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下班后,我碰到海伦,和她一起去我家。结果,阿尔、菲利普和莱科已经等在我门口了。我向阿尔打了招呼,厌恶地看了看迈克和菲利普,什么也没说。

菲利普说:“呃,我们明天就要出海了,已经找到船了,明天早上码头报到。”

我说:“能当真吗?老是说走又没走,我都觉得烦了。”

“已经确定了。现在,看在我们要走的份上,你干吗不大方点,带我们去吃顿饭?”

“如果能确定你们真的要走,我可以带你们去‘聚居地’吃——可我不能确定,所以只能折中一下,就在这儿吃。”我和海伦上了楼,他们全都跟着。

海伦抢在菲利普前面,坐了安乐椅。我从桌上拿了一张纸。“我来开张单子”我说。

“弄点牛排怎么样?”阿尔说,“我看到布里克街上在卖牛排。”

“好的,”我说,“再弄一夸脱杜本内葡萄酒加塞尔查矿泉水。”我记下这些。“弄点蓝纹奶酪、意大利面包、黄油、苹果,别忘了给杜本内酒弄点冰块。”我把单子给了阿尔。

“弄点朗姆酒如何?”菲利普说。

“ 不行,”我说,“夏天喝杜本内更好。再说,我不想花这个钱。”

菲利普说:“别搞得跟中产阶级一样,丹尼森。我们毕竟明天就要出海了。你以后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我是后期的中产阶级兰波,”我说,“还有,要是你不回来了,我就一直记着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给了阿尔十块钱。菲利普在翻我的书桌抽屉,说是要找条短裤穿。

“对,”阿尔说,他一下跳起来,关节嘎巴一声响,“真是个好主意!”

我一直盯着菲利普,看着他搜出两条我去健身房穿的短裤。他给阿尔一条,两人就在房间中央换起裤子。

海伦说:“别管我,小伙子们。”

我说:“你们想穿成这样上街吗?”

阿尔说:“当然。”

我转过去对莱科说:“最好是你拿钱去买。这两个低能会因为猥亵暴露被抓的。”

莱科拿了钱和购物清单,他们全都去了。“别忘了买冰。”他们出门时我说道。

我的心思全在海伦身上,但她总说其他人随时会回来,我说这对我没有影响。她却故作害羞地说什么“毕竟”,我厌恶了。

过了几分钟,菲利普拿着一个小盒子回来了,里面装着葡萄酒。

我说:“冰呢?赛尔查矿泉水呢?没有赛尔查和冰块,这东西不好喝。”

菲利普说:“哦,我让阿尔去弄冰了。冰块很大很重的,你知道。莱科在买其余的东西。”他翻着桌子抽屉。“妈的开瓶器在哪儿?”

我告诉他这里没有,得去问房东借,他就上楼去了。

有人踢门。我打开门,是莱科,两手都提着包裹。他说:“老天,和那两个穿短裤的在街上走真是丢人。我都觉得布里克街那些南欧佬会干点什么出来。他们对他俩吹口哨呢。”

我拆开包裹,把东西拿出来。有几块漂亮的厚牛排、一些蓝纹奶酪,又新鲜又湿润,一小袋苹果、一长条意大利面包。我握着苹果说:“和奶酪一起吃味道好极了。”

莱科坐在沙发上,他说:“是啊。”

菲利普拿了开瓶器回来。我说:“让找来,”然后把瓶子夹在膝盖巾间开了,砰地一声很响。

菲利普说:“阿尔怎么还没把冰买来?他怎么回事?”

海伦坐在那儿抽烟,盘着腿,可以看到她的大腿。我坐下,帮她按腿。菲利普管她要烟,她伸长手臂把烟盒递过去,给了他一根。他拿了,说了声“谢谢”。她没回答就扭过头去。

就在这时,阿尔用肩膀推开半开的门,进屋冲到水槽边,扔下包在报纸里的一大块冰。他站在那儿搓冻僵的手,随后,又用冻手去摸菲利普寻开心,菲利普躲开了。

我说:“赛尔查呢?”

莱科站起来说他再出去买。我到水槽跟前,拿了把飞刀剁冰,我做什么事都用这把刀。我把冰块装进五个玻璃杯,每只杯子里倒了一点杜本内。刚倒好,莱科就拿着赛尔查回来了。我给每只杯子喷了点赛尔查矿泉水。

“大家自己来。”我说着,拿了杜本内酒最多的那杯,还拿了一杯给海伦。我工作了一天,很渴,其他人还没怎么喝,我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第二杯喝了一半,我停下说:“谁来做牛排?”

阿尔说他来做。顶楼的走廊里有个燃气炉。

菲利普说:“艾伦妈妈真是靠谱。”然后,他拣起一块没有盖纸的牛排,手托着牛排挥舞着,走出门外。

阿尔拿起剩下的牛排和一些黄油,蹦蹦跳跳跟着去了。

我喝完这杯,又倒了一杯。莱科正在沙发上读T.S. 艾略特,我和海伦拥吻起来,抚摸着她的腿。她没穿衬裙,但我的手就要一路摸上去时,她阻止了我。

过了几分钟,菲利普下来了,坐在地板上看《欧罗巴》。

我说:“这本书里,你应该读抽鞭子那段。这书就这么一段写得好。”

莱科说:“阿尔一个人在上面?”

菲利普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上面,对不对?”

莱科上去了。

“你上哪儿去?”我问。

他说:“上去帮他,”说完就出去了。

一分钟后,菲利普啪地一声合上书,也上楼去了。

我给海伦倒了一杯稀的杜本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浓的。我要保证自己能喝够。

最后,莱科拿着第一份牛排下来。他把盘子放在我的椅子扶手上说:“样子够贱吧?”我说:“是啊。”

公寓里没有餐刀,那把飞刀又钝得什么都割不动,所以我用手撕了一片牛排给海伦,一片给自己。莱科也撕了一片,我们吃了起来。我的那片不够咸,我到冰箱那里去拿盐。

拿盐的时候,我还揭开面包的纸,掰了块下来,随后一只手把面包分给海伦和莱科,另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面包。我感到喝得有点发昏,又非常饿。

就在这时,阿尔和菲利普来了。阿尔握着一个大煎锅,锅里两块牛排还在嘶嘶作响。他把煎锅放在电炉上,等它凉下来,然后倒了一杯酒递给菲利普。

煎锅凉了,阿尔把它放到地板上。他和菲利普面对面盘腿坐下,牛排摆在他们中间。这时,菲利普像只豹子一样低声吼起来,拿起一大块牛排,用牙撕咬着。阿尔过来抢菲利普的牛排,菲利普用手作了一个爪子抓人的动作,低吼怒视。牛排的血,顺着他们的下巴,滴到他们腿上。

我对莱科说:“你看过《生活》 [A55] 里的照片吗,一只狮子为了块牛排弄死它兄弟的那些照片?一开始是,笼子里扔进一块牛排,一只狮子咬住,往角落里拖,然后,另一只狮子跑过来想抢,第一只狮子对着它的头就是一掌——扯碎了它的头颈。最后一幕是,那只狮子四脚朝天,滚来滚去。”我举起手臂在空中挥舞,学着狮子的死相。

莱科说:“是吗?肯定很好看。”

此时,我认定,要是还不加入这场狮子游戏,就别想吃到自己那份牛排了。于是我低吼怒视,撕下一块牛排来。除了海伦,每个人都在低吼。我觉得菲利普吼得最像。

吃完牛排,我拿出奶酪。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狮子游戏。我们吃着奶酪,意大利面包和苹果,绝佳的搭配。随后,我们坐下, 点起烟,把杜本内酒喝掉大半。

海伦坐在我腿上,我硬了起来。莱科在房间另一边一直盯着她的腿看。

“你可真讨人喜欢。”我在她耳边说。

又坐了一会儿,海伦站起来,把裙子放下来拉平,说她得回皇后区去了。

“把门开着,”阿尔说,“我们需要新鲜空气。”

在走廊里,我问海伦愿不愿意星期一晚上和我在丘姆雷见面,她说:“愿意,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就下楼去了。

我回到房间,踱着步子。我穿着皱条纹外套,外套肘部有个小洞,还没一角钱的硬币大。菲利普突然用食指插近洞往下一撕,整个袖子从肘部脱了下来。同时,阿尔像头胡狼一般扑过来,从我背上撕外套。外套很旧了,撕起来就像撕纸一样。很快,我身上只剩碎布条了。

于是,我脱掉身上的外套残片,坐下来把布条搓成绳子。菲利普来帮我,阿尔也开始搓。我们把整件外套搓成一根长绳子,挂在房间里,像花彩一样,四个人坐着欣赏。

过了会儿,菲利普想去酒吧喝酒。我决定不去,因为知道费用又是我出。莱科说他想去妓院,菲利普说:“是啊,丹尼森,干吗不请我们去妓院呢?”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自己搞不到女人吗?华盛顿广场上那么多女学生走来走去,水都流到腿上了,怎么搞的?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就像头小公牛。我要是真的想,可以说个故事就让你们的jiba立起来。”我像个老头似的一拐一拐走到菲利普面前,戳他的肋部,并咯咯大笑。

我直起背,不再装老头,问他:“你为什么不上芭芭拉?”

“不知道。她是个处女。”

阿尔说:“哈,菲利普,我不觉得你真想上她。”

菲利普看看阿尔。“不是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迷茫得很。”

莱科在房间另一头说:“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和她抱着狂吻,干嘛就是不压上去干了她?”

阿尔不理他,严肃地看着菲利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跟女人纠缠在这种复杂感情中。你为什么不能建立一种简单的态度来对待她们呢?”

是啊 , 我对自己说,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彻底摆脱女人呢?

我大声地说:“阿尔说得对,小伙子。”我用莱昂纳尔•巴里摩尔的语气说道:“菲利普,女人是万恶之源。”

我们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一张捏皱的钞票飞了进来,落在莱科的脚边。

“嫖妓费。” 一个女孩的声音。

莱科说:“是贾妮,” 他一跃而起,“还有芭芭拉,”他朝门外跑去。我们听到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你们到哪儿去?” 莱科叫道,“嘿!”

菲利普和阿尔都站了起来。阿尔迟疑地看着菲利普。莱科已经跑到走廊里,过了会儿,听到他喊:“嘿,菲利普,快来,她们要跑了。她们已经跑到街上去了。”

菲利普跑出门,阿尔急匆匆地跟上。我站起来,走到楼梯口。

菲利普朝已经在楼下门口的莱科喊:“你看到她们了吗?”

莱科喊道:“没有,看不到她们。她们已经跑到第七大道上了。”

阿尔说:“那么,既然她们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忘了这事儿吧。”

菲利普一下子暴躁起来。“见鬼去吧,你这个老妖婆。”他说着,跑下了楼梯。

阿尔犹豫了一下,也没看我,然后大步跳着跑下了楼梯。

我回到房间,走到窗前。莱科在街角上喊,叫菲利普快点。随后,他们从街角消失。我看见阿尔一跳一跳地跨着大步,飞快地跟在后面。

我喝完最后一点杜本内,关上门,坐在椅子上抽烟。我正想去刷牙,门铃响了。是菲利普和阿尔。

菲利普说:“借我五块钱怎么样?”

“干嘛?”我问。

“我想叫辆出租车去追那两个娘们儿。”

“呃,”我说,“不好意思,菲利普,你借的不是时候。”我觉得这整件事都很傻,而且不喜欢他的语气:很霸道。

他说:“你有的。快点,给我吧。”

我说:“不好意思,”声音冷淡而平静。

他见我是认真的,就放弃了。“好吧,钥匙你不借给我,那我只好去问别人借了。”

我说:“很有可能。”

阿尔一直坐在那边不说话。菲利普走了出去,阿尔在门边对我说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