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锚抛下,船稳定后,大家下了船。善良的庞大固埃颂经感谢天主把我们从危险中解救出来。随后,他便带着随从一起上小船,准备靠岸。这时风平浪静,我们很顺利登上一块大岩石。

大家陆续上了岸,爱庇斯特蒙正环顾这险要地势,山石嶙峋的海岛时,一眼瞥见当地的几个居民。他最先跟其中一个人打招呼,此人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短外套,那可是国王的颜色,羚羊皮做成的袖子,袖口镶着英式花边,戴着摺边帽,看起来仪表不俗,后来我们打听到他的名字叫“赚钱多”。

爱庇斯特蒙问他这些奇异的石头和山谷叫什么名字,“赚钱多”回答说:“这片多山的地区是从诉讼国的领地分出来的,叫诉状岩,从这里往前渡过一条小河就是愚人岛。”

“神圣的《敕令》在上,”约翰修士说道,“请问你,你们靠什么为生呢?能不能告诉我,从你们的杯子里能喝到什么东西?我看此处除了状纸、墨盒、笔以外,别的一无所有。”

“赚钱多”回答:“我们恰恰以此为生,凡是要来这座岛办事的人都必须经过我们这里。”

“为什么呢?”巴汝奇问道,“难道你们是理发师,凡经过这里都要理理头发?”

“是的,”“赚钱多”回答,“不过,我们剪的可是他们的钱包。”

“天主在上!”巴汝奇说道,“你在我身上可剪不到一分钱!求求你,好好先生,带我们去愚人岛吧,我们刚从聪明岛过来,在那里混得并不好,一分钱也没赚。”

“赚钱多”好歹答应了,领着大家边说边走,很快就渡过了小河,来到了愚人岛。庞大固埃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里的房屋建筑,房屋的样式很像一个巨型的葡萄榨汁器,里面有五十级台阶,在进入主榨汁器(此处分有大、中、小型和隐蔽型的各式榨汁器),要先穿过一条长柱廊,就可以看到里面几乎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各样的压榨工具,有绞刑架、示众架、酷刑架等等,到处都是这些刑具,看得我们胆战心惊。“赚钱多”见庞大固埃看得出神,便说道:

“大人,我们进去看吧。这里没什么。”

“什么?”约翰修士问道,“这没什么?冲着我热得发烫的裤裆的灵魂说话,巴汝奇和我都饿得发抖了,我们宁愿喝酒去,也不想再看这些惨不忍睹的景象。”

“那好吧,跟我来。”“赚钱多”说道。

于是,“赚钱多”领我们到后面的一个小榨汁器里,岛上的土语称它为皮提斯(意为酒桶)。你们不用问我们的约翰或巴汝奇先生有多么高兴,那里的食品应有尽有:有米兰香肠、印度雉鸡、阉鸡、火鸡、马姆齐甜酒等各种美食佳酿,都已准备停当。

一个管酒的待者看到约翰修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瓶同其他酒瓶分开,单独放在饭橱的酒,连忙对庞大固埃说道:

“大人,我看你们当中有人看上那瓶酒了,求求您叫他别动,这是给老爷准备的。”

“什么?”巴汝奇说道,“这里有老爷么?噢,现在正在收割葡萄呢。”

“赚钱多”带着我们从一条狭窄昏暗的楼梯走进一间小屋子,让我们看看在大榨汁器里的老爷。他告诉我们不能贸然而进,没经过他们允许就随便进去是非法的,因此我们只能透过小窗户看见他们,而他们却不见我们。

我们看到在大榨汁器里有二十至二十五个肥胖的家伙面对面围坐在铺着绿台布的绞台边,他们的手有仙鹤的腿那么长,指甲至少有两英尺长,因为不许剪指甲,指甲长得弯起来,就像船锚和抓钩一样。这时候,从外面送进来一大串当地收割的葡萄,这种葡萄在广场“特别区”的葡萄架上常常看到364。他们一拿到葡萄,便迫不及待地塞进榨汁器里,反复不停地压榨,流出了金黄色的油汁,而那串葡萄的汁全被榨干,只剩干瘪的渣子。“赚钱多”告诉我们像这么饱满、汁又多的葡萄并不是经常能得到的,不过他们的榨汁器里总是有其他葡萄可榨。

“老兄,”巴汝奇问道,“他们是不是还压榨许多不同种类的葡萄?”

“是的,”“赚钱多”说道,“你看他们刚放进榨汁器里的那一小串葡萄,那是从教会的什一税里来的,他们前几天就几乎把它榨干了,可是油里带着一股刺鼻的神职人员的钱柜的味道,老爷们没榨出多少油水。”

庞大固埃问道:“那么为什么还要再榨一遍呢?”

“赚钱多”回答:“他们想看看是否还有一丁点儿汁或其他东西留在葡萄皮上。”

“圣人在上!”约翰修士叫道,“你们称这些人是愚人吗?他们就像撒旦一般,就连石墙也想榨出油来。”

“确实如此,”“赚钱多”说道,“因为他们经常把城堡、草地、森林扔进这个大榨汁器,想榨出适合饮用的金子。”

“你说的是能携带的金子吗?”爱庇斯特蒙说道。

“我说的是能饮用的,”“赚钱多”说道,“他们这儿的人喝的金子大大超过他们所需要的。那要压榨的种类实在太多了,没人能说出有多少种。你到这儿来看看,这院子里还有一千多种等着要榨取的。有公家的、有私人的财产——来自防御、借贷、赠予、司法审判、王室田产、日常零用钱、驿站、礼品,还有皇家的365等等。”

“那个被一群小个的团团围住,又肥又大的叫什么?”

“那是国家金库,”“赚钱多”回答,“那是全国最好的品种,榨过它之后,准保老爷们六个月也不会干渴。”

当老爷们最后起身走出去时,庞大固埃恳求“赚钱多”带我们去参观那台大榨汁器,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一进去,那位懂得世界各种语言的爱庇斯特蒙便告诉庞大固埃那个大榨汁器上镌刻的字母是什么意思。“赚钱多”告诉我们,这是用苦刑柱的木头366做成的,这器具的每一部分都用当地的语言写上它的名称。那大轴承叫“收入”,接盆叫“支出”,铆钉叫“政府”,横轴叫“未收付款”,大桶叫“未清账款”,传动器叫“豁免金”,转动杆叫“应收款”,酿酒桶叫“超价”,吊环螺栓叫“佃租”,压榨槽叫“付清”,料斗叫“答署”,收割篓叫“有效汇单”,勺斗叫“债权”,漏斗叫“结清”。

“冲着香肠国那尊贵的皇后说话,”巴奴奇说道,“埃及的象形文字永远也写不出这种黑话!真见鬼!这些语言听起来简直就像羊粪一般令人作呕。可是我的朋友,我的老兄,为什么称这些人是愚人呢?”

“赚钱多”回答:“因为他们既不是、也不可能是有学问的人,这里的一切都在愚昧中进行,毫无道理可言,一切都是老爷们说了算,完全按老爷们的意思和指令办事。”

“天主在上,”庞大固埃说道,“既然葡萄获得这么好的收成,那么葡萄枝和宣誓可大派用场了。”

“那还用说吗?”“赚钱多”说道,“这跟你们国家可大不一样,你们那里的葡萄枝和宣誓一年只有一次有用。”

从那里面出来后,“赚钱多”又领我们参观其他上千个小榨汁器,我们看见一个小台子,周围围着四五个龌龊不堪的愚人,可是他们脾气很暴烈,就像尾巴上拴着火炮的驴。他们用一个小榨汁器,把榨过的葡萄的残渣再榨一遍,用当地的话来说,他们被叫做“核对者”。

约翰修士说道:“这些人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严酷残忍的恶棍了。”

我们离开那台大榨汁器和这么多小榨汁器时,看见许多收割葡萄的人,用一种叫做“记账单据”的工具在收割葡萄。最后我们来到一间低矮的大厅,看见一只大的看门狗,长着两个头,狼的肚子,那爪子就像朗巴勒墙上魔鬼的爪子。这只狗受到老爷们的特殊照顾,是专门喝一种叫做“罚金”的牛奶长大的,因为只有它才配得上享受好地区的收入。他们用愚人岛的话叫它“双倍罚金”。它的母亲也在那里,长得很像它,只是长着四个头,两个雄的,两个雌的,它的名字叫做“四倍罚金”。除了它的祖母外,它可是我们见过的最凶猛最危险的动物。它的祖母被关在一间叫做“漏收项目”的小屋里。

约翰修士肚子里总有二十码空肚肠,随时都可以吞下律师的大肉块。他肌肠辘辘,便问庞大固埃是不是该吃饭了,还提议让“赚钱多”跟我们一块去。我们从后门走出来时,看见一个老头被链条拴在门口,看起来半疯半傻,就像半阳半阴的魔鬼。他戴着眼镜,就像背着壳的乌龟,他只吃一种用当地语言来说叫做“审核”的肉。

庞大固埃见了他,便问“赚钱多”这位官吏是属于哪类,叫什么名字。“赚钱多”说这个老头子一向被拴在那儿,老爷都不喜欢他,他差点儿被饿死,他的名字叫“复审”。

“教皇那神圣的家伙在上!”约翰修士说道,“他真是个舞蹈高手,难道愚人岛的老爷们会过分恩宠这位伪善的白痴。天主在上,巴汝奇朋友,仔细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格里波米诺。这里的人虽然被称作愚人,懂得的事情不少于别处的人。拿根鱼皮鞭子狠狠揍他一顿之后,就让他滚回老家去。”

“就着我的这副东方眼镜说话!”巴汝奇说道,“约翰兄弟,我的好朋友,你说得一点没错!看看这个骗人无赖的嘴脸,他比我们周围的这些愚人还要愚昧无知,还要邪恶歹毒。这些愚人拼命敛财,也拼命干坏事,毫不拖延,寥寥数语,就把整个葡萄园收光,卖光。他们并不担心预审或重审,当然这是‘穿皮袍的法猫’最为气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