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固埃率领大军到了渴人国境内,那里的百姓欢啭迎迓,立刻臣服归降,主动交出每个城门的钥匙;只有亚美罗兹人还负隅顽抗,对庞大固埃的使节说,除非有什么优惠条件,否则他们是不会投降的。

“什么!”庞大固埃说道,“他们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真不自量力。走着瞧吧,非把他们扫荡光不可!”

于是,他们整装待发,做好进攻前的准备。

可是,当他们行军经过一大片旷野时,天不作美,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个个像落汤鸡,冷得直哆嗦,挤成一团。庞大固埃忙让各路军官传话,这只不过是一阵云雨。他从云层上看去,那只是一点雾水而已。但为了防止队伍混乱,他要大家重整队伍,准备为他们遮风挡雨。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地排列,队伍又恢复整齐划一。这时,只见庞大固埃伸出一半的舌头,就像母鸡护小鸡一样,为军民们全挡住雨了。

我呢,就是给你们讲述真实故事的那个人,此时正躲在一片牛蒡草叶下,那叶子至少同蒙特里布勒桥的桥拱一样大;不过,我看到他们如此躲雨很有趣,也想凑过去和他们呆在一起,但因人太多了,挤也挤不进去,正如常言所说,一个巴掌总遮不了天,想沾边也沾不上,我只好奋力往上爬,在他的舌头上足足走了六英里,最终才走到他的嘴里。

呵,众神啊,你们可知道我在他嘴里看见什么了?如果我有半句谎言,就让朱庇特的三叉雷电杖把我击死好了。我觉得自己像在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教堂信步,看到龇牙锐齿犹如丹麦的高山,层峦叠嶂,还有广阔无垠的草地,一望无际的森林,还有许多城堡和大城市,高楼林立,栉比鳞次,不比里昂和普瓦蒂埃逊色。

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个种白菜的老汉,我惊讶地问他:

“我的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吗,”他说,“我是种白菜的。”

“种白菜做什么?怎么种的?”我问道。

“啊,先生,”他说,凡是男人都有睾丸,岂能一样大?总有那么几个睾丸坚如石臼,哪能人人都富贵。我种菜过日子,白菜长大了就挑到后边的城里去卖。

“天啊!”我说,“难道这里还有一个全新的世界?”

“是的,”他说,“但也不完全新,我听说外面才是个新天地,有太阳和月亮,新鲜事层出不穷。这里的世界古老些了。”

“是吗,我的朋友,”我问道,“你去卖白菜的那个城市叫什么呢?”

“就叫食道城,”他说,“那里的人是正直的天主信徒,他们会欢迎你去的。”

经这一说,吊起我的胃口,我决定去那儿看看。

路上,我遇到一位布网捉鸽子的小伙子,我问了他:

“我的朋友,这些鸽子是从哪里飞来的?”

“先生,”他说,“它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想起庞大固埃打呵欠时,总会有成群的鸽子张开翅膀飞进他的嘴里,把那里当成一个鸟巢了。

我进了城,一切令人心旷神怡,美丽的市容,固若金汤的城墙,井然有序,天气也很宜人,只是在进城的时候,守门人要我出示护照和健康证,我觉得很奇怪便询问他们:

“先生,这儿是否闹瘟疫?”

“是的,大人,”他们说,“附近的人接二连三地死,收尸车子满街跑呢。”

“我的天啊!”我问道,“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告诉我发生在喉城和咽城,这两座城跟鲁昂和南特差不多大,物美价廉,生意兴隆。闹瘟疫的原因主要是从下面的深渊冒出恶臭的、传染性强的气味。仅上周就死了两千两百七十六人了。我推算了一下日子,顿时想起这是庞大固埃在安那奇的婚宴上吃太多大蒜,反胃发出的臭气。

离开那里以后,穿过石林,就是他的牙齿,爬上一座山崖,就是他牙齿的上端,眼前豁然开朗,一马平川,风光无限,那里有宽敞的网球场、精美的画廊、绿茵茵的草地,还有许多葡萄园。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点缀着数也数不清的意大利夏日小别墅。我在那里住了四个月,是我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后来,我从后齿背后下山,走向他的唇边,就在毗邻他耳朵的地方,我正在穿过一片森林时遭到一伙强盗抢劫了。

我下坡时看到一个小村镇(我忘了名字了),在那里我过得比刚才更舒服,轻轻松松赚饭吃。你们能猜到我的工作是什么吗?我靠睡觉赚钱。那儿的人雇人睡觉,睡上一天可挣五六个铜子,能够鼾声如雷的可以挣到七个半铜子。我把在山谷遭遇抢劫的事告诉那里的议员们,他们说这不足为奇,穷乡僻壤的地方,没得吃,只好铤而走险,占山为盗。听了这话,我意识到这跟阿尔卑斯山南北侧的习性不同一样。外头有山里山外之别,这里则有牙里牙外之分,牙里天高气爽,空气清新。

我开始琢磨人们常说的,世界分为两半,这一半人不知道那一半人是怎么生活的。确实也合情合理。你看,还没有人写过关于那地方的书,虽然这里居住着二十五个以上的王国,还有大片的沙漠和海湾。为此,我冒昧写下一部很厚的书,书名是《咽喉国人史》;“咽喉国”之谓,乃因他们住在我的主公庞大固埃的咽喉里。

最后,我总得回去,便顺着他的浓密胡子往下滑,跳到他的肩膀上,又从肩上跳到地上,落在他面前。

他一见我,问道:

“瓦索朗弗·雷伯拉,你从哪里来?”

我回答:

“从您的喉咙出来的,先生。”

“你呆在那儿多久了?”他问道。

“从您出征阿摩罗蒂斯城开始。”我说。

“但是,”他说,“这六个多月的时间你是怎样活下来的?你喝什么呢?”

我回答:

“我的大人,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只是对进入您那喉咙的最新鲜而美味的食物征点税而已。”

“这是真的,”他问,“但你在哪里拉屎呢?”

“当然,在您的喉咙里,先生。”我说。

“哈哈,你这小子真了不起,”他说,“承蒙天主相助,我们征服了整个渴人国的领土,我把萨马甘蒂城堡赠给你。”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先生,”我说,“您的慷慨赠予大大超过我对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