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批判的最难问题之一是《马可福音》的适当地位问题;由此而产生的后果是,晚近以来,几乎没有一个地位不曾给予过它,而且还不仅一次 [243] 地这样做了。我们以为我们在这里无需考虑那种认为这部福音书是原始福音书的理论,因为这个理论的拥护者已经承认在我们现有的《马可福音》里这个原始福音书的本来形式已不复存在,它已经经过了多方面篡改,删节,自我扬弃,因而我们只能把“鲜花的芳香”留待天才的鉴别者,别称十九世纪的巴尔特 [244] (C.F.Bahrdt)的可尊敬的鲍威尔(F.Chr.Baur) [245] 、和头脑混乱的机敏的逻辑学家芮马鲁斯 [246] 去赏识了。施维格勒 [247] 倒是相当中肯,他说,《马可福音》的原文和马太的比较起来,平淡而空洞,没有丝毫特色,寇斯特林说 [248] ,第二福音书属于福音历史的晚期著作,特别是它和第一福音书的关系,就像在一切文学著述中,那些原来构思平淡无奇,但正因这个缘故倒急于想在个别情节方面标新立异,粉饰词藻的作品和那些比较早期的古典作品的关系一样。[这句话说得也相当中肯]。
连施莱马赫 [249] 也提到了这个福音书作者,在叙事方面,常为追求生动活泼而作牵强附会的绘影绘声的描述。他说,与这联系着的是有些地方还有一种极不自然的夸张,毫无理由地引进一些思想感情,把人们安排到一起,几乎令人有不知其从何而来之感;一种把事情弄得神秘起来的企图,施莱马赫在这里除了提到把病人带到一边外 [250] ,还提到了对于他们的一些处理手法和耶稣在行神迹治疗时应用了物质资料,这很容易被错误地理解为对自然主义解释法有利。这种以不充分手段作生动描绘的尝试,这种以浮夸和人为美为目的的努力,施莱马赫认为是《马可福音》比其他两部共观福音书经过了更多润饰的证明,不仅如此,他还认为就这方面讲,它在形式上接近了伪经的性质。
每个不怀成见的读者都会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可能自己还有一些要加上。较晚作者的特点,常会表现于他对前人所简单叙述的事情总想加上一个动因;马可在这样做的时候常常是弄错了,例如,他在说明无花果树不结实的原因时(第11章第13节),或者在说明彼得在耶稣变像时所说的不智慧的话时,(第9章第6节)[就都有这种情形]。马可有时为了使描绘更为生动,例如在叙述无花果树枯萎 [251] 、毕士大池旁瞎子得医治(第8章第24节起)的时候,总是把它们表现为一种渐进的事情,这也是较晚时代自炫博学的一种表现,其实,作为证明上帝有能力只说一句话就使事情成就的神迹,应该被理解为是一种忽然的事情,较早的神迹故事总是这样表现的。马可想把较早福音书作者的许多大胆的表现加以限制和缩减,这是多么贫乏可怜。在《马太福音》里,耶稣不许他的门徒在他们传道的路上带口袋、拐杖和鞋 [252] 。马可却认为拐杖是不可少的,他虽没有提到鞋,但至少却准许带拖鞋 [253] (第6章第8节起)。马太记叙门徒在渡海时有一次忘记带饼。马可认为这样大的疏忽未免形容过甚,他说他们在船上至少有一个饼,不过别的没有了(第8章第14节),反之,他认为鸡叫一次和彼得三次不认耶稣相形之下,未免太少,他又编造一次(第14章第72节)。
在这一切事上,总的说来,马可暴露了自己是一个较晚时期的作者,证明马太在马可之前比较证明路加是一个早期著作更为容易:例如,马太未加引言就直接叙述了法利赛人因耶稣门徒不洗手吃饭而不高兴(第15章第1节起),相反,马可(第7章第1节)却认为有必要在这方面对犹太人的风俗习惯先作长篇的介绍。任何人都会说后一方法,尤其是如果考虑到他的枯燥的、第二手的做法,指向一个较晚的时期。如果我们避免下断语的话,也可说它只是说明写作福音书的地点是一个远离巴勒斯坦的地方,我们可以用像《马可福音》第9章第1节这一类地方和《马太福音》第16章第28节进行比较。马可为什么在这里(路加差不多也是同样,第9章第27节)不像马太所做的那样,让耶稣说,“有人在没尝死味以前,必看见人子降临在他的国里”,而只是说,“必要看见神的国大有能力临到”呢?显然是因为,耶稣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死去了,虽然由于基督教会的传播和建立耶稣的国已经临到,但耶稣本人却还没有来。为什么只有马可一个人,使耶稣在其劝勉门徒儆醒的一段话里,用“我对你们所说的话,也是对众人说,要儆醒”(第13章第37节)做结束语昵?显然是因为,如果把这些话只限于门徒已经没有意义,因为他们已没有一个人还活着等耶稣再来,为了保全这些劝勉的效用,所以就把它引申应用到当时活着的和以后的一切基督徒身上了。
最后,当我们在《马太福音》里,读到耶稣最后的重要言论(第24章第20节)“你们应当祈求,叫你们逃走的时候,不遇见冬天,或是安息日”而发现在《马可福音》里(第13章第18节)却把最后几个字删去的时候,我们很明显地看到,在第一福音书和第二福音书的著作期间,安息日在基督教会里,已经失掉了它的重要性。
关于《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的关系,几乎凡路加所特有的不同于马太的那些部分,在《马可福音》里都没有,对于这种情况的最好说明是假定在马可跟前只有《马太福音》,他对路加首先给马太所加的那些丰富的补充毫无所知。因为如果马可也有《路加福音》在他跟前,我们想不到他会有什么理由不加以采用。可是,一方面路加所独有而马太所没有的一些资料,《马可福音》里却是有了;另一方面,马可也把摆在他面前的《马太福音》里所有的许多资料都删除了;假使他这样做是有理由的话,那我们可以推想,他对《路加福音》里更多的资料未加动用,也会是有理由的。
如果我们寻找更确定的证明,有决定意义的问题是,是不是能找出一些只有在假定马可利用了路加的基础上才能说明他们之间关系的章句,如果作相反的假定就不能加以说明。我们看一下马可叙述耶稣受试探的情况吧(第1章第13节)。大多数人一定会承认,其本身如此混乱而难以理解的叙述,只能假定作者看了一篇较长的记述,匆匆忙忙地加以节略来说明,但是,有关野兽的那种古怪情节,却是他自己加上去的。这只是提供证明以说明两种叙述彼此间所必须有的关系的一个实例;因为这里从故事的末了天使来服事耶稣的事上证明,马可所利用的,显然就是马太的故事。但在复活的历史上,马可和路加彼此间所处的关系,恰好正和这种关系相类似。马可说(第16章第12节):“这事以后,门徒中间有两个人,往乡下去,走路的时候,耶稣变了形,向他们显现”没有人会认不出这就是在路加(第24章第13节以下)所记的两个门徒到以马忤斯去的故事,而且几乎也没有人会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有在《路加福音》里有的那一长篇而重要的故事,像这样简短而无意义的叙述就不会出现。耶稣在结尾处的应许,(第16章第17节)也有同样的情形,在这里似乎可以假定,有采自使徒行传的一段故事,特别是《使徒行传》第2章第28,3节起;但由于这些例子是取自真实性尚在讨论中的《马可福音》的一部分,它们作为证明是不够充分的。
但有些例子,从马可的文字看来,它有时透露出单和《路加福音》有关,有时则和马太与路加都有关系。马可的使徒名单(第3章第14节起)是这样开始的:“他就设立十二个人,要他们常和自己同在,也要差他们去传道,这十二个人有西门,耶稣又给他起名叫彼得,还有西庇太的儿子雅各,和雅各的兄弟约翰。”从相距很远的动词“设立”和“差遣”来说明这些受支配的直接目的格 [254] 不如从假定其采用了一个从一开始就把使徒名称放在直接目的格的资料来源那样容易。《路加福音》里的使徒名单就是这样表现的(路加第6章第14节以下)。在其他例子中马可的用语似乎是由其他两部《共观福音》用语所合并组成。例如《马太福音》(第3章第11节)表现施洗约翰的话说“那在我以后来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给他提鞋也不配”。在《路加福音》里(第3章第16节)他说,“一位能力比我更大的要来(没有“在我以后”)我就是给他解鞋带也不配”。当我们在马可里读到(第1章第7节)“有一位在我以后来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弯腰给他解鞋带,也是不配的”的时候,我们会看出他的表达形式“能力比我更大”是得自路加,“在我以后”,得自马太,他的“解鞋带”也是采自路加,但他没有用“提鞋”,不过他加上了“弯腰”作为他自己描绘的词藻。同样,在《马太福音》的另一个地方(第14章第1节起),希律宣称耶稣是施洗约翰从死里复活,所以这些异能从他里面发出,但没有提到人民的意见。在《路加福音》(第9章第7节起)里,相反,提到这是人民的意见,而且还有一些别的意见;希律只说他斩了约翰,“这却是什么人,我竟听见他这样的事呢?”,这句话并没有表示确定的意见。但在《马可福音》(第6章第14节起)里,完全和马太一样先使希律说,这是施洗约翰从死里复活了,所以这些异能从他里面发出来;接着,又完全和路加一样,把人民对于耶稣的不同意见提了出来,并且又提到了希律想起他斩约翰的事,但并没有像路加那样,附上一个和他的回忆有关的问题,而是断然地像马可一开始已经说过的(也是马太说过的),宣称,这就是从死复活的施洗约翰,因此,《马可福音》里这种叙事的重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里,如果在马可跟前没有《马太福音》,他在一开始就不会那样写法,如果在他跟前没有《路加福音》,他就不会那样接着写下去,如果他跟前没有《马太福音》,他也不会那样结束。在表达方面的相类似的符合一致在“天晚” [255] (第1章第32节)那件事上,在医治患麻风病人 [256] 的事上(第1章第42节)和其他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另一方面在引述《路加福音》(第4章第1节起)耶稣受试探的历史的时候,在四十天的试探和其后的三个个别行动的联系上,把在后面的放到前面,这一切都证明第三福音对于第一和第二福音书的双重倚赖。但由于版本和结构的不确定,这方面还有疑问。
最后,在《马可福音》里我们看到一系列的小的增添,其唯一目的是想使描绘显得更生动些,就如“弯腰”(第1章第7节);“四面观看”(第3章第34节;第10章第23节);“耶稣怒目周围看他们”(第3章第5节);“看着他,就爱他”(第10章第21节);“叹息”(第7章第34节);“动了慈心”(第1章第41节);“抱起他来”(第9章第36节;第10章第16节)等;这些增添都是其他两部《共观福音》里所没有的。至于如果问,哪一种更可能,是马太和路加,在这些有关叙事方面都发现了《马可福音》所有的这些特点,但却没有把它们记下来呢,还是马可看到了他们的记录,为了使自己的描述显得有声有色而加上去的呢,一个不怀成见的人一定会同意后一个假设更有可能性。
既然马可编的福音书,很可能就是取材于其他两部福音书,我们不妨问一下,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显然,第一个目的就是节略,或者说试图以较前二著作更少的篇幅来完成这项工作。此外还有一个目的。格弗洛勒尔 [257] 所说并非没有理由,马太福音书和路加福音书的不同是极其不方便的,特别是因这两部书都在教会里通用。于是有一个基督徒想出了一个主意,把他所认为在这两书中的重要材料用第三部书综述下来。其次,如果我们考虑到教会里哪一些人欢喜读《马太福音》,哪一些人欢喜读《路加福音》,我们就可以更明确地说,马可的目的就是要出版一部既令犹太基督徒满意又令外邦基督徒满意的福音书。这样,第二福音书的倾向性就可能与第三福音书的倾向性符合一致了。但仔细考虑起来有这样的分别,路加想要用增补和对比完成的,马可则是力图借省略和删减来完成。因而两人之间目的不同又可以这样来说,路加想为容纳保罗思想敞开大门而不得罪犹太基督徒 [258] ,相反,马可则以一种消极的态度想写一本使双方感情都不受损害的福音书。因此,他避免一切可能使任何一方受侮辱或用作口号的极端;避免一切直到第二世纪中叶还在扰乱教会的争论问题。毫无疑义,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略去了耶稣降生和婴儿时期的故事。因为例如家谱,尽管老派犹太基督徒对之非常引以自豪,但正如我们从克利门的《说教篇》所看到的,他们中也有一部分人,由于对战争和爱情英雄的大卫的憎恶而对之有反感,同时也是外邦人不感兴趣的。还有耶稣的超自然诞生,外邦基督徒可能认为合适,但一部分犹太基督徒和老诺斯替教派的赛林图斯(Cerinthus)和卡波克雷提斯(Carpocrates)则对之有争论;同样能引起反感的有东方星学家的来朝和婴儿弥赛亚逃往偶像和魔术国家埃及。在另一方面马西安则更前进一步,从他的福音书里把论到施洗约翰和耶稣受洗、受试探的事都删去了,看来我们的福音书作者走的是一条中间路线,因为他把婴儿时期的历史略去,把界线划在耶稣受洗的那段故事的前面,并冠以这样的几个字:“神的儿子、耶稣基督的福音的(正式)起头。”(第1章第1节)
我们可把它作为一个平衡单来看待,把相等的总数从两边勾销。凡是略去一个犹太主义特征的地方,也一定略去一个普世主义的特征。例如,马可为了不伤外邦基督徒的感情而牺牲了耶稣所郑重申说的律法永远有效、禁止门徒转向外邦人和撒马利亚人,允许他们将坐在十二个宝座上审判以色列的十二支派;彼得的祝福和高升;但他为了保全犹太人的体面也同样略去了施洗约翰的严厉的讲话(第1章第7节起) [259] ,说上帝能从这些石头中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 [260] ,在葡萄园园丁的比喻(第12章第9节)里也没有把它应用到犹太人身上,明确说出上帝的国要从犹太人夺去 [261] ,而且由于其结尾语,威胁着要把犹太人排除掉,把外邦人召进来(《马太福音》第8章第12节)的缘故,把迦伯农百夫长的全部故事,和路加所记带有保罗派色彩的旅途中的长篇言论,就如浪子的比喻,好撒马利亚人的故事 [262] 和感恩的撒马利亚人的故事 [263] 等统统略去了。有一次我们看到他和路加进行了人物的交换,这是在像他们目的这样相同的人中间很自然的事情。路加是一个知道如何通过改变故事的内容或地位而摆脱困难的人,因为耶稣在迦南妇人的故事中曾申言他只是到以色列家中来并且把外邦人和狗作比较,他就宁愿完全不提这件事。马可则力图通过删掉耶稣的话和在讲到狗的那一段话之前插进一些缓和的话、说不管怎样,在拿东西给他们吃之前总应当先让孩子们吃饱,这就是说:无论怎样应该先邀请犹太人来承受弥赛亚的救恩,在没有为这件事尽了一切可能之前就先把饼给狗吃,先让外邦人进入弥赛亚的国是不对的。这位福音书作者可能认为已经充分照顾到犹太人的优先权,从那时起就不应该再把接纳外邦人的事拖延下去。
和这种以节略为目的并把一切可能引起争论的问题都省略掉的趋势联系着的还有这样一种情况:马可或是把像山上说教那样的长篇言论都省略掉,或者将它们大加缩减,例如,给门徒的训示,责备法利赛人的言论,和关于末日的言论,因为这些言论,尤其是山上说教中,都有党派所争论的原则性问题。从这里我们更可以看出一个较晚时代的标志来,因为在较晚的时代里,被主要地当作神迹历史理解的耶稣的历史比他的言论变得更为重要。最初,当人们开始一般地回忆耶稣生活和工作中的某些特殊部分时,是把他所常说的言论看作最重要的事情,甚至我们从上面所提到过的帕皮亚斯用以描述福音书的《主的言论》的这种说法里也可以看出这种情况来。例如在《马太福音》里,言论就是他的历史的最重要部分;就连在《路加福音》里,尽管他不断努力把长篇言论加以划分,想在言论和行动之间建立起一种平衡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总的说来,仍然没有改变;只是从马可把长篇言论加以缩短,把叙事特别是神迹故事,加以延长,增加新的渲染上,才第一次显示出他认为后者比前者更为重要。在最后的一部福音书即《约翰福音》里,又偏重到言论成分方面。但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又引进了一个新的关于教条的观点,必须用联系着的关于教条的言论来予以说明。反之,对于马可的目的来说,只要有一些简短的言论和以神迹施行者姿态出现的耶稣联系着就够了。所以在他像路加同样坚决主张耶稣以这种角色在群众和门徒心中留下印象的同时,他还通过他所爱好的记述耶稣神异言论的方式,诸如那些在阿拉米语原文中具有咒文形式的言论(第5章第41节,第7章第34节) [264] ,比路加更为突出了神迹故事,马可还记述了在其他福音书里所没有的两个神迹治疗,这两次治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耶稣把病人从群众中带出来并使用了唾沫(第7章第31节以下;第8章第22节以下)。
如果我们问,马可所特有的这些以及其他一些特点是从哪里来的,这两个故事很可能就是他根据《马太福音》(第9章第32节;第12章第22节) [265] 的材料而编造出来的,他又按照自己对于神迹的看法而加上了一番润色。在另一些地方他还记载了他所特有的各种人物名称,例如已经常提到的西庇太的两个儿子的名字,税吏利未父亲的名字,耶利哥瞎子和他父亲的名字,古利奈人西门的两个儿子的名字;最后,当耶稣被捕的时候,一个少年人赤着身子逃跑的故事。不能确实肯定他的这些特色是从一种或者更多的文字资料得来,是口头的传说或者仅是出诸他自己的编造和幻想,可能有时是由于一种原因,有时则是由于另一种原因。
但我们也不应完全忽视《马可福音》和《约翰福音》的关系。从事情的性质来说,其他两部《共观福音》和这本福音书是有一些接触点的,部分是在叙事方面,部分是在耶稣的某些言论方面;但在马可与约翰之间有些地方的符合一致却是如此地密切,以致可以确认在他们之间有一种互相倚赖的情况,从护教论的观点来看,可能是马可倚赖了约翰。如果我们把这里所考虑到的经文搜集在一起,一个作者有另一个人的作品在自己跟前肯定是有高度可能性的。至于谁有谁的作品在跟前则是一个除了根据各人对于这两部福音书的来源和自然关系的总看法来决定外,无法加以解决的问题。在马可(第2章第9,12节)的患瘫痪的病人和约翰(第5章第9节)毕士大池旁病人的事例上,我们看到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耶稣所说的话却是一字不差:“起来,拿你的褥子走”,而且提到褥子也不是很常有的事情,至于应该把这两种叙事中的哪一个看为更早一些,除非我们假定这一值得注意的言论一定保存在传说中,单从这些话的本身是看不出来的。在使众人吃饱的故事里,只有马可(第6章第37节)和约翰(第6章第7节)提到了二十两银子,同样,在伯大尼膏耶稣的事上,也只有他们提到了三十两银子,前一数目是为买足够的食物用,后一数目则可能从卖香膏得来。此外,在后一故事里,这两个福音书作者的符合一致还表现在一个特殊的句型结构上,在一个非常罕见的字上,这个字是如此的稀罕甚至解经家们对于它的意义究竟是“真纯”呢,还是“可饮”呢,都有争论(《马可福音》第14章第3,5节;《约翰福音》第12章第3,5节) [266] 。这里关于第一个一致有人注意到:马可以为二十两银子够买足够的食物,而在约翰却夸大其辞地说叫各人吃一点也是不够的,从这种夸大上他们发现了约翰福音的记述是较晚的记述。但这种假定却被另一种事实所粉碎,因为在另一个故事里情况恰好相反,马可不满足于约翰对香膏的三十两银子的估价,以为它可以卖得更多的价钱。在耶稣的受难史上也有一些次要的相似,但在复活的故事上马可与约翰在记述耶稣首先单向抹大拉的马利亚显现,而不是像马太所记向抹大拉的马利亚和另一个马利亚显现,却是符合一致的(《马可福音》第16章第9节;《约翰福音》第20章第11节起)。如果我们对这件事以对待两个门徒下乡去的同样标准来衡量,马可的简短叙述似乎是约翰的详细叙述的一个节略。当然,有这样的不同,有关人所熟知的抹大拉的马利亚的叙述,不管怎样简短,总是相当重要的,而在另一方面,关于两个无名门徒(在马可福音里他们是无名的)遭遇的叙述却只有通过道出其较详细的情节才能显出其重要性来,马可虽然提到了一些情节,但如果不看到更详尽的叙述,单从其本身是不容易理解的。但这两件事都是记在马可福音的末尾,有几个老的抄本上没有,从批判的观点来说是有问题的。
我们的这部福音书怎么会以马可来命名,在《使徒行传》里(第12章第12节)说他的母亲是彼得的朋友,属于耶路撒冷的最早的基督教会,后来有相当时期他成了保罗和巴拿巴的侣伴(第12章第25节;第15章第37节起),在彼得前书里又是和这位使徒一伙,可能就住在罗马,在教会的传说里说他是彼得的译员,这一点,根据上面所说过的一切,是容易加以说明的。保罗在福音书作者中有他的朋友路加为代表,因而彼得也不能没有一个类似的代表,为这一目的而选择马可,可能是考虑到这一部福音书的中立性质,以一位曾经先后和保罗与彼得有过密切关系的人作为它的编者似乎特别合适。但由于派系的调和、两个伟大使徒的名称的和平结合,只能在把彼得列于保罗之上的基础上达到,所以在经典著作的排列中,保罗的从者就不得不让位给彼得的从者,因而就把《马可福音》列于第二位而居于处在第三位的《路加福音》之上。关于《马可福音》首先出现于两个争论派系达成和解、两个伟大 [267] 使徒的名字和平地结合在一起,从而使公教得以奠定基础的城市中,或者无论如何,出现于罗马西方的推测,从在《马可福音》里比《新约》的任何其他著作有更多的拉丁语式这一点上,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