状态下的大自然,与人类改造之后的大自然进行比较;或用少数野蛮种族,与多数文明民族进行比较,通过研究他们生活所在的土地状况,便会发现他们之间存在的差别,少数野蛮种族对遗留在土地上的认知痕迹很少,这是由于他们的愚昧或懒惰造成的。这些半野生状态的种族无法为改造大自然出力,某种程度上是大自然的负担。他们只会破坏,而不会建设;只会消耗,而不会创造。有许多的乐土遭到他们的蹂躏,乐土上刚刚萌芽的幸福被他们摧毁,科学的成果也被破坏。我们通过翻阅各国的历史,可以看到里面有大量的篇幅记载的是两千多年来的战祸,而对和平生活的记载只有少量的篇幅和短短几年的历史。

大自然为了使地球表面成形并达到稳定状态,为了使地表温度由炽热降低到适合生物生存,已经耗费了长达六万年的时间。但是,人类要达到安定状态,不再相互残杀、相互敌视,需要耗费多长时间呢?要到什么时候,人们才能领悟到和平安静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呢?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放弃痴心妄想,变得足够安分,同时放弃弊大于利的远方殖民地呢?西班牙帝国拥有的国土面积与法国相差无几,但他们在美洲的殖民地面积却是法国的10倍,这能够表示西班牙的国力是法国的10倍吗?我们甚至还可以深入思考一下,西班牙倾力于远征开发海外殖民地的结果就一定比尽量开发本国资源更能让自己变得富强吗?英国原本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而深谋远虑的国家,但他们也在海外大肆开辟殖民地,这不是在犯严重的错误吗?相比现代人对殖民活动的观点,古人的看法更为准确和科学。古人的殖民活动,只会在他们的人口数量超过土地的负担时,在土地和商业供不应求时才发生。现在,但凡说到蛮族南侵,人们就会觉得非常后怕,而事实上,当时蛮族的活动范围仅仅是一些气候寒冷、土地贫瘠的地区,而靠近他们生活区域的都是肥沃的土地,那里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好生活所需的一些资源,因此他们才会多次南侵。虽然有这样掺杂了生存需要的理由,但他们的南侵也确实造成了血腥的杀戮。

这些与死亡相伴的血腥事件往往都是出自愚昧,我们没有必要再对这些悲惨历史进行讨论,我们希望每一个文明民族之间的力量可以相互制衡,尽管这并非完美状态,但却可以维持我们想要的安定状态。当人们对自己的真正利益有了更正确的认知,并因此变得稳定时,我们希望,人们能够明白和平与安宁所具备的真实意义,把它们作为目标,并为实现这个目标努力奋斗。因此,笔者也希望君主们能够放弃成为征服者的欲望和虚荣,不受谋士们名利思想的蛊惑,因为他们只不过是通过怂恿君主去外侵内敛以求自己从中牟取利益。

我们假设世界处于和平的状态,然后认真研究一下人力对自然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已经讲述过,地球的温度是在慢慢下降的,如果想对这种趋势加以改变,让地球的温度逐渐回升变暖,只有人类的力量才可以做到,并且已经做到了。巴黎和魁北克所处的纬度几乎相同,如果法国也像加拿大一样人烟稀少、遍布森林,那么巴黎会如同魁北克一样寒冷。对生态环境进行改善,开辟草地、迁徙人口就可以令一个地方的温度在数千年内保持恒定状态,这一点可能是人们对于笔者提出的“地球冷却说”(准确地说,是地球逐渐冷却的事实)表示疑问的唯一合理解释。

一定会有人在这时候提出疑问的,比如他们会问:“根据你的这种说法,现在整个地球的温度应该比两千年前低,但一些传统事例被发现为我们提供了相反的证据。在古代,高卢(法国古时的称谓)和日耳曼(德国古时的称谓)都有麋、大山猫、熊等动物的活动踪迹,但后来这些动物都迁徙到北方去了,这种向北移动的趋势,与你原来设想的由北到南的进程完全不同。而且,以前塞纳河每到冬季都会有一段时间结冰,但现在却不会了。这些事实不都在说明‘地球冷却说’并不正确吗?”笔者不否认这些事实的确存在,也与“地球冷却说”相悖,但如果现在的法国和德国还如同古代高卢与古代日耳曼一样;如果人们没有开垦荒地、疏通江河,没有以人力对大自然进行改造,这些情况就不会出现。人们难道不应该思考一下,地心热的减退,是缓慢到无法体会的程度吗?不应该认真想想,地球表面的温度下降到现在的温度,已经耗费了七万六千年之久吗?不应该仔细思忖,哪怕再经历七万六千年,地球也不会冷却到令生物无法生存的地步吗?除此之外,我们难道不需要把这种缓慢的冷却,与空气中出现的极速的寒冷气流进行比较吗?我们应该记住,夏天的最高温与冬天的最低温相差不过三十三分之一。这样,我们就能明白,外在的各种因素对温度的影响要远远高于内在的因素,高空寒气被潮湿吸引而下或被风压到地面等特别的原因,对气温下降的影响远比让地球冷却的因素大得多。

由于生物的一切运动或动作都会产生热量,加之只要是具有新陈代谢的生物本身都可以是一个小型放热器,因此,当其他一切条件都相同时,某一个地方温度的高低会由人与动物的数量和植物的数量之间的比例所决定,因为人和动物向外散发热量,而植物却是释放冷气。此外,人们对火的利用习惯也令人口密度高的地方的温度大幅上升。在巴黎的寒冷季节中,圣豪诺勒郊区的温度要低于圣马索郊区,大约相差两三度,这是因为圣马索郊区的人口比较稠密,烟囱中散发的热量被经过这个地区的北风吸收掉,因此这个地区的温度比较高。在相同的地区,存在的森林的数量也会使温度发生变化,因为只要是活着的树木就会吸收太阳的热力,然后释放湿气,湿气再形成云朵,最后以雨的形式落到地面,云层越高雨就越冷。如果这些树木都是以自然状态生长,那么当它们老死后,会在地上慢慢腐朽;如果这些树木被人类拿到手中,将会成为取暖的材料而被烧掉,从而使这一地区的温度上升。

温度的不同决定了大自然的能量大小,一切有机体的生长和发育,甚至整个生命都是总因的特殊效果。因此,人类控制总因,改变温度,既能消除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还可以培育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有些地域构成温度的多种因素能够保持在一个平衡点,并且可以完美结合在一起,发挥出很好的效果,这是多么奇妙!不过,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一开始就具备这种条件的,更不存在一个不用发挥人力作用就能疏导水流、除掉害草、驯养动物并繁殖有用动物的地方。人们从生活在地球上的300种兽类和1500种禽类中,择优选出了20种禽兽进行驯养,它们是象、骆驼、马、驴、黄牛、绵羊、山羊、猪,狗、猫、骡马、南美羊、水牛,鸡、鹅、火鸡、鸭子、孔雀、雉、鸽子,这是在自然界中占比较大的20种动物,它们为人类带来的益处,要比其他禽兽多。它们的数量之所以庞大,是人们将其驯养并辅助它们大量繁殖。它们按照人类期望的形式贡献出自己的能量,或者耕地,或者运载重物和用于贸易,或者为人类的衣食提供资源。总之,它们满足着人类的一切需要,为人们提供各种服务,甚至享乐。

在人类选出的这些禽兽中,鸡和猪的繁殖能力最强,在地球上分布的范围也最广,这仿佛可以说明,旺盛的繁殖力能够跟各种环境进行抗争,从来不会害怕困难,就算是最偏僻的地方,甚至人迹罕至的岛屿,人们依然能够发现鸡和猪的影子,看上去它们应该是随着人类的迁徙而转移的。在与世隔绝的南美洲,当其他任何一种家畜都没有被放进去时,人们就已经发现了贝卡利猪和野生鸡在这里生活的踪迹,它们在体形上尽管比欧洲的猪和鸡略小,外观上也有所不同,但它们都属于相似的种类,可以接受人类的驯养。不过,南美洲的野蛮人对于群居是没有概念的,他们也不喜欢与鸟兽为伍,更不会饲养任何禽兽,他们区分不出禽兽中的哪些是优质品种,更不知道如何让这些禽兽大量繁殖。因此,尽管他们周围就生活着繁殖力很强的动物,比如属于鹌鹑类的合科鸟这种,只需要花费稍许的精力喂养,就能够为他们提供衣食资源,这远比他们艰辛打猎容易得多。

所以,懂得怎样控制禽兽是初民的第一个特征,这是能体现人类智慧的特征,它正慢慢演化成人类统治自然界的最伟大的力量。因为,只有人类驯服了禽兽之后,才能借助于它们的力量对大自然的面貌进行改造,把荒原变成良田,将一些野生植物变成有益人类的良木。在对有用的禽兽进行培育时,也增加了人类在大地上的运动量和生命量;通过培育植物来养育动物,又通过培育的动物和植物为自己提供生命所需的能量,不仅得以生存和延续生命,还让动植物传播开来,同时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生存技巧。人类的努力改造让大自然变得富饶,同时也促进了人口的增长,比如在场地上,古时只能容纳两三百人的空间,现在已经可以让几百万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以前某些几乎不会有禽兽生活的地区,现在已经繁衍了成千上万只。

现在被我们当作粮食的谷类,并非大自然的恩赐,而是人类发挥自己的智慧得到的伟大而有益的成果。我们在大自然的任何地方都不曾找到过野麦,显然这是一种经过人类改良之后才形成的草。因此,如果想要得到它,首先需要对千万种草进行辨别,选择出这种对人类生存有重大意义的草,然后进行播种、收获,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之后,掌握它们的施肥量和耕种期。小麦尽管与其他一年生植物一样,长出果实之后就会枯萎死亡,但它的幼苗具有相当强的抗严寒力,令它几乎可以在多种气候下适应成活,并且,它的果实能够储藏很长时间不会坏掉且长久保持繁殖力。这些都足以证明小麦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而且也证明,在发现小麦之前,人类就已经掌握了耕种技术,而且这种技术是建立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试验基础之上的。

关于人类是否确实可以改变植物性能这一情况,假如有人希望笔者列举出一些近代,甚至现代的例子,其实只用将现在的蔬菜、瓜果和花卉拿出来,与150年前同品种的蔬菜、瓜果和花卉进行比较就可以了。大约在加斯东·德·奥尔良(法国国王亨利四世之子,路易十三的哥哥)时代,法国就有人开始编制一部彩色的大花谱,直到今天,这部花谱依然在皇家花园继续编制。根据它的记载,我们在进行前后对比后惊讶地发现,在加斯东·德·奥尔良时代被誉为最美丽的花卉,如丁番、马兰、熊耳等,在今天的花农、园丁和花商们的眼中变得很普通,甚至不值一提。虽然这些花卉被培植的时间很早,但它们好像还没有从自然状态中脱离出来,依然只有单重花瓣,雌蕊细长,颜色不生动,没有茸毛,也没有光泽和变化,这些都是其野生状态下的显著特征。至于蔬菜,当时仅有一种菊苣和两种莴苣,而且品质都不好;而现在,我们能够见到的菊苣和莴苣就有50多种,且都可供食用。同样的道理,那些优质的水果,出现的时期距离我们都比较近,而且与古代的水果存在很大的差异。一般来说,现代的物品与古代的物品相比,尽管它们有着相同的名字,品质却发生了很大变化。为了进一步证明这样的观点,我们可以与古希腊作家笔下的花卉和果实与现在的花卉、果实进行比较。在古希腊时期,花都是单层的,果树也只是一些品质差的野树,结出来的果实很小,且酸涩而干枯,既没有现代水果的多汁多味,更没有现代水果的美丽外观。

然而,这并不代表野树中不能培育出这些品质优良的品种。如同培育小麦一般,人们为了从野树中挑选出优良品种,曾经无数次地对大自然进行考察,将成千上万棵幼苗栽培到土地中,然后慢慢将它们培育出来。人们只有反复播种、培育幼苗,才能让它们结出果实,再通过品尝挑选出可以结出甜美果实的树。人们为这种初步探索耗费了无数精力,但如果不进行更深入的探索,那么之前的努力就会付诸流水。因为在初步探索中挑选出来的几棵树极有可能无法繁殖出像它们一样优质的小树,而且无法将优良品质遗传下去,由此说明,优良品质属于个体特征,而不是群体的普遍特征。因为那些优良的果实,它们的籽或核只能繁殖出野树,无法形成与原树不同的新品种。正如初步探索需要耐心一样,深入探索则需要天才的力量。所谓“天才的力量”就是人们掌握了接树法,将那些优质的树做嫁接。运用接树法,可以选出第二类品种,还可以将这类品种进行推广和传播。人们将品质优良的树上的苞芽或小枝剪下来,接在台木(被接的植物体)上,然后对它们做悉心的培育,让它们结出的果实与母体结出的果实相同。虽然这些树苗嫁接在并不十分优良的台木上,但却不会遗传它们的低劣品质,因为台木不是这些树苗的母体,只能称作“乳娘”,台木的作用只是为幼苗输送养料,使它们能够更好地成长。

在动物界中,许多表面看起来属于动物个体的特性,其实常常是属于种族的特性,可以通过相同的方式遗传并延续。因此,人类的能动性对动物品性的影响要比对植物品性的影响大得多。对于动物而言,物种只不过是具有一些固定的变形,而这些变形都是以生殖方式延续的;对于植物而言,则没有任何物种的变形能固定到通过生殖进行延续。我们以鸡类和鸽类为例,人们在近现代培育了大量鸡和鸽的新品种,这些新品种本身都具有繁殖后代的能力;在其他禽类中,人们也是通过杂交方法进行品种改良培育。人们还常把外地品种移植到本地品种,或者驯养野生品种。这些现代的事例都表明,人类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强大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还没被完全挖掘出来。人类依靠智慧发挥自身的力量,因此,我们越是深入研究自然,就能有越多的办法利用它,发掘出它内在的更多财富。

综上所述,人类的意志如果可以一直受智慧的指引,那么就没有什么事是人类不能够做成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只要人类更好地对自己的自然品质进行改善,就可以将自身的能力发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和更为崇高的程度。

但是,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夸口说自己已经发展至完美。笔者认为,政治的终极目的是通过和平、富有、生活福利等来保障人民的生存,珍惜人民的血汗,让全体人民可以生活在虽然不是绝对平等的幸福,但也不是绝对不平等的不幸之中。现在,哪个国家实现了这一点呢?至于保证人类生存健康的医药和以维持人类基本生活为目的的科学技术,是否与以战争为目的而研制出来的技术获得了同样的进步呢?从过去到现在,人类在行善方面似乎总是考虑得太少,而在作恶方面思索得太多,这个结果的出现,最可能的原因是,在所有对群众具有感染力的情感中,恐惧起到的作用最强烈而有力。因此,丑恶艺术表现出的震撼会首先吸引人们的目光;其次,才会关注能够引发人们开怀大笑的人。只是到了后来,人们逐渐厌烦了这种长久的虚幻荣誉和无聊欢笑,领悟到科学才是真正的荣光,和平才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