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写完了那部包含这些内容的论著,刚刚着手修改、准备付印的时候,听说有一些权威人士对某某人新近发表的一种物理学见解 [1] 进行了谴责。那些人士是我非常重视的,他们的权威对我的行为有很大影响,正如我自己的理性对我的思想起支配作用一样。至于那种见解,虽说我自己不一定主张它,可是确确实实,在他们提出谴责之前,我并没有在其中看出什么问题,认为危害宗教、危害国家。因此,如果理性认为可以接受,我是不会拒绝把它写在书里的。这件事使我感到惶恐,因为在我的见解当中也同样可以找出某一点是我弄错了的,虽然我一贯小心谨慎。任何新的看法,只要我没有得到非常可靠的证明,总是不予置信,任何意见,只要有可能对人家不利,总是不肯下笔。这已经足以使我改变原来的决定,不再发表我的那些见解。因为我以前决定发表时所持的理由虽然非常有力,我的性格却总是使我厌恶以著书为业,它使我找到不少别的理由来为自己改变主意辩解。这些理由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值得注意,所以不但我有兴趣在这里说一说,大概读者也会有兴趣听一听。

我对于自己心灵的产物素来不很重视;多年以来,我使用我的那种方法并没有得到什么别的收获,只不过满意地解决了一些思辨之学方面的难题,再就是努力按照那种方法教给我的道理好好做人,一直没有想到自己有著书立说的必要。因为我感到,在为人处世方面人人都有非常强烈的主见,如果容许每一个人都像奉天承运、治理万民的君主那样,都像得天独厚、满腔热忱的先知那样,从事移风易俗的工作,那就会人人动手,个个争先,都成为社会改革家了;我的想法固然令我自己十分满意,我相信别人也有想法,他们的想法大概更能使他们满意。可是,等到我在物理方面获得了一些普遍的看法、并且试用于各种难题的时候,我立刻看出这些看法用途很广,跟流行的原理大不相同。因此我认为,如果秘而不宣,那就严重地违犯了社会公律,不是贡献自己的一切为人人谋福利了;因为这些看法使我见到,我们有可能取得一些对人生非常有益的知识,我们可以撇开经院中讲授的那种思辨哲学,凭着这些看法发现一种实践哲学,把火、水、空气、星辰、天宇以及周围一切物体的力量和作用认识得一清二楚,就像熟知什么匠人做什么活一样,然后就可以因势利导,充分利用这些力量,成为支配自然界的主人翁了。我们可以指望的,不仅是数不清的技术,使我们毫不费力地享受地球上的各种矿产、各种便利,最主要的是保护健康。健康当然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种幸福,也是其他一切幸福的基础,因为人的精神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身体器官的气质和状况的。如果可以找到一种办法使每一个人都比现在更聪明、更能干,我认为应当到医学里去找。在现今的医学当中有显著疗效的成分确实很少,可是我毫无轻视医学的意思。我深信:任何一个人,包括医务人员在内,都不会不承认,医学上已经知道的东西,与尚待研究的东西相比,可以说几乎等于零;如果我们充分认识了各种疾病的原因,充分认识了自然界向我们提供的一切药物,我们是可以免除无数种身体疾病和精神疾病,甚至可以免除衰老,延年益寿的。我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毕生精力用来寻求一门非常必要的学问,并且已经摸到了一条途径,觉得非常可靠,只要照着走,必定可以万无一失地把它找到;只是受到两方面的阻碍,一是生命短促,二是经验不足。所以我认为,要排除这两重障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所发现的一点东西毫无保留地、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请求有志之士继续努力,更进一步,按照各人的倾向和努力从事必要的实验,把自己获得的经验再告诉大家,代代相传,使后人能够接过前人的火炬前进,把多数人的生命和成绩汇合在一起,这样,我们群策群力,就可以大有作为,远非个人单干所能比。

关于经验,我还注意到一件事,就是认识越进步越需要经验。我们刚开始研究的时候,宁可采用那些举目可见、尽人皆知的经验;但要略加思考,不必好高骛远,追求罕见的冷僻经验。这样做是因为我们还不认识最通常的原因,遇见罕见的经验每每会上当,而且那种经验所依靠的条件几乎总是很特殊、很琐屑的,很不容易看出来。我在这方面采取了以下的步骤:首先,我一般地考察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以及能够有的一切,设法找出它们的本原或根本原因,为了这个目的,我不考虑别的,只考虑它们是神一手创造出来的,不从别处寻找,只发掘我们灵魂深处固有的真理萌芽,从其中抽绎出这些原因。跟着我就细看,根据这些原因可以推出哪些第一步的、最通常的结果;我觉得这样做已经发现了天宇、星辰、地球,甚至于发现了地球上的水、空气、火、矿物之类,这都是最普通、最简单的东西,因此也最容易认识。然后我就想再往下推,推出更特殊的东西,这时候我面前出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事物,使我感到在地球上现存的物种以外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物种,如果神的意志要把它们放在地球上供我们使用的话,也可能在地球上存在过,单凭人的思想实在分不清哪是现存的,哪是可能存在过的,所以只有通过结果往上追溯原因,只有进行许多特殊的实验。这以后,我又用我的心灵进行复查,我敢大胆地说,凡是曾经在我的感官面前出现的事物,我发现没有一样不能用我找出的那些本原相当方便地加以说明。可是我也必须承认,自然界的势力是非常之大、非常之广的,那些本原是非常简单、非常一般的。因此我发现,几乎任何一个特殊结果,开头我都觉得可以用许多不同的方式从那些原因推出来,我通常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不能决定它究竟依靠其中的哪一种方式;为了解除这个困难,我认为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安排一套实验,根据实验结果不同来决定该用哪一种方式来解释。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我已经很清楚地看到,我们应当从什么角度进行大部分实验,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可是我也同样看到,这些实验非常繁重,数量非常庞大,我只有两只手,只有那么一点收入,纵然再多十倍,也无法把它们做完;因此,我在认识自然方面能有多大进展,就看我今后能有条件做多少实验。我写那部论著就是打算使大家了解这一点,并且明白指出这样做可以给大家带来很大好处,所以我要求一切有志为人群谋福利的人,也就是那些并非沽名钓誉、亦非徒托虚名的真君子,把他们已经做出的实验告诉我,并且帮助我研究如何进行新的实验。

可是从那时起又有另外一些理由使我改变了看法,觉得我应当实实在在地继续写下去。凡是我认为有几分重要的东西,只要我发现了它的实况,就把它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而且要仔仔细细地写,就像准备付印一样。这样做可以尽量反复推敲,因为准备给大家看的东西写得总是比较过细,只给自己看的东西就马虎多了(常常有些东西我开始想的时候觉得很对,打算往纸上写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同时也可以尽量为读者想想,写得明明白白。这样,如果我写的东西还有点价值的话,等我死后,得到它的人利用起来就比较方便了。可是我绝不能同意在我活着的时候出版,免得引起种种反驳、种种争辩,招来无可奈何的毁誉,惹是生非,浪费我准备用于自学的宝贵时间。因为固然人人都应当尽力为他人谋福利,独善其身是毫无价值的;可是我们也不能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如果高瞻远瞩,放弃一些可能有益于今人的事情,去从事一些给子孙万代带来更大利益的工作,那也是很好的。其实我很愿意告诉大家,我忙到现在,只认识到很少一点东西,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很多。可是我并不泄气,认为很有希望,完全可以认识那些东西。因为在各门学问里逐渐发现真理很像开始发财,不用费多大气力就可以大有收获,不像过去穷的时候那样费好大劲也捞不到几文。我们也可以把寻求真理比作领兵打仗,实力通常总是随着胜利而雄厚的,吃了败仗要煞费苦心才能保住不垮,打了胜仗之后却不用费多大气力就能占领许多城池和大片地盘。我们努力克服妨碍我们认识真理的种种困难和错误,确实跟作战一样,在一个有点普遍性、有点重要性的问题上接受了错误的看法就是打败了仗,要恢复原有阵地就必须大费心机;可是在有了可靠的本原的时候不怎么费事就可以取得很大的进展。至于我,如果我过去在各门学问里发现了一些真理的话(我希望本书的内容可以表明我发现了一些),我可以说,这只是由于我克服了五六个主要困难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打了五六次胜仗。我还可以大胆地说,我认为只要再打两三次这样的胜仗,我的计划就可以全部实现;我现在年龄还不算很大,按照常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完全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可是我觉得,越是希望好好利用今后的时间,就越应当精打细算,好好安排;如果发表我的物理学原理,那一定会惹出许多事情,耽误我的时间。因为尽管这些原理几乎每一条都十分明确,只要懂了就不能不相信,而且我认为没有一条不能加以证明,可是别人的意见是五花八门的,我这些原理不可能符合每个人的看法,所以我预料到一定会引起种种反驳,经常使我分心。

当然可以说,这种反驳还是有好处的,它可以使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如果我有优点,通过反驳也可以使别人更深刻地理解它,况且群众可以比个人看得更广,他们从现在开始反驳,也就用他们自己的发明帮助了我。可是,尽管我承认自己是极容易弄错的,对自己心里最先出现的想法是几乎从来不相信的,我对别人的反驳还是有经验,这种经验告诉我,决不能指望从其中得到任何好处。因为我曾经多次受到批评,来源是各方面的,既有我认为是朋友的,也有某些我觉得对我不好不坏的人,甚至于还有某些人我明知是怀有恶意和忌妒的,我的朋友由于偏袒没能看出的问题,他们都不遗余力地加以揭露;可是他们向我提出的反驳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出乎我的意料,即或有,也只是些离题很远的细枝末节;所以说,我遇到的那些批评家在我看来几乎从来没有一个比我自己更严格、更公正。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到通过经院中进行的那种争辩发现过什么前所未知的真理;因为争辩的时候人人都想取胜,尽量利用貌似真实的理由吹嘘,很少权衡双方的道理,那些长期充当律师的人并不因此后来就是更好的法官。

传播我的思想也不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好处,因为我还没有把这些思想贯彻到底,还需要添加很多东西,然后才能用于实际。我觉得可以老老实实地说,如果有人能够把它贯彻到底的话,那就应该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这并不是说世界上只有我聪明,比我聪明万倍的人多得很,可是要想透彻理解、全面精通一样东西,跟别人学还不如自己发明。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我曾经向一些非常聪明的人反复说明我的某些思想,他们听我讲的时候仿佛了解得很清楚,可是一复述就窜改得面目全非,令我再也不能承认这就是我的思想。我愿意乘这个机会请求后人注意,凡是未经我亲自发表的东西,千万不要听信道听途说,以为是我说出来的。有许多荒诞不经的说法被加到没有著作传下来的古代哲学家头上,我觉得是毫不足怪的。我并不因此就认为他们的思想很不合理,因为他们是当时最智慧的人,只不过被传统弄走了样而已。大家都知道,他们的门徒就几乎没有一个超过他们的;我敢说,现在的那批热烈追随亚里士多德的人 [2] 如果得到跟亚里士多德一样多的自然知识,就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了,反正他们是绝不会得到更多的知识的。这种人好比藤萝一样,藤萝是绝不能爬得比自己依附的树更高的,而且常常在爬到树顶之后又往下爬,因为我觉得他们也是在走下坡路,就是说,他们如果不再钻研,学问也就江河日下,不如另外一批人,读完经典里明白说出的东西还不满足,又想出许多难题,要在字里行间搜索,找出祖师爷没有说的、甚至根本没有想到的解答。他们那种研究哲学的方式是非常适合才智十分平庸的人的,因为他们使用的范畴和原理含含糊糊,使他们能够放言高论,无所不谈,就像真的知道似的,并且能够为他们的全部说法辩护,对抗各种最巧妙、最灵活的说法,弄得人家无可奈何。他们这样做,我觉得好像一个瞎子,为了跟看得见的人打架不吃亏,就把人家拉到很黑很黑的地窖底下去。可以说,我不肯发表我所用的那些哲学原理,对这种人是很有利的,因为那些原理非常简单,非常明确,我一发表就等于打开窗子,把阳光放进他们跑下去打架的那个地窖。就连那些最聪明的人也大可不必急于知道那些原理,因为如果他们要想知道怎样放言高论,无所不谈,赢得博学的名声,那很容易达到目的,只要守住貌似真实的道理就行了,这是在哪种对象里都找得到的,不用多费气力,不像寻求真理那样难。真理是只能在某些对象里一点一点发现的,如果要谈的是别的对象,那就要求我们坦白承认自己不知道。如果他们并不想装出无所不知的样子唬人,真想知道那么一点真理(那点真理当然是值得知道的),真想照着我那样的计划去做,那很好办,看看这篇谈话里说过的那些就行了,并不需要我再多说些什么。因为,如果他们能力很强,可以取得的成就比我大,那就更不用说,我认为已经发现的东西他们自己也一定可以发现。既然我的研究工作一贯循序渐进,尚待发现的东西自然比已经找到的东西更困难、更深奥,他们自己去发现它一定比跟我学更痛快;除此以外他们还可以养成一种习惯,先从简单的东西开始,然后一步一步进而探索比较困难的问题,这比我的全部教导对他们更有用。拿我自己来说,我相信,如果在幼年的时候人家就把我多年来没法加以证明的那些真理全部教给了我,学得一点都不费力,大概我是绝不会知道什么别的真理的,最低限度在寻求新的真理的时候绝不会总是那样熟练、那样得心应手的。总之,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种工作,由原班人马一直干到底不另换人可以完成得更好,那就是我所干的这一种。

可是,为了完成这种工作,需要进行一些实验,那些实验凭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无法做完;一个人能够有效地使唤的只是自己的一双手,此外就只有找一些匠人或愿意受雇的人,利用他们希望得钱的心理,拿出这种最有效的办法,让他们严格按照规定完成任务。也可能有一些人出于好奇,或者想学点东西,自愿给他出力帮忙,可是这类人通常总是说的多、做的少,只是提出一些根本办不到的建议,其目的当然是以此为由,要他给自己讲解几个难题,至少也要恭维自己几句,应酬一番,作为报答,干这类事情就不能不耗费若干有用的时间。至于别人已经做出的实验,把它看成秘密的人是绝不会公开的,即便有人愿意告诉他一些,也多半内容驳杂,含有大量无用的枝节、多余的成分,很不容易辨认出真理来;而且他还会发现,由于实验者竭力把结果描述得符合自己的原则,这些实验几乎全都被解释糟了,甚至弄得错误百出,即或有些实验对他有用,也必须花费时间挑选,实际上得不偿失。因此,假如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大家确实知道他能够作出最伟大的发现,给公众带来莫大的利益,由于这个缘故,别人都千方百计地帮助他完成计划,依我看来,能帮得上他的也只限于提供经费,资助他进行必要的实验,再就是谁也不要打扰他、浪费他的时间。何况我这个人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不敢保证自己的贡献一定出乎寻常,也没有那么大的派头,不敢想象大家都应当很关心我的计划,我的人格也不是十分卑鄙,那些可以被人认为非分的照顾我是一样都不肯接受的。

这些顾虑加在一起使我三年来不愿发表手头的那部著作,甚至下定决心在我活着的时候决不发表任何带有纲领性的、可以让人们了解我的物理学原理的其他著作。可是从那时起又有另外两条理由使我不得不在这里拿出几个特殊的样品 [3] ,向大家大致说一说我的活动和计划。第一条理由是:如果不这样做,有些人知道我曾经有意出版几部著作,他们会以为我放弃出版是由于不可告人的原因;我虽然并不过分好名,甚至可以说厌恶荣誉,认为荣誉妨碍安静,安静最佳,可是也从来不想隐蔽自己的行为,好像犯了罪似的,也没有防范森严,不让人家知道自己,我认为那样做不但对不起自己,而且给自己带来一种不安,违反我所追求的精神上绝对安静;而且,我尽管始终采取漠然态度,既不求名也不求无名,还是不能不得到某种名声,所以我想还是应当尽力而为,至少要做到不得恶名。另外还有一条理由使我不得不写这本书,那就是:由于需要做的实验无穷无尽,我发现我的自学计划不得不一天一天推迟,如果没有别人帮助我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尽管没有那么大的派头,不敢指望大家都来大力参加我的事业,还是不愿意过分不尽责任,弄到死后留下骂名。人们总有一天会责备我太疏忽,没有让他们知道怎样才能帮助我完成计划,否则可以给他们留下许多更好的成果,我却没有做到。

我觉得不难选出一些题材,既不至于引起很大的争论,也不需要违背我的意愿过多地宣布我的原理,仍然可以很清楚地说明我在各门学问里能够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这件工作做得成功与否,我自己没法说,也不能对自己的作品议论一番,堵塞别人的评论,我很乐意大家审查它。为了使大家有更多的机会审查,我请求有反对意见可提的人通力协助,费心把意见寄给本书的出版者,我一得到他的通知就立刻把我的答复附到本书的新版里去,这样,读者可以同时看到两方面的话,就更容易判别是非了;因为我的答复绝不会很长,只要认识到错误,就痛痛快快承认;如果看不出什么错误,就简简单单说出我认为必要的话,为自己写的东西辩护,不添新的材料,以免越说越远,没完没了。

我在《折光学》和《大气现象学》开头处讲了一些东西,由于我把它们称为假设,似乎无意加以证明,初看可能有点奇怪,要有耐性把全篇仔细读完。我希望大家读完之后会感到满意,因为我觉得其中的推理都是联成一气的,前面的可以证明后面的,后面的又可以反过来证明前面的,也就是说,可以用原因证明结果,又可以反过来用结果证明原因。大家不要以为我这是犯了逻辑上所谓循环论证的毛病,因为经验告诉我们,这些结果大部分是非常可靠的,我根据一些原因把它们推演出来并不是以此证明它们实际存在,而是对它们作出说明,正好相反,那些原因是由它们来证明的。我把它们称为假设,只是为了让大家明白:我认为根据前面说过的那些基本原理是能够把它们推出来的,可是我决意不那么做,免得被某些聪明人钻空子;要知道,别人花二十年工夫想出来的东西只要告诉他们两三个字,他们就立刻以为自己在一天之内全都知道了;这种人越聪明、越机灵,就越容易犯错误,越不能发现真理,我要是作了那种推演,他们就会抓住把柄,认为那就是我的原理,在上面胡乱建立起狂妄的哲学来,弄得人家以为是我犯了错误。至于那些纯粹属于我的看法,我承认它们是新的,并不辩解,因为我相信大家看清了我的推理就会发现这些看法非常简单、非常合乎常识,同大家对这类问题所能采取的其他见解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什么奇怪;我也不吹嘘这是我的创见,不过我很自豪,我采取这些看法并不是由于别人这样说过,也不是由于别人没有这样说过,而只是由于理性这样说服了我。

如果匠人不能立刻把《折光学》里讲解的那种发明用于实际,我想绝不能就此便说那种发明很糟,因为一定要有熟练的技巧,才能把我所描述的那些机械制造出来、装配起来、做到毫无缺陷。如果一做就成,我觉得倒是一件怪事,不亚于一个人光凭一本好乐谱学了一天就会弹出一手好琵琶。我用本国的语言法文写这本书,没有用师长的语言拉丁文写,那是因为我觉得那些单凭自己干干净净的天然理性来判断的人一定善于评判我的看法,胜过只信古书的人;至于那些把良知与学习结合起来的人,是我一心向往的公正评判者,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如此偏爱拉丁文,由于我用俗语说理就掩耳不听。

此外,我并不想在这里细谈自己希望将来在学术上作出哪些新贡献,也不想向大家提出任何没有把握办到的诺言,只想说一句话,就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把今后的时间专门用来求得一点自然知识,这点知识要踏踏实实,可以从其中推出一些规则供医学使用,比一向使用的那些规则更切实可靠;我的倾向使我绝不作任何其他打算,主要是不干那种对一些人有利、对另一些人有害的事情,假如迫于形势不得不这样做,我相信一定不会做好。因此我在这里郑重声明:我深知我这个人是没有办法在人世间飞黄腾达的,我对此也毫无兴趣,我永远感谢那些宽宏大量、让我自由自在地过闲散日子的人,并不希望有人给我尘世上的高官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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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伽利略的地球运行说。

[2] 指当时的经院学者,他们奉亚里士多德为圭臬。

[3] 指这篇谈话后面的三篇试探:《折光学》、《大气现象学》、《几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