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这事发生得那么突然,以致在场的人全都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巴汝奇抱着那只咩咩叫的羊不动声色地走到船舷边,说时迟,那时快,他把羊用力扔进浩瀚的大海,那羊在大海里拼命挣扎,咩咩直叫。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船上剩下的羊,着疯似的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推推攘攘,争先恐后地冲出船舷,跳进汹涌的大海,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了。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奥妙。羊生来如此,总是紧跟领头羊的。领头羊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领头羊掉进大海,它们当然也跟着跳。无怪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动物史》第九卷说过:羊是世界上最笨最蠢的动物。

那可怜兮兮的卖羊人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羊接二连三,前仆后继地跳进大海,大惊失色,慌了手脚。尽管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张开手臂想把它们拦住,左遮右拦,也无济于事,羊全部葬身大海。因生怕海上颠簸,羊早都用绳子拴在一起,一只羊跳下去就会连带拖下其他的羊。眼看最后的一只羊也要跳下去了,那卖羊人虽然精疲力竭,却也赶紧冲到船舷,一把揪住那头肥羊的羊毛,心想如能把它拽住,或许能把整个羊群拖回来。殊不知这只羊力大无比,简直就像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那只能羊,它能把尤利西斯和他的同伴驮出山洞。于是,丹德诺经不住最后那只羊的拖拉,也掉到海里去了。此时,丧身鱼腹的不止是卖羊人,所有的牧羊人和看羊人也同他们的主人一起命断黄泉。在这危急关头,有人紧紧抓住羊角,有人抓住羊腿,有人揪住羊毛,丝毫也不放松,也难逃厄运。

这时,巴汝奇站在船上的厨房外面,手里拿着一根大竹篙,表情冷漠,肃穆凛然。他没有似水柔肠,也并非大发慈悲,想抢救溺水者的性命,而是防备他们爬上船来。他滔滔不绝地讲道,那雄辩的口才俨然就是小奥里维·马维尔修士或约翰·布尔日瓦修士在世。他运用修辞学的技巧,极具说服力地述说今生有无限的痛苦,另一个世界才是幸福的,趟过苦海到达彼岸的人,比那些还活着的人幸福多了。巴汝奇还许诺他从灯笼国返回以后,会在塞尼峰上为每个溺死者修坟墓,立墓碑,供后人瞻仰。另外他还说如果在这次变故中有人侥幸活了下来,他也不会气恼。因为这人命不该绝,时来运转,也许上天将派遣鲸鱼前去搭救他,驮着他飘流三天三夜,还能安然无恙地把他送回岸上,送回甜蜜的家园,就像约拿248被鱼救起一样。

巴汝奇看到卖羊人、羊群和看羊人全都被大浪卷走时喊道:

“船上还有羊吗?有提波249的羊吗?那么莱纽·勃兰的领头羊呢?还有正在睡觉的羊呢?我也不知道。约翰修士,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约翰修士说道:“你这仗打得够漂亮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这令我想起在过去战争年代,就在大战或发起进攻的前夕,将领们总是允诺发给士兵双倍的军饷。如果打了胜仗,那么将领们当然有足够的钱发放;如果打败仗,士兵们就羞于启齿要钱了,才不像塞里索战役之后,那些无耻的瑞士逃兵还好意思要钱。所以你尽管开个高价,但你也不用真正付钱,钱还留在你的钱袋里。”

巴汝奇说道:“这些钱可让我天翻地覆玩了一把。上天作证,我这个玩笑可值五万法郎。起风了,我们赶快进船舱里去吧。约翰修士,听我说,凡是使我心情舒畅的人,我肯定付给他报酬,或至少向他表示谢意。我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永远不会。凡是与我有仇的人,必定会后悔的,不管是在现世,或来世。我可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约翰修士说道:“是啊,对方也是罪有应得。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圣经》里就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