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伙计看不过去,从楼梯上面来劝说:“喂喂!请到这上边来吧。”
醉汉仰起头来看:“什么?你是什么人?现出真形来吧!”
楼上伙计:“嗳,我是管这楼上的人。”
醉汉:“唔,管楼上的么?”
楼上伙计:“是的。”
醉汉:“是还没有修炼成大伙计的么?好吧,好吧。这么的样,我就算了吧。喂,伙计,像楼下的汉子那么不懂事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走上楼来。楼上的衣柜都是包租的,门上都贴着纸,上边写着各家的记号。醉汉向四面望了一下:“喂,伙计,你喝的是什么呀?”
楼上伙计:“嗳,是香煎。”
醉汉:“哼,不是八人艺么?”
楼上伙计:“不,不是那么样的东西。”
醉汉:“这要钱么?”
楼上伙计:“不,这不是出卖的东西。我因为不喜欢喝茶,所以吃着这个。这是我一个人所吃的物事。”
醉汉:“唔,那么这就了解了。——分给我一杯喝吧!”喝了一口。“呃!(饱嗝,)嗳,这醒酒是很好的。”
楼上伙计:“是。”
醉汉:“是不要钱吧?”
楼上伙计:“是。”
醉汉:“那么,再给我一杯吧。”
楼上伙计:“是,是。”
醉汉再喝:“嗳!好得很!伙计。”
楼上伙计:“是。嘿,嘿,嘿。”
醉汉:“这醒酒是很好的,伙计!”
楼上伙计:“是,是么?”
醉汉:“哈哈,伙计,你在吃什么像是好吃的东西。那是什么呀?”
楼上伙计:“因为太是无聊了,买了点什么,当作下午的点心来吃。”
醉汉:“唔,下午的点心么?我倒也想点点心哩。哈哈,包在竹箬里的,咦,这个,伙计,当然是你买的吧,可是,这也分给我一点,怎么样?光是拿给人看着,那是不行的啊!”
楼上伙计:“嗳,这是咬过了的,不干净呀。”
醉汉:“什么,一点都没有妨碍。这叫作什么呀?”
楼上伙计:“嗳,那个是叫作阿市的一种点心。”
醉汉:“唔,如果是阿市,那该是馒头吧。啊,这就是看了,也可以醒酒。”
楼上伙计:“喂,这么的用手去摸它,……”
醉汉:“为什么不行呢?你吃的东西,我去摸了,这反正于你无碍,用不着打招呼。那么倒还是把手舔过了,又去摸别个,再来舔它,那更好吧。喂,伙计,再给我来它一杯。”
楼上伙计:“是。”这回伙计勉勉强强的倒了一杯香煎,把点心的纸袋拉到一旁去。
醉汉舔着手指,一口口的喝茶:“摸了糖之后,再来舔手指头,又是特别的好,伙计。放在这茶汤里边的东西,就是这点心的碎末吧?”
楼上伙计:“不,不,这乃是香煎。”
醉汉:“哼,从哪里去要了来的呢?”
楼上伙计:“这个,您知道,是买了来的。”
醉汉:“哼,拿出钱去买的么?伙计,这醒酒真是很好的。”
楼上伙计:“是。”脸上皱着眉头。
醉汉:“再给一杯!如果麻烦,就把那开水壶和粉罐借给我,拿过这边来吧。好让我随意的喝。伙计,这醒酒是很好的。洗了澡之后来喝,也不要钱么?”
楼上伙计:“是。”
醉汉:“那么着,先去洗一下子,洗了澡之后再来喝吧。好容易这总算是脱光了。伙计,那个,那像摔跤的人的灸疮似的,贴着纸的那些橱门是什么呀?”
楼上伙计:“那是包租了的衣柜。那纸上写着的是各店铺的记号。”
醉汉:“哼,在那小小的衣柜里,有人钻在里边么?”
楼上伙计:“不,那是放衣服的橱子。”
醉汉:“我还以为,那包租的家伙就睡在这里面呢。这席子不是包租了的吧?”
楼上伙计:“对。”
醉汉:“唔,不要钱吧?”
楼上伙计:“是。”
醉汉:“那么好吧!呃(大饱嗝,)伙计,且去洗一个澡,再来喝吧。醒酒真是很好的。”摇摇摆摆的走下楼梯来。
金兵卫:“来了要不得的人。就是倒醉,也不能那么太过分的。对不起,伙计爷?——源四郎,那可不是个奇妙的家伙么?”
源四郎:“对呀。我一直从前就想从旁开口,可是想吵起架来不好,所以忍耐下来了。”
楼上伙计:“啊呀呀!真是意想不到的家伙!”
源四郎:“呀,听说雨伞店的六郎兵卫故去了。”
金兵卫:“啊呀,那是可悲伤的。”
源四郎:“金兵卫,你也要去吊的吧?”
金兵卫:“因为是很久的相识,所以也要跟着去吧。出丧是明天的什么时候呀?”
源四郎:“大概是四点吧。寺很远哩。”
金兵卫:“啊,是哪一方面?”
源四郎:“听说从目黑的章鱼药师走下去,还有十五六町的路呢。”
金兵卫:“那是很远很远。照平常的样子,说是四点,总要拖到四点半,或者到得九点,但是这回因为远,或者早点出发吧。”
源四郎:“是吧。不过出丧不管远近,反正总是耗费一天的工夫。回来以后,什么事情也不能干嘛。”
金兵卫:“正是呀。而且,方向也不好呀!说不定送葬回来还要花费两天哩。”
源四郎:“也会得有出事的人吧。”
金兵卫:“六郎兵卫晚年很不差。儿子们都长得匀称,也都壮健,女儿们各各出嫁,连孙子也有五六个了。现在老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那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辛苦过来,所以年老了过着快乐日子。现今的小伙子是老来要辛苦了。一生行为正是颠倒过来的。唉,是很久的相识了嘛!南无阿弥陀佛,啊啊,南无阿弥陀佛!”
源四郎:“那一班下蹩脚象棋的人们,又像苍蝇似的聚集起来了。”