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最后提到的关于耶稣传的三部著作,即保罗斯的耶稣传,哈斯的课本和施莱马赫的讲演录,是我在约三十年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题目时在这方面的三部主要著作。三部中没有一部是我满意的;它们似乎在某些方面都失败了。保罗斯由于顽固地坚持错误方法而失败;另两个人由于调和矛盾的讨好努力损害了许多正确的见解。三个人失败的共同原因似乎都是对于福音书历史资料来源的一种错误见解,只要福音书或其中的一本还被当作完全真实的历史看待,则超自然的记述和在历史方面唯一可资利用的自然因素之间的矛盾就无法调和。只是因为它们含有超自然主义这个简单的理由,它们就不可能是完全真实的历史;迄今所写的耶稣传仅仅是消除这个超自然主义或者赋予它们以某种自然主义外表的不同尝试而已。

所以现在的目的应该是证明任何企图掩盖或解释掉福音书中超自然主义情节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因而就不应该把它们当作严格的历史看待。这种推论的根据不仅在于记述的神奇性质,也在于这种记述与一般历史和或然性以及彼此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特别是因为对于每一看来好像是超自然的事件,我们设想它们真正那样发生,反比设想它们是由于某种原因而产生的非历史性的记述困难得多。

这里的重大好处是使我们可以从企图调和矛盾并使本不可能的事情具有某种历史可信性的那种既无效果又很苦恼的困境中解放出来;但在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一个重大而无可挽救的损失。原来福音书中所表现的被认为是真实的基督没有了,剩下来的仅仅是对于他的一个较晚时期的想象。耶稣生平真实情况的历史地可信的细节没有了,福音书故事大部分变成了同时代人对于弥赛亚观念的传奇性沉积物,这种弥赛亚观念也许还部分地受他所特有的个性、教训和命运的影响。耶稣的言论的一大部分,特别是第四福音中关于他的崇高身份的言论,也被当作较晚情况和思想的虚构产物而弃置不顾。这样,福音书所表现的,从来被认为即使不是一个完全的轮廓,也似乎是坚实而明确的基督形象就隐没于虚无缥渺中了。

的确,从现在起没有人能够再认为单凭一种将个别故事用拼嵌花纹的方式拼嵌起来就可以造出耶稣本人和其生平的形象了。在这样一种方式中,唯一的问题是怎样把不同的部分调整得互相适合,特别是如何把约翰的资料和前三福音书作者的资料调整得彼此适合的问题。按真实情况来说,福音书故事的任何单独部分都不可能再被认为是严格历史性的了;必须把全部都扔进批判的坩埚中去,以便看一看在掺进来的杂质分析出来之后,剩下来历史的黄金是什么。

这种处理方法及其结局的后果,正像所有严肃的批判所产生的后果一样,是令人感到自己仿佛被弄得穷困起来并似乎遭受了掠夺,因不得不承认自己原先幻想拥有的许多财富实际并不存在而产生一种不满的印象。如果可以将小的事物和大的事物进行比较,则在知识的有限领域中就出现了像在康德的“批判”问世时所出现过的同样现象。当时的沃尔夫形而上学(Wolffian Metaphysics)显得多么丰富有力,而纯粹理性批判在这个幻想的先验知识的丰富存货中作了多么无情的清扫!然而人们拒绝承认这个缺欠,仍然毫不当心地挥霍他们幻想的财富,终使破产迫在眼前。同时,康德已经指出了哲学获致正当的可靠知识的一条狭小途径;他的门人们循着他所指示的途径前进,只要他们不偏离这条途径,他们的辛劳就有所收获。福音书批判的结果也是同样。大多数神学家们不肯放弃他们幻想的财富;他们把批判的推论当作完全不关重要。但从这一观点而写的一切有关耶稣传的著作都好像无纪律的散兵游勇的行径一样,只有满足于正当的收获,遵循批判所指明的狭小途径而前进的人,才能在这个题目上获得真正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