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学派》(BiônPrasis)与它的后编《渔夫》(Alieus)可以说是相连续的,这里须要一个说明才好。《拍卖学派》这篇文章给予读者一个误解的可能,这误解起原于两方面,一是题目,它原文可以读为“生活的拍卖”,二是人物,其被拍卖者乃是古代的许多哲学者,从皮塔戈剌斯以下一一列举,其所陈说又多依据传说,故易被当作对于哲学诸大家的讽刺。其实却是不然,因为这里所讽刺的只是当时所谓哲学者,这时已是公元二世纪了,距梭格拉底之死已是五百几十年了,时移世易,而学派流传,因袭前人,转益可笑,文中以古人作各派代表,其时描写则实为后世的情形。但此节在本文中无从说明,须得后篇才能明了,这两篇都是著者重要的作品,唯因内容关系,不很能够通俗,以本篇为尤甚,因为不了解古代希腊哲学大要,便难免觉得没甚兴趣。

上场人物

宙斯

赫耳墨斯 均见前。但这里是假定降到人间,地点或者是雅典的市场,因为拍卖的对手都是凡人,所以不可能在天上。

买主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 每一个学派,辄有人接洽买受,共有九人,今以天干分别。

皮塔戈剌斯(Pythagoras) 公元前六世纪时人,这里即作为皮塔戈剌斯派代表,关于他的事参看上文第六篇。

狄俄革涅斯(Diogenês) 公元前四世纪时人,这里即作为犬儒派代表,关于他的事参看《死人对话》第一节。

阿里斯提波斯(Aristippos) 梭格拉底的弟子,这里当作库瑞涅派代表,因为他生于库瑞涅(Kyrênê)地方,故是有称。此称俗称为快乐派,以厄庇枯洛斯为其代表,因相传其溺于酒色,甚属误解,其所谓快乐乃是与德不相背违,只是不主张犬儒派的苦行而已。这里也说他沉醉,不能说话,因未上场,亦只至形容这一派的末流的情形。

得摩克里托斯(Dêmokritos) 公元前五世纪时人,主张原子说,赫剌克勒托斯(Hêrakleitos)则主张万物流转,并非一派,但因二人各有特性,其一善笑,其一则善哭,故常被相提并论,参看上文第一六篇注[63]。

梭格拉底(Sokratês) 生于公元前五世纪,这里当作学院派(Akadêmikoi)的代表,事实上这一派的代表还是应当叫柏拉图才对的。

厄庇枯洛斯(Epikouros) 旧译伊壁鸠鲁,公元前三四世纪时代,学于阿里斯提波斯,所以也是快乐派,唯称作花园派(Kêpoi),以其教学的地方为名。其说以快乐须无痛切需求,故生活应从简易,又取原子之说,主张神灭,有神不足畏,死无所知之训,著者在《爱说诳的人》里,曾力加表扬,但后世误以他的名字作为老饕的称号,所以这里没有人购买,也不曾上场说话。

克律西波斯(Khrysippos) 公元前三世纪时人,承仄农(Zênôn)的学说,设教于画廊(StoaPoikilê),所以这一派被称作画廊派或是廊下派(Stoïtikoi),其教旨与厄庇枯洛斯派正相反,主张有神,生活主坚苦卓绝,但不流于偏激,有如犬儒一派。

散步派(Peripatétikoi) 即亚理士多德的一派,因为亚理士多德于讲学时候多走着路,故得此名,但本篇中并不提出姓名,也不曾上场有所表白。

怀疑派(Skeptikoi) 这一派其实就是从柏拉图的学院派里出来的,主要的人是公元前三世纪上半的皮戎(Pyrrhôn)。著者形容这派人的怀疑,在《真实的故事》卷下,云哲学家都在福人岛,只有怀疑派没有来,因为他们不能确定有没有这个岛,本篇中也说买主已付了钱,但是他还说是不能完全相信,不肯跟了他去。

宙斯 (对着一个从人,)你去安排板凳,给来的人们预备地方。(又对别一个人,)你把那些学派都搬出来,摆作一列,但预先要修饰一下,弄得好看一点,使得大家看得中意。你赫耳墨斯,可以宣告开市了。

赫耳墨斯 凭了幸运,现在让买主们到拍卖场里来吧。我们有各式各样宗旨的,种种哲学生活出卖。假如没有现银,他可以凭了一种保证到明年付款。

宙斯 许多都来到了,所以我们不要迟延,耽误了他们。我们现在就拍卖吧。

赫耳墨斯 但是你想我们先卖哪个好呢?

宙斯 先卖这个长头发的,伊俄尼亚的家伙,因为他显得很是威严的样子。

赫耳墨斯 你皮塔戈剌斯派,站出来,把你自己让大家看一看。

宙斯 那就叫卖吧。

赫耳墨斯 我们出卖顶高贵的哲学生活,顶庄严的。什么人要买?谁想要做超人?谁想了解万有的谐调,想得到再生的?

买主甲 看样子倒不差,但是他有什么东西知道的顶清楚呢?

赫耳墨斯 算术,天文学,荒唐话,几何学,音乐,还有戏法。你看,他是一个头等的预言者哩。

买主甲 我可以问他么?

赫耳墨斯 你问吧,愿你有好运气!

买主甲 你是从哪里来的?

皮塔戈剌斯 从萨摩斯。

买主甲 你是在哪里上学的呢?

皮塔戈剌斯 在埃及,从那里的贤人们。

买主甲 来吧,我如果买了你,你将教我什么东西呢?

皮塔戈剌斯 我没有什么教你,但是使得你记忆。

买主甲 你怎么样使得我记忆呢?

皮塔戈剌斯 首先使你的魂灵洁净,洗去在上边的污秽。

买主甲 假定我是已经弄干净了,那么你怎样叫我回忆呢?

皮塔戈剌斯 首先是长期的沉默与无言,五个整年不说话。

买主甲 好先生,你倒是适宜于教克洛索斯的孩子的。因为我想要说话,我并不是一个木像。但是在那沉默和五年之后却怎么样呢?

皮塔戈剌斯 你就练习音乐和几何学。

买主甲 你说的很妙,假如最初是我该成为弹竖琴的,随后可以成哲人的话。

皮塔戈剌斯 随后还要学习算术。

买主甲 现在我懂得算法。

皮塔戈剌斯 你是怎么算的呢?

买主甲 一,二,三,四,——

皮塔戈剌斯 你看!你以为是四的,这乃是十,是完全的三角,也是我们的誓词。

买主甲 凭了你最大的誓词四,我没有听见过比这更神圣的宗旨,或是更神秘的话。

皮塔戈剌斯 这之后,朋友,你将学习关于地与空气,与水与火,它们的变迁,以及它们是什么形状,怎样运动。

买主甲 可是火有形状么,或是空气,或是水?

皮塔戈剌斯 显然是的,因为没有形状实质,那就不能运动。在这之外,你将知道神即是数,理性与调和。

买主甲 你说的真是不可思议。

皮塔戈剌斯 在我所说的这些话以外,你还会知道,你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其实看去是一个人的样子,实在却是别一个人。

买主甲 你怎么说?我是别个,却不是和你说着话的那人么?

皮塔戈剌斯 现在你是他,可是在以前你却曾在别个身体,别个名字出现,而且将来也就要移到别个人里去。

买主甲 这你是说,我是不死的,就只变成了许多形状了么?但是这个说的尽够了。关于吃食你是怎样呢?

皮塔戈剌斯 我不吃一切含有生命的东西,此外除了蚕豆。

买主甲 什么缘故呢?你嫌恶那蚕豆么?

皮塔戈剌斯 不,但是那是神圣的,它的性质是很神妙的。第一因为那是人的种子,你在它还是青的时候,剥开一个豆子来看,你将看它的构造和男根相像,而且若是煮了,放在月下过了一定的几夜,那就变成血了。但是尤其重要的,是雅典人在习惯上用了蚕豆选举他们的执政官的。

买主甲 你说的很好,也很是庄严。现在脱去衣服,因为我要看一下你的裸体。凭了赫剌克勒斯,他的大腿乃是金的!这显然是一个神,不是凡人,所以我总要买了他去。——这一个你要卖多少钱呢?

赫耳墨斯 十个木那。

买主甲 我就要他照这个价格。

宙斯 你写下买的人的名字,从哪里来的。

赫耳墨斯 宙斯,这似乎是一个伊大利人,从克洛同,塔剌斯,和这一带的希腊移民区来的。而且买的也不是一个人,是有三百个人共同购买的。

宙斯 让他们把他带去吧。我们再拿别一个出来。

赫耳墨斯 你看那个怎样,那个很脏的,从海边来的?

宙斯 很好。

赫耳墨斯 你那挂着口袋,露出肩膀的汉子,来到这里,在屋里走一个圈子。现在我出卖一个男子汉的生活,上等的高贵的生活,自由人的生活。谁要买呀?

买主乙 叫卖的,你怎么说?你是出卖自由人么?

赫耳墨斯 正是。

买主乙 那么你不怕他会到法院告发你略卖平民,或者把你召唤到战神山去的么?

赫耳墨斯 可是他对于被卖并不介意,因为他以为无论怎样总是自由的。

买主乙 这样龌龊,又是这样狼狈相的人,能够把他做什么用呢?或者只好叫他去挖土挑水吧。

赫耳墨斯 不但如此,但是假如你叫他看门,你会觉得他比那狗还要可靠。其实他的名字就叫作“狗”。

买主乙 他是从哪里来的,说是学什么职业的呢?

赫耳墨斯 你问他自己吧,因为这样做更好一点。

买主乙 我害怕他的那副阴沉沮丧的神气,倘若我走近前去,他会得对我叫,或者凭了宙斯,还会咬我呢!你没有看见他举起棍棒,皱着眉头,威吓的怒目而视么?

赫耳墨斯 你不用怕,因为他是驯良的。

买主乙 朋友,首先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狄俄革涅斯 从到处来。

买主乙 你说的什么意思?

狄俄革涅斯 你会看出来,我乃是一个世界的市民?

买主乙 你是学谁的样子呢?

狄俄革涅斯 赫剌克勒斯。

买主乙 那么为什么不穿那狮子皮呢?你那棍棒却是像他。

狄俄革涅斯 这件短大衣就是我的狮子皮。我也像他的在战斗,与欢乐作战,不是召集来的,但是一个志愿兵,目的是在于清洗这个人生。

买主乙 目的很好!但是你特别知道什么东西?你是什么职业呢?

狄俄革涅斯 我是人类的解放者,是他们的病痛的医师。总之我是真理与自由言论的代表人。

买主乙 这是很好的,代言人!但是我若是买了你,你将用什么方法教我呢?

狄俄革涅斯 我如把你接收过来,首先我将剥去你的奢侈,关在困难里,叫你穿上短外衣。随后将强迫你去受困苦艰难,在地面上睡觉,喝水,吃随便得来的东西。至于钱财,假如你有,可听我的劝告,把它去丢在海里。不要想那结婚,或是儿子,或是故乡的事,那些都是对于你是废话,你当离开你祖先的房子,住在一个坟墓,荒废的塔,或是一个缸里。你的口袋里将满装着羽扇豆,和两面写字的书卷。这样的生活着,你将说你是比伟大的国王更是幸福,若是有人来鞭打你,或是把你去上天平架,你就会觉得这没有什么苦痛。

买主乙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被鞭打会不觉苦痛呢?因为我不是像一个乌龟或是一只螃蟹似的有壳包着的呀!

狄俄革涅斯 你就模仿欧里庇得斯的那句话,只须少为改变好了。

买主乙 那是怎么说的?

狄俄革涅斯 “你的心将苦痛,但是你的舌头不说痛。”你所特别应当具备的性质便是这些,你应当鲁莽,大胆,谩骂一切的人,不管他是国王或是平民,因为这样人们便佩服你,当你是勇敢。让你的说话似夷人似的,声音嘈杂,有如狗叫,你的脸色也是紧张,走路的姿势也要与脸色相配。总之万事全是野兽的,很是蛮野。要放下羞耻,上品以及节度,而且从你的脸上完全除去发红。到人最多的地方去,可是要求孤独,同人家没有交涉,不招呼朋友或是不认识的人,因为这样做就会丧失了你的主权。在众人目睹之下,大胆的干那别人都私底下做的事情,关于色情选取那最可笑的事去做。末了,若是你觉得合适,就生吃一个八脚鱼或是乌贼去死掉好了。这就是我所能推荐给你的幸福。

买主乙 去你的吧!你所说的是很可憎恶,不像人的生活。

狄俄革涅斯 喊,汉子,可是这很容易,给人们去跟了走,因为你不需要什么教育,学问和胡说,可是这是一条走向名誉的捷径。尽管你是一个俗人,无论是皮匠,卖盐鱼的,木匠,或是摆钱摊的人,都不妨碍你的为人家所佩服,只要你是无耻而且大胆,学会了骂人的本事。

买主乙 我并不为了这样的事所以要你,但是在需用的时候你或者可以充当一个船夫或是园丁,这也要看那位朋友愿意出卖,至多是两分钱的价格。

赫耳墨斯 你可以拿去。因为我们脱了手正是很高兴,他是那么的讨厌,大声嚷嚷,并且侮辱谩骂一切的人。

宙斯 你把别个叫来,那个库瑞涅派的,穿了紫衣,头上戴着花圈的人。

赫耳墨斯 现在大家都请注意!我们这里有一件高价的东西出卖,需要一个有钱的买主。这是一个最为甜美的生活,三倍幸福的生活。谁是愿意逸乐地生活的?谁要买奢侈的极致的呢?

买主丙 你走来,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事情。假如你有什么用处,我就买你。

赫耳墨斯 先生,请你不要去麻烦他,不要问他,因为他正醉着哩,那以他不能回答你,你看,他醉的口齿不清呢。

买主丙 要是头脑清楚的人,谁要买这样堕落而且放肆的奴隶呢?看他全身都是一股香气,又是怎样摇摇摆摆的走路呀!但是你,赫耳墨斯,可以告诉我们他有什么样的性质,怎样的过他的生活呢?

赫耳墨斯 总而言之,他是适当于共同生活,相宜一同饮酒,和陪了好色放荡的主人,带着吹箫的女人游行作乐。而且他又是一个善于制作糕点,又是十分精炼的庖人,一句话就是享乐生活的教师。他是在雅典受教育,后来在西刻利亚的霸主那里服役,在他们中间很是有些名气。他的主义的大要是看不起一切,利用一切,从一切方面去收集悦乐来。

买主丙 你还不如在这些人里边,找别个富裕有钱的吧,我是买不起这样的一个快乐的生活。

赫耳墨斯 宙斯,这个人似乎卖不出去,只好留下在我们手里了。

宙斯 把他搁下吧,拿别个出来。但是且慢,那两个人,一个是从阿布得剌来的笑的家伙,一个是从厄斐索斯来的那个哭的,我想要把他们一起出卖。

赫耳墨斯 你们两个,到我们中间来。——我将出卖两个顶好的生活,我们拍卖那一切中最是明智的两个。

买主丁 宙斯呵,这是多么好的对照!一个永不停住笑,一个好像是在哀悼什么人的死的样子,不断的落泪。——汉子,这是什么事?为什么笑着?

得摩克里托斯 你问理由么?因为你们一切的事,以及你们自己,在我看来都是很可笑的。

买主丁 你怎么说?你笑我们一切,并且看不起我们的事情么?

得摩克里托斯 正是这样。因为这些中间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情,一切都是空虚,原子的运动,以及无限。

买主丁 不,你倒真是空虚,而且是无知。多么无礼!你还不停止你的笑么?——但是你,为什么哭的呢?因为我觉得和你谈话要好的多了。

赫拉克里托斯 陌生人,这因为我想人世的事情是那么可痛可悲,在那里没有什么事不是前定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很是可怜,给他们悲伤。不过现时的事还不算很大,那将来的灾害可就是很可怕了:我说是那劫火与万有的毁灭。我是为此悲叹,因为一切没有常住的,只是像混合酒似的,万物都夹杂在一起,快乐和不快乐,知识和无知识,大和小,都是一样,上上下下的,在那永远的游戏里,转动着,交互变化着。

买主丁 可是什么是永远呢?

赫拉克里托斯 儿童游戏,下象棋,把棋子散开了,有时聚集了。

买主丁 什么是人呢?

赫拉克里托斯 是有死的神们。

买主丁 那么什么是神呢?

赫拉克里托斯 是不死的人们。

买主丁 汉子,你是说谜语么,还是在摆回文图呢?你正像是阿波隆,说的全不明白。

赫拉克里托斯 那因为你是于我全无关系呀。

买主丁 那么谁要是有点头脑的,不会得要买你。

赫拉克里托斯 无论你要买或是不要买,我叫你们成人都去哭去。

买主丁 这个家伙的毛病是离发风不远了。可是我当然不要买里边的哪一个。

赫耳墨斯 他们也留下了,没有卖掉。

宙斯 拿出别个来吧。

赫耳墨斯 你看那雅典人怎样,那个很多嘴的?

宙斯 很好吧。

赫耳墨斯 你到这里来。——我们拍卖一个好的,明智的生活。谁要买那顶神圣的呢?

买主戊 你告诉我,你最懂得什么事情?

梭格拉底 那是美少年的恋爱者,关于恋爱之道的达人。

买主戊 那么,我怎么能买你呢?因为我正需要一个保傅,给我的美的孩子哩。

梭格拉底 但是和美少年交际,有谁比我更是适当呢?因为我所爱的不是身体,这乃是灵魂我所认为美丽的。实在是,就是他们和我在一件大衣底下睡觉,他们可以告诉你,我决不会亏待了他们。

买主戊 你所说的不能相信,你虽是一个美少年的恋爱者,你却是除了灵魂之外没有什么兴趣,即使是你有这机会,睡在同一件大衣底下。

梭格拉底 但是我可以给你立誓,凭了狗和阔叶树,这事情是如此的。

买主戊 赫剌克勒斯呵!这是多么奇怪的神呀!

梭格拉底 你说什么?你以为狗不是一个神么?你没有看到,在埃及的阿努比斯,是多么伟大,以及天上的狗星,和在地下的那三个头的狗么?

买主戊 你说的对,我是错了。但是你的生活方式是怎样的呢。

梭格拉底 我住在我给自己所创设的一个城市里,运用从外国移入的宪法,却遵守着我自己所定的法律。

买主戊 我想要听你讲那法律的一条给我听听。

梭格拉底 让我告诉你顶重要的一条吧,那是我的关于妻子的意见:凡是女人不得属于任何一个男子,若是有希望的人,都得分享丈夫的权利。

买主戊 那你说是废去了通奸的法律了么?

梭格拉底 凭了宙斯,一句话说,这些一切琐屑的事都废去了。

买主戊 但是你对于美少年的意见是怎样呢?

梭格拉底 他们的接吻该给予最勇敢的人做奖赏,在干了什么辉煌的壮烈的事情之后。

买主戊 啊呀,这是多么慷慨呀。但是你的智慧的要点是什么呢?

梭格拉底 种种形相,就是说所有存在者的典型,因为凡你所看见的东西,那地,和这在地上的,那天,那海,都有一个全部看不见的形象存在于宇宙之外。

买主戊 它们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梭格拉底 没有地方。因为假如是存在于什么地方,那就是没有存在。

买主戊 我却看不见你所说的这些典型呀。

梭格拉底 这是当然的,因为你的灵魂的眼睛是瞎的呀,但是在我却看见一切东西的形象,——一个看不见的你,和另外一个我,总之一切都有两个。

买主戊 那么我须得买你,为了你的智慧和锐利的眼光。——来吧,让我知道,我买他要多少钱?

赫耳墨斯 你给两个塔阑塔吧。

买主戊 我照你说的买了,但是银子要后来再交。

赫耳墨斯 你是什么名字呢?

买主戊 狄翁,绪剌枯赛人。

赫耳墨斯 你拿了去吧,愿你好运气。——厄庇枯洛斯派,现在我叫你。谁要买这人呢?他是刚才叫卖过的那个笑的,和那醉汉的弟子。可是有一件,他要比他们懂得多,因为他更是不敬神。而且此外,他是一个很愉快的人,爱吃好东西的。

买主己 价钱多少呢?

赫耳墨斯 两个木那。

买主己 你收钱吧。但是,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他喜欢什么食物呢?

赫耳墨斯 他吃甜的东西和蜜饼,特别是无花果干。

买主己 那没有什么困难,我们将给他买卡里亚出产的蜜饯果子。

宙斯 叫另外的人吧,那个剃光了头发,愁眉苦脸的,从画廊那里来的人。

赫耳墨斯 你说的对。这似乎到市场来的人们中间,有许多人都是等着他的。——我出卖道德这东西,生活里的最完成的。有谁想要成为唯一的知道一切的人呢?

买主庚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赫耳墨斯 就是说他是唯一的智人,唯一的美男,唯一的正直的,有勇气的人,国王,辩论家,富人,立法者,而且也是一切别的。

买主庚 那么,也是唯一的厨子,而且凭了宙斯,是唯一的皮匠或者木工,以及这样的人么?

赫耳墨斯 有点相像。

买主庚 你到这里来,好朋友,告诉你的买主的我,你是什么人,第一是你被卖了,去做奴隶,你不觉得不快么?

克律西波斯 没有什么,因为这些事是不由我们做主的。凡是不能由我们自主的,便是不关紧要。

买主庚 你所说的我还不很懂呢。

克律西波斯 怎么说?你不懂得在这些事情里,有些是“是认”的,有些却是相反,是“否认”的么?

买主庚 这我还是不懂。

克律西波斯 这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没有熟习我们的用语,也还没有理解的能力,但是一个热心学习论理学的人不但知道这些,他还懂得什么是“第一次属性”与“第二次属性”,以及它们有什么区别。

买主庚 凭了智慧的名字,请你不要吝惜告诉我知道,什么是第一次属性和第二次属性,因为不知什么缘故,我听了这名字的韵律便深受了感动了。

克律西波斯 我并没有什么吝惜。譬如一个跛脚的人,把他的跛脚去撞在石头上,不意的受了伤,那么他的跛脚当然是第一属性,因了受伤得了第二属性了。

买主庚 多么的巧妙。可是还有什么,你认为是最擅长的呢?

克律西波斯 那就是言词的陷阱,是我用以捆缚和我讨论的人的手脚,堵住他的嘴,叫他说不得话,有如套在他们上边的口套似的。这个力量的名字便是那有名的三段论法。

买主庚 赫剌克勒斯呵!你说的是多么强大不可战胜的东西呀。

克律西波斯 现在试想想看。你有一个小孩么?

买主庚 为什么呢?

克律西波斯 假如这小孩在河边走着的时候,给鳄鱼看见了抓了去,它对你说,若是你能够回答它真实的心思是怎样,它就把小孩还你:那你将说它是怎么的想呢?

买主庚 你所问的很不好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拿回那个孩子。凭了宙斯,还是请你代答了,救回我的孩子来,因为怕得它会赶先把他吞了呢!

克律西波斯 你放心吧!我还要告诉你别的更是希奇的事呢!

买主庚 这是什么呢?

克律西波斯 割稻的人,那主人,但是在这一切之上,是厄勒克特剌以及那覆面的人了。

买主庚 你说的那覆面的人和厄勒克特剌是什么人呀?

克律西波斯 厄勒克特剌就是那有名的厄勒克特剌,阿伽门农的女儿,她是同时知道也不知道同是一样的东西,因为俄瑞斯忒斯站在她的近旁,却还没有认出他来的时候,她知道俄瑞斯忒斯是她的兄弟,但并不知道这人就是俄瑞斯忒斯。关于覆面的人,你将听到一种很是希奇的议论。你告诉我,你知道你自己的父亲么?

买主庚 是的。

克律西波斯 可是怎么样呢?假如我把一个覆面的人放在你的面前,问你知道这个人么,你将怎么说呢?

买主庚 那我当然是不知道。

克律西波斯 但是那覆面的人却正是你的父亲,所以如果不知道他,那你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的父亲。

买主庚 并不是这样的。我将除去他的覆面,那就知道了真相了。但是,你的智慧的最后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达到道德的顶上的时候将要做些什么呢?

克律西波斯 其时我将从事于最适宜于人的本性的事,我说的是财富,健康和这样的事物。但是在这以前,还是得多用些预备的苦功,看细字的书卷磨练眼力,搜集注释书,装满许多违法的和奇矫的词句。可是尤其重要的,是在不接连三次地服用藜芦之前,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为哲人的。

买主庚 你的这个用意是很高贵的,也是可怕的勇敢的。但是在一个吝啬鬼和放债的人,——因为我看出这也是你的一种特性,——我们将怎么说呢?这也是已经服用了藜芦剂,完成了德的修业的么?

克律西波斯 是的,总之那放债的事也于哲人特别相宜,因为推论是哲人的一种特性,而放债与取利是和推论很相近的,所以两者相像,特别是学者所擅长的。还有这不同普通人似的只取单纯的利息,却是利上加利。你没有知道,那里有第一的利子,以及第二的利子,那就是最初的金钱的子孙了。你大概总知道三段论法上是怎么说的了:假如他拿到第一的利子,他将拿到第二的利子了,但是他拿到第一的利子,因此他将拿到第二的利子。

买主庚 那么你因了你智慧的关系,从青年们得来的报酬,我们也可以同样的说吧,自论除了学者以外,没有因为他的道德而得到报酬的了?

克律西波斯 你说的对。我收取报酬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乃是为了给与者的缘故。因为人有两种,一种是支付者,一种是积蓄者,我乃是学习为积蓄者,我的学生则是支付者。

买主庚 正是相反,青年应当是积蓄者,你是唯一的富人,所以该是支付者才是呀。

克律西波斯 汉子,你是在讽刺了。要当心别被我用了自明的三段论法,射中了一箭才好。

买主庚 从那枝箭有什么可怕的呢?

克律西波斯 混乱,沉默,以及思想的歪扭。但是最厉害的,我如愿意,可以立刻使你变做一块石头。

买主庚 怎么变成石头呢?因为你,好先生,我想,你又不是珀耳修斯嘛。

克律西波斯 是这样的。——石头是物体么?

买主庚 是的。

克律西波斯 这怎样呢?——一个生物是物体么?

买主庚 是的。

克律西波斯 你是生物么?

买主庚 大概是的。

克律西波斯 那么你是一个物体,所以是一块石头。

买主庚 请不要这么说,凭了宙斯,解放我吧,仍旧做一个人。

克律西波斯 这没有什么困难。再变成人吧。——告诉我,是一切物体都是生物么?

买主庚 不是。

克律西波斯 但是怎么样?石头是一个生物么?

买主庚 不是。

克律西波斯 你是一个物体么?

买主庚 是的。

克律西波斯 即使是物体,你是一个生物么?

买主庚 是的。

克律西波斯 那么你不是一块石头,因为是一个生物。

买主庚 谢谢你,我的两只脚已经同尼俄柏的一样,变得冷而且硬了。我要把你买去。——我要付多少钱呀?

赫耳墨斯 十二个木那。

买主庚 你拿钱吧。

赫耳墨斯 是你一个人买么?

买主庚 不,凭了宙斯,是你所看见的这许多人买的。

赫耳墨斯 许多的人,都是强壮有力气的,尽够对付割稻的人了。

宙斯 不要耽误工夫了。叫别个吧,那散步派的。

赫耳墨斯 我说,轮到你美男子,有钱的人了。——来,买这顶明智的人,买什么事情全知道的人吧!

买主辛 他是什么样的呢?

赫耳墨斯 有制节,很是和易,对于生活有适应性,还有要点,他是双重的。

买主辛 这你是怎么说呢?

赫耳墨斯 从外面看去,显得是一个人,从里面看去又是一个,所以你如买了他,要记住叫他一面是显教的,一面却是密教的。

买主辛 他特别知道什么事情呢?

赫耳墨斯 他知道善有三种,即在肉体内的,在灵魂内的,以及在外界的。

买主辛 他像是有常识。——他是多少钱呢?

赫耳墨斯 二十个木那。

买主辛 你说的太贵了。

赫耳墨斯 并不,贵客,因为他自己似乎还有一点钱,所以你买了他,不会得过于赶早的。此外他又能告诉你,一个蚊子能活多久,太阳光可以照到海底下多深,以及牡蛎的灵魂是怎么样子的。

买主辛 赫剌克勒斯,那有多么的精密呵!

赫耳墨斯 但是你是怎么说呢,假如听了比这更需要锐敏的观察的话,例如关于种子和受胎,以及在子宫里胎儿的事情,还有说人是会笑的动物,驴子却不会笑,而且也不会得造房子或是划船。

买主辛 你所说的是极其庄严和有益的知识,我愿意拿二十个木那来买他。

赫耳墨斯 那很好。

宙斯 我们还剩下什么人呢?

赫耳墨斯 就只有这怀疑派还留下来。——红头发,快来这里,把你展览起来吧。多数的人已经都走了去了,这里购买他的人怕不多了。但是,谁要买这人的呢?

买主壬 我要买。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懂得什么呢?

皮戎 没有东西。

买主壬 这你怎么说呢?

皮戎 在我想来,是什么也不存在。

买主壬 那么我们也不存在么?

皮戎 这我也不懂。

买主壬 那么你自己也不存在的么?

皮戎 关于这个事情我更其不懂。

买主壬 多么的疑惑呵!但是你拿的这秤什么用呢?

皮戎 我想用了称量那些议论,看它们平衡了,像是一样的精密,重量也相等,可是我总是看不出哪个是更近于真理。

买主壬 此外有你所能做的事情么?

皮戎 任何事情除了捉拿逃奴。

买主壬 为什么你不能做这个呢?

皮戎 这因为,好先生,我是不能把握住什么东西呀!

买主壬 难怪你的样子很是迟钝,而且懒惰似的。但是你智慧的结果却是什么呢?

皮戎 无所知,无所闻也无所见。

买主壬 那么你是说聋而且瞎么?

皮戎 这之上又是没有判断,没有感觉,简直是与一条肉虫并无什么两样。

买主壬 为了这个理由,我必定要买你了。——这个值多少钱呢?

赫耳墨斯 一个阿提刻的木那。

买主壬 你拿钱吧。——汉子,你怎么说呢?不是我买了你么?

皮戎 可疑得很。

买主壬 没有这样的事。因为我买了你,钱都已付了。

皮戎 我关于这事且停住判断,正在考虑呢。

买主壬 来吧,跟着我走,像一个仆人应该的那样。

皮戎 有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呢?

买主壬 那叫卖的人,那个木那,还有在场的那些人。

皮戎 那里有什么人在场呢?

买主壬 但是我就要把你打入磨房里去,凭了我这贫弱的论理,叫你相信我是主人。

皮戎 关于这事我且停止判断。

买主壬 不,凭了宙斯,我已经表明判断了。

赫耳墨斯 你用不着再拖迟了,就随着你的买主去了吧。——我们明天将要召集你们,因为还有些平人,工人和商人的生活,想要拍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