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汝奇中等身材,既不太高也不太矮,长着一个鹰钩鼻,很像剃须刀的刀把。他三十五岁上下,看起来潇洒倜傥,像镀金的铅刀,徒有其表。他有点好近女色,也患上了一种叫做“没钱就比悲伤更痛苦”的病。不过,他至少有六十三种法子可弄到钱,最为平常最为体面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在巴黎,他是出了名的捣乱鬼、骗子、酒鬼、游手好闲之徒、扒手。除此之外,他还是世界上最坏的家伙,总是绞尽脑汁给警察和巡夜人制造麻烦。

有一次,他纠集了三四个彪形大汉,让他们喝上一整个晚上的酒,然后领他们到圣热纳维埃芙教堂或是纳瓦尔神学院附近,等候巡夜人经过——他把宝剑放在路上,侧耳倾听,如听到宝剑震动声,这绝对无误告诉他巡夜人就要过来了。他便和同伴将备好的粪车,朝路的斜坡猛地一推,那些可怜的先生被撞得鬼哭狼嚎,而他们却朝另一个方向逃之夭夭了,因还不到两天时间,他就摸熟了巴黎的大街小巷和旁道,对此了如指掌,就像饭后念谢恩祷告一样熟练,没人能抓得住他。

还有一次,他摸清了巡夜人将要路过的确实地点,便在那里放了一排火药。等巡夜人踏步过来时,他就扔根火柴,火药引爆了,巡夜人狼狈逃窜,还以为是圣安东尼的大火烧着他们的大腿呢。

其实,他最喜欢惩罚的是那些可怜的艺术大师和神学大师。他每次在街上碰见他们时,就会搞些恶作剧,要么在他们的宽檐礼帽上抹上新鲜的牛粪,或在他们的外套后面拴上一条狐狸尾巴或兔子耳朵,还是别的玩意儿。

有一天,那些神学大师被召集到草叶大街去,他们的信仰和教义将在那里接受检验。巴汝奇做了个大饼招待他们。内馅填满了一吨大蒜污泥,还加上“嘎尔巴奴姆”、“阿沙费蒂达”和海狸香这三种有毒的、令人作呕的“调味品”,再加新鲜大便(还热乎乎),又把整个大饼浸泡在坏疽的脓血里。一大早,他把大饼涂在草叶大街的路上,每个角落都涂上,奇臭无比,即使是魔鬼也受不了。奇臭熏得那些有修养的大师又呕又吐,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了洋相,一个个像被剥了皮的狐狸,有十或十二个死于瘟疫、十四个死于麻风、十八个长了疥疮,还有不止二十七个得了梅毒,巴汝奇对此却满不在乎。他袍子下藏着一根鞭子,遇到替主人送酒的仆人,就狠抽他们一顿,催促他们扬鞭奋蹄,快点送去。

他的外套有二十六万个以上的小口袋,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一个装着一对小骰子,里面灌满铅,一把小刀如皮货裁缝的针一样锋利,是用来割别人钱袋的。

一个装上一些酸性的酒或醋,是用来洒人眼睛的。

一个装着毛毛的或带刺的东西,并把鹅毛或鸡毛粘在上面,朝穿着体面礼服或戴帽子的人一扔,有时还给他们挂上时髦的犄角,他们会不知不觉戴着在街上招摇过市,有的当帽子戴一辈子。

对于女人,他会制作出一些小小的男人玩意儿,粘在她们的帽子上或衣服后面。

一只口袋装了许许多多的角形纸筒,里面塞满了虱子和跳蚤,这是从圣伊诺桑的乞丐群那里搜集来的,他用芦苇或写字用的笔,把这些小纸筒发射给他所遇见的最漂亮的小姐,甚至在教堂里,他也从来不高高地坐在唱诗班厢席里,总是坐在下面的中殿里跟女人混在一起,不管是做弥撒、晚祷或布道的时候。

另一只口袋里面装着一大堆鱼钩和绣针,一见到有人群,他便把男人和女人别在一起,尤其是穿塔夫绸衣服别得更紧,不把衣服扯碎是无法分开的。

还有另一只口袋装着一块好的打火石,满满一堆导火索、火柴和引火用的东西。

另一只口袋装着两三个放大镜,他用来照出男人、女人的丑态,逼他们发疯,失去自控,甚至在教堂他也敢,正如他所说的一句话“为宗教疯狂的女人”和“疯狂扭屁股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还有另一只口袋储备了满满的针线,他用这两样东西搞出千万种恶作剧。有一次在法院正门的大厅里,法官请来一位圣方济各修士做弥撒,巴汝奇主动请缨,帮修士穿法衣,披祭披时,他趁机把道袍、衬衣和内衣缝在一起,等法官各就各位望弥撒时,他却早已溜走了。当修士宣布弥撒完毕要脱下法袍时,却只能把衬衣和内衣一并掀起,因为早就紧紧缝在一起;只见修士用力一拉,便把衣服整个脱到肩膀上,下身的隐si处在大庭广众暴露无遗——毫无疑问,修士的那个阳具可是硕大笔挺的。这可怜的修士越拉越扯就暴露得越多。终于有一位法官发话了:“这究竟怎么了?这神父是不是想让我们吻他的屁眼?让圣安东尼的大火吻它好了!”据说后来就规定修士不能在众人面前更衣,而只能在自己的衣帽间,尤其不能在妇女面前脱衣服,以免诱她们产生邪念。正当大家对修士的阳具为何硕大无比而百思不得其解时,巴汝奇却巧妙地做了解释:

“驴子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大,那是因为它妈妈从来不给它们罩上兜帽,这一点神学大师皮埃尔·戴丽在他的《推断与假设》一书里提到的。以此逻辑可推断神父的阳具如此之长是因为他们穿的裤子没有裤底,阳具就无拘无束自然地下垂了,摇摇晃晃垂到膝盖下,就像女人腰间挂的大念珠一般;至于那么粗,这是因身体的精气都下行,聚集在阳具。我们都知道,不停地晃动和运动会产生吸引力。”

巴汝奇的大衣还有一只口袋装满明矾粉,是一种受刺激而会发痒的剂粉,他喜欢撒在傲慢女人的脖子上,让这些粉末滑到背上去,奇痒无比,只好当众脱下衣服,或像只踩上热炭的小鸡跳个不停,或像鼓槌一样敲个没完,或发疯似的在大街上跑着,巴汝奇就跟在后面追。对于那些裸女,巴汝奇会非常殷勤地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们身上,俨然像世上最彬彬有礼、最慷慨大方的绅士。

在另一只口袋里,他装了一瓶满满的老陈油,一遇见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或体面的男人,他便假装触摸和欣赏衣服的面料,不停地夸道:“这是多好的面料,多漂亮的绸缎,多好看的塔夫绸,夫人,愿天主赐于你所要的一切!你穿上新衣服,还带上新朋友,愿天主赐予你快乐!”他边说边把油抹在衣服最显眼的地方,一会儿摸摸衣领,一会儿摸摸背部,留下大大小小很深的污渍,这些污点深深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正如古语所说,这些印记已深深印在身体上,连魔鬼也无法洗掉。他会对她们说:“夫人,小心别摔倒,前面有个很大、很肮的泥淖。”

他在另一只口袋里装了一种研成细粉末状的药,这种药味道十分刺激,会使人肠胃不适。他把一块精工细作的花边手帕塞在这口袋里吸取这种气味,这手帕是他帮法院大楼一位漂亮的洗衣女捉虱子的时候偷来的(当然这虱子也是他放进去的)。遇上贵妇淑女,他便把话题引向织物花边上,用手摸她们的胸衣问道:“这是弗兰德斯还是阿伊诺的织品呢?”随后他会抽出身上的那块手帕,说道:“大家过来看啊,看看这做工有多精致!这不是弗侬蒂根,就是芳达拉比的上等织品。”他又在她们的鼻子下面优雅一晃,她们便会连续打上四个小时的喷嚏,他自己也像马一样放响屁,女人们便会笑他,问道:“怎么了,是你在放屁吧,巴汝奇?”“不不,夫人,”巴汝奇打趣地说,“那只不过是一曲和谐的奏鸣曲,配上你们用鼻子演奏的音乐。”

他的一只口袋还装着一把盗贼用的扳钳、一把锁匠的撬棍,一把钩子和其他铁工具,没有什么门或是保险柜他撬不开的。

他还有一只口袋里装满了很多小酒杯,他可以拿在手里变各种各样小把戏,他的十指十分灵巧,比得上密涅瓦和阿拉喀涅112。他从前曾做过巡回表演的主持人,他去换零钱的时候,除非那个换钱给他的人的眼力比魔术师的眼力更敏锐,不然,每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五六银币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飞,丝毫让你看不出什么破绽,你只能感觉到一小股轻风掠过,银币也就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