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独自上路的旅人,就像寒冬的天空里一掠而过的飞鸟,和自己打了个照面便消失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无措而不安的身影在菜穗子心头刻下的印迹也越来越深。那一天,都筑明回去之后,菜穗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类似后悔的情绪。起初她只是模糊地觉得,自己面对都筑明的时候隐藏了某种感情。在他出现的那段时间里,菜穗子一直都很焦躁。她说不清这种焦躁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她感到对方仍然如年少时一般,想要把自己身上的伤口统统归罪于她。可让她焦躁的原因不仅于此——还有远比这更让她困惑的东西。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都筑明的到来仿佛威胁着自己现在虽不幸却勉强算得上安稳的生活。都筑明拖着比她更不堪的病痛的身子,像一只翅膀受了伤却拼命想要飞翔的鸟,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打算放弃。倘若是从前的她见了他这样,或许只会轻描淡写地皱下眉头,可是这一次重逢,都筑明却频频让她感到,他的人生和她的同样绝望,他却比她更执着地面对人生。可是别说是当着都筑明的面了,她甚至都不曾坦诚地在自己心里肯定这种感受。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菜穗子终于向自己坦白了这种欺瞒。旅途中的都筑明特地来看望自己,自己却为何对他那样冷酷无情,没有跟他说一句真心的话,就把他打发走了呢?她觉得那一天的自己太不成熟了——可即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的她还是觉得,如果我那天在都筑明面前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那么倘若日后再有与他重逢的机会,到时候的自己该多么不堪啊。她不得不承认,这样想来,她反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应该说,时至今日,菜穗子才真正意识到,如今孤独的自己究竟有多凄惨。她慢慢在脑海中勾画自己的惨状,就像病人起初总会小心翼翼地用手轻抚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的脸颊,以此来查知自己身体的衰弱状况一样。她发现,除去还算愉快的少女时代,在她之后的人生里,既没有像自己的母亲一样,邂逅那种能仅凭一个回忆便填满自己后半生的心灵上的温暖;照现在的样子,未来也不会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发生。现在的她距离所谓的幸福还太过遥远,但也不至于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幸。只是,尽管她的心在这种极端的孤独中得到了近乎安稳的慰藉,但若拿它与这里阴郁悲凉的冬天相比,非承受不可的山里的无趣生活,则显得太过得不偿失。都筑明面对未来时尽管那样忐忑不安,却还是愿意走到生命的极限,去突破梦想的边界。在他的真挚面前,自己至今为止的生活是多么自欺欺人啊!已然如此,难道还要努力告诉自己未来仍有希望,继续打发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吗?还是说,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真的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振作起来?

菜穗子的思绪总是如此,一旦坦诚地面对了自己的悲惨,就开始在原地徒劳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